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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章节

之知 著

现代都市连载

网文大咖“之知”大大的完结小说《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是很多网友加入书单的一部其他小说,反转不断的剧情,以及主角沈妤谢停舟讨喜的人设是本文成功的关键,详情:沈仲安道:“接粮的队伍人不多,看样子像是被山贼劫杀。”沈昭摇头,“接粮的队伍什么都没有带,山贼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恐怕是有人栽赃。”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险的信号。沈昭用力搓了把脸提神,说:“在余粮耗尽前必须速战速决,恐怕要用第二个方案了。”沈仲安点了点头,连夜召集将领入帐商议。傍晚,杨邦......

主角:沈妤谢停舟   更新:2024-08-21 23: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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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妤谢停舟的现代都市小说《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章节》,由网络作家“之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网文大咖“之知”大大的完结小说《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是很多网友加入书单的一部其他小说,反转不断的剧情,以及主角沈妤谢停舟讨喜的人设是本文成功的关键,详情:沈仲安道:“接粮的队伍人不多,看样子像是被山贼劫杀。”沈昭摇头,“接粮的队伍什么都没有带,山贼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恐怕是有人栽赃。”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险的信号。沈昭用力搓了把脸提神,说:“在余粮耗尽前必须速战速决,恐怕要用第二个方案了。”沈仲安点了点头,连夜召集将领入帐商议。傍晚,杨邦......

《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全文章节》精彩片段


入夜后,帐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沈妤睡不着,反复在心里推敲着上辈子的发生的事情。

在她的记忆里,传回盛京的急递是这样的。

【十月廿七,沈昭率兵突袭西厥大营被困,沈仲安率领余下士兵前去营救,监军劝说未果,沈仲安冒进追击中计,将十万大军全部葬身关外。】

军报上写得很模糊,具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整整十万人,只剩几人生还。

她前世就觉得蹊跷,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性子最为稳妥,冒进二字放在他身上着实是不大恰当。

奈何她不入朝消息闭塞,只有嫁给江敛之后才从他口中探听出些消息,那一战里,恐怕是有内鬼。

那是活生生的十万将士啊,总有人要为那一仗背负罪名,不论其中有没有疑点,沈仲安都成了罪人的最佳人选。

沈妤白日里主动揽了个活在各帐间替人送东西,趁机把营地的布局摸了个透,除了粮草处派有重兵把守外,其他地方暂时没察觉出任何异常。

单从目前形势来看,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兵败的端倪。

目前燕凉关的形势让她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撞上哪儿就顺便看看能不能留一手有备无患,中间又偷偷溜出营,去城里见了几个人。

入夜,气温骤降,又来了股北风,风里都夹着刀子,吹得人面颊发疼。

一匹骏马飞速接近营地,斥候策马狂奔,近营地大门时举起手中令牌,“急报!”

守门士兵查过令牌放人进入,斥候马都没下,直奔至主帐前。

“将军!急报!”

沈仲安睡得不踏实,听声音翻身而起,“进来。”

斥候进门后单膝跪地,“禀将军,前去接粮的队伍全军覆没,没看到辎重队的影子。”

沈仲安面色沉然,随手捞起大氅披在身上,说:“让沈昭到我帐中来一趟。”

沈昭也是刚从床爬起来,去叫他的人什么都没敢说,进帐后才听沈仲安说起此事。

沈仲安道:“接粮的队伍人不多,看样子像是被山贼劫杀。”

沈昭摇头,“接粮的队伍什么都没有带,山贼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恐怕是有人栽赃。”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危险的信号。

沈昭用力搓了把脸提神,说:“在余粮耗尽前必须速战速决,恐怕要用第二个方案了。”

沈仲安点了点头,连夜召集将领入帐商议。

傍晚,杨邦缩回帐子里。

“这风刮身上跟刀子似的,还不如直接落雪。”

尤大嘴接话,“落雪那是不成的咯,那边在调兵,估计是要干个什么事儿。”

沈妤一直注意着军营的动向,竟一直没发现出兵的迹象,并且今天才二十五,那不是比上辈子早了两天吗?

她一把抓住尤大嘴,“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尤大嘴吓了一跳,“嘘,别往外说,我有个同乡在前锋营,之前碰到他的时候说的。”

沈妤没再问,一撩帐子出了门。

尤大嘴在后面喊:“你可别说出去啊。”

沈妤在风里静了一会儿,被风吹得清醒了些,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不论事情会不会按原有的路线发展,她也得提前警醒沈昭。

沈昭从主帐出来就往自己的帐子走,路上想着此战的布局,接近帐前,他目光随意一暼,抬腿走了两步之后,整个人忽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一个方向。

天色渐暗,五米之外根本看不清人。

沈昭从门口取了火把,朝着那边的人走去,越是靠近脸色越黑。

等走到那人面前时,脸上已经黑如锅底。

沈昭胸口起伏了几下,按在刀上的手抬起来,朝着人点了两下,“你给我滚进来!”

沈妤低着头,灰溜溜地跟在沈昭后头进了帐。

沈昭一进帐就把佩刀往桌案上一丢,转过身看着沈妤,“你好能耐啊,军装都穿上了,上哪儿偷的?”

“逃兵身上扒下来的。”沈妤小声说。

沈昭大步跨过去,用袖口擦着她脸上的黑污,训斥道:“你瞧你把自己弄成个什么样?!”

沈妤面颊被揩得发疼,拨开他的手,面色肃然道:“哥,你先别急着骂我,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沈昭再了解她不过,虽然是个诨性子,但是在大事上从不乱来。

“什么事?”

“你今夜是不是要突袭西厥营地?”

沈昭目光骤然一沉,盯了她半晌才问:“你从哪知道的?”

“我现在没功夫和你解释,”沈妤道:“但是今晚不行。”

沈昭回身坐在案上想了想,片刻后摇头,“时不待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和西厥人耗了,马上就要下雪,我们的战马不耐寒,西厥人在雪中作战比我们更甚一筹,况且……”

他没继续说下去。

沈妤走近,“是粮草撑不下去了吗?”

沈昭抬头,沈妤忽略他眼中的疑惑,继续说:“我进营有几日了,一直注意着营里的动向,后续辎重没跟上。”

沈昭沉重道:“除了第一批,后面的粮草都是问甘州府借的,城内已经没有余粮了。”

沈妤点了点头问:“粮草还能撑多久?”

“两日。”

沈妤道:“甘州内还有几座小城,再往南是长都府,我们可以从那边运粮过来。”

“你说得轻松,”沈昭在帐内的火炉上的壶里添了些水,“粮从何来?甘州府的粮还是我打欠条借的,他们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不借也不行,但是换座城人家未必会卖我们面子,况且长都府境内根本没有粮仓,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开支。”

“我们不跟衙门借,”沈妤一双眸子被火光映得晶亮,“陆氏商行遍布大周,其中不乏米粮店,我们可以问河洲的外祖母借。

沈昭眼眸亮了一下,却又很快暗淡下去。

他摇了摇头说:“来不及,就算现在马不停蹄赶往河洲,也至少要十来天,再加上征调粮食,至少需要半月以上,我们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五日,只需要再撑五日,”沈妤道:“我在四日前就已经让绿药出发去河洲了,骑的我的奔宵,想来不出四五日就能到河洲。”

“红翘我也有安排,她已经带着我的信物提前赶往长都府,令那边着手开始备粮,只要长都府的粮一到就够我们多撑几日,后续河洲过来的粮草就能续上。”

从她说出已派绿药出发去河洲时,沈昭的脸上就现出了惊疑的神色。

“你如何提前得知这些?”


并且从观察中她发现,自己的轮值比其他近卫要少,不知道是兮风故意安排,还是受谢停舟授意。

看来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谢停舟是真的被她给烦透了。

比如他想好好下个棋,那声音来来回回,比如想假寐休息一会儿,那声音还是来来回回。

沈妤上了马车,听见车厢内谢停舟出声,她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马车纵横约莫六七尺,相当于一间小屋那么大,外观丹楹刻桷,富丽堂皇,等掀开帘子进去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马车内供了暖炉,地上铺着氍毹①,里面温暖异常。

谢停舟只着了件月白单衣靠在榻上,恣意又风流,沈妤进去时仅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跪坐在了桌案前。

“殿下唤我来,有何吩咐?”

谢停舟看着眼前的人,“你这几日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了吧?”

沈妤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她时刻关注要犯的安危,谢停舟连责备都不能。

但是,那马蹄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真是太扰人了。

谢停舟端起茶杯沉吟须臾,斟酌道:“犯人有青云卫押送,你是我的近卫,别的事你无需操心。”

沈妤听出他言语间有些说她僭越的意思,低头应声:“是,属下知道了。”

说完还是没忍住提醒,“殿下,此次押解梁建方等人上京,恐怕不会很顺利。”

谢停舟示意她继续说。

沈妤道:“梁建方活着一日,盛京必定有人夜不能寐,如果有人想要灭口,多半会在路上动手。”

谢停舟手指沿着茶盏拨了拨,“那依你之见呢?”

沈妤犹豫了片刻,见案上有一个茶壶,略倒了一些在桌上,用手指沾了几下勾勒出一张简略的地图。

“这里是燕凉关,从燕凉关至京途中,有几处地方,分别是平渡峡……”

她边画边讲解,将几处适合设伏的地点都标了出来。

她从小在边关上大,从燕凉关回京的这条路不知跑了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

谢停舟默默听着。

他这几日没歇好,白天好几次想要入睡都被时雨的马蹄声给吵醒。

他半阖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已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殿下?”沈妤抬眸看去。

谢停舟回神,“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妤眉心不经意蹙了一下,刚站起身,就听谢停舟道:“会下棋吗?”

“啊?”

“你,会下棋吗?”谢停舟又问了一遍。

沈妤看向塌上的棋盘,“会一点,但下得不好。”

“无妨。”谢停舟手指微微抬了抬,示意她坐。

沈妤执白,谢停舟执黑。

谢停舟下棋下得极好,每次沈妤落子,他几乎不用考虑地就紧随其后。

车厢内暖意糜糜,加上嘀嗒嘀嗒的落子声,哄得人昏昏欲睡。

沈妤全神贯注,每次谢停舟看似随意的落子,都把她逼得进退维谷。

起先还好,后来下得越来越慢,谢停舟落子后,她捏着白子半天没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想从上面找到生路。

半晌,她抬起头,“我认输。”

话说出口,才发现谢停舟已靠着软枕闭上了眼。

他鼻梁很挺,眉眼英挺而疏冷,发丝散落在月白的袍子上,黑白相间如同浸染了水墨。

看上去毫无防备,好似只要一伸手就能立刻了结了他的性命。

沈妤看了一会儿,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

等她出去,谢停舟睁开了眼,眼底毫无疲色。

“我闭眼假寐,他没有对我出手。”谢停舟对刚进来的兮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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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衡沉吟道:“会不会和沈家有关?”

“应该不会,”韩季武摇头说:“沈仲安从头到尾都没向北临发过求救。”

“但是他岳丈家大张旗鼓地筹粮,我们想要不知道都难,这不是等同于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们燕凉关有难?况且最终的结果放在这里,咱们就是来了。”

两人争执不下,谢停舟说了句:“最终结果是沈仲安战死,他也是局中人。”

帐外有人求见,是找常衡的。

常衡出去了片刻进来,就要和谢停舟告假,“殿下,校场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

“怎么了?”谢停舟问。

常衡道:“我营里那个屠四和时雨两个人叫上板了,在校场比武,我得过去看看,免得屠四下手太重伤了人,时雨那小子我还挺喜欢的。”

谢停舟淡笑,“你该去提醒时雨下手不要太重。”

常衡不以为然。

屠四是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放战场上也能以一当百那种,时雨强归强,倒还不至于能在屠四手底下讨到便宜。

谢停舟哼道:“不信?”

他放下茶盏起身,“看看去。”

擂台上,屠四已选好了兵器。

他原本擅使刀,是军中使刀的一等一的好手,但拿自己最擅长的赢了也不见得有多光彩,就要用其他兵器赢了才愈显厉害。

屠四压根没把瘦弱的时雨放在眼里,手中长枪一转,空中划出一道银光,枪把“咚”一声杵在地上。

台下顿时叫好声一片,单看这个起手势就不简单。

屠四心中略显得意,长枪是他第二拿手的兵器,还怕拿不下区区一个时雨?

“选好了吗?”屠四问:“你的兵器呢?”

沈妤扫视了一圈,缓步走到兵器架前,指尖划过兵器架停在一根白蜡杆子上。

“就这个吧。”她随手抽出白蜡杆子。

屠四脸色难看,台下议论纷纷。

白蜡杆子是白蜡木制成,通体洁白如玉,坚而不硬柔而不折,是做长枪的好料。

他选了长枪,这小子却选了根光秃秃没带枪头的白蜡杆子,这不是在羞辱他是什么?

“你确定你选好了?”屠四沉声,“刀剑无眼,到时可不要怪我下手太重。”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话音刚落,沈妤握住白蜡杆一抖,一阵风声传来,白蜡杆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这一招起势刚猛,屠四不敢硬接,连忙往斜刺里撤了一步。

白蜡杆眼看就要拍在地上,少年却一个近身,手掌虚握从枪尾滑到枪头,反手一个枪花。

屠四瞳孔微缩,脑中闪过几个字:轻敌了。

长枪和白蜡杆在空中一撞,顿时震得屠四手臂发麻。

屠四人高马大,手下力道不会比时雨小,按理说这一击时雨指定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错了。

因为他看见兵器相撞的同时,少年手中的白蜡杆脱手了,没有力道的控制,那一撞让白蜡杆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几圈后已经卸掉了力道。

少年劈手接住白蜡杆,足尖轻点一个旋身又是一击。

下响起了冲天的叫好声。

屠四还没从方才的震麻中缓过神来,第二下接踵而至。

屠四这次不敢硬接,侧身避开时长枪直刺而去。

两人出招都很快,一个刚猛一个灵活。

尤大嘴那张嘴从比武开始就没合拢过,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上的时雨。

虽然看不懂招式,但是他能看出时雨明显占了上风,步伐灵活,身躯灵动,长枪和白蜡杆相击的声音噼啪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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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衡道:“他没看上我?我又不好男色,需要他看上我什么?”

谢停舟难得心情颇好,耐着性子提点,“他今日把青云卫得罪了个干净,如果把他放在里面会是什么后果?”

常衡想了想,“如同水泼入油。”

这也是他想了很久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擂台那一战,少年表现得狂妄自大,将青云卫的荣耀践踏,这样的梁子一旦结下,就很难解开。

谢停舟颔首,“你对他多有关照,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想将他收入青云卫,所以他干脆将青云卫得罪个干净,你便不能再将他放进去。”

常衡恍然大悟,“这小子果真没看上我?凭什么?我常衡差哪儿了?”

兮风笑着接话,“你方才不是还说你不好男色?”

常衡看了看谢停舟,“那他就是想跟在殿下身边,输给殿下我心服口服,不过这样的人必有所求,殿下还是小心为上。”

谢停舟从不担心有阴谋,因为他本就是在阴谋中长大,那些尔虞我诈造就了他。

他喜欢挑战喜欢驯服,这几年韬光养晦,日子过得太过平淡了,忽然出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这一趟燕凉关没有白来。

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越发有趣。

想到这里,谢停舟抬眸看了看天色,问:“长留他们到哪儿了?”

兮风回道:“刚过绥州,日夜兼程应该五日内能到盛京。”

谢停舟笑道:“他玩性大,怕是月底都到不了。”

……

京中连发了两封诏书,刚刚走马上任的甘州新任州府带着最后一封诏书来到燕凉关时,这边的一切事宜才刚刚安排完毕。

时间迈入同绪十七年十二月,谢停舟才带着与燕凉关兵败案相关的几名要犯上京。

青云卫的大军回撤北临,只留下两千军士护送上京。

队伍浩浩荡荡排了一条长龙,作为近卫,沈妤骑马跟在谢停舟的马车旁。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除夕,谢停舟好似一点也不急,队伍行得很慢,走了三日才不到百里,照这个速度下去,怕是要两个月才能到达盛京。

马车在官道走得很平稳,车内几乎感觉不到行驶时的震动,连车轮蹍在雪上的声音也很轻。

谢停舟斜靠在榻上同自己下棋,两指间夹着一枚白子。

那修长的手指莹白如玉,色泽不逊色棋子半分。

正当要落子,车外倏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因路上走得慢,马儿踏地的声音也很缓,那马蹄阵阵落在地面,踏得比其他马匹都要响,突兀得很。

谢停舟敛眸,把那枚白子收入掌中。

这不是谢停舟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了。

这几日来,每隔半个时辰,那马蹄声就会渐渐远去,还夹杂着策马的声音,然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声音又会跑回来,堪比报时。

谢停舟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扬声喊道:“兮风。”

兮风本坐在马车前室,闻声掀帘进来,“殿下。”

谢停舟面色不虞,“他这几日到底在来来回回的跑什么?”

兮风一听就知道他是在问谁,回道:“梁建方及一干要犯在前面押送,时雨似乎是不放心,不时前去查看。”

查看归查看,但未免也太频繁了点。

“喊他进来。”谢停舟烦躁地将棋子丢回篓里。

沈妤听说谢停舟叫她,还惊讶了一阵。

她成为谢停舟的近卫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平日轮值,其实没见过谢停舟几次面,他也没刻意召见过她。


沈妤眼眶一阵发酸,紧盯着沈昭不放。

沈昭看着她,从她的眼里读懂了不舍,他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你哥我战无不胜,来,笑一个。”

沈妤抿嘴,用力扯了扯嘴角,却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算了别笑了,丑死了,”沈昭伸手去拉她,“你跪一会儿就起来,反正爹也不知道。”

沈妤摇头,挣开他的手臂继续跪着,“什么时候出发?”

“过两日吧,”沈昭笑着说:“谁让你下药了,我现在都还腿软,还怎么骑马?”

沈妤吸了吸鼻子,“你这么虚,怪不得到现在都没讨到媳妇。”

“啧。”沈昭作势要打她,却只掐了掐她的脸,“是我找不到吗?我那是忙得没功夫找。”

“胡说,”沈妤拉开他的手,“俞太傅家的三姑娘喜欢你,我知道。”

沈昭斥道:“你别败坏人家姑娘名声。”

沈妤挪了挪膝盖,这地板硬,又没有蒲团,跪得还真有些疼。

“本来就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让人送点心来你直接给人退回去了,回头又跑去偷看人家,你别扭不别扭。”

“你不懂。”

沈昭说着干脆席地而坐,顺手把她拉坐到地上,“你看像爹这样一年回不来一次,你以为母亲没有怨言吗?我也不想耽误别人家的姑娘。”

“说不定她乐意被你耽误呢。”

沈妤侧头看着他,也说不清这会儿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眼子都被什么东西给堵得严严实实的,没处透气。

她记得俞太傅家的三姑娘叫俞秋晚,她出嫁时俞秋晚曾来给她添过妆,还在她的婚宴上流过泪。

她们心照不宣,彼此不多一言,却都明白那泪为谁而流。

至少在她死之前,俞秋晚都没有出嫁,算起来她还要比沈妤大上一岁。

“俞小姐人特别好,我想让她做我嫂嫂。”

“我知道。”沈昭说。

沈妤抓住沈昭的手,“这次我们一起出征,一起回来,然后你就去找她。”

沈昭眸色微动,转头注视着她,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好。”

沈昭起身离开。

沈妤:“哥。”

沈昭回首,“怎么了?”

沈妤鼓起勇气,“你相信人能重生吗?”

沈昭皱了皱眉,“重生?”

“嗯,”沈妤点头,“就是感觉自己重新活了一遭,前世的种种遗憾都还来得及弥补。”

沈昭走过来在她跟前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前几日烧傻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你不信吗?”沈妤满怀期待。

“信,”沈昭笑着说:“怎么不信呢,行了行了别胡思乱想。”

沈妤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没有人会相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沈昭嘴上说信,但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妤一直跪到日头西沉,霞光渐渐被掩去丫鬟才进来点灯,点完又把饭食送进来,拿了小几在她面前摆开。

“将军说夜里乌漆麻黑的小姐跪了祖宗估计也看不见,可以不用跪了,不过明天白日里还是要跪的。”

这确实是沈仲安能说出来的话,明明是担心夜里凉跪出毛病来,偏要找点牛头不对马嘴的借口。

沈妤坐在地上,慢慢伸直了腿,一股麻痒和刺痛从膝盖扩散开来,让她半天都不敢动一下。

“我爹和我哥好些了吗?”

丫鬟应声:“好是好些了,只不过还得休养两日才行。”

沈妤点了点头,接过筷子吃饭。

当晚就在祠堂将就了一宿,第二日跪到天黑才把她放出来。

绿药和红翘来接她,沈妤根本站不起来,腿都打不直了,两人一左一右把她架回去,煮了药汤替她热敷。

掀开裤腿,膝盖红肿一片,有些地方还有些青紫。

绿药看得一阵心疼,忍不住红着眼抱怨,“将军也真是狠得下心,这都跪成什么样了,再跪腿都要废了。”

沈妤疼得龇牙咧嘴,“你别咒我行吗?废不了。”

红翘数落道:“怨谁呢?小姐你一药药倒三个,连着自己也放倒不说,还挨了一顿跪。”

“你胆子大发了,啊——”

红翘一把将热帕子按上去,沈妤除了惨叫,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沾了药水的热帕子敷在腿上,那感觉简直要命,又麻又痒外加刺痛。

沈妤攥着被子忍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你好歹提前支会我一声啊。”

“该疼照样疼。”

两个丫鬟都是她自己挑的,跟在身边好些年,从没把她们当下人看过,养出个没大没小的性子。

“我爹他们定的是明早出发吧?”

“是后天。”红翘说。

沈妤纳闷,“这么晚?”

红翘接过绿药递来的帕子,“皇上又拨了两万精骑,将军已让大军拔营先行,他们后面再追上去也来得及。”

沈妤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敷完腿,沈妤指使着两人替她收衣服,自己坐在榻上指点乾坤。

“那个就不用带了吧,十月燕凉关外都快落雪了。”

“这个也不要,这料子金贵,随便带个大氅就行,耐磨耐脏的那种。”

两个小丫头替她张罗着,收完东西伺候她睡下才出去了。

走出房门,绿药压着嗓子说:“方才我一句话都没敢说,生怕说漏嘴,小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

绿药性子直来直去,一撒谎就结巴。

红翘道:“先拖着,你要是敢告诉她,回来将军先打死你。”

绿药缩脖子,“那我还是保命要紧。”

沈妤在床上躺了一天,次日下午才勉强能下床走动。

明日便要离京,她现在腿脚不便不能拖他们后腿,得起来活动恢复恢复。

正在屋子里走着,忽听得院外一阵喧哗。


沈妤已经闪身过去摸出了床板下藏着的刀。

谢停舟按住他的肩膀,冲他摇了摇头,侧头看向房门,就听外头老丈说:

“是我的远房的亲戚,年关了,过来探亲的。”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谢停舟扫了一眼时雨手里的刀,淡声道:“你方才是想灭口?”

“怎么可能?”沈妤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我是准备跑路。”

“那你拿刀干什么?”

沈妤爱惜地摸了摸刀,“这么好的刀,丢了可惜了。”

在水里快淹死都没舍得扔,这里更不能落下了。

屋外,妇人手里抓着一把南瓜子磕着,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你给叫出来认认啊,赵顺家的昨天路过你家,回去念了一天,说是你家的亲戚生得可俊了,她活那么大岁数就没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人,让他当时都走不动道了。”

郑大爷笑着推辞,“他们认生,而且还没起呢。”

妇人倚着竹架子说:“我就是好奇能让人走不动道是长成了什么模样,赵顺家的说是像那庙里的菩萨。”

沈妤想起庙里菩萨方头阔耳的模样,再看谢停舟英俊的脸,实在是没把这两者给联系起来。

谢停舟注意到时雨要笑不笑,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一撩衣摆在旁边坐下来。

“手。”

沈妤看出他是要给自己包扎伤口,也没拒绝,手臂搁在桌上,把纱布递给他。

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像是精心雕刻过一般,做起事来不疾不徐,纱布在他手中仿佛也不是纱布,变成了能值百金的上等鲛纱。

那身粗布麻衣完全不能盖住他身上的矜贵之气。

沈妤看着,不由在心中感叹,王侯之家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两个字:有钱!

再看看自己,她好歹也是河州陆氏首富家用珍珠玉石养出来的,现在看起来反倒像个乞丐。

包扎完毕,外面的闲聊还没结束,那妇人好像不准备走了,一个劲说着。

“你侄子婚配了没?”

“家中还有几口人?有几亩田地啊?”

郑大爷被她问得烦了,倒还是耐着性子周旋。

外面的人一直不走,沈妤磨皮擦痒,坐立难安,在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谢停舟烦了,抬眸看他,“你干什么?”

沈妤艰难道:“我想……如厕。”

谢停舟说:“你去吧。”

“我还能再忍忍。”沈妤抿唇说。

出去肯定去会被那妇人看见,无疑增加了暴露的可能。

谢停舟不说话了,过了半晌,看了看时雨憋得快要变形的脸,戏谑道:“你还能忍?”

沈妤不敢开口,她攒着一股劲就怕一开口就泄气,只能严肃地摇了摇头。

谢停舟轻笑,“还不快去。”

沈妤如蒙大赦,风一般地开门跑了。

妇人正使出浑身解数,势必要说服郑大爷把侄子喊出来见见,她也想看看活着的菩萨到底长什么样。

“郑大爷你也忒小气了,看看又不会少二两,欸——”

妇人站直了身体,指着冲房里冲出来的沈妤说:“那就是你侄子吧?哎哟哟,果真生得好看,是像菩萨。”

我谢谢你。

沈妤内急,没工夫说话,连忙跑向了屋后的茅房。

妇人一脸兴奋,人影都不见了还在探头张望,“你这侄子娶妻了没有?”

说罢又摇头,“不成不成,长得比我家秀娘还漂亮,还是……”

妇人忽然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随后从房间里出来的人,手里的南瓜子稀稀拉拉落了一地。

“这这这……”妇人话都说不清了,“这是神仙吧。”


今冬这场雪下得格外大,院中积雪已深,下人们洒扫不及,刚清出的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不消片刻又铺上了一层茫茫细雪。

书房离得不远,沈妤没带丫鬟,沿着回廊缓缓而行,穿过拱门,廊壁后传来丫鬟闲聊的声音。

“少爷总算是把林小姐找回来了,只可惜原本天作之合,如今却只能给少爷做个妾室。”

“可少夫人……”

丫鬟语带讥讽,“她一个罪臣之女,也好意思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不放。”

“话可不能这样说,少夫人挺好的,而且她父亲和哥哥都战死了,也算是……”

“算是什么?要不是她爹误判军情,我大周十万将士也不至于全都死在边关。”

“就咱们少爷是个老好人,沈家都落魄成那样了,少爷还把她一个病秧子娶进门。”

廊外风雪依旧,搅着一股股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沈妤只觉得心里更冷,她苦笑了一下。

原来连下人们都早就知道江敛之要纳妾,可笑她这个正室夫人竟是今早才得知。

京中早有传言,礼部侍郎江敛之与其恩师之女林清漓自幼青梅竹马,佳偶天成,只因四年前林大人涉及一桩贪墨案,林大人按律被斩,女眷悉数流放。

在江敛之的运作下,今夏林家得以平反,他便马不停蹄地将林清漓接了回来。

她曾自婆母和丫鬟口中听过无数次,江敛之青梅竹马的姑娘如何的蕙质兰心,若不是自己插足其间,二人本应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她们说江敛之对林清漓用情至深,娶她沈家女,不过是为了全了一场仁义而已。

原来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

怪不得近来下人们看她的眼神满是闪躲,怪不得江敛之近日总在回避她,推脱说公务过多,已经十来日未曾回过主屋了。

算起来,林清漓入京也差不多就是十日前。

沈妤没继续听下去,她今日过来,本就是为了向江敛之要一个答案而已。

绕过廊下,几名丫鬟见了她顿时脸色一白。

“少,少夫人。”

刚跪下还未来得及告饶,华丽的衣摆已抚过几人匍匐的指尖,朝着书房而去。

江敛之平素不喜人贴身伺候,书房里只有他一人,见沈妤进门,江敛之抬起头来,见了她一笑。

“这么大的雪跑过来,冷着了吗?”

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沈妤只觉胸口一阵发闷。

眼前的男人在沈家落难时将她娶进门来,细心呵护,有求必应,做到了一个丈夫的极致,所以事到如今,她竟连恨也恨不起来。

他似乎没做错什么,可唯独就是,他将一颗心系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而已,那不是她出现之前就有的事实吗?

只是很想要问一问江敛之,这三年来,嘘寒问暖你装得累吗?这些年和我同床共枕,你可曾觉得委屈了自己?

压下心中的涩意,沈妤冲他牵起一抹淡笑,“听说你将林小姐找回来了。”

江敛之刚勾到唇边的笑意滞了一瞬,眸底的温度渐渐散去,片刻后才道:“谁又在同你嚼舌根了?”

沈妤装作未曾看见他方才的表情,径直走到书桌前,“既然找回来了,那你准备如何安置她?”

江敛之避开她的视线,“我要纳她为妾。”

沈妤注意到了他的用词,不是想,而是要,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是在通知她而已。

见她面色不好,江敛之沉默片刻,温声解释道:“清漓流落在外许久,我想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她性子温婉,不会影响你江家主母的位置。”

哪怕早有准备,沈妤还是被他的答案狠狠刺伤了一下。

她幼年丧母,十七岁父亲和哥哥死在边关,沈家除了她便只剩继母和妹妹。

出嫁前继母曾反复告诫她,江家位列四大世家之一,雪中送炭于沈家有恩,加之女子嫁人之后不比从前,如今无人替她撑腰,遇事当忍则忍。

将门出虎女,她也曾策马扬鞭,也曾挥剑杀敌,只是自成婚以来,她一直极力忍让,都快忘记本来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这诺大一座江府,就快要将她缚死在里头了。

沈妤只觉得胸口烦闷异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问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江敛之愣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拒绝。

在江敛之眼中,她惯常温和,无论何事总是低眉称好,还是头一次这样坚决地向他表示反对。

他叹了口气,“阿妤,你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江家没有不能纳妾的规矩,我需要……”

“好,我知道了。”沈妤打断他的话,缓缓点了点头,掩在袖口下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她知道他需要什么,他需要替陛下分忧,所以娶了战死边关的沈将军之女以慰将士。

而江家需要传宗接代,而能诞下江家子嗣的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

因为自成婚次年起,她便发现她的饭食和点心里都添加了使人不能受孕的麝香。

愣怔间,江敛之已站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拢了拢簇白的披风领口。

“我让人送你回去,这么冷的天,别往外跑了,当心冻着。”他温柔地说。

沈妤抬眸,视线从他脸上扫过。

江敛之长了一张极好的脸,眉眼俊美,温润脱俗。

也正是这样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才让她傻了这么多年。

他装得真好啊,极力扮演着一个完美的丈夫,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会错把当时朝她伸出的手当成是一生所依,她曾屈从于他带来的温暖,可现在一切都让她觉得讽刺。

“不用了,也就几步路而已。”

沈妤朝他笑了笑,转身一刹,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莹光一闪,转瞬便没入了雪白的狐衾里。

这世间无人可依,到底,还是只剩她自己。

原本半盏茶的路程,却叫她走得这样的漫长,漫长到仿佛一眼便能望尽她的一生。

她仰头看去,那方寸的天竟被雪染得这样刺眼,茫茫雪色间透着满目的凄清和疮痍。

今年的冬天怎的这样冷,比燕凉关的风雪还要冻人。

若是她一身武功没有被废,奔宵也还在的话,她便能骑上它直奔燕凉关,去往那个父兄的葬身地吧,也不会徒留她一人在这世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可现在……

“咳咳……”沈妤抬手,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了几声。

可她如今的身体,莫说上阵杀敌,她连剑都提不起来。

“姐姐。”

脚步声接近,沈妤转过头,一名女子已立在她身侧,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女子面容娇美,细眉下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眉目流转间,端得是我见犹怜。

沈妤没从没见过林清漓,可看见女子的瞬间,直觉便告诉她眼前的人就是。


茶摊上坐满了人,都在讨论几日前燕凉关那一战。

一老汉道:“真惨吶,你们是没瞧见那个阵仗,尸体都铺到天边去了。”

“听说监军还有州府大人都已经被北临世子给拿下了。”

老汉道:“还叫什么大人,都是脑袋都拴不稳的人咯。”

沈妤走近,要了碗茶,趁众人闲聊时插了句话,“甘州府不是还有个守备吗?那守备也是闭门不开,他怎么就没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汉打量他两眼,“你外乡人吧?”

沈妤道:“是,来替我父亲和大哥殓尸。”

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同情。

老汉端着茶碗坐到他旁边,低声道:“这甘州城的守备可不是一般人,他姐姐嫁给了北临王的堂兄,这里头,可攀着亲呢,你说世子怎么可能会动他?人家那是自己人。”

沈妤紧捏着茶碗,“老丈知道的消息不少。”

老汉摇头道:“我就是个买菜的,平日给州府衙门供菜,听到点小道消息罢了,不过甘州守备是北临王亲戚这事可不是我听来的,是守备大人自己在花楼里说的,甘州城早就传遍了。”

……

天色渐暗,营地内又亮起了篝火。

暗卫向谢停舟报完跟丢人的情况,就有侍卫来报:

“殿下,甘州守备来请。”

谢停舟放下手上的东西,“正好,他不来请我,我也要去找他。”

一行人入城,两列护卫骑马在侧,护着中间一辆马车,在一处小院停了下来。

侍卫撩开帘子,“殿下,到了。”

谢停舟出了马车看去。

这处小院位置偏僻,围墙也建得不高,就是普通人家的住所。

谢停舟笑了,倒真是够简陋的,这胡兴旺为了请他还专门找了个院子装清官,也真够不容易的。

侍卫纷纷低头,因为跟在谢停舟身边够久,知道他这么笑就是有人要遭殃了。

小院里亮着灯,但大门紧闭。

侍卫去叫们,敲了半晌也没有动静。

风里依稀飘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不对!”兮风立刻吩咐:“破门!”

院门被踹开,侍卫训练有素地冲进去,院子一共东西两侧四间房,侍卫进去搜了一圈,很快出来。

“殿下,人还有气。”

西侧厢房里,胡兴旺被人绑在凳子上。

谢停舟只看了一眼,便嫌恶的错开了眼,“有人坏我的事。”

兮风道:“人应该还没走远,我即刻派人去追。”

“不用了。”谢停舟制止,“追不上的。”

“咕噜”一声,胡兴旺吐了一口血水,嘴唇张了张像是想要说话。

谢停舟没搭理他,“守备军都交接好了吗?”

兮风道:“已经好了。”

“那不用救了。”谢停舟道。

这意思就是不救也不杀,让胡兴旺吊着最后一口气,活活疼死。

“殿下,这里有一份画了押的证供。”

那证供就摆在桌子上,用一把带血的匕首压着,侍卫呈上来给谢停舟,谢停舟没接,目光飞快地在上面扫了一遍。

是胡兴旺的供词,供词上坦言他如何受梁建方要挟,在战时闭城不开,顺便交待了这些年贪污受贿金额以及所敛之财的去处。

谢停舟看完后说:“收起来,上京后用得上。”

侍卫又在院子四周找到了几具尸体,想来是胡兴旺留在附近保护的侍卫。

回程路上,兮风骑马跟在一侧。

“殿下,那人身手了得,胡兴旺的人几乎都是一刀毙命,不是一般人。”

谢停舟靠着车壁闭眼假寐,“不是敌人就是盟友,手段是过激了一点,但好歹还知道留后手。”


江夫人出门时高高兴兴,归来时悲悲戚戚。

进门便问:“敛之回来了吗?”

门房回话:“回夫人,少爷回了有一阵了,还让小的见夫人回来便差人去通报一声。”

江夫人面色阴沉,“不用通报了,我亲自去找他。”

江敛之喜静,书房设在江府那一汪静湖的北边。

江夫人找到人时,江敛之正立在湖边望着湖水,目光有些深远。

已是深秋,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青色长衫,迎着风凭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江夫人原本准备兴师问罪的想法也歇了,招了小厮去替他拿披风。

听见身后的脚步,江敛之转过身,“母亲,今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江夫人打断他,“我与你直说了,那沈妤不能进我江家门。”

江敛之眉心一蹙,“为何?”

江夫人想起来就一肚子气,不由质问道:“你让我上门之前怎么没提过她是个残废的事?”

江敛之脑中轰的一声,“残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夫人不忿地说:“她一条腿是瘸的,据说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我就说好好一个大小姐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

江夫人看向他,“该不会你也不知道吧?那定是给那丫头骗了。”

“那个沈妤恨不能明日就嫁过来,瘸了一条腿还将我撵到了大门口,害我摔了一跤。”

“盛京不乏才貌双全的小姐,你也莫急,回头我好好给你瞧上一瞧。”

江夫人自顾说了半天,这才注意到江敛之已经走神。

“敛之?”

江敛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江夫人看他的反应,略放下心,将披风递给他,又数落了一番江敛之的小厮才走。

转过月洞门,回头还能瞧见江敛之还立在湖边。

江夫人摇了摇头,边走边嘀咕:“你说他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总站在那里,这湖都看了几十年了,有什么好看的。”

……

盛京繁华,这个时节没有宵禁,月上中天街道上还有不少叫卖的小贩和行人。

看着倒是个太平年,谁能想到两日后厥西大军会来进犯。

城东全是青砖绿瓦的高门大户,将军府身在其中却算不得豪华。

二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后门。

车辆刚停稳,沈妤准备下车,就听车夫说了声:“小姐稍等。”

然后冲着那暗处喊了一句:“谁在那里?”

沈妤撩开帘子望去,后门院墙下停着一辆马车,也不知在那停了多久,马儿不耐烦地在原地打着哼哧。

车沿坐着两人,稍矮些的那个下车,站在车旁朝这边一拱手说:“车上可是沈将军家的小姐?”

后门光线昏暗,檐下挂着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正是,”沈妤道:“找我何事?”

“沈小姐稍待。”

小厮从说着回身打帘子,一个身型高挑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

那人的身形,沈妤太熟悉了。

没想到刚重生回来第三天,她就见到了江敛之。

她内心狂跳,手不自觉探向软靴中的匕首。

“小姐,你在干嘛?”绿药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妤的动作。

沈妤一惊,连忙缩回手,就这一会儿功夫,江敛之已经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开这个人,因为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拿刀抹了江敛之的脖子,杀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况且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死,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江敛行至到车旁,“沈小姐。”

绿药冲着沈妤挤眉弄眼,“小姐,是江……”

沈妤一把捂住绿药的嘴将她塞进车厢里,装作不认识眼前的人,“你是谁?”

江敛之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通红的眼隐在昏暗的灯光下面。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前世他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小院门口的灯笼再也不亮,他每每经过都是一片黑暗,才知道那几年她曾每日提着灯笼站在那个地方等他归家。

想到这里,江敛之痛苦地闭了闭眼,前世如心脏剥离般的痛苦到了此生依旧没能减轻。

他想再叫她一声阿妤,可是如今他不能。

不过一切都还早不是吗?比他们上辈子的遇见更早。

见她还在看着自己,江敛之望着她浅笑,“沈小姐,我姓江名寂,字……”

“喔~”沈妤长长地应了一声道:“名妓啊,幸会幸会。”

江敛之身后的侍从面色肃然,“我家大人——”

“无妨,”江敛之抬手打断,“家母两日前曾上门提亲,沈小姐想必知道此事。”

沈妤淡然道:“当然知道,当时江夫人可是逃出的将军府,可见对上门提亲一事非常后悔。”

江敛之抬眸望去,门口灯光昏黄,只看清沈妤半边侧颜,美人在灯下总能凭添上三分颜色,让原本就姿容出众的她看上去更加娇艳。

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连扬在风里的头发丝都透着朝气,只是她眉眼间似乎有些许敌意。

江敛之蹙眉。

是了,这两日京中有传言,说沈将军府上的大小姐一条腿瘸了,这消息多半是他母亲传出去的,她对自己有敌意也正常,是该好好给她道个歉的。

“京中关于沈小姐的传言,我在这里代我母亲向你致歉。”

沈妤客套道:“江大人言重了,我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敛之眉心一松,“你唤我小字敛之。”

“抱歉,不熟,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江敛之颔首,“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不论我父母怎么看,我想娶你。”

沈妤心中微动,忽然想起他当初要纳妾时也是这般坚决。

“哪怕我是个瘸子你也娶?”她问。

江敛之不动声色地又往前迈了一步,那张俊脸已经在灯下显现出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妤的脸,肯定地说:“哪怕你是个瘸子,我也娶你。”

沈妤与他对视,脸还是那张脸,风度翩翩品貌非凡,只是如今这个人和这张脸已再难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那你的那位青梅竹马的林小姐呢?”

江敛之愣了一下,当即道:“我与她——”

沈妤先一步打断,“我可是听说当初林家家眷发配往冲州的时候,江大人曾策马送出几十里。”

江敛之的表情有些难看。

沈妤弯腰钻出马车,江敛之下意识伸手扶她,她已经避开他的手跳了下来,落地平稳轻盈,哪有半分行动不便的样子。

江敛之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到瘸腿多半是她装出来的。

沈妤扬声道:“我也有句话要同大人说。”

“我不会嫁给你。”她认真重复了一遍,“哪怕我是个瘸子。”


沈妤摇头,“我不确定,或者说我不确定内奸是不是只有梁建方一个。”

江敛之视线微垂,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攥紧了拳头骨节绷得发白。

“梁建方已被我收押,待甘州事了押入京中候审,你还有什么要上报的?”

沈妤垂眸盯着地面,“沈将军曾向盛京发了数封急递,但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她不能把话说太全,因为不确定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江敛之道:“此事牵连太广,急递到没到盛京是一码事,若是到了兵部是谁压下来又是另一码事。”

修长的手指上卡了一个黑玉扳指,衬得他肤色如玉,他转动了两下扳指,缓缓俯身,灯光下的影子瞬间将沈妤笼罩在内。

“你不信任我。”他看着她缓缓说,不是疑问。

是的,他说对了。

她如今确实不信任他,或者可以这样说:她不知道如今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江敛之到得太及时了,从北临封地带兵北上,哪怕是轻装状态下的急行军,也需要提前十日出发,才能在最后那一刻赶到。

上一世江敛之带着青云卫赶到时,已经是在西厥破城甘州被屠的数日后。

问题是,这一次他又是如何能未卜先知?

他会不会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江敛之的眼神如鹰隼般,他具有超强的洞察力。

和这样的人对峙,最不明智的行为就是自以为聪明的周旋。

“殿下,”沈妤淡然道:“我没有盟友,所以我不敢轻信任何人。”

江敛之靠了回去,唇角弧度淡薄,“显然我的筹码比你更多,而你可以失去的东西比我少了太多。”

沈妤抿了抿唇,是啊,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她险些就要被他这句话给蛊惑了。

江敛之像是一只散漫的鹰,将猎物逼至角落后却不发动猛攻。

“在甘州事了之前,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时、雨。”

出口的那声名字让沈妤心口震了震,方才她真的感觉自己成了他手底下的猎物,他并不急着收网,而是看着她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下去吧。”江敛之没等她说话便开口。

沈妤起身往外走,视线不经意扫过帐内的一个翘头衣架时,她脚下步子一缓。

那衣架上搭着一件墨色的外袍,袍摆绣了暗色云纹,而这件外袍,正好缺了一截袖子。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口。

那块布原来是江敛之的衣袖吗?可是又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

江敛之抬眼看去,唇边一笑,“你是想问为何衣裳缺了一截袖子?不过我倒想问你为何会管我叫爹。”

她叫他爹?什么时候?

沈妤震惊地朝他看去,正好撞见江敛之脸上的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柔和了许多,明明那么凌厉冷淡的一个人,带笑时竟有几分浪荡和不羁。

沈妤出去了,江敛之脸上的笑容渐收,“派人跟着他,他应该有一些内幕消息。”

兮风领命,“是,殿下。”

帐外燃着两丛篝火,几名将士围坐在四周吃着烤土豆。

见沈妤出来,常衡冲她招手,“过来过来。”

沈妤走过去,常衡抛了个滚烫的土豆给她,她连忙接住,用袖子包了拿在手里。

常衡上下打量着她,“你小子这一身功夫在哪儿学的?”

“跟在少将军身边学的。”沈妤说。

“过来坐,”常衡啃了口土豆,烫得他直呼噜,“你小子的命算是我救的,好了之后到我那里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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