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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小说美人不正经,陛下他惯的!

月落1986 著

现代都市连载

《美人不正经,陛下他惯的!》中的人物傅明烛叶娇拥有超高的人气,收获不少粉丝。作为一部古代言情,“月落1986”创作的内容还是有趣的,不做作,以下是《美人不正经,陛下他惯的!》内容概括:上一秒还说要娶她回家的男人,现在却在和别的女人鬼混?她:“没用了,剁了吧!”出手后,她还不忘找一个替罪羔羊。她:“实在抱歉,但竟然你没几天可活了,就帮帮我吧,下辈子还给你!”他:“???”殊不知,他不是病弱透明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后来,她发现好像认错人了,转身想逃,却被他一把掐住了腰……他:“这就想跑?我的报酬呢!”她:“你要多少。”他:“你的全部……”...

主角:傅明烛叶娇   更新:2024-04-09 04: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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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傅明烛叶娇的现代都市小说《全文小说美人不正经,陛下他惯的!》,由网络作家“月落1986”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美人不正经,陛下他惯的!》中的人物傅明烛叶娇拥有超高的人气,收获不少粉丝。作为一部古代言情,“月落1986”创作的内容还是有趣的,不做作,以下是《美人不正经,陛下他惯的!》内容概括:上一秒还说要娶她回家的男人,现在却在和别的女人鬼混?她:“没用了,剁了吧!”出手后,她还不忘找一个替罪羔羊。她:“实在抱歉,但竟然你没几天可活了,就帮帮我吧,下辈子还给你!”他:“???”殊不知,他不是病弱透明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后来,她发现好像认错人了,转身想逃,却被他一把掐住了腰……他:“这就想跑?我的报酬呢!”她:“你要多少。”他:“你的全部……”...

《全文小说美人不正经,陛下他惯的!》精彩片段


叶娇苦思冥想,终于想通。

她抬起头,一面甩飞眼里的泪珠,一面道:“我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了。咱们家以前有个仆人,年纪很大也没有发卖,就在府里养老了。后来他常常满身尿味儿,大夫说他无法控制身体,尿失禁了。”

水雯满脸疑惑。

这跟你哭有什么关系。

叶娇抹泪道:“所以我这不是伤心,我这跟尿失禁差不多,是泪失禁。”

泪失禁?

有这个病吗?

水雯立刻忘了李策的事,盘算着回去告诉夫人,得给小姐请大夫。

李策回到屋子时,李璟正逼着棋童撒谎。

“本王怎么输了?本王是赢了。”

棋童刚正不阿道:“殿下真的输了。”

李璟气得躺在地席上蹬腿撒泼耍赖。

“我不管!这顿饭老九你得请!自从你住进来,我府上的银子就不够花了,哪儿还有余粮请客。”

这个弟弟太鸡贼了,守陵二十年,谁教他的棋艺?以为他是废物一个,哪成想深藏不露。

李策神情黯然走进去,把人参丢给他。

“拿去典卖,去请客吧。”

他说完同李璟一样躺下去。只是李璟躺得肆意,李策躺得像是失去力气,一动也不动。

“这么大的人参!”李璟眼睛闪亮起身,小心翼翼捧着,“叶小娘子给的?你小子,好福气啊!”

李策没有接腔,他翻过身去,听到李璟快要走出屋门,忽然又唤他。

“你回来。”李策丢出去一包银子,“人参留下。”

李璟不想归还人参,嘟囔道:“怎么又舍不得了?抠门!”

“给我。”李策伸出手,清冷的表情,像是已跟李璟形同陌路。

李璟气得三两步走过去,把人参塞进他怀里,气急败坏道:“抱住吧抱住吧,只当抱着个媳妇。”

他说完捡起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策呆呆地看着屋顶,半晌没有说话。

人参才不能当媳妇。

能成精做人媳妇的,只有陀螺。

他想不明白,怎么叶娇就这么离开,怎么自己这么煎熬。

像骨头被人抽出去,只留下撑不起身子的皮肉;像山火蔓延,天地之间被烧得寸草不生;时间过得很慢,慢得像他躺在棺木里。

李策一直躺着,躺到日影西斜,躺到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他忽然坐起身子。

战战兢兢的随从正在布置晚膳,差点被他吓掉碗。

“青峰!”李策唤随从道,“我想起来为什么了!”

有些呆呆的随从转身,手拿筷子,以为王爷乍喜又悲昏了头。

“想起什么了?”

“我喜欢她,我是喜欢上她了啊。”李策重新倒在地席上,脸上的笑容开心又苦涩,“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么难受。”

李璟请客,名帖送出去十三份,每个兄弟都有,但是准时来的,只不过六七人而已。

二皇子晋王殿下已经离京前去守灵,自然是不能来了。

李策在家抱着人参挺尸,也不出席。

四皇子刚刚封王便抱病不出,也没有来。

还有几个差仆人过来告假,拿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李璟倒乐得人少省饭钱,但他此次设宴饯行的主角肃王李珑没有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尴尬地笑笑,举起酒杯道:“肃王兄想必心情不好,害怕见到我们,忍不住大哭一场。那咱们就对着他的王府敬一杯酒,祝他就藩愉快。”

几位皇子稀疏地笑笑,就这么喝下第一杯酒。

同样都是皇子,他们心里很清楚,肃王这是被皇帝赶出去了。

刚刚封了齐王的三皇子正春风得意,他慢慢饮酒道:“不来也好,省得咱们兄弟们沾了晦气。”

小说《美人不正经,陛下他惯的!》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小娘子……”严从效试探着,触碰叶娇的手臂。

“你扶我起来吧。”叶娇闷声道。

回到她躯壳内的每一分力气,都要好好珍惜。

严从效闻言大喜,他捉住叶娇的手臂,把她拉起来。吃过蒙汗药的叶娇站立不稳,更添几分柔弱之态。

“娘子慢点,慢点。”

涎水从严从效唇角淌下,他顾不得擦,扶着叶娇晃悠悠抬脚,走到被打开的窗子前。

在这猝不及防的一瞬间,叶娇忽然抓紧窗棂,翻出去。

叶娇的动作不算敏捷,腿脚仍然沉重,这艰难的翻越,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量。

幸好是她,幸好她周岁抓周,抓到一把青铜长剑,得以跟着祖父的老部下,学了这么多年功夫。

她站过的桩,打过的拳,无数次拉开弓箭练就的臂力,或许都为了这一日。

为了在野兽的爪牙下,逃过一劫。

“娘子哪里去?”

到手的尤物将要逃脱,严从效立刻跟出去。

他的脚踝仍然很痛,好不容易翻出窗子。

外面是观景露台。

不知道叶娇是不是故意,她的速度不快,翻过窗棂后向前几步,便僵硬地停下脚。

看来是没力气了。

严从效急不可耐地扑过去。月光下,前面白乎乎的人影却猛然闪开,严从效撞在栏杆上,还未站直,脚踝又是一痛。

叶娇蹲下身子掀起严从效的脚,严从效失去平衡,从栏杆上直直摔下去。

“咚”地一声巨响,楼阁下的木桥断裂,严从效的惨叫和钱友恭的呼喊交织在一起。

“严公子!严公子你怎么了?”

叶娇向下看去。

严从效躺在地上。

一根铁棍穿透严从效的腹部,把他钉在破损的木桥上。

看那铁棍的位置,应该是叶娇无意间插在木桥缝隙里的网兜铁杆。

黑铁质地的杆柄在月光下颤动,森森然如地狱判官的勾魂笔。

池塘水面上,散开腥红的血。

叶娇呆怔在露台上,魂飞魄散。

钱友恭惊惧地晃动严从效,不知在说些什么。

叶娇知道,她不能留在这里。

姐姐!

去找姐姐救命。

身体仍然酸软,叶娇提起一口气下楼,向叶柔住处的方向走了十多步,渐渐恢复理智。

姐姐如今正在孕期,不能受惊。

不能让她半夜起身,发现自己的妹妹差点被人奸污。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她的丈夫。

叶娇退后一步,绕开楼阁。

她看到钱友恭没有追来,他在忙别的事。

“严公子!严公子!”钱友恭询问严从效,“你来的时候,带随从了吗?”

严从效痛得惨叫连连,却还是回答了钱友恭的话。

“没有。”

钱友恭点头,把那根铁棍从严从效体内抽出。他的动作粗野残暴,丝毫不顾惜严从效的性命。抽到一半,发现铁棍下是网兜,他索性把严从效翻过身,再从另一边抽出铁棍。

叶娇躲在树后,一种可怕的直觉让她手脚冰凉。

钱友恭是不会给严从效医治的。

他无法保证严从效能活,无法给严家人一个交代,更无法抹去同谋奸淫的罪责。

月光下,钱友恭犹豫一瞬,接着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着严从效的头颅,狠命砸下去。

叶娇退后一步险些跌倒,石头砸在头颅上的声音沉闷,却又阴森恐怖。

“小姨……”

杀掉严从效,钱友恭轻声呼唤叶娇。

月光隐入乌云,叶娇奋力向前奔跑。

钱友恭的声音追着她。

“小姨,你出来,咱们谈谈。”

“别怕,这是咱们家的私事。仆人们今晚睡不醒,你我不说,没人能够知道。”

叶娇向围墙走去,她的力气已经恢复。

钱友恭仍在劝着。

“你就不怕你跑了,你姐姐担忧吗?你就不怕事情败露,自己的名节受损吗?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姐姐肚子里,还怀着我的骨肉。”

他的声音很低,裹着粘腻的温柔。

叶娇站在墙脚下,有一瞬间的迟疑。

可月光在此时陡然亮起来,她看到钱友恭手中握着一根木棍。

他是来杀她的。

这月光也让钱友恭看到叶娇的位置,他目露凶光奔过来,叶娇再不敢停留。

越过两道墙头,又翻过高大的坊墙,才来到街巷中。

叶娇从来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她是国公府长大的小姐,虽然家境每况愈下,却也能保她衣食无忧、安然长大。

如今叶娇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被钱友恭划伤的脖颈滴着血。遍布土渣和汗水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心中除了恐惧,还有层层叠加的愤怒。

为什么钱友恭敢这么做?

就因为国公府没了宰相府的依仗?因为姐姐嫁给了他,叶家便能任他揉捏?

所以朝中无人,就要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吗?

不能停,要向前走。

叶娇赤脚踩在街道里,脚底被碎石划伤,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

身后有马车声传来。

那马车前系着一个灯笼,驾车的人在哼唱小曲。

“於穆清庙,肃雍显相。

济济多士,秉文之德。

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

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

这是《诗经》中帝王告祭周文王的诗。

是谁在京都长安的夜色里,吟诵古老的礼赞呢?

他的声音透着看破生死的豁达,却又奔涌愤愤不平的倔强,仿佛唱歌的人正身处险境,却仍要站在高大的恶魔前,拔出宝剑,决一生死。

马车越来越近,歌声停止,驾车的人突然唤道:“叶娇?”

叶娇转过身,没有任何停顿,掀帘钻入马车。

相比被人取笑,她更想活着,想达到目的。

车内点一支蜡烛,前天才见过的男人跟着她低头步入。

他仍旧身穿黑色圆领袍,腰间挂一块白玉,挂一团桃子形状的金子。

这人正是李策。

李策看着身穿寝衣游荡在大街上的叶娇,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默默沉思。

嘴上,在开玩笑。

“这么巧,叶小姐也出来梦游?”

叶娇没有答话,在马车逼仄的空间里,她回过神来。不久前经历的那些事,像一幅幅凄厉的画面,撞入叶娇心中。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很快又恢复对男人的警惕和疏离。抬头看着李策,咬唇道:“脱衣。我要你的衣服。”

寝衣单薄,不能见人。叶娇得穿上正式的外衣,才能去做事。

就知道她不正经。

上次把他按在墙上,险些亲上去。这次开口就要脱衣,拿足非礼的架势。

但李策没有取笑逗弄她。

她肯开口说话,眼前的情况就不算最糟糕。

“出什么事了?”

李策一面说,一面解开衣领处的扣子。

他在询问,也在配合。

他的睫毛颤动着,是关心到极致,不小心流露出了惊慌。他的手也在抖,解了好几下才解开一颗扣子。

他既庆幸今日出了门,又团着无尽的恼火。

“我要去京兆府报官。”叶娇道。

她要去报官,要让京兆府尹看看,他的部下是如何人面兽心、知法犯法。她不在乎清名,不在乎日子会不会更难。恶鬼就该堕入地狱,如果别人不敢硬碰硬,她敢!

“好。”李策又把扣子系回去。

这次他的手没有抖。

“正巧,我认得京兆府尹。”

不用把衣服脱给她了,这件事他去做。

半月塘边的土壤很软,很好挖。

钱友恭刨开土,很快挖出一个浅坑。

他不断掘土,一刻也停不下来,额头的汗珠滴落,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事情是怎么到了这步田地的呢?

明明这个时候,严从效应该已经得手了。明日哄哄叶娇,便能让严家提亲。借着这个亲戚,他也能青云直上。

怎么回事?

怎么严从效就摔下来,就死了呢?

还有,叶娇去哪里了?她会不会报官?

严从效感觉胸口一阵憋闷和疼痛,他重重地拍抚几下,继续做事。

不会的不会的,国公府经不起折腾,她绝不敢!她不敢!

自己反而可以借此事拿捏她,对,拿捏她!

土坑的深度差不多够了,钱友恭把严从效的尸体拉过来,踢入坑中,再一铲一铲覆土。

要快,还要找叶娇呢。

他全神贯注地埋人,丝毫没有发觉有人接近。

那人站在假山边,身边跟着丫头。她疑惑地问道:“郎君,是你吗?你在做什么?”

钱友恭陡然抬头。

一张惨白的脸,宛如厉鬼。

注:关于坊门,是这样的。唐朝的时候,长安城的居民区都是以“坊”为单位,各家各户住在不同的坊内,有高大的坊墙,夜里坊门会上锁,清晨才打开。只有地位比较高的人家,才有资格在坊墙上开门,无需经过坊门进出。安国公府就是大门正对坊街的,出入很方便。而钱家在坊内,晚上不容易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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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璋将要经过李珑时,他忍不住开口打断李璋的闲情雅致,同他套近乎。

“是二弟啊。”李珑道。

李璋脚步未停,径直越过李珑。

幸好李珑的耳朵很灵敏,他听到了一声“嗯”。

“嗯”,没有感情,云淡风轻,仿佛他这个人是道旁的一棵树,无需关注,也不必产生什么交集。

李珑顿时满脸通红。

幸好众人都垂着头,没有人发觉他的尴尬。

经此一事,李珑再也站不住。

他不等宦官取伞,大步向紫宸殿走去。

皇帝正同朝臣议事,他等了半个时辰,才被宣进去。

李珑跪地说了所求之事,至于镇守皇陵的原因,无非就是心疼李策,自己身体更结实,也想要尽一份孝心。

皇帝听完李珑的求请,眉头微沉看一眼高福,才同他道:“你来的不巧,这件事朕已经许给李璋了。”

李璋?

李珑如雷击顶怔在原地。

他回到京都,原本便是因为李璋的作弄。他不甘心,所以想要求娶安国公府叶娇,所以才换掉柳枝,没想到他每次都输,输到最后,甚至让李璋得了王位。

既然赢了,李璋竟然不在京中拉拢朝臣,要到皇陵去?

皇陵真成香饽饽了。

不,李珑不应该质疑,他应该害怕。

李璋这是预判了他要做的事,提前封死了他的路。

李珑脑中轰隆隆,震得通体虚乏又愤怒无力,汗珠沿着额头滴落下来。他想起甬道上李璋那一声“嗯”,那是宣判斩首的声音。

在李璋眼里,他已经死了。

“李珑,”皇帝唤他的名字,把他混乱的思绪暂时压住,“你看看这些。”

什么?

李珑茫然抬头,看到御案上堆着两尺高的奏折。

皇帝打开奏折,念道:“弹劾肃王滥用粮草之罪。”

“弹劾肃王贪污军饷之罪。”

“弹劾肃王任人唯亲、拉拢朝臣之罪。”

“弹劾肃王不遵旨意,私自调兵之罪……”

皇帝每读完第一句,便把那本奏折丢下去,让李珑自己看。

李珑只觉得通体冰凉。

这么快!那些言官和朝臣的速度这么快!他们不再说殿前失仪,他们的每个字,都是重罪。

奏折太多,皇帝没功夫一一读完。

他摇头叹息,刹那间似乎老了十年。

“这天下不是我们李家的,”皇帝道,“是百姓的。百姓不尊你,朝臣不信你,朕也无可奈何。”

什么无可奈何?

李珑大口吸气,心中的愤怒在脸颊和拳头上淤积,可这里不是军营战场,不能发泄怒气。

他气息慌乱道:“父皇,儿臣没有做那些事。”

说什么百姓朝臣,这天底下只有皇帝说了算数。

皇帝看着他,却呼唤高福:“李珑落汗,你给送杯茶水吧。”

高福把茶水奉上,李珑看着颜色青绿的茶水,一时不敢饮用。

高福又往前递了递,李珑才勉强接过,颤抖着饮下。

茶水微涩回甘,没有毒药。

李珑松了口气,皇帝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指明了李珑的去路。

“朕把这些奏折压下不问,你自请离京就藩吧。朕为你选中淮南富庶安逸之地,你可以把淑妃接过去养老。”

就藩王侯,无召不得进京。

一句话,安排了李珑的余生,并且把他的生母都赶出去了。

李珑如坠冰窟,半晌才想起叩头谢恩。

来的时候,他不知道会有这么凄惨。走的时候,他不知道雨会下这么大。大到他淋湿衣服,这京都的湿衣,比冬日战甲还冷。

中书的动作很快,旨意传到各个府邸,只不过用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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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别人儿子的荒唐事,皇帝对自己的教养水平愈发满意。

他得意地对高福道:“朕那几个儿子,就没有不知礼数的。”

高福垂着头恭维:“这是陛下您言传身教的成果。”

这时候宦官来报,说五皇子和九皇子在宫门口打起来了。

皇帝的笑容僵在脸上,人有些发懵。

“谁?怎么就打起来了?都给朕滚过来!”

人很快带来,李璟一个劲儿咳嗽着,灰头土脸,看起来没有伤口。

李策却是躺着进来的。

原本坐在冰鼎前乘凉的皇帝紧蹙眉头,看向御林军抬进来的九皇子。

李策躺在一块梨花木板上,脸色灰白气息奄奄,只睁着一只眼睛,似乎随时就要咽气。

“儿……不能给父皇……请安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沙哑微弱。

“李璟!”皇帝顿时暴怒,他看向五皇子,厉声道,“是你把李策打成这样的?他可是你的弟弟!”

李璟惊惶地跪下,解释道:“回禀父皇,是他先动手的。他一拳砸在儿子胸口,我只是推他一把,他就向后摔了两丈远,倒地晕厥了!”

“推一把?”皇帝猛然起身,“朕推你一把,你能摔成这样?”皇帝左右看看,寻找目击者。

“你说!怎么回事?怎么就动手了?”

跟随皇子们进来的小宦官战战兢兢回答:“的确是……九皇子先动的手。”

五皇子是皇后嫡出,小宦官就算再傻,一时也不敢为李策说话。

“为什么动手?”皇帝追问。

小宦官这才老老实实回答:“起因是五皇子殿下一时失言,对顺嫔娘娘不敬。”

失言,不敬,减弱了“疯娘”二字的严重性。

皇帝怒气稍散。

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李璟为何会对顺嫔不敬。疯傻的人,能得到谁的尊重?

他沉思一瞬,开口道:“传太医为小九医治。”

听到这句话,李策突然睁开双眼,看向皇帝。

小九……

他已经二十岁了,这个称呼有些奇怪,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出生至今,他很少待在宫中,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在父皇面前承欢膝下过。他的印象里,皇帝是严肃的、疏离的、只能敬畏的。可如今皇帝的头发束在金冠中,鬓角有一缕依稀的白。

这个他从未亲近过的父亲,已经年近半百。

李策僵硬地躺着,眼眸渐渐低垂。

太医很快到了,见到殿内的情况,低头掩下惊乱,跪地听命。

“仔细瞧瞧。”皇帝看向李策,声音里有几分怒火,更多的是关切。

太医连忙走到李策身前跪下,诊了许久,才叩头回禀。

“九皇子暂无大碍,只是陈年旧疾过多,以至于血脉瘀滞,稍微动怒,便可能血管崩裂回天乏力。微臣建议留京静养,暂时莫入阴寒潮湿之地。”

留京静养,也就不必回皇陵去了。

“准。”皇帝凝眉道。

只是在何处静养,成了麻烦事。

皇帝有十几个儿子,成年者各有府邸,九皇子却还没有。

“就住在李璟那里,”沉思片刻,皇帝下令道,“老五!朕今日不罚你,但你要好好看护弟弟,为他养伤医病。”

李璟有些嫌弃地看一眼李策,嗫嚅道:“可是……他白森森的,怪吓人。”

“说的什么混账话!”皇帝举手要打,被高福劝住,只得扬声道,“他病成这样,还不是为了守护皇陵?早知如此,当初朕应该叫你去!”

无论如何,他对于李策,还是有些歉意的。

安排太医照顾李策,又命李璟准备礼物到顺嫔处致歉,皇帝才拂袖而去。

李璟无奈地捂嘴咳嗽着,忽然发现手心里有一丝红色。他惊慌又欣喜地举起手道:“父皇!快看!儿臣被打得吐血了!”

他身上没有外伤,但李策那一拳头,的确很重。

已经走到殿外的皇帝没有理他,高福转过身,对李璟摇摇头。

这会儿吐血有什么用?

惹怒皇帝吗?

还不如学学李策,躺着进来呢。

眼见殿内众人小心离去,郁闷的李璟踢一脚李策躺着的梨花木板。

“起来吧!别装了!”

李策躺得更直,像要僵死过去。

“劳烦兄长,把我抬去府邸吧。”他声音微弱道。

“真是晦气!”李璟大步向外走去,不忘了吩咐随从,“给我找泰山石去!弄块大的,这回邪祟入府,怕镇不住。哦对了,把最差的西厢房给他,热死他!”

随从连连点头,但府中的长史却不同意。

“殿下这么做,万一九皇子病死在府中……”

李璟看着被一路抬回来的李策,脸色蜡白倒吸一口冷气道:“罢了!罢了!算我倒霉!把最好的院落给他,伺候着吧!”

抱起泰山石,李璟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胆战心惊。

李策安心在李璟府中住下来。

他身边只有一个随从,今日跑来要碳炉锉刀说是打磨金器,明日要冰块乘凉药材医病,时不时请太医来诊脉,事情又多又杂。

总之在李璟眼中,是白吃白喝的神仙日子。

这神仙日子,李策是要过下去了。

陈年旧疾难以治愈,每次李璟托人去问他的病情,李策就抬起惨白的脸,一个劲儿咳嗽。

李璟气得到皇后宫中哭诉,被皇后厉声斥骂赶回来。

无可奈何,他只能任由李策住下去,眼睁睁看着李策一面咳嗽,一面溜出大门逛西市了。

逛街的热情,比他这个没病的都大。

李策的随从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很管用。

随从打听到,安国公府二小姐盛名在外,却足不出户,日日在府中学习刺绣和女红,是名门淑女。

但其实,她喜欢西市。

特别是西市的几家百年食肆酒楼。

李策闲下来,便独自去西市逛逛,果然遇到叶娇。

她正坐在一家食肆二楼的露台,手里拿着大骨头啃下去。肉像是烤的,看不出是羊肉还是牛肉,但她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喝一口酸梅汤。

同那日一样,叶娇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裙。

天气热,她的头发全盘在头顶,做了个利落的单刀髻。发髻上没有珠花钗环,只簪着一朵盛放的月月红。

单看这些,觉得画面很美。

但叶娇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年约弱冠,穿着书院学子的衣服,只从头顶的玉冠,看出身份矜贵。他不怎么吃东西,一双眼睛几乎都在叶娇身上。

给叶娇递吃的,给叶娇递喝的,还用沾了皂角水的丝帕,给叶娇擦手。

李策的视线连忙收回,非礼勿视,不敢看叶娇那一双白皙柔荑。他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见二楼露台已经没了人。

怅然若失间,却见食肆伙计牵出一匹骏马,不久前坐在叶娇对面的男人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他很大方,赏了店伙计好几枚铜板。有乞丐牵着孩子拦马行乞,他竟转头对店伙计说了什么,伙计便拿出几根排骨一兜馒头,施舍给乞丐。

这是个走在人群中,让人觉得灼目的年轻人。

高大威武、热忱豪爽、剑眉入鬓、眼睛清亮。

李策向后看去,没有看到叶娇出来。

她在做什么?食肆里传来喝彩声,是有人在说书吗?

今日来时万般期待,此时已化作妒意和失落。

李策向前走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马嘶声。

停在店门口的马匹高高扬起前蹄,黑色的蹄甲在街市上闪着寒光,猛然踏在地上,尘土飞扬。

马惊了。

一处临街油饼摊的热油飞溅到马身上,马匹被烫伤,一面扭动着身子,一面一次次举起前蹄,踏在地上。第一次远离百姓,第二次便向人群冲去。

人门尖叫着四散逃开,马上的男人厉声控制马匹,可被热油烧烂皮肤的骏马张嘴嘶叫,再次举起双蹄,对准街中呆怔的乞儿。

那孩子刚刚接到排骨,正在狼吞虎咽,此时忘记躲闪,只像被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

千钧一发间,李策飞身上前,抱着孩童向前奔跑,倒在街对面。马儿的前蹄落下,擦过他青色的衣角。

马儿终于恢复安静,男人把缰绳丢下,跑来感谢李策。

“多谢阁下仗义相救!”

小乞儿已经被乞丐抱走,李策喘着粗气扶住街边的旗杆,勉强站直。他的身体的确很弱,稍稍用力,便气息混乱。

“不必。”

李策摆着手准备离开。

面对这个同叶娇亲密同席的男人,他思绪复杂不想多说一个字。

男人却捉住李策的手,塞上一块银锭。

“鄙人叶长庚,暂以此银,谢兄台高义。”

李策的气息渐渐平稳。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惨白的脸恢复血色,受惊丢失的魂魄似乎齐齐钻入躯壳,一时间血液奔涌,脸上惊诧莫名。

“你是?”李策确认着,漆黑的瞳孔中如同点着一把火。

“鄙人叶长庚。”

特地溜出书院请妹妹吃饭的叶长庚长出一口气:“人命关天,幸亏阁下舍命相救,才没有伤到别人。鄙人该如何感谢阁下?阁下用饭了吗?走吧!咱们去喝一壶!”

“真的不必感谢。”

李策心道。

你的名字就是最大的谢意。

叶长庚,不就是叶娇的哥哥吗?

这一家人不太正常,哪有妹妹十七岁了,哥哥还给擦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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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策让叶娇稍等,他在数张木板架上找到那副枯骨,对叶娇道:“你来看吧。”

叶娇走过去,刚看了一眼小腿,刺目的光线忽然射进验尸房。数十支火把围拢过来,人声鼎沸,为首的道:“果然如人告密所说,今日京兆府有人闯门!来呀!抓起来!”

叶娇怔在原地。

李策似未听到外面的喧嚣,他把火折子凑到那副尸骨腿部,温声道:“你看,没有骨折过的痕迹吧。这不是令尊,你放心。”

只要她放下心,也便好了。

他明知这是陷阱,也踏了进来,就是为了让叶娇放心。

火把的光芒在李策身上闪动,他们站在数具尸体前,认真看那具尸骨。骨头的颜色很暗,丝丝缕缕的灰色覆盖原本的白。

但它的确光滑,没有伤痕。

“我看到了,”叶娇到底不如李策镇静,问道,“然后呢?”

“你说……”李策看向外面,“如果我们说是来这里幽会,他们会信吗?”

京兆府府尹刘砚人称“闷葫芦”,不爱说话,却铁面无私。

验尸房是勘察重地,闯进这里,一般都是意图干扰审案的嫌疑人。刘砚当场就要把两人拿下,叶娇连忙解释。

她当然不会说是来幽会。

她的理由很充足,因为怀疑玉琼楼下的尸骨是父亲,所以才偷偷潜入。

“既然怀疑,为何不到公堂外呈上状纸,正大光明请求验看?”刘砚上前一步询问,他的下属却没有跟上来。

验尸房的味道很不好,刘府尹喜欢闻,自己闻就好。反正拍这个上司的马屁没什么用,而且几个眼尖的已经看出叶娇旁边站着李策。

那可是晋封不久的楚王殿下,还是不要惹了。

叶娇走到验尸房外,才乖巧回话。

“回禀府尹大人,近几个月来,安国公府并不太平。先是奴家的姐夫杀伤人命在狱中吓死,再是姐姐小产、哥哥离家北上杀敌。桩桩件件,都让家母寝食难安。奴不想到公堂去,是怕母亲知道了,担忧惊惧,伤了身子。”

刘砚半张着嘴,眼中流动一抹温情,胡须颤动道:“原来如此。”

叶娇的姐夫是他亲自缉拿的,叶柔休夫小产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至于叶长庚御街上的惊天一箭,刘砚就在现场。

“那……”他的神色稍稍和缓,“你倒是一片孝心,让本官无法苛责。”

叶娇立刻道:“但奴家的确有错,还请府尹大人责罚。”

因为已经确定尸骸不是父亲,叶娇已经不再焦虑。

怎么罚,她都认了。

刘砚再看向李策。

按照规矩,官员见到王爷,是要施礼下拜的。

但刘砚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他的面色甚至比看向叶娇时要难看些,板着脸道:“王爷深夜到访京兆府,自然是为了陪同叶小姐。”

李策致歉道:“惊扰了刘府尹,本王请罪了。”

他拱手施礼,举止郑重。

刘砚冷眼道:“下官岂敢让王爷请罪,今日之事,在场之人都是见证,明日本官必然禀告圣上。如何处罚王爷,自有圣上决断。”

刘砚看起来公正严明铁骨铮铮,他身后的部下却再退几步。

别呀大人,您要招惹王爷,别把我们带上。

月光隐进云中,宵禁的夜晚,大街上很安静。偶尔有武侯巡街经过,查看过李策的通行牌,才施礼放行。

叶娇同李策并排坐在马车前室,看李策熟练地驾驭马车,抱歉道:“对不住,让你因我获罪了。”

她身上没有带银子,想要致歉却拿不出赔礼,面容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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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还用解释为什么吗?

眼前的男人神情郑重,非要等一个答案。

叶娇的短靴在地上蹭,像要钻出一个洞。她是洒脱利落的人,怎么这般扭扭捏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是这样的,”想了许久,叶娇才郑重道,“楚王殿下仔细回忆回忆,三个月前,咱们认识吗?”

李策垂眉道:“不认识。”

叶娇的桃花眼溢满浅笑,循循善诱。

“再回忆回忆,是不是参加了一个乞巧宴,忽然就跟我……”叶娇指着自己,“不清不楚起来?”

李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看她灵动的表情,丰富的动作。

转机的确就在乞巧宴,但是在那之前,他讹过她银子,深夜陪她报过官,她也曾把他抵在墙上,搜刮得干干净净。

原来是他想多了吗。

叶娇见李策不答话,便伸手拉过他的胳膊,把人参塞进他怀里,又像辞别朋友那般拍了拍李策的肩膀。

“你身子不好,要多补补。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翻墙打架的事,尽可以招呼我帮忙。”

人要善于挖掘自己的优点,她很明白自己擅长什么。

说完这些,叶娇迅速对李策施礼,逃跑般转身,却又被李策捉住胳膊。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叶娇的手臂,像是那年困在古墓时,握住从天而降的绳索。

同样的情绪从脚底袭来,只是那次的恐惧里,没有得而复失的空荡。

“昨晚……”李策斟酌着措辞,尽量妥当,避免叶娇被人误解,“我还以为我们,跟往常不一样。”

昨晚她曾在他背上欢闹,咬着他的耳朵,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心事。

他知道她担忧离家的父亲,知道她想找个长相厮守的丈夫,知道她心疼她的母亲,知道她害怕国公府被人欺负,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

他咏诵《苦昼短》,她背了一段《南园》。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都是李长吉的诗,都是那么豪情万丈。

缱绻深情,怎么都不算了?

“昨晚啊……”叶娇推开李策的手,动作轻得仿佛怕他会碎掉,“昨晚是我喝多了,我酒品不好,请殿下见谅。”

李策眼中的神采暗下去,这些日子闪亮的光线,仿佛被谁按进子夜。

他薄唇紧抿,收拾起自尊心,略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本王就不送了。”

话到此处,若再纠缠,只会让她烦恼吧。

叶娇脸上有浅浅的意外,却下意识地和李策同时转身。

午后的日光斑驳温暖,院子里的枫树红得像霞光,分开的他们,却像星辰的轨迹。

李策黑色的衣袖在阳光下翻飞,在空中拖拽出长长的阴影。而叶娇霜色的披帛垂在裙边,像是被凉风冰冻。

就这么结束了。

叶娇跨过门栏走进甬道,转过水榭穿过垂花门,她走得很急很快,一路上不说话也不赏景。

引路的管事似乎察觉到什么,同样不敢吭声。

一直走到坊街上,钻入马车,叶娇眼中的泪水才汹涌而出。

“我这是怎么了?”她懊恼地拭泪道,“明明是假的,为什么我会掉泪呢?”

“是啊。”水雯撇嘴低头,跟着小姐坐在马车里。她双手托着脑袋,对小姐的心情感同身受。

在水雯眼里,李策温和聪明,又懂得讨小姐欢心,除了身子不好,没什么缺点。

不过身子不好当然也不太行,万一生不出小娃娃怎么办?

但这件事关键在于得试试,不试怎么知道生不出来呢?

水雯胡思乱想着,听到叶娇“哦”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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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傅明烛来的,有傅家的同族长辈,和为他们牵线搭桥的媒人。

客人来了很久,安国公府没有设几案请他们落座,更没有茶水果品招待。

叶夫人脸色铁青,手中的团扇搁在怀里,半晌抬起来,不等摇动一次,便又随意放下。

傅家长辈先还有些歉意,如今也觉得被驳了面子,抬声道:“纵观我大唐朝野上下,就没有不准未婚夫纳妾的道理。”

“好!”叶夫人这才冷笑一声开口,“原来堂堂相府,就半点也不顾礼义廉耻吗?”

见叶夫人动怒,傅明烛连忙从长辈身后走出来,跪地道:“都是侄儿的错,请伯母责打。”

他小心叩头,神情谦卑可怜。

叶娇这时推门进来,扬声道:“好,我来打!”

这话让傅家长辈和媒人同时惊诧抬头,傅明烛更是险些跳起来。

叶夫人看到女儿,沉声阻止:“安国公府不是匪帮贼窝,别人不懂规矩,你也是吗?”

这话明里是骂叶娇,其实是骂相府。

奶娘连忙请罪,拉着叶娇,带她站到屏风后面。

叶夫人端起茶盏轻呷半口,叹了口气。

“我这女儿原本就个性要强,受不得气。既然傅公子心有所属,咱们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吧。”

“叶夫人,您不能……”傅家长辈连忙劝说,又斥骂傅明烛,“快把相府的补偿,告诉叶夫人啊!”

傅明烛连声答应着,开口道:“侄儿已禀明父亲,只要娇娇过门,便可主持中馈。不光家中炊饮之事,凡涉及田产、商铺、钱粮,都由娇娇掌管决断。”

这是要把傅家的财政权柄都送给叶娇。

叶娇在屏风后冷哼一声,叶夫人看向叶娇,又收回神,垂眉摇头。

“我们家老爷离家修道已有十年,这十年来,安国公府一应琐事,都是我来打理。中馈账目,都是劳心劳力的事,怎么在你们相府眼中,竟成了可拿来交易的筹码吗?”

傅明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叶夫人又问:“且不知你败坏了吏部员外郎家的女儿,又该如何补偿人家呢?”

“还……”傅明烛犹豫着,知道躲不过,只能答道,“还请伯母和娇娇同意,让侄儿纳秦白薇为妾。”

吏部员外郎不是好糊弄的,宰相亲自到员外郎府上致歉,才得到对方谅解。

名声毁了,做正妻是绝无可能的。

让女儿做妾,也算是无可奈何。

可是对安国公府来说,这算哪门子道歉?

欺负了你,羞辱了你,负荆请罪做做样子,你还是得把女儿嫁给他,还是得让女儿同他苟合的侍妾日日相见。

叶夫人的手几乎把团扇扇柄折断,她勉强维持着主母风范,声音颤抖道:“安国公府愿成全相府同秦府永结秦晋之好,请傅公子回吧。明日,国公府便会上门退婚!”

她起身离去,傅明烛连忙跪行恳求,此时大门再次被人踢开,冲进来一个衣冠华丽的公子。

“是谁欺负我妹妹?”

响亮的声音震彻云霄。

来人正是叶娇的哥哥叶长庚。

叶长庚冲进屋子,迎面便见傅明烛神情惊讶要往外逃。

叶长庚哪会让他逃走,他大步上前,左手把傅明烛拎起来,右拳打在傅明烛脸上。殴打中不忘了从窗台扯来木杆当作武器,劈里啪啦打了傅明烛好几下。

傅明烛的门牙被叶长庚打掉,嘴里漏风,呼喊道:“嘿有此理!”

估计是要说“岂有此理”。

傅家的人慌乱地阻拦,叶夫人看着儿子得手好几次,才厉声喝道:“住手!”

叶长庚迅速停手,小跑几步扑向母亲,滑跪在母亲面前。

动作一气呵成,请罪也快。

“儿子错了,请母亲责罚。”

眼见叶夫人要教训儿子,傅家人再不敢待。他们拱手告辞,神情灰败。

“你怎么从书院回来了?”叶夫人问。

“傅明烛那龟儿子跟人厮混的事传到书院,儿子怕母亲和妹妹心情不好,就回来哄哄。”

他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纸包,是已经变形的几样果子。

“哎呀。”叶长庚猛拍脑门,“打架前忘了拿出来,这下都碎了。”

“就是,”叶娇踱步过来,“碎了的我可不吃。”

她虽然这么说,还是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又不满道:“打轻了,是不是读书读得没力气了?”

叶长庚任妹妹揶揄,把果子再递一递。

“你别难过哈,哥哥再给你找个更好的,比柔儿嫁的还好。”

叶娇的姐姐叶柔,已经出嫁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话,叶夫人所谓的教训儿子,不过是在他跪麻双腿前询问他。

“回来前吃饭了没?”

晚膳后,兄妹俩坐在秋千上聊天。

“还难过呢?”叶长庚问,“你一难过,就咬嘴唇。”

叶娇下意识松开嘴唇,歪头靠着秋千绳子,慢悠悠道:“今日我回来时,母亲肯定已经知道傅家的事了。她那会儿的神色就不好。都怪我……”

虽然把傅明烛丢到御街很解气,但看到母亲今日气愤发抖的样子,叶娇又觉得伤到了母亲。

叶长庚双臂抱绳,乱晃荡着,没说话。

“如果父亲在就好了,”叶娇道,“我都忘了父亲长什么样子。”

“别提他!”叶长庚松开秋千,声音也变得怨怼,“祖父当年恳求先帝,说叶家世代不需袭爵,我从未怨过。不袭就不袭,袭爵没有实权,也没什么意思。但我恨那个臭道士!”

叶娇出生后不久,她的父亲就离家修道了。十年来杳无音讯,不知在哪座高山道观清修。

安国公府如今都靠叶夫人撑着,朝中无人,渐渐门庭冷落,日渐衰败。叶娇尚且感受不深,但叶长庚年长些,人情淡薄的滋味,时常让他气愤。

“你知道哥哥为何今日一定要打傅明烛吗?因为错过了今日,再想打他,就绝无可能。他毕竟是当朝宰辅家的公子,就算宰相不说话,照样有数不清的阿谀奉承之辈,为了捧臭脚,给我治罪。”

叶长庚看起来莽撞冲动,其实心思缜密。

他站起身,拍了拍妹妹的肩头。

“哥哥去读书了,哥哥得给你考个状元。咱们家有人做官,就再不怕被人欺负!”

叶娇丢给叶长庚一个荷包,叶长庚摸了摸,应该是两块银锭。

“见你老是请人吃饭,别赊账。”她眯眼笑笑。

“谢了。”

叶长庚也笑起来:“还是妹妹最贴心。”

第二日早朝,参本弹劾宰相的言官,排成了长队。

“微臣弹劾宰相傅谦教子无方,纵容其子婚前通奸,悖德忘礼。”

“微臣弹劾宰相傅谦寡廉鲜耻,子嗣失德却仍然高居相位。”

“微臣弹劾宰相傅谦背信弃义……”

言官们阵仗颇大,一个个疾言厉色直言上谏,把御座后的皇帝都搞糊涂了。

只不过一个晚上,往日清正廉洁、克己奉公的宰相,便成了一个人人唾骂、不堪大任的昏官佞臣。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皇帝侧目看着宰相,询问道。

“臣有罪。”

宰相傅谦举起笏板跪地,显然早想到有这么一出,干脆主动把昨日傅明烛的事,原原本本呈报。

皇帝刚过知天命之年,脾气比年轻时好了很多。他身穿黑色龙纹朝服,一双剑眉格外英武。思考朝政时,眼中精光微露,眼皮却常常半阖着,不怒自威。

傅谦说完,自请削去官职,罚没财产,带一家老小回乡,耕田犁地、闭门思过。

此事可大可小,但削官未免太重了些。

皇帝并不急着表态,而是询问道:“朕怎么没有见到秦落晖呢?”

秦落晖,便是昨日秦白薇之父,吏部员外郎。

“回禀陛下,”有官员道,“秦员外郎自感无颜面圣,跪在殿门外。”

傅家教子无方,秦家教女的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朝臣失德的事已传遍京城,士大夫们引以为耻,但如何盖棺定论,还是要看皇帝陛下。

皇帝沉思少许,蹙眉问道:“怎么朕听说……九皇子还跟此事有关?”

朝臣们左右看看,最终有人回答道:“回禀陛下,昨日傅明烛原本同秦小姐在郊外私会。传言是九皇子雇人,把马车直接抬到了御街上,这才……”

这才闹得天下皆知,既丢宰相的脸,又丢朝廷的脸。

皇帝的脸色瞬息万变,他侧头询问身边的宦官。

“小九怎么回来了?”

宦官想了想,回答道:“今日是顺嫔娘娘的生辰。”

顺嫔是九皇子的生母。

皇帝当然不记得顺嫔的生辰,他也不太记得自己的这个儿子。

凝眉片刻,皇帝沉声道:“宣他进来。看来这个教子无方的罪责,朕也要领受。”

“陛下息怒。”

朝臣们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原本便已经跪了很久的宰相,趁机揉一揉腿。

很快,九皇子到了。

他穿着青色常服,因为要面圣的缘故,前胸后背绣着龙纹,腰里围了一条墨色革带。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块白玉为饰。

那白玉悬在九皇子腰间,上面雕刻一只鹿。

仪表堂堂,却略带病容。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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