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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质全文被养子害死后,她恶母名头传遍京城》精彩片段
云初喝了口茶。
听雪仔细道:“陈伯去平西王府去了两趟,第一趟去是小世子亲自接见,说蟋蟀太小了,于是陈伯赶紧去买了一只更大更强壮的蟋蟀送去,谁料,小世子出都不出来,直接命人将陈伯给赶走了,还说如果送不来满意的蟋蟀,这件事没完……”
听风皱眉:“平西王府的小世子怎生这般难缠?”
“休得胡言。”听霜提醒她,“这些话在夫人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在外头给夫人招祸。”
云初略吃了些饭菜,这才放下筷子道:“小世子见过无数好东西,自是瞧不上市面上普通的蟋蟀,听雪,你去让陈伯带几个人去城外的山林麻地里去寻蟋蟀,找些不同寻常的蟋蟀应该才能入小世子的眼。”
听雪正要领命。
花厅的帘子突然被挑起。
一个身长如玉的男人走了进来。
正是谢景玉。
他在餐桌边上坐下:“再上一副碗筷。”
听风大喜。
大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来夫人这里用餐了。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培养一下感情,说不定晚上就留在玉笙居了。
她连忙拿了一副碗筷恭敬的放在谢景玉面前。
云初本来还想再吃些饭菜,但一看到谢景玉,便再没有任何胃口。
她声音清淡:“夫君怎么来了?”
“平西王忙于公务,且尚未娶王妃,小世子无人管教,性子难免飞扬跋扈一些。”谢景玉慢条斯理开口,“你让陈伯一个下人前去,小世子会认为怠慢了他,自然为难陈伯,夫人若是信得过我,正好明日休沐,不如让我替你走这一趟。”
云初的唇瓣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
谢景玉这人就是这般,明明是为了自己结交平西王,这话说出来,像是豁出去帮她一样。
只不过,一只蟋蟀真能攀上平西王府吗?
她敛下嘲讽,开口道:“多谢夫君为我解围。”
谢景玉看着她道:“你我是夫妻,一家人不需要说谢字。”
他忽然感觉这个妻子白皙的面孔上多了几分不属于谢夫人的风华。
初次在将军府见她,她就是这般模样,好像吸走了所有的光,整个人有着不可思议的美。
他喉头滚动,不受控制的握住了云初的手。
这一瞬间,像是有一条毒蛇从掌心爬了上来,云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本能的就要将手抽出来。
谢景玉却先一步放开了她。
他目光晦涩。
他也曾想过和她夫妻恩爱,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可谁能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如果那一晚……
谢景玉站起身:“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回去了。”
他步履匆匆出去。
走到玉笙居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听霜打了一盆水放在桌子上,云初在拼命的洗手。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都没有嫌弃她失身,她怎么敢……
他抬起头,看到玉笙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笙居。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间升腾……
“大人。”
夜色中突然出现贺氏的身影。
看到他从玉笙居出来,贺氏有些不是滋味的道:“大人一回府就来夫人这里了吗?”
谢景玉负手往前行:“我来我夫人这里有何不妥?”
“大人知不知道夫人今日做了什么?”贺氏咬了咬下唇,道,“夫人动用家法,将惟哥儿给打晕了,屁股皮开肉绽,流了好多血,大夫说十天半月都难好起来……夫人不是哥儿的亲生母亲,所以打起来丝毫不心疼,可我心疼啊,大人,您能不能管一管夫人,让她别……”
“她是孩子的嫡母,管教他们天经地义!”谢景玉利眸扫来,“安哥儿能不能找个好老师,惟哥儿能不能成才,娉姐儿能不能嫁入高门,这都取决于她,你这个生身母亲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贺氏低下头,整张脸上溢满了苦笑。
她转过身,去了谢世惟的院子。
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头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你们都下去吧。”
她将所有下人支走,关上门,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惟哥儿,疼不疼?”
“娘,娘亲,我都疼死了!”谢世惟扑进贺氏怀中,“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当我的母亲,我讨厌她,我最讨厌她了……”
贺氏一把捂住他的嘴:“惟哥儿,她是你的嫡母,你必须尊重她,这话不许再乱说了!”
不管她有多不喜欢云初,都必须承认,认云初为母是对孩子们最有利的一个选择。
谢世惟咬了一下贺氏的手,恨恨道:“连一只蟋蟀都舍不得给我,她根本就没拿我当儿子,我凭什么要尊重她,我讨厌死她了……”
话音还未落,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贺氏张嘴就准备喝骂下人没规矩。
一转身,却看到是听霜和听雪一左一右走进来,门推开,然后是云初迈步而入。
她吓得整张脸煞白,站都没站稳,摔着跪在了地上。
“夫、夫人!”
她低头行礼,在心里祈祷,希望夫人没有听见惟哥儿喊她的那声娘亲。
“贺妈妈怎么给我行如此大礼,你是夫君的人,你的大礼我可担不起。”云初略过她,看向趴在床上的人,“惟哥儿方才说最讨厌我是么?”
谢世惟抿紧了唇不吭声。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没那么讨厌母亲。
四岁之前,他是和娘亲生活在城外的庄子里,很是清苦。
四岁后,他回到谢家跟着父亲母亲生活,不管衣食住行哪一方面,都比从前好了太多太多。
他知道不能得罪母亲,可挨了这么多板子,他真的很委屈……
“看来惟哥儿还是没有长记性。”云初淡漠摇摇头,“本来是打算免了你剩余的十板子,既然你还是如此不懂规矩,那就等伤好之后,再继续执行家法。”
谢世惟的眼珠子瞪圆了。
他还以为母亲过来是为了哄他,没想到,竟然这么狠心还要打他板子。
他不敢再说没规矩的话,翻身下床,一把拽住了云初的袖子:“母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长记性了,真的记住了这次的教训,求求母亲免去剩下的板子吧,求求母亲了!”
贺氏的唇张了张,硬是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云初弯腰,将谢世惟扶着趴在床上,声音温柔道:“那是市面上最贵的一只蟋蟀,要价五百两银子,相对而言,二十大板实在是不算什么。”
谢世惟崩溃大叫道:“五百两银子我赔给母亲还不行吗,若是五百两不够,那就一千两!”
老太太摇头:“因为昨日之事,谢家成了京城的笑话,谁会愿意登门祝寿?”
谢娉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进行第二个议题:“老太太的寿宴我想办的丰盛一些,但十几桌席面下来至少二千两银子,公账上没这么多钱了……”
老太太想也没想就点头,她一年才过一次生辰,自然是要办的好一些。
以往三年的寿宴都格外盛大,想来是云初贴了些嫁妆钱。
这一年云初称病不管这些事,寿宴要是办砸了,第一个看谢家笑话的肯定就是云家人。
她转头看向是身侧的周妈妈:“取三千两银子给娉姐儿。”
谢娉脸上露出笑容:“谢谢老太太,我一定为老太太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寿宴。”
这次的寿宴要是办好了,她擅长管家的贤名定会传出去,到时向谢家提亲的人定会踏破了门槛。
有了银子,谢娉办事更加顺畅,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寿宴之中。
云初养了三日之后,身体渐渐恢复过来,只是情绪还有些萎靡,她整日坐在窗边看书,令听霜几个丫头担忧不已。
“夫人。”秋桐大着胆子走进去,垂头道,“休息了三日,夫人病也好了,学武的事不能再搁置了。”
云初合上书:“瞧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走,练武去。”
她换了身爽利的衣衫,跟着秋桐去院子里蹲马步。
虽然是春天,空气有着凉意,但在院子里一蹲就是大半个时辰,身上很快就累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秋桐开口:“夫人,时间到了。”
云初岿然不动:“我还能再坚持。”
她荒废了三四日,该把荒废的时间都补回来。
最开始,她还能稳住身形,渐渐地,体力开始不支,身体时不时摇晃一下。
听霜去劝了几次,她都拒绝了,坚持要蹲满两个时辰。
过了午时,云初才终于歇了下来,听霜给她沐浴,换了身衣裳,整个人这才终于有了些许神采。
“夫人,老太太的寿宴再过几天就到了。”听霜边给她擦头发边道,“今年的寿宴全由大小姐操持,奴婢略微打听一二,就感觉到了诸多问题,夫人您还是得提点一下大小姐,不然到了寿宴那天,怕是要出岔子。”
云初看着镜中的自己:“放风出去,就说谢夫人病了,病得下不来床了。”
听霜忙道:“夫人,不可这样诅咒自己。”
“若随便说一下就能成真,那岂不是乱套了?”云初脸上浮现淡笑,“我若病了,这次寿宴不管出什么岔子,都与我无关,懂了吗?”
听霜眸子一亮:“奴婢明白了。”
她给云初擦干了头发之后,这才匆匆走出后院,把陈德福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将军府嫡长女,户部郎中谢夫人,生病的事瞬间就传遍了京城。
“前些日子那谢夫人将早夭的孩子重新安葬,拖着两具棺材从城南走到城西,你们都听说了吧?”
“这谢家人是真的混账,虽然孩子夭折了,但也是嫡亲的血脉呀,怎么能随便找个山头就埋了,也不怕遭报应。”
“好好的将军府嫡长女,竟然嫁给当初才七品的谢景玉,真不知云家怎会选择这样一门姻亲!”
“……”
“我听善德堂药房的掌柜说,那谢府后宅不宁,姨娘互相下毒落胎,谢夫人当初夭折的孩子保不准也是被害了。”
“听谢府的人说谢夫人病得很重,连谢老太太的寿宴都无法操持了,似乎连床都下不来了,该不会也是被后院姨娘毒害了吧。”
谢景玉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连十二岁的安哥儿都能猜到的事,云初怕是也想到了。
若被云初知道那两个孩子……怕是会毫不犹豫与他和离,他的官场生涯怕也是到此为止了。
“母亲在审问贺氏的同时,也在等父亲回府。”谢世安继续道,“若父亲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母亲面前,就算父亲一个字都不说,母亲也能猜到些许,谢家真的要家宅不宁了。”
谢景玉带着谢世安上了马车。
车上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外头是咕噜咕噜的车轮声,还有不间断的路人说话之声。
“那两个孩子,是我吩咐贺氏扔了……”谢景玉闭上了眸子,“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入土为安。”
谢世安心中一沉。
果然被他给猜中了。
但他想不明白,那俩个孩子虽然夭折了,但身上也流着父亲的血液,就算不能安葬在谢家祖祠,也不该就这么扔了……
但追究过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关键是该如何处理目前的局面。
“安哥儿,我现在回府应付你母亲,你用最快的速度前往京城附近的村子里走访一二,村里早夭的孩子应该都葬在一处,你想法子寻得两具婴儿尸身……”谢景玉的手按在谢世安的肩膀上,“为父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难办,但现在,为父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谢世安神情复杂:“好。”
他掀开车帘下去,骑马飞驰而去。
谢景玉命令车夫回府。
一到谢府门口,伺候他的小厮就迎了上来:“大人,夫人院子的婆子过来好几趟了,说只要您回府,就让您赶紧去笙居一趟。”
谢景玉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衣服都没换,直接朝笙居走去。
一路上,他脑子里各种念头。
很快就到了云初的住处,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被绑在长椅上的贺氏。
贺氏的身后一片血色,衣服都打烂了,看起来惨不忍睹。
但守在边上的两个婆子并没放过贺氏,而是一桶水泼在贺氏脸上,待得贺氏醒了,继续打板子。
“都住手。”
谢景玉冷声吐出三个字。
两个婆子连忙弯腰行礼:“见过大人。”
谢景玉的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在他的印象里,云初一直是个温和大度的贤内助,她如广阔的天空一样,能容纳所有的人和物。
夫妻五年,他从未见过云初惩处任何下人。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她的怒火。
这怒火熊熊燃烧着,让他的心生出了些许不安。
他迈步走上台阶,走到了云初的卧房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开口道:“夫人?”
他听到了脚步声,紧接着,房间的门被打开。
还不等他说什么。
忽然。
一道风袭来。
啪的一声。
响亮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周遭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风声。
谢景玉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扇了一耳光。
他大概是本朝第一个被妻子扇了一耳光的丈夫吧。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云初的掌心发麻,眸子赤红,仿佛喷火一样紧盯着谢景玉。
她一字一顿:“我只问你一次,孩子葬在了何处?”
谢景玉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死死捏紧了拳头,才将那屈辱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夫人,你情绪太激动了,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
云初冷冷道:“你是我丈夫,我自然不能像审问贺氏那般审问你,但我可以请求我祖父出面。”
清晨的京城熙熙攘攘。
谢景玉和谢世安坐在马车上,父子二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连气质都差不多。
穿过最繁华的街道,马车驶进了京城最黄金的地段,住在这里的都是达官贵人,最次都是二品大官。
“等会进王府后,定要谨言慎行。”谢景玉叮嘱道,“王府规矩大,你年纪小,轻易别开口说话。”
谢世安点头:“父亲,我记住了。”
二人走到王府门口,谢景玉刚要迈上台阶,守在大门两侧的护卫就厉声道:“什么人,来做什么,可有帖子?”
谢景玉拱手道:“我是户部郎中谢景玉,前日贱内冲撞了贵府小世子,我特来赔礼谢罪。”
“这么说,就没有帖子了?”护卫抬着下巴看他,“你在门口等着,我先进去问问。”
谢景玉脸色有些难看。
他好歹也是朝廷五品命官,这个护卫竟然满脸写着瞧不起,还让他等在大门口,怎能如此怠慢他。
“原来这就是宰相门前三品官。”谢世安轻声道,“曾祖父是秀才,祖父是举人,父亲考上了状元,不过五年多时间就成了朝廷五品命官,到我这一代,一定能让谢家成为朝廷新贵,不过届时,我不会让谢家奴仆瞧不起任何人。”
谢景玉满脸慰藉:“不枉为父如此栽培你。”
正说着,脚步声传来,二人停下说话,摆出恭敬等候的模样。
一个粉白的小团子从王府大门口走出来,正是平西王府四岁大的小世子。
一看到候在门口的两个人,他精致小脸蛋上的期待就变成了愤怒。
“见过世子。”谢景玉将手中的笼子拎起来,双手呈上,“这是极其难得的铁头青背斗蟋,性子烈,极凶悍,还请世子过目。”
小家伙蹬蹬蹬从台阶上下来,接过笼子,然后猛地朝下一摔。
“这只蟋蟀难看死了,我不喜欢!”小世子满脸怒容,指着谢景玉的鼻子道,“回去告诉那个女人,让她自己来王府!”
什么好蟋蟀他没见过,他只想要那个女人亲自送来的蟋蟀。
一想到那天在茶楼见过的女人,他的眼眶蓦然一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见她。
越是委屈,他就越是愤怒,大声道:“你跟她说,她要是不来,我就去找她!”
“你要去找谁?”
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紧接着,一匹汗血宝马停在了府门口,穿着紫黑色朝服的男子翻身下马。
谢景玉转过身,背脊弯到最低:“下官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这是他第一次和平西王如此近的距离。
这是结识平西王的大好机会。
然而。
平西王看都没看他一眼,走上前,单手将小团子拎了起来。
他声音极其低沉:“你刚刚说,要去找谁?”
“父王……”小家伙瑟缩着脖子,“我、我没有要找谁,父王您听错了。”
男人冷笑,抬手将他扔进边上小厮怀中:“若是他出王府一步,你们这群伺候的就永远别进王府大门了。”
言罢,转头看向谢景玉:“小儿戏言,谢大人别太当回事了,以后别再来了。”
谢景玉正要说什么,平西王已经大步迈进了王府。
两个守门的护卫将王府的门关上了。
谢景玉满脸都是失望。
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没抓住。
谢世安开口:“不如让母亲……”
谢景玉抿紧唇:“不必。”
他一个大男人,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让妻子出面,实在是丢脸。
不过云初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送谢景玉和谢世安去王府的那个车夫,是她带进府的云家人,将王府门口的事完完整整跟她讲了一遍。
“让我们夫人亲自去王府?”听霜满脸惊讶,“王府没有王妃,夫人登门实在是不妥,这小世子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车夫低着头道:“平西王将小世子痛骂一顿,让谢府人不许再登门。”
听雪松了口气:“看来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平西王果然明事理,知道这事是小世子不对,不为难我们夫人。”
云初颔首。
平西王向来就是个明事理的人,上辈子云家身陷囹圄,只有平西王愿意奔走……
正说着话,听雨从门口走了进来:“夫人,这是我特意为您煮的羹汤,您趁热喝。”
云初声音很淡:“我喝过汤了,你拿走吧。”
听雨的唇呐呐张着,她局促不安的道:“夫人,是妾做错了什么事,还是允哥儿哪里乱了规矩?”
这几日夫人大肆罚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她怕允哥儿也犯了什么错,惹了夫人不快,所以才将他们母子赶出玉笙居。
住在玉笙居时,她近身伺候夫人,在谢府很有脸面。
自从搬出了这里,吃穿用度差了一些不说,府里那些大丫环婆子还敢给她脸色看……
所以,她才斗胆过来问问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初看着她道:“从生下允哥儿后,你就再也没伺候过大人,我思来想去,还是单独辟一个院子住着比较好,大人留宿也方便一些。”
听雨咬住了下唇。
云初拿起账本翻开,她知道夫人要忙起来了,只能低着头退下。
刚走到院子外面,就听到了一声嗤笑。
“哟,这不是我们雨姨娘吗?”听风冷笑道,“江姨娘陶姨娘都安安分分待在自己院子里,就你喜欢往夫人面前凑,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伺候夫人长大,就跟别的姨娘不一样吧。从你背着夫人爬上大人床的那天起,夫人就没拿你当回事了。如今待见你,不过是看在三少爷的面上罢了,你该庆幸你生了个好儿子……”
听雨艰难解释道:“那天晚上我真不是故意……是大人喝醉了酒……”
“这种床笫之事你就别跟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解释了。”听风扯了扯唇角,“我一个丫环也当不起你这姨娘的解释,雨姨娘,慢走不送。”
听雨屈辱咬着唇,转身走出了笙居。
云初坐在榻上有些失神。
听霜今年二十了,最小的听风也有十六岁了,是该给她们物色夫婿了。
上辈子听霜死了之后,听风和听雪立下誓言终生不嫁,这辈子不能再让几个丫头跟着她孤苦伶仃。
安寿堂。
谢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脸颊红肿的谢世安,周边围着一群婆子丫头。
“母亲。”
谢世安站起身,给云初行礼。
“安哥儿是个好孩子,处处孝敬你这个母亲。”老太太开口责怪道,“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扇他耳光,怎么忍心让他跪祠堂……瞧瞧这小脸,都肿成什么样子了,大夫说三天才能消下去……”
“原来老太太找我来是为了这个事。”云初唇瓣浮上莫名的笑意,“安哥儿,你没告诉老太太我为何罚你吗?”
谢世安低着头:“儿子不知。”
云初的声音有点冷:“跪祠堂就是让你好好想想错在何处,没想清楚,那就继续去跪着。”
“初儿,你向来大度温和,今日怎的这般苛刻?”老太太皱起眉,“安哥儿到底做了何事?”
云初笑了。
是啊,她对庶子庶女温和,对姨娘小妾大度,内执掌庶务,外结交人脉,撑起谢家半边天。
可一直以来,这些人是怎么对她的。
老太太和太太,以及谢景玉,表面上尊重她,实则利用她将云家榨了个干干净净。
那些庶子庶女一口一声母亲,事实上,从未真正将她这个母亲放在心里。
那么多姨娘,包括她的陪嫁丫环雨姨娘,哪个不是暗地嘲讽她无法生养……
所谓的宽容大度,是谢家对她的拿捏,亦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压迫。
她淡声开口:“听霜,去一趟青松阁,将大少爷近日的字画取来。”
听霜领命立即去了。
谢老太太皱眉,既然是去取字画,那就说明是和读书有关的事。
安哥儿打小就聪明,读书极好,人人夸赞,她实在想不出这方面能出什么错。
不多时,听霜拿着字画回来了。
云初翻了翻,取出其中一张字递给谢世安:“你自己读一遍。”
谢世安的面色已经变了,他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缓声开口:“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
谢老太太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妪,她的丈夫是秀才,儿子是举人,孙子谢景玉是状元。
她老人家常常自诩书香世家,受多年熏陶,自然听懂了这是数百年前一位大臣写给皇帝的奏章,意在劝诫皇帝居安思危,积其德义。
她皱眉:“这篇谏文怎么了?”
“这篇谏文自然没什么。”云初冷声道,“但在文章末尾,他写了大逆不道之语。”
老太太劈手将字夺了过来。
“……隋炀剥利,天命难湛,进药陛下,贷贿勿侵……”读到这里,老太太大惊失色,“安哥儿,你写这个干什么?”
云初冷笑。
在谢世安书房里,处处可见这样的话语,足以看出,他对当今圣上有很大的意见。
所以他入阁之后的第一件,就是设法除掉忠臣云家,簇拥皇子逼宫……
她一直没想明白,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怎会对圣上生出不满。
“安哥儿,你知道这种东西要是被外人看见,会有什么后果吗?”云初厉声道,“你记在我名下,那就是谢府嫡长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谢家!”
她身上突然散发出强大的气场,“你痛斥当今圣上荒淫无道,轻信奸臣……”
谢世安脸色难看:“我没有……”
“这不是你一句我没有就能否认的事!”云初面色更加严厉,“白纸黑字就是证据,若被人上奏,轻则你父亲贬官,重则谢府获罪入狱,不管轻还是重,你都承受不起!谢家祖上三代读书,终于在你父亲这一代入朝为官,而你这几行字,会让几代人的努力付之东流,你将会成为整个谢家的罪人!”
她将那张纸劈手砸在谢世安的脸上。
谢老太太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呆坐在椅子上,她是真没想到后果竟这般严重。
难怪性格温和的孙媳突然大发雷霆,原来安哥儿是真的犯了大错。
云初垂下眼睑。
这件事说起来严重,事实上,就算闹大了,顶多也就罚几个月俸禄。
而且,她的丈夫谢景玉那般聪明,多的是法子将这件事揭过去。
重生回来,许多事都得仔细谋划。
她轻声道:“从安哥儿认祖归宗后,我无比精细养着,四年来只这一次动气,就闹到老太太这里来了,似乎是,我一个当母亲的,都不能管教自己的孩子……还是说,就算安哥儿记在了我的名下,我也没有严厉管教的资格?既如此,这个儿子我也不敢要了。”
方才的她雷霆大怒,这会却神情悲切,像是伤心了。
老太太立即急了:“初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要是云初不要安哥儿了,那安哥儿就是个庶子,庶子处处被人瞧不起,上官场也难。
虽说已经上了族谱,不是云初说不要就能不要的,但,只有云初真心接纳,才会让云家接纳。
云家乃一品大将军府,不是他们一个五品谢家比得上的……
老太太转头:“安哥儿,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谢世安走过去:“书中说,严母出才子,慈母多败儿,母亲对儿子严格管教,是希望儿子有大出息,我却不知母亲一片苦心,是我错了,我继续去跪祠堂。”
云初扯唇。
谢世安一开始就不服她的罚,所以拉老太太出面。
直到证据摆在眼前,直到无法辩驳,他才低头,做了对自己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这孩子像谢景玉,心思城府深,会念书,不然也不会连中三元,年纪轻轻就入了内阁。
她淡声开口:“安哥儿还是别跪了,老太太会心疼。”
老太太确实心疼。
要知道,谢家自开府以来,就没有跪祠堂的先例。
但母亲教育儿子天经地义,她这个曾祖母要是多嘴干涉,岂不是令人寒心?
她老人家只得违心道:“该跪还是得跪。”
“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云初叹了口气,“春日寒气重,不用跪太久,两日差不多了。”
老太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跪两个时辰她都嫌太多,竟然跪两天,会出人命吧!
但谢世安已经应了下来:“是,两日后我再去给母亲请安。”
云初的眼眸深不见底。
才两天而已……
临死之前,她跪了足足两个多月,没有求来谢家为云家上奏,而是一杯鸩酒……
走出安寿堂,听霜担忧开口:“夫人这般罚大少爷,怕是会让大少爷和夫人离心。”
云初笑了。
谢世安就从未跟她一条心,哪里来的离心一说?
上辈子的呕心沥血,换来的是算计和背叛,何必再付出真心。
陈德福办事很迅速,云初给他的两万多银子,加上铺子上的一些营收,都拿去收购冰块了。
寻常夏天,冰块是大约一两银子一斤,春天买冰便宜些,五六百文钱左右,而今春太冷,所有人都认为夏季不会太热,因此冰价一降再降,陈德福以三百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大肆购买,京城四周所有冰窖都被租用了……
云初还记得,上辈子这个夏天,因为酷暑难耐,冰的价格被抬到了和金子差不多,价比黄金,令人望而却步。
她花三万多两银子买回来的冰块,能卖出至少二三十万两银子。
有了钱,能解决日后许多事情。
晚上睡晚了一些,早上便起迟了一点,云初出来之时,姨娘们都来了。
“夫人。”
“母亲。”
众人齐齐请安。
云初抬了抬手,屋子里的人这才敢坐下。
她们可不想因为没守规矩,而被夫人大肆责罚。
云初扫了一眼道:“陶姨娘怎么没来?”
江姨娘和陶姨娘就住在隔壁,忙站起身回话:“昨儿夜里陶姨娘上吐下泻,一大早说有些不舒服,晚些时候再来请安,还请夫人莫怪罪。”
云初皱眉:“女人怀着身子,确实是会这里那里不舒服,陶姨娘还有三个月临盆,身子太弱孩子也不容易生下来。”
她看向身侧的丫环吩咐道,“听雪,从我库房里拿些养胎的补品送到陶姨娘院子里去。”
听雪点头去办了。
云初的目光落在江姨娘身边的小女孩身上,这是谢府二小姐谢娴,在谢府存在感很低。
她隐约记得,临死之前,谢世允逼她喝下毒药时,是谢娴大哭着冲过来,将装毒药的碗给打翻了。
整个谢府,只有娴姐儿,因为她的死,痛哭不已。
见她看过来,谢娴躲在江姨娘身后,小声喊道:“母亲。”
“娴姐儿的胆子未免太小了些。”云初笑着开口,“三岁可以开蒙了,让娴姐儿跟着去读书吧。”
谢家请了老师,教几个孩子认字,开蒙之后,才会像谢世安一样去朝廷学政所办的书院读书。
江姨娘其实早就想让孩子去读书了。
但大小姐谢娉五岁才开始认字写字,她怕让娴姐儿太早上学堂被大小姐不喜……
不过夫人都开了金口,她自然是满口应下,拉着谢娴道:“还不快给你母亲道谢。”
“一家人就不说谢字了。”云初挥挥手,“别杵在我这里了,都回去忙吧。”
众人退下。
谢娉留下跟着云初继续学习管家。
教的差不多之后,云初开口道:“一大早李婆子拉了几车枣树进府,你拿着账目去核对一下,小问题你自己看着处理,大问题回来问我。”
谢娉站起身:“是,母亲。”
她拿着账本去了。
她一走,听霜就走来,低声道:“夫人,您吩咐的补品都送到陶姨娘院子里去了,丫环拿燕窝炖了,陶姨娘刚喝几口,贺妈妈就拿了几匹锦布送过去,说是大人让陶姨娘做几件新衣裳。”
听风嘀嘀咕咕道:“以前咱们夫人怀身孕,大人都没这么贴心……”
她说了一半,意识到这么说会让夫人伤心,立马捂住了嘴巴。
听霜低头道:“大人忙于公务,不可能关心这点小事,应该说是贺妈妈贴心才对。”
云初喝了一口茶。
看来,贺氏已经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她已经尽力配合了,希望贺氏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这时,院子里突然闹了起来。
紧接着,谢娉脸色难看的跑进来:“母亲,那些婆子完全不将我这个大小姐放在眼底,尽说些气人的话,您要治一治她们才好……”
外头响起婆子们的声音:“夫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咱们这些人虽然是粗使婆子,但也是人,谢府怎能如此苛待我们……”
谢娉气的脸都红了。
云初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事情很简单,方才谢娉去对账,枣树和账目对上了,没什么错,事办完她就准备走了。
一个婆子突然说口渴,问能不能让谢府厨房煮些茶水送来给大家。
这婆子很明显是听说了取消下午茶之事,故意在试探。
谢娉哪会想那么多,借这婆子的问话,宣布取消每天下午的茶水点心。
这话就像是在热水里倒了油,一群人瞬间沸腾起来。
“夫人,老奴们每天做最苦最累的差事,拿最少的工钱,现在连润口的茶水都没了,由不得人不寒心。”
“院子里伺候的丫环拿那么多月钱,还能喝主子们赏的茶水,吃主子们吃不完的点心,咋不去拿丫环们开刀?”
“大小姐才刚跟着夫人管家,老奴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再往后,可该怎么办是好?”
“让我说,大小姐根本就不适合管家!”
“大小姐是外室所生,只有庶出的小姐才会为了省那几个钱磋磨我们这些婆子……”
“……”
谢娉死死揪住了手中的帕子。
她最忌讳的就是下人说她是外室所生,这比打她一耳光还难受。
云初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众婆子这才安静下来。
“你们这些婆子的卖身契还捏在谢家手上,就敢如此不将谢家主子放在眼底?”她身上释放出冷气,“谢家大小姐记在我的名下,那便是堂堂正正嫡出大小姐,再让我听见你们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直接发卖出去!”
刚刚还七嘴八舌的婆子们,顿时噤若寒蝉。
她们不怕大小姐,是因为大小姐身份上不得台面,但夫人不一样,这可是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女……
谢娉充满感激看着云初。
母亲这两日动辄发怒,她还以为母亲会怪她,以为母亲会像罚安哥儿惟哥儿一样,拿走她的管家之权……
“不过……”云初的声音缓和下来,“我给了娉姐儿管家权,既然她提出了免去下午茶和点心,我自然不会反对。”
婆子们脸上全是失望。
夫人也不会替她们做主了,难道就这么认了吗……
“但,你们确实辛苦。”云初的声音变得柔和,“不如这样,所有粗使婆子的月例涨五十文钱,你们有意见吗?”
听见这话,婆子们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
每天下午几杯茶,一些瓜子点心,吃到肚子里就没了,月钱可是实打实的铜板,放在兜里别提多安心了。
“没意见,老奴们没有意见!”婆子们喜笑颜开,“多谢夫人,老奴们继续忙活去。”
等人走了,云初转头看向谢娉:“任何新措施的推行都会遇到阻力,你别被那些婆子们吓到了,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做,我一直都在。”
谢娉感激道:“我知道的母亲。”
云初面露不可置信。
竟然是平西王府的小世子。
这小家伙一手拿着弹弓,另一只手里抓满了圆溜溜的小石头。
他站直身体,放了一颗小石头在弹弓上,对准了云初的脸。
听霜连忙挡在了云初身前。
“哼!”小家伙气势汹汹,“你答应了赔我蟋蟀,蟋蟀呢?”
云初:“……”
蟋蟀的事情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你这个女人,说话不算数!”小家伙松开弹弓。
一个小石头唰的一下朝云初飞去,不过并没有打中她,落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小世子。”云初朝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蹲下来,语气平和道,“一共送了三只蟋蟀去平西王府,小世子都不满意,小世子不妨直说,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蟋蟀呢?”
楚泓瑜抿紧了唇。
他并不想要什么蟋蟀,他只是想见一见这个女人。
他想方设法跟着父亲来了赏花宴,原本是打算趁父王不注意溜出去找这个女人。
谁料,这个女人竟然也在皇姑奶奶府上。
他运气真好。
见小家伙不说话,云初思索一二道:“那我就送小世子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蟋蟀吧。”
她走到路边,摘了两片细长的叶子,她动作迅速的折来折去,不过一会儿,一只绿色的蟋蟀就呈现在她的掌心。
她递到小家伙面前:“喜欢吗?”
楚泓瑜睁圆了乌溜溜的眸子:“你怎么这么厉害,能教教我吗?”
“很简单。”云初耐心的道,“两片叶子这样交叠放着,然后折过来,再这样子,紧接着……”
三言两语之中,第二只蟋蟀也折好了。
楚泓瑜跟着云初一步步来,可最后折出来的并不是一只蟋蟀,像一只狗……
她忍不住笑起来。
“不许笑!”
小家伙恼了,摘了两片叶子继续学,大有学不会就不罢休的架势。
就在这时。
一个嬷嬷从小道上匆匆走来:“小世子诶,老奴可算是找到您了。”
楚泓瑜满脸不悦:“说了不许跟着我,还找我干什么,一边呆着去。”
老嬷嬷弓着腰走过来,一脸恭敬的道:“老奴多嘴问一句,清花池中的锦鲤是不是小世子打死的?”
小家伙的脸色突然一变,哼了一声,继续捣腾手中的叶子。
他这副态度,老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子弓的更低:“这锦鲤是长公主花费巨资从南方运来的,就这么死了长公主定会问罪……还请小世子随老奴前去,将事情跟长公主说清楚就好了。”
楚泓瑜往地上一坐:“不去,我才不去。”
那嬷嬷都快哭了,死了两条锦鲤,不仅喂养锦鲤的丫环会遭殃,她这个负责照看小世子的嬷嬷也会被责罚……
“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云初的声音透着温和,“小世子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楚泓瑜茫然摇头,虽然父王请了夫子教他读书认字,但他经常上课睡觉,没学进去什么东西。
“一个人没有过错并不是最好的,知错能改才最宝贵。”云初看着他,定定道,“若长公主的锦鲤之死与小世子有关,小世子勇于承认错误,我想长公主也不会怪小世子。”
楚泓瑜抿了抿唇。
皇姑奶奶当然不会怪他,关键是,父王也在……
他抬头对上云初的眸光,在这样温柔的目光里,他有些自惭形秽。
他站起身:“走吧嬷嬷。”
那嬷嬷感激不尽的看向云初:“多谢夫人。”
云初看了一眼小路尽头,看到谢娉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一脸的绯红,端的是一副少女怀春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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