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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折春枝裴桑枝荣妄

裴桑枝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主要是,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了荣妄的嘴了。一想到,被女婿像训孙子似的训一辈子,他就觉得也不是非攀荣妄这根镶了金的高枝。裴桑枝秀眉一扬,伸出手,指了指脑袋,语气格外真诚:“父亲,您这里面一半是面,一半是水,摇一摇就变成了浆糊吧。”“您怎么有勇气挑剔上荣国公的?”“是祖父给您的吗?”“是您亲口说荣国公极得陛下宠溺,就连皇子公主们也略有逊色,不论行至何处,皆被人捧着敬着。”“倘若这话传到荣国公耳朵里,怕是要在侯府门前摆开阵仗,骂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永宁侯表情难看:“你我父女之间的私语,旁人怎么会知。”裴桑枝勾唇,似笑非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另外,女儿觉得父亲可能错估了祖父的实力。”“即便有祖父撑腰造势,永宁侯府在荣国公府面前依旧...

主角:裴桑枝荣妄   更新:2025-05-08 01: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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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桑枝荣妄的女频言情小说《妄折春枝裴桑枝荣妄》,由网络作家“裴桑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主要是,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了荣妄的嘴了。一想到,被女婿像训孙子似的训一辈子,他就觉得也不是非攀荣妄这根镶了金的高枝。裴桑枝秀眉一扬,伸出手,指了指脑袋,语气格外真诚:“父亲,您这里面一半是面,一半是水,摇一摇就变成了浆糊吧。”“您怎么有勇气挑剔上荣国公的?”“是祖父给您的吗?”“是您亲口说荣国公极得陛下宠溺,就连皇子公主们也略有逊色,不论行至何处,皆被人捧着敬着。”“倘若这话传到荣国公耳朵里,怕是要在侯府门前摆开阵仗,骂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永宁侯表情难看:“你我父女之间的私语,旁人怎么会知。”裴桑枝勾唇,似笑非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另外,女儿觉得父亲可能错估了祖父的实力。”“即便有祖父撑腰造势,永宁侯府在荣国公府面前依旧...

《妄折春枝裴桑枝荣妄》精彩片段


主要是,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了荣妄的嘴了。

一想到,被女婿像训孙子似的训一辈子,他就觉得也不是非攀荣妄这根镶了金的高枝。

裴桑枝秀眉一扬,伸出手,指了指脑袋,语气格外真诚:“父亲,您这里面一半是面,一半是水,摇一摇就变成了浆糊吧。”

“您怎么有勇气挑剔上荣国公的?”

“是祖父给您的吗?”

“是您亲口说荣国公极得陛下宠溺,就连皇子公主们也略有逊色,不论行至何处,皆被人捧着敬着。”

“倘若这话传到荣国公耳朵里,怕是要在侯府门前摆开阵仗,骂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永宁侯表情难看:“你我父女之间的私语,旁人怎么会知。”

裴桑枝勾唇,似笑非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另外,女儿觉得父亲可能错估了祖父的实力。”

“即便有祖父撑腰造势,永宁侯府在荣国公府面前依旧不堪一击。”

永宁侯气的吹胡子瞪眼,不忿的争辩:“纵是他权势滔天富贵逼人,难道还能凌驾于皇室之上?”

“失了陛下的恩宠与荣老夫人的庇佑,他眼下的风光终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昙花罢了。”

裴桑枝闻言,嘴角笑意骤然消散,垂眸盯着洒在案几上的光点,声音浸了霜,掷地有声:“父亲慎言。”

“您这般口无遮拦,是要拖着整个裴家去死?”

“你我合谋利益,就在同条船上,船沉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女儿不想看您像母亲那样犯癔症,拖后腿,平白碍事。”

“您刚才那番话,随随便便被编排一番,就成了父亲有不忠、不臣之心,巴不得陛下和荣老夫人短命。”

永宁侯怔在原地。

裴桑枝心下不耐愈盛:“您浸淫权势半生,见惯尔虞我诈、算计倾轧,合该更小心敏锐,谨慎善思,怎的这般……”

说到此,不由得加重语气:“这般愚钝轻狂!”

“如果眼蒙尘翳,耳塞棉絮,那就捂的彻底些,做个十足的蠢货,反倒安全。”

永宁侯下不来台。

他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混账玩意儿,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

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跟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有何区别!

“为父绝无此意!”永宁侯咬牙切齿。

裴桑枝蹙眉蹙的更紧了,脱口而出:“那些朝堂上的政敌豺狼攻讦撕咬你时,可会细究你究竟存没存那份心思?”

永宁侯闻言瞳孔骤然收缩,喉结艰涩滚动数下,终是心虚的息了声,半句辩白也未能出口。

“父亲。”裴桑枝拔高声音。

永宁侯瓮声瓮气:“做甚?”

“还没骂够吗?”

简直倒反天罡!

裴桑枝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永宁侯,旋即,推过去一盏早已没了热气的茶:“父亲,您还是先饮盏冷茶醒醒神吧。”

“等这心头邪火散了,您那被怒气冲散的清明神智,总能归位了吧。”

永宁侯:他听懂了,裴桑枝又在阴阳怪气他。

“你有话直说。”

裴桑枝叹了口气,无奈闭了闭眼,再睁眼,已是一片平静:“您把陛下的口谕当作耳旁风了吗,还是说已经做好准备迎尚宫局女官入侯府了?”

“父失公允,母丧慈心,兄悖人伦……”

“您恭听陛下口谕,总要有所作为啊。”

果然,人不能动怒,动怒会让人变蠢。

永宁侯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涨红着脸,手指死死抠着雕花扶手,嘴硬道:“为父心里有数。”

“做事情,总得按部就班,慢慢来。”

“正因为为父看重你,这才先将你唤来,指点教导你。”

凉茶里清清楚楚的映照着永宁侯被戳中心窝子的狼狈。

裴桑枝干巴巴道:“女儿实在是太荣幸了呢。”

“敢问父亲,指点完了吗?”

“容女儿提醒一句,您还答应了荣国公和小李公公,要亲手叠元宝、剪纸钱、做纸扎,去惊鹤兄长的坟头儿烧了。”

“扎纸马香幡、亭台楼阁,很费功夫的。”

永宁侯胸口憋闷的更难受了,像是梗着块烧红的炭,呼吸吞咽间都带着股铁锈味,心下忍不住想,究竟是什么泼天的富贵和迷人眼的利益,值得他时时处处做孙子!

“桑枝,我是你父亲。”

裴桑枝直截了当:“父亲这是在责怪女儿方才与您争执么?”

“有争执才恰恰说明,你我父女缘分未绝,否则,女儿可以像漠视母亲一样,视父亲如无物。”

“您是想做永宁侯府这艘百年航船的掌舵人,还是想效仿庄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混吃等死?”

“父亲,想想你我的光明未来啊。”

永宁侯又可耻的动摇了。

他总觉得,裴桑枝说话,既带着刺,又裹着蜜。

一面,让他恨的牙痒痒。

一面,又让他心驰神往。

“父亲日后若见女儿有行差踏错之处,只管严加训诫便是。”裴桑枝适时的递了个妥帖的台阶,全了永宁侯的颜面,让他有机会顺势下来。

永宁侯见好就收,顺势转开话锋,捋须沉吟着说道:“依你之见,为父此番当如何做,方显忠忱?”

裴桑枝眼睑颤了颤,笼统道:“只要让陛下看到父亲的决心便好。”

“至于确切如何做,女儿不便多言。”

“庄氏和裴临允,终归是女儿血脉相连的至亲。”

永宁侯是真心求教吗?

不,又是意在祸水东引。

“女儿先行告退,回听梧院了。”

“待父亲思虑周详,做好决断,再差人唤女儿前来。女儿定当尽心,教父亲叠金元宝、剪冥纸钱,做纸扎。”

一语毕,永宁侯更心烦意乱:“滚!”

裴桑枝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眉眼低垂,脑海里浮现出裴驸马所说的关于裴惊鹤的种种,几番思量间,心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

从种种迹象来看,永宁侯对待裴惊鹤的态度,全然不见丝毫慈爱之心。

难不成,裴惊鹤受其母所累,永宁侯恨屋及乌?

亦或者是……

永宁侯见裴桑枝如木雕泥塑般僵立原地,不由眉头紧蹙,怒从心起,厉声喝道:“还不速速离走!”

跟裴桑枝说话说多了,容易短命!

裴桑枝抬头,郑重其事道:“父亲,女儿心中有一言,思忖良久,如鲠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得丑,想的美。

呵,用畜生来形容裴临允都是在侮辱畜生二字了。

“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心机深沉,想挟恩图报!”

“裴桑枝,你可真龌龊!”

裴桑枝如坠深渊,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凝视了裴临允片刻,旋即,猛的上前,抬手,使上浑身力气,狠狠的扇在裴临允脸上,先发制人,凄厉反问:“三哥,你还是不是人。”

终于是对称了。

永宁侯扇巴掌怎么老是只扇一下。

对称美,懂不懂!

裴临允脑中轰鸣作响,火辣辣的痛感后知后觉涌上来,嘴角似有铁腥味溢出。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的!

“公子。”

“四姑娘。”

裴临允和裴桑枝的婢女惊呼出声。

“权当我过去的真心饲了野犬!”

裴桑枝下颌微抬,唇边凝着讥诮的冷笑,神情里尽是决绝和憎恶。

而后,伸手抄起檀木矮几上的另一只白瓷碗,重重砸在地上。

碎片飞溅。

裴临允怔愣,连躲闪的动作都忘记了。

些许碎瓷划过裴临允的面颊,带起串串血珠。

“我龌龊?”

“我挟恩图报?”

裴桑枝看着裴临允肿胀的左脸,淌血的嘴角,心下是汹涌的快意,继续刺激:“真正连畜生都不如的是谁!”

“从此以后,你我也不必兄妹相称了。”

她说过,裴临允这把刀好用的紧。

终于无需在裴临允面前演逆来顺受的戏码了。

“还有……”裴桑枝勾勾唇,晃了晃被软布包扎着的手腕,恶意满满:“我奉劝裴三公子一句,日后羞辱我时,最好再三斟酌言辞。”

“你我一母同胞,而且,我用血肉救过你。”

“说句难听的,你的身体里也流窜着我的血。”

“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挟恩图报该有的倨傲和自得!”

裴桑枝嗤笑着睨了裴临允一眼,踩着满地的狼藉,扬长而去。

素华看傻了。

这还是那个只会无声落泪,任人欺凌的四姑娘吗?

四姑娘掌掴三公子,她敢说,都没有人敢信。

眼见裴桑枝越走越远,素华迅速朝着裴临允欠了欠身行了一礼,匆忙跟上。

此刻,在掠过庭院洒扫的下人时,裴桑枝脸上的悲愤和凉薄已化为凄楚和哀痛。

她掌掴兄长,非她无情无义,是无可奈何。

“四姑娘。”

“四姑娘。”

素华急切的的呼唤碎在风里,裴桑枝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攥住裙裾往上一提,三步并作两步,闯进了折兰院。

忙忙碌碌一整夜的永宁侯浑身疲乏,正躲在书房偷闲小憩,忽听院里又起嘈杂,心口一堵,如遭重锤,眉头不受控制的紧紧皱起,烦躁的掀起身上的狐裘,站起身来,瓮声瓮气道:“院外何事喧哗!”

语气不耐,似钝刀磨石。

就不能让他得一刻清静吗?

喝问声让庭院里的喧哗止了一息。

须臾后,带着哭腔的请罪和“扑通”下跪的声音同时出现。

“女儿有错,请父亲责罚。”

没头没尾的一番话,让永宁侯的心高高悬起。


若是不小心请回来了……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日子会过的多水深火热。

在他眼里,驸马爷从不是靠山,而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庄氏不敢耽搁,先是匆匆吩咐下去,而后才明知故问道“桑枝不会是去了佛宁寺吧?”

“她……”庄氏佯作焦急:“她怎能如此不懂事,去惊扰驸马爷的安宁。”

永宁侯冷笑一声:“那你怎么不自省下,她已经认祖归宗月余了,怎的至今仍对侯府的内情还是两眼一抹黑。”

庄氏语塞。

又埋怨上她了。

当初,不是他们商议过后决定眼不见为净的吗?

“是妾身之过。”庄氏僵硬的岔开话题:“眼下,当务之急是赴荣老夫人的茶会。”

“急躁则生乱,侯爷先静静气。”

永宁侯:静静气?根本静不了一点。

永宁侯和庄氏战战兢兢地登门了。

既是气的,也是怕的。

暖阁。

“晚辈给荣老夫人请安。”永宁侯和庄氏规规矩矩的行礼。

荣老夫人执定青瓷盏,徐拂雪沫浅啜半口,垂目缓言:“茶会雅事,何必拘形束礼?”

盏底轻叩檀案,话音略顿,唇角微抬,又添一句:“今稍顷另有贵客临门,且待片时。”

话说的平易近人,然,通身却是不怒自威。

首当其冲的永宁侯和庄氏,更觉威仪惊人,愈发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荣老夫人抬抬手,抛出句“坐吧。”,永宁侯和庄氏才抬起头。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犹如鼓点般响起。

永宁侯小心翼翼循声望去,但见一袭孔雀绿长袍的荣妄屈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紫檀木桌沿:“裴侯爷心底没有尊卑了吗?”

“还是说,本国公在裴侯爷眼里如同无物,裴侯爷欺本国公年少!”

艳丽又冷冽,嘴角还噙着讥嘲。

永宁侯的心颤了又颤。

这活祖宗,怎么跟吞了炮竹似的。

荣妄根本不给永宁侯应对的时间,继续道:“本国公是陛下亲封的世袭罔替的荣国公,裴侯爷这般目中无人,是要不敬圣意,还是要当陛下的主子。”

“你们要谋反不成?”

荣妄是真的恨极了永宁侯。

但,裴惊鹤功劳的遗泽却洒在了永宁侯身上。

世人一提,永宁侯的原配长子于他有救命之恩。

子死,父沾光。

永宁侯一咬牙不顾颜面,直接“扑通”一声跪行大礼:“荣国公明鉴,下官忠心耿耿,日月可昭,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不忠,亦不敢轻忽您。”

庄氏有一瞬间的傻眼。

活了半辈子的侯爷,就这么干脆又窝囊的跪了?

说好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呢,侯爷的膝盖骨怎么比她还软。

回神后,有样学样,亦跪伏在地。

荣老夫人修剪圆润干净的指甲划过青瓷盏上的花纹,眼神晦暗不明的掠过墙角的长颈大花瓶。

真想如年轻时,简单粗暴的抄起花瓶砸向装模作样的永宁侯。

罢了,青瓷盏和长颈花瓶都太贵了些,碎在永宁侯身上不值当。


“临允也好,明珠也罢,都是你纵出来的。”

“还有,不是我要大动干戈,你以为荣妄只是闲来无事随口说说吗?”

永宁侯气的气血上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父亲。”澄澈又怯弱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的几人抬头,循声望去,是瘦巴巴的裴桑枝。

说实话,裴桑枝也有些意外。

这把火,比她想象中的旺多了。

想到她过来时看到的鎏金鸟笼,若有所思。

永宁侯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没好气道:“你怎么过来了?”

裴桑枝眨巴着清亮的眼睛,无辜极了:“父亲息怒。女儿忧心三哥的身体,夜不能寐,又闻此处吵闹声起,实在心焦,便鼓起勇气前来。”

“三哥到底如何了?”

三更半夜,闹的鸡飞狗跳。

天边都快现鱼肚白了,裴临允的高热还没退。

当初,她为了在月静庵活下去,学的东西很杂很浅。

既无法妙手回春救人,也做不出见血封喉的毒药,但能就地取材,用最朴素的方法剜肉医疮或雪上加霜。

永宁侯深深阖目,连续深呼吸,待得眼睑微颤着掀起时,绷紧的神情已一寸寸松缓下来。

“发了高热,烧得跟块火炭似的。”

“你大哥连夜请来的太医施针灌药,但也只能暂时降温,片刻后,高热又会卷土重来。”

“父亲,三哥吉人自有天相。”裴桑枝红了眼眶,哽咽着说道。

“不知我能为三哥做些什么?”

“只要能让三哥逢凶化吉,哪怕是效仿先人割肉放血做药引,女儿也绝不推脱。”

永宁侯缓了缓神色,欲言又止:“若是能请的动徐院判……”

“徐院判很难请吗?”裴桑枝故作无知,小声问着。

永宁侯颔首:“难于登天。无陛下口谕或荣国公相请,等闲根本见不到徐院判。”

裴桑枝一派天真:“父亲这般厉害,也请不来吗?”

看来,庭院里的鎏金鸟笼跟荣国公脱不了干系。

难不成,是想把侯府的某一位当作金丝雀养着?

永宁侯脸一黑,情绪复杂的紧,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怒斥。

“为父与徐院判素无交集。”

裴桑枝遗憾地蹙蹙眉,绞紧帕子:“这可如何是好呢。”

“父亲,您得想想法子,无论如何,都得救救三哥。”

“您去拜访过荣国公了吗?”

“女儿与荣国公一面之缘,瞧着国公爷虽说一不二,实则却是面冷心热的,父亲不如顺着国公爷的喜好,拜托国公爷请徐院判。”

永宁侯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一次翻腾起来,转头怒瞪了裴明珠一眼。

顺着荣妄的喜好?

把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装进鎏金鸟笼里,供荣妄消气、取乐吗?

明珠不是八哥鸟,更不是黄鹂鸟!

他真要是这么做了,怕是会被清流、言官戳着脊梁骨骂,这辈子别想再挺起腰杆做人了。

谄媚逢迎,也是要讲尺度的。

永宁侯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让裴桑枝去求求荣妄。

但,思来想去,惹怒了荣妄,更得不偿失。


裴桑枝故作痛苦,仰起脸,眸光深深的凝视着裴临允,自嘲一笑,苦涩道:“好。”

那声应答裹着颤音,极轻的尾音散在绷紧的空气中。

不就是火上加油吗?

她也会。

“如果这是三哥所愿,我……”

“住口!”永宁侯猛地站起身来,掌风劈出裂帛声,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裴临允面上:“桑枝姓裴,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千金。”

“这侯府,就是她的家。”

“日后,谁再敢动此念头,说送走桑枝的话,就别怪我不顾及父子情分!”

事到如今,他非但不能苛责裴桑枝,还必须得好吃好喝的善待着。

御史们的那张嘴抵得上万千刀剑,杀人于无形,能隔着宫墙刮骨削肉。

“桑枝,你且安心留下,不管受了任何委屈,为父都会替你做主!”

“为父信你,祠堂失火,绝非你所为。”

“然,高门大户家丑不可外扬,若非生死攸关,不可惊动京兆府。”

“还有……”永宁侯的视线落在裴明珠身上,一针见血道:“明珠也休要再言此等拱火的话。”

“生恩是恩,养恩也是恩。”

“侯府养你十四载,你就是侯府如假包换的五姑娘!”

裴明珠嘴唇翕动,嗫嚅着应下。

永宁侯也没有放过庄氏,瓮声瓮气吩咐道:“侯府四姑娘该有的尊荣和体面,她一样不准少!”

“再有疏漏,就让周姨娘替你执掌中馈。”

家宅不宁,是官场大忌,他决不允许自己煞费苦心筹谋来的荣华富贵,在阴沟里翻船。

庄氏的脸色更差了,面皮上浮着的霜色几乎要漫过唇脂。

但,却也不敢埋怨永宁侯,只是心里对裴桑枝的厌恶攀升至顶点,怨毒几乎涌出喉头。

这算哪门子贴心小棉袄,算哪门子亲生闺女?

分明就是回府讨债的。

“侯爷放心,妾身定引以为戒,日后待枝枝张弛有度,严慈相济。”

永宁侯勉强颔首,而后继续怒瞪裴临允,恨铁不成钢怒吼:“滚出来!”

“来人,请家法。”

“临允身为兄长,却对桑枝拳脚相向,实乃不悌。”

“不罚,不足以正家风,不足以还桑枝公道。”

“侯爷。”永宁侯夫人面露急色,“息怒啊。”

“临允也只是一时被怒火蒙了心,才会口不择言,并无恶意。”

一直静观其变的裴谨澄也不再独善其身,忙不迭地温声相劝。

更莫说是早就凄凄哀哀啜泣起来的裴明珠了。

越发显得裴桑枝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三哥有什么错呢?”

“是我无用,不讨三哥欢喜,兴许我再努力些,变得优秀些,就能让三哥接纳我了。”

“父亲,我不怪三哥,您也莫要再罚三哥了。”

“再者说,一家人之间不必事事讲是非对错。”

永宁侯紧咬后槽牙,直接揪起裴临允的衣襟,拖拽死狗般,将裴临允拖至庭院。

永宁侯夫人庄氏和裴明珠脸上的心疼几乎如出一辙,忙跟随而出。

不一会儿,鞭子的破风声响起,落在皮肉上。

裴临允的闷哼声,隐忍的吸气声时不时夹杂其间。

房间里,裴桑枝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更分辨不清周身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这就当是讨些利钱吧。

这顿家法,裴临允是逃不了,避不过的。

永宁侯再有慈父之心,也抵不过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对权势人言的畏惧。

“你满意了?”永宁侯世子裴谨澄目光审视,打量着裴桑枝,冷声道。

裴桑枝无声勾唇。

相较于裴临允那个行事冲动,蠢而不自知的炮仗,裴谨澄才是真正的毒蛇,时时刻刻蛰伏在暗处,吐着蛇信子,悄无声息间替裴明珠善后收尾。

做尽了恶事,手上沾满了鲜血,偏生还摆着副一碗水端平的公平姿态。

长兄?

凶禽恶兽罢了。

在抬头的一刹那,裴桑枝隐去嘴角的弧度,蹙着眉,泪珠将坠未坠,疑惑道:“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上京城人人都说裴家大郎乃天纵之才,怀瑾握瑜,明辨秋毫,那大哥能否解我之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哥教我,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我是大哥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不求大哥怜惜我十四载的磨难,也不求大哥能像待明珠一样待我,只求大哥能放下心中的成见和芥蒂,心平气和的看我。”

“我是羡慕明珠,但我更想有个家。”

“有时候,我也会自欺欺人的想着,若是时光倒流,大哥有机会亲眼目睹我的遭遇,是不是会心疼我一二,是不是能早些救我出苦海。”

“还是……”

“还是会庆幸,幸亏明珠的亲生爹娘贪婪恶毒,一念之间,将我与明珠调换,明珠不用受那些我受过的苦。”

“大哥,你教教我,救救我好不好。”

对待裴临允的法子,不适用于裴谨澄。

上辈子,她听说过荣皇后的一句至理名言,一只猴有一只猴的拴法儿。

她深以为然。

势不如人之际,面对聪明又掌权的人,那就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假话都必须得先骗过自己。

不激怒。

也不能一味的卑微可怜。

廊外漫进的半寸天光映照着她泪光闪烁的眸子。

光影扫过裴桑枝面颊上显眼的掌痕,一旁案头博山炉青烟飘忽,一如裴谨澄不上不下的心。

裴谨澄蓦地沉默下来,眸底的审视悄然淡去。

须臾,长叹一声,不轻不重道:“枝枝,都过去了。”

“过不去。”裴桑枝紧咬下唇,血珠滚落:“那些度日如年的过往,是横亘在我身体里的被打磨的分外锋利的碎石剑刃,狠狠扎在我的血肉,取不出来,日日夜夜都疼得厉害。”

“就像这些疤,再好的药膏,也消不去了。”

过不去的。

裴明珠生身父母对她的折磨,过不去。

上辈子承受的不公和虐待,也过不去。

她不认命。

不认侯府众人轻飘飘吐出的那句“这都是命。”

她送侯府众人下地狱时,也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这也是命!

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裴谨澄难得语塞,眼神似有些动容。

分不清是唏嘘,还是不忍,亦或者是不赞同。

“枝枝,过去再难,也是过去。”

“早在月余前,你就是永宁侯府的四姑娘了。”

“爹娘和兄长们也不是不疼你,也不是不愿接纳你。只是,这些年,明珠长在身边,习惯成自然,一时间难以转变心态和认知。”

“尤其是你三哥,他和明珠最一向亲近,才会一再失态。”

“枝枝,再过些时日,都会好的。”


成尚书夫妇抵达永宁侯府时,蟠桃院尚未收拾妥当。

“府中可是有大事发生?”成尚书蹙眉问道。

引路的小厮讳莫如深,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驸马爷将老夫人撵出府了,命令不三不四的人不得登门。”

成尚书的心一凛。

前几日还大摆筵席庆寿的裴老夫人竟沦落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犬。

裴驸马行事还是如此的随心所欲,不考虑后果。

那,请出裴驸马的裴桑枝能是简单的货色吗?

因着自家父亲的缘故,成尚书对城府深沉、工于伪饰之徒素来深恶痛绝。

那些长袖善舞的作伪之辈,总教他忆起当年父亲笑里藏刀压的他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成尚书更不喜裴桑枝了。

成尚书眼尾微挑,不动声色地朝身后递了个眼色。

尚书夫人即刻会意,自袖中摸出一把碎银子,白光流转间已稳稳落在引路小厮的掌心。

小厮诚惶诚恐,忙躬身道:“小人谢过尚书大人,成夫人赏赐。”

在刻意套话下,成尚书也获悉了侯府掌家对牌易主一事,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了。

也不知裴桑枝给裴驸马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有,流落在外的,就是不懂尊卑孝悌。

裴驸马给,裴桑枝就心安理得收下吗?

不知所谓!

成尚书面沉似铁,大步流星。刚跨进待客的正厅,便抬手直指主座上的永宁侯,劈头便是一句:“你竟由着裴驸马如此肆意胡闹?”

何人不知,裴驸马一辈子就没干过正经事。

永宁侯心力交瘁:“不然呢?”

“我是嗣子,他是驸马爷,又有荣后和清玉大长公主的遗泽庇护,陛下对他的荒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得暂避锋芒。”

“你今日骤然过府,所为何事?”

成尚书抿了口茶,压下心头莫名其妙的不耐:“为我儿景翊的婚事而来。”

廊檐转角处洒扫的小丫鬟,握着扫把,悄无声息的抄近路朝着琅玕院跑去。

琅玕院。

裴明珠绞绢帕绞得指尖发白,忽又惊觉失态,慌忙松开皱皱巴巴的帕子,抬起眼时连嗓音都发颤:“你当真听得清楚?成尚书夫妇说是为我和成大公子的婚事而来。”

小丫鬟不假思索点头:“奴婢听的清清楚楚。”

裴明珠轻咬下唇,紧蹙的眉眼缓缓舒展,整颗心如同被浸泡在温温热热的蜜水里,突然间就没有惊慌忐忑了。

果然如她所料,成景翊不会明知她的窘迫处境而无动于衷的。

原本,她对这桩婚事,还有些举棋不定,想攀上更高的高枝,若是能一举嫁入皇室,再好不过。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裴桑枝回来了。

比她上京才女名头更盛的是她侯府假千金的名头。

如今,她唯有牢牢攥住成景翊。

裴明珠递给小丫鬟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荷包,温声道:“辛苦你了。”

小丫鬟接过荷包,规规矩矩地退下。

偌大的侯府,数十上百的下人各有各的谋算。

……

不消多时。

裴桑枝和裴明珠被同时唤去了待客的正厅。

视线相触,裴桑枝和裴明珠的心同时一沉。

裴桑枝是不想跟自诩端方自持,实则软弱摇摆的成景翊有牵扯。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她清楚的知道,成景翊待裴明珠的情意不过尔尔。若当真情深似海,怎会任及笄之年的裴明珠生生空守三年韶华。

而裴明珠则是怕裴桑枝抢了她仅剩的退路。

裴桑枝先一步颔首笑了笑:“春草妹妹。”

时至此刻,裴明珠还是不能心无波澜的接受这个名字。

成尚书挑挑眉,觑了永宁侯一眼,低声相询:“春草?”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跟景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的裴明珠成了裴春草?

永宁侯讪讪一笑,脸不红气不喘的摊摊手:“姐妹情深,明……”

“春草和桑枝,听起来就是一家人。”

成尚书:到底谁才是小可怜啊。

外头,人人唏嘘怜悯裴桑枝。

可现在,裴明珠连名字都改成了卑贱的春草二字。

而裴桑枝有裴驸马撑腰,有掌家对牌,有女眷的声援……

永宁侯佯作未见成尚书眼中那抹微妙的神色,面上却仍端着堂堂侯爷的淡定和风仪,目光扫过堂前垂首侍立的裴桑枝和裴明珠,:“为父差人召你们姐妹前来,实为商议与成府姻亲之事。”

“以前,侯府唯有春草一女,婚约自然毋庸置疑的落在春草头上。”

“可,时过境迁,桑枝认祖归宗,乃侯府真真正正的千金。”

“如此一来,婚约就有了分歧。”

“成老太爷的意思是,景翊既为长房嫡长孙,承嗣宗祧乃其本分,他的妻子日后就是成氏一族的宗妇,非但要执掌中馈,更须维系宗族之体面。”

“因而,想聘身份清白,血脉无瑕的桑枝为妻。”

永宁侯的声音里不见丝毫忧虑。

他相信,裴桑枝瞧不上成景翊的家世。

以裴桑枝那得理不饶人,没理掀桌子的性子,定会将这个烂摊子处理干净,让成尚书打消主意。

否则,他又何必当着成尚书的面唤来裴桑枝。

裴明珠摇摇欲坠,那双娇俏的眸子里蓄满泪水。

“成伯父,景翊哥哥也同意了吗?”裴明珠鼓起勇气道。

成尚书虚捻着须尖,目光游移,含糊其辞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媒妁之言不可废。景翊这孩子素来恪守孝道,岂能与老太爷执理相争?”

“要怪就怪造化弄人,有缘无份,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景翊。”

裴桑枝:多大脸啊。

怎么就没人问问她想不想嫁呢?

搞得好像成景翊是个人人垂涎的香饽饽一般。

“桑枝,你作何想?”成尚书勉强压下嫌弃和厌恶,故作和蔼道。

裴桑枝面上绽开清凌凌的笑,一本正经的反问:“成伯父,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

“在被撵出府的老夫人的寿宴上,令郎以裴春草未来郎婿的身份告诫我,不得欺负裴春草,更是明言,他钟情之人,唯有裴春草。”

“不管裴春草是何身份,他都会八抬大轿迎作妻子。”

“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女子想跟一个心里藏着自己名义上妹妹的男子缔结婚约吧。”

“这不是善妒,这是自尊。”

“乞丐都尚且不食嗟来之食呢。”

一直未曾说话的成夫人笑意盈盈道:“桑枝,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你是正妻,任是谁都不会越过你去。”

“即便是姐妹共事一夫,也是娥皇女英,传唱佳话。”

裴桑枝歪歪头:“容我想想。”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娥皇女英共侍的是舜帝吧,成景翊自比上古圣王吗?”

尾音浸着蜜糖似的笑意,偏生让正厅里的所有人脊骨发寒。


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胆大!

又聪慧!

永宁侯真真是错把珍珠当鱼目了。

见荣妄沉默,裴桑枝继续道:“倘若国公爷觉得裴家一出戏不够过瘾,我也可以做国公手中最趁手的利刃。”

受制于人时,也是她磨砺自己这把刀的时候,更是她充盈羽翼的时候。

裴桑枝丝毫不觉屈辱。

荣妄始终没有接话。

他的本意是认义女,替裴桑枝撑腰壮胆,坐看其兴风作浪翻云覆雨。

为何三言两语间,画风就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说实话,他很心动。

裴桑枝要为他唱一出上京城最精彩绝伦的大戏。

如此有诚意,他委实不忍心拒绝。

“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荣妄稍作退让,交织的呼吸被夜风轻抚,逐渐消散。

裴桑枝仰头看着荣妄殷红莹润的薄唇,一本正经道:“约莫是知道的。”

荣妄眼睛一亮,满是期待。

万一,他和裴桑枝之间真有旁人不能理解的默契呢。

裴桑枝笑意盈盈,神色坦坦荡荡,不见一丝旖旎和羞赧:“方才,国公爷说自己口风不牢,唇舌不紧,话本子和戏文里早就给出了极妙的法子。”

“唇齿相依,相濡以沫。”

“其实,我也可以猝不及防对国公爷耍流氓的。”

“然,我终归尚未及笄,加之上京匆匆,旧时那算不得正式的口头婚约未了断,着实不敢肆意冒犯。”

荣妄瞪大眼睛,双颊绯红,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桑枝。

这算哪门子默契。

“你此举有违人伦!”

裴桑枝蹙蹙眉,不解道:“这顶多算不守妇道吧?”

荣妄语塞。

看戏的无涯别过头去,试图隐藏自己无法抑制的笑意,但那不断抖动的肩膀却暴露了他,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天降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家国公爷的口中能吐出有违人伦一词。

活久见,活久见。

无涯的低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的令荣妄想找个狗洞钻进去。

裴桑枝的眸光未曾移开半分,再一次喟叹,荣妄真真美的似朱砂溅玉,海棠醉日。

做什么上京第一纨绔,直接去坐大乾第一美人的宝座吧。

不论何种风情的美人儿,都绝对无法撼动荣妄的地位。

荣妄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小爷原打算收你为义女!”

情绪过于浓烈复杂,让人分不清是羞恼,还是唾弃。

裴桑枝闻言惊愕地半启朱唇,连带下颌倏然紧绷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怔愣在原地。

还能这样?

原谅她孤陋寡闻,跟不上荣妄的脑回路。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天地良心,她实在是太想做荣妄的义女了。

管她丢人不丢人,反正永宁侯夫妇比她更丢人。

要知道,荣妄二字,本身就是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代名词。

荣妄,字明熙。

妄是元和帝给予荣妄的权势和纵容。

明熙是元和帝对荣妄的祝愿和期许。

心念方动,话语已脱口而出。

“我愿意!”




“本国公洞若观火,察觉此乃裴侯爷以退为进的说辞,不过是腐潭鳖精戴珠冠,泥沼老龟披人衣,装腔作势。”

“本国公出言质疑,裴侯爷便迫不及待的指天发誓,说他一片慈父之心,天日昭昭。”

“刚说到这里,蒋御史和向少卿就来了。”

“本国公年轻,不知人心险恶,还望蒋御史能代为剖析剖析裴侯爷此举意欲何为。”

“煞费苦心提及惊鹤,想必是所图不小。”

说到此,荣妄顿了顿,感慨道:“众所周知,本国公最是不喜又当又立的人了,着实让人不耻。”

永宁侯瞪大双眼,嘴唇翕动。

见过睁眼说瞎话的,没见过像荣国公这种程度的!

这么会添油加醋,怎么不去云霄楼做大厨!

好的赖的都被荣妄说了,堵的他根本无法辩驳。

难不成,扯着嗓子喊,荣妄在胡说八道,他根本不是在忏悔吗?

“是吗?”向栖云抬眸:“既如此愧疚,说再多也比不过实实在在做。”

“向某有一愚见,裴侯爷不妨一听。”

“若着实愧疚难当,便上表废了裴谨澄的世子之位,改立已故的裴惊鹤,侯爷也不必担心裴惊鹤后继无人,顶多也就是再过继一回罢了。”

“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是一回生两回熟。”

永宁侯的脸,红了青,青了白,白了黑。

庄氏更是咬碎了后槽牙。

怎么感觉,荣妄跟裴桑枝一样可恶。

果然,跟裴惊鹤扯上关系的,都克她!

永宁侯神情讪讪,斟酌言辞:“向少卿有所不知,惊鹤身为长兄以身作则,上孝父母,下悌手足,襟怀皎若明月,性情高洁无私,且不贪名慕利,醉心于医术。”

“在世时,便屡次三番辞让世子之位,直言谨澄敏慧仁厚。”

“我请立谨澄为世子,亦是惊鹤生前身后之愿。”

“荣国公应当也目睹惊鹤曾亲手写下愿为杏林春雨,不作朱门金册郎。”

说着说着,装模作样的抬袖掩面假哭,喉间溢出哽咽,三分愧色七分怅惘,真真有几分慈父嘴脸。

永宁侯演的起劲,暖阁里的众人却无动于衷。

荣妄无所顾忌,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臭水沟里的王八上岸,也是装上了。”

永宁侯老脸一僵,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装作没听到。

“到底是裴侯爷的家务事,有没有一碗水端平,裴侯爷心知肚明,既然裴侯爷问心无愧,老朽就不讨嫌的多嘴,妄议是非了。”

御史大夫蒋行州面无表情说道。

平铺直叙的语气里是隐晦含蓄的质疑和讥讽。

荣妄挑挑眉,搭腔:“坦荡无愧,那又何必跪着惺惺作态。”

“裴侯爷,快快请起吧,万不能让惊鹤看在眼里,觉得本国公刻意折辱他最敬仰的父亲。”

“明知裴侯爷有妻子仍厚颜无耻贴上去的惊鹤继母也是。”

庄氏气的恨不得扑过去撕烂荣妄的嘴。

但,也只能是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荣老夫人见状,不疾不徐:“给裴侯爷和裴夫人看茶。


明珠和春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的再好听,她也难逃沦为笑柄的命运。

裴明珠暗恨,面上却是啜泣不语。

喉间溢出的低低呜咽声,断断续续,像极了小兽舔舐伤口的哀鸣,听的人肝肠寸断。

裴桑枝胜券在握的静静欣赏着。

她清楚,裴明珠这套楚楚可怜的哭泣,对满脑子利益的永宁侯毫无用处。

就像她也曾淌着血泪,跪伏在地,拉扯着永宁侯的衣摆,苦苦哀求,而永宁侯只是嫌恶的用看一滩烂泥的眼神看着他,冷漠的任小厮一根根掰折她的手指。

正如裴桑枝所预料的那般。

永宁侯神情不见波动,依旧是那副做作的为难。

而庄氏和裴谨澄,一个满是心疼,一个用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眼神瞪着裴桑枝。

然而,脸上的巴掌印和衣襟上斑驳的血迹,让这份威慑显得苍白无力。

裴桑枝伸出手,在脖颈间划了划。

裴谨澄气恼,却不敢对上裴桑枝的视线。

又疯又癫的裴桑枝属实吓人的的紧。

永宁侯没有任由沉默蔓延,抬眼直视,加重语气,再次重复道:“明珠,你想好了吗?”

裴明珠紧咬着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窝窝囊囊的点了点头。

“都听父亲的。”

短短一句话落地,旋即便泣不成声,慌乱的欠了欠身:“女儿先告退了。”

裴桑枝充分贯彻趁人之危的优良美德,笑意盈盈开口“春草妹妹,且慢!”

裴明珠仓皇的脚步猛地停住,强烈的羞耻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窒息。

可,眼下的情况又不允许她夺门而逃。

裴明珠死死攥紧颤抖的双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哽咽道:“不知桑枝妹妹有何见教。”

裴桑枝徐徐道:“父亲说,春草妹妹行事有差,给侯府平添了不少麻烦,连夜前去寻苦主负荆请罪。”

“春草妹妹可求得苦主的宽宥了?”

裴明珠:哪壶不开提哪壶!

永宁侯闻言,也顺势看向了裴明珠,眸含关切。

裴明珠嗫嚅着:“父亲,女儿无用,那说书老先生执意要三哥登门谢罪。”

裴桑枝似笑非笑:“说来也奇,这十四载,春草妹妹是吃干饭的吗,怎会如此不中用的?”

永宁侯面色一沉,声音冷峻:“先下去吧。”

旋即转向裴谨澄,语气稍缓:“你也退下,去止止血,好生包扎包扎伤口。”

“今夜,折兰院发生的一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要有分寸。”

“若让本侯在外听到半句闲言碎语……”

永宁侯的视线扫过所有人,警告意味十足。

裴桑枝抢先保证:“父亲放心,女儿绝对守口如瓶。”

永宁侯:他不需要始作俑者保证!

在永宁侯森然眼神的注视下,其余人亦颔首。

随着裴谨澄和裴明珠的离开,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桑枝,那日侯府祠堂起火,是你的手笔吗?”

裴桑枝摇摇头:“父亲未免太过抬举女儿了。”

“女儿虽不拘小节,行事恣意,却也是个敢作敢当的性子。”

“不是我做的,我绝不会承认。”

“是我做的,我也绝不会遮掩。”

永宁侯嘴角抽搐,这股不要脸的劲儿倒真的是他的种儿。

真是造化弄人,膝下儿女成群,到头来最肖似他的,竟是未曾受教过一日的裴桑枝。

若裴桑枝是男儿,他怕是会欢天喜地庆祝后继有人。

眼见撬不开裴桑枝的嘴,永宁侯便不再讨嫌。

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抬手轻轻一挥:“今夜这般忤逆之举,念在你这些年确实吃了不少苦头,为父暂且不予追究。但记住,下不为例。”

顿了顿,又沉声补充道:“至于明珠改名一事,既然已经依了你,往后便莫要再处处与她为难了。”

“还是那句话,权衡利弊、纵横捭阖,最忌讳感情用事,绝不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得不偿失之事。”

裴桑枝敛起了一身的尖刺,乖顺道:“父亲教训的是。投桃报李,女儿也会在祖父面前替父亲美言几句的。”

永宁侯一噎。

这话听着可真是别扭。

“你……”永宁侯搓了搓,结结巴巴道:“你能不能告诉为父,究竟是如何说服驸马爷下山的。”

裴桑枝信口胡诌:“不曾苦口婆心的说服。”

“祖父一见我,便觉我颇有清玉殿下当年的风采,直言必会护我周全,做我扶摇直上的靠山。”

永宁侯哑然。

“真的假的?”

裴桑枝郑重其事的颔首道:“千真万确。”

“父亲若心存疑虑,不妨亲自去向祖父求证。”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她给自己脸上贴的金,怎么了!

永宁侯讪讪:“那倒也不必。”

尴尬之余,又觉心潮澎湃。

驸马爷要做桑枝扶摇直上的靠山啊。

那,桑枝攀上高枝儿还远吗?

这下,永宁侯都有些看不上人丁稀薄荣国公府了。

裴桑枝淡笑着:“父亲若再无其他吩咐,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永宁侯温声道。

声音里夹杂着隐晦的热切和期盼。

庄氏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等裴桑枝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永宁侯幽幽叹了口气。

明珠改春草,他该如何向成府交代。

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

成府。

清静古朴的竹楼里,灯火幽幽。

发须皆白却又精神矍铄的成老太爷,盘腿坐在蒲团上,神色淡泊的翻看着案头堆着的几卷《黄庭经》。

对面,跪坐着正值壮年的成尚书。

“父亲。”身居高位的成尚书,此刻却神情拘谨,肩膀绷的紧紧的。

成老太爷缓缓阖上泛黄的《黄庭经》,声音不高,字字清晰道:“裴余时下山回府了?”

成尚书恭恭敬敬:“回禀父亲,裴驸……”

“裴老太爷。”成老太爷抬眼,厉声道。

成尚书闻言心头一凛,慌忙将身子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触地:“儿子已派人查实,此番是那与明珠错换身份的裴四姑娘亲自前往佛宁寺,将裴老太爷请下了山。”

“搭乘的还是荣国公的马车。”

成老太爷拖长了声调,凝眉问道:“哦?竟有此事?”

“可曾探听明白,那裴四究竟用了什么说辞说动了裴余时。”

成尚书面露苦色:“父亲,有清玉大长公主留下的暗卫日夜护卫裴老太爷左右,儿子派去的人实在近不了裴老太爷的身。”

一语毕,裴老太爷脸上的淡泊消散的干干净净。

深深的指痕,留在了《黄庭经》的书封上。


荣老夫人漱漱口,擦拭了嘴角,挑眉问道。

荣妄手指一顿,轻描淡写:“在想着怎么臊的永宁侯夫妇无地自容。”

“你要在今日的茶会上露面?”荣老夫人颇为诧异。

荣妄颔首,直白道:“有些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荣老夫人无奈:“妄哥儿,当年旧事并无隐情。”

“隐情不隐情,不重要。”荣妄的眉宇间笼上了霜色,银匙重重刮过碗底,冷声道:“重要的是,永宁侯停妻另娶是真,裴惊鹤随永宁侯赈灾莫名其妙死于灾民手中是真。”

“惊鹤本是名正言顺的原配长子,到头来,尸骨无存,永宁侯堂而皇之的请立了裴谨澄为世子。”

“老夫人,是裴惊鹤一遍遍的尝毒、试药,更改方子才解了我体内生来就带着的毒,让我免于早逝。”

“该是裴惊鹤的东西,就必须得是裴惊鹤的。”

“哪怕,裴惊鹤死了。”

荣妄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满是肃杀冷凝之色。

荣老夫人的眼底泛起遗憾和悲悯。

……

永宁侯府。

永宁侯目眦欲裂,手指握拳,青筋凸起,紧紧的攥着裴桑枝留下的书信,怒火不受控制的翻腾。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你到底在桑枝面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永宁侯将书信重重的拍在案桌上,不耐烦的质问庄氏。

庄氏身子一颤,欲哭无泪:“侯爷,妾身敢对天起誓,没有说一句让桑枝去找靠山的话。”

永宁侯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桑枝煞费苦心污蔑你这个当娘的?”

庄氏抿了抿唇,终是没胆量说出那句也不无可能。

“侯爷,兴许是桑枝误解了妾身的提点。”

永宁侯闻言,怒火不减反涨:“她长在乡野,哪里了解高门大户言语间的弯弯绕绕!”

“愚妇。”

庄氏暗恨,却也不敢显露,捏紧帕子,隐晦道:“侯爷,桑枝初来乍到,哪里认识什么靠山,莫不是她害怕赴茶会,才编了借口,偷偷躲了起来。”

“昨日,妾身说服她时,她就问妾身能不能不去……”

永宁侯皱皱眉:“你也说了她初来乍到,哪有胆子离家出走。”

“在这偌大的上京,除了侯府,她无亲无故又人生地不熟的,能躲在何处。”

他倒宁愿裴桑枝躲了起来,而不是出去闹笑话。

“若是她真的如信上所言去找靠山,会去找谁?”

永宁侯敛眉沉思,喃喃自语。

蓦地,眼睛一亮,急声道:“差家仆去城门口问问,桑枝可有出城。”

“若是出城了,追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回来。”

城外佛宁寺,真真有一尊大佛。

他名义上的父亲。

清玉大长公主的驸马。

当年,迫于太夫人弥留之际的恳求,驸马爷不得不过继承他作嗣子。

但,他看的分明,驸马爷不情愿的紧。

否则,也不会马不停蹄的搬去公主府,除了年关祭祖,几乎断了与侯府的往来。

若桑枝请不回驸马爷,更坐实了他不受驸马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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