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把主人家捆了起来,我觉得这也算不上革命,不过是泄愤罢了。
于是火把照亮柴房那夜,我捏着老爷塞来的金锭,突然想起识字班先生教的成语——“饮鸩止渴”。
阿树在门外焦躁踱步,月光把他的影子剪成当年祠堂里说要娶我的少年。
我最终解开绳索,却在小姐说“阿树护送”时,嚼碎了舌尖的血沫。
马车消失在麦田尽头时,我的布鞋陷进青石板缝隙。
当年小姐碾碎野姜花的位置,如今躺着半块发霉的麦芽糖,乱世里的穷人的爱情就像这发霉的麦芽糖,越是精心捂在心口,越会从内里烂出毒来。
后来,阿树一直都没有回来,识字班油灯下,我临摹着根据地来信的“妇女解放”四个字,笔尖戳破的纸洞里,阿树在信上说小姐需要他照顾多些时日。
再后来,就没有了他的消息。
有人说他跟着小姐去了国外,有人说他在上海混成了街头老大,还有人说,他死了。
时光接着流逝,不会因为某个人停留,后来,我参加了真正的“革命”,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刀尖舔血,为了民族,为了自由抛头颅,洒热血。
终于解放了,新的秩序早已建立,整个国家翻天覆地,再也没有地主,没有卖身契。
再遇小姐是在很多年以后,华侨商店的玻璃转门映出她烫卷的头发时,我正给外孙女挑的确良衬衫。
几十年光阴在羊绒披肩上打了个旋,她嵌着金丝的眼镜框卡不住眼尾皱纹,倒把当年碾碎野姜花时那股子狠劲,磨成了镶在翡翠镯子里的棉絮。
“麦穗...?”
她涂着玫红指甲油的手悬在半空,腕间浪琴表带遮不住枪伤旧疤。
我怀里抱着的衬衫突然散落满地,深秋的阳光穿过孔雀蓝玻璃,在地面拼出1938年柴房窗棂的光斑。
我激动的抓住她,颤抖的问她:”小姐,你是曼小姐!
阿树呢?
阿树还活着吗?
我找了他很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