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仅仅一百块,我把自己卖给了街口磨刀的瘸子当老婆。
他供我上学读书,竞赛取得成绩后,却被别人窃取,他们还嘲弄地拽着我的头发,压到瘸子面前。
不过是两个穷人,装什么硬气!
却见那个瘸子健步如飞,拎着砍刀冲到他们面前,贴着他们胯间把刀插进地里。
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到我家小孩头上?
他满脸凶相,却是伸出手,遮住我的眼。
母亲又发病了。
家里的各种物件被她扔在地上,我辛苦捡来的瓶子被她一股脑丢到窗外,她跪在地上不断敲打自己残缺的双腿,歇斯底里地喊。
那年车祸后,母亲不止失去了小腿,同时患上了抑郁症。
而我的父亲理所当然地抛弃了我们,卷走了家中为数不多的财产。
这些年来全靠低保和街道上的援助度日,但母亲的状况越来越差,整日在家中发疯打骂,只要我靠近,轻则一顿辱骂,重则一顿毒打。
本来就乱的家里更是一塌糊涂,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散乱的东西,扑过去抱住她。
妈!
妈!
是我!
你要打就打我吧,别打自己!
她空洞的眼珠转了转,毫不犹豫抬起手,巴掌落在我的侧脸上,火辣辣的疼。
母亲的下肢没有力气,手却是极其有劲儿的,这一巴掌下去,我耳鸣不止,鼻腔瞬间涌出鲜血。
我顾不得擦鼻子,搂紧她不断安抚。
你怎么是个闺女呢。
她头发散乱,跪在地上喃喃自语,我怎么就生不出个儿子,无依无靠的,要女儿有什么用。
她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手臂青筋暴起: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为什么!
眼前阵阵发黑,窒息感带来的恐慌使我止不住挣扎。
鼻血流到了她的手上,蜿蜒成小河。
最开始她自残,家中不敢留任何锋利物品,她会把自己的手和胳膊划得稀烂,血就像这样,一路蜿蜒向下。
后来她开始怕血。
流到她手上的鼻血唤回了她的神志,母亲突然松开手,抱着我的脑袋大哭起来。
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原谅妈妈吧,妈妈,妈妈真的……我被迫蜷缩在她的怀中,却找不到一点宛若浸泡在羊水中的安全感。
没关系的妈妈,我勉强笑笑,你生下了我,我不会怪你。
母亲睡下后,我收拾干净地上的狼藉,出门捡被她扔出去的塑料瓶。
街道上的阿姨说,可以给我申请贫困生补助,是能够上学的。
但上学以后没人照顾妈妈,我一直很犹豫。
不管怎样,就算不去上学,家里也需要钱,如果要去上学,需要的钱就更多。
我这样没日没夜地捡废品做苦工,能挣多少钱呢?
怀里抱着七八个瓶子,少了很多,估计是被其他人捡走了,也可能是掉出去的太远,还没找到。
我绕过转角,准备再去捡点废品,第二天早上拿去卖掉。
刚绕过去,我看到了街口磨刀的瘸子。
瘸子是有大名的,我听过一次,但记不得。
其他人都喊他瘸子,他二十三四,比我大了有五岁,我得喊他瘸子哥。
他蹲在树底下,旁边是他磨刀的那套设备,一块巨大的磨刀石,还有些我不认识的东西,平日里他出摊,就坐在这棵树下,叼着烟看过路人来来往往。
捡废品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但从没打过招呼。
但今晚他手里抱着好多个瓶子,饮料瓶,空气中还有甜腻腻的饮料味。
瘸子哥。
我起勇气凑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模样蹲下,没料想摔了个屁股蹲。
瘸子立马笑出声来,晃着手里那半瓶饮料:咋了,小丫头?
他声音好听,手也好看,在这条街,很少看到和他一样俊美的人。
只可惜他是个瘸子,不然来找他提亲的阿婆,可以踏破门槛。
你怀里的瓶子,还要吗?
我指指那些饮料瓶,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
自己捡的瓶子,那叫自力更生,从别人手里要瓶子,叫乞讨。
我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知道羞耻,也要一些脸面,所以从来不会要人手里拿着的饮料瓶,只会等他们喝完扔进垃圾桶后,再去翻捡。
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明亮,我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蹲在瘸子身边,看起来像个缺口的破碗,只要他随便一脚踢过来,我就会碎得稀巴烂。
当然,连尊严都不要了的人,碎得稀巴烂是应得的下场。
瘸子又在笑,他把怀里的瓶子递到我面前,从背后拿出了一瓶新的饮料。
没拆开过,你喝吧,喝完自己把瓶子带回去。
我拧开瓶盖,把饮料又递回给他。
饮料这种东西,我也是喝过的,捡瓶子的时候遇到过别人吵架,女生很生气地把手里的东西都扔掉了,里面就有一瓶没开封的饮料。
那个叫奶茶,这个叫可乐,我认得瓶身上的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喝完把瓶子给我就行了。
瘸子挑高半边眉毛,要笑不笑。
那句话不是这样用的,叫你喝你喝了就是。
他把瓶口凑到我嘴边,我条件反射抿了一口,甜的,却辣舌头,辣得我眼睛眉毛皱成一团。
这是酒吗?
辣舌头。
瘸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出去很远。
你早点回家吧,我也要回家睡觉了。
瘸子指指大树后面。
他家离这棵大树很近,是这条街有名的古宅,围墙是那种古色古香的暗红色,一棵参天大树从院子里伸展出来,和街口的这棵树纠缠在一起,成为了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瘸子是年前才住进来的,之前通往他家大门的巷子黑洞洞的,现在门口被他挂上了两盏电灯笼,照得那一块格外明亮。
喂小丫头,嘴馋吗?
等院里的树结了杏,请你来吃。
瘸子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站在他家门口对着我摆摆手。
他家有很多棵树吗?
至少长到外面的这棵不结果子,这些年来从未见过。
杏子熟了以后,我是到他家做客,还是他摘下来给我?
我攥紧了手中的可乐,饮料从瓶口溢出洒在手上,干掉以后黏糊糊的。
我不喜欢吃杏,青色的,很酸,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许诺,我格外期待。
我拧上可乐瓶盖,抱着那一堆空瓶子回家。
走到家门口时,我发现我母亲正在窗口处凝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