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韩山城的主街道上寥无人烟,一副萧索冷清的景象。
阵阵寒风呼啸,发出一声声令人闻之无不感到头皮发麻的哀嚎。
街道两旁的店铺,几乎家家大门紧闭,一片黑灯瞎火。
然而,在城中心的位置却有一家酒楼依然灯火通明!
甚至,时不时地还会从中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这家酒楼名为“醉春楼”,乃是韩山城中数一数二的风月之地。
凡夫俗子进入其中,可以用钱财换取简单的快乐。
而文人雅士进入其中,也可获得高雅的乐趣。
只要是个男人,一旦踏进“醉春楼”的大门,轻易就别想出来。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人家“醉春楼”会把他们怎么样。
而是人家有那个绝对的实力,让这些男人在此流连忘返。
说起“醉春楼”,就不得不提起他们的当家花魁了!
此女艺名玉漱,年不过双十,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在这红尘俗世中,可谓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奇女子!
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气质淡雅,为人和煦。
每一位见过她的客人都无法对其生出哪怕那么一丝的亵渎之念。
有的只是对其才华的尊重和敬佩,以及被她那温婉可人的外表所迷恋。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曾经有一位秀才因仰慕玉漱的才华,不惜花重金一睹其绝世风采。
然而在此人出了“醉春楼”以后,对此女的相思之情一日胜过一日。
他想为此女赎身,可是其作为“醉春楼”的头牌,乃是“醉春楼”的摇钱树。
可想而知,无论他出再多的钱,“醉春楼”也不可能同意放人。
秀才当然不甘心就此作罢,找来了作为县令的舅舅撑腰。
哪曾想,这“醉春楼”背后的真正掌控者却是青州知府。
而凌源县恰恰就在这位知府的管辖范围内。
最终,秀才不仅未能抱得美人归,反而将自己和舅舅推进了火坑。
在知府的暗中谋害下,秀才的整个家族尽数被灭。
此事传开后,凡是进入“醉春楼”的,无论身份高低,都不敢肆意妄为。
本来对玉漱存有非分之想的文人墨客,也都纷纷老实了起来。
昨夜,玉漱遇到了一位才情不在自己之下的公子哥。
两人都有一种棋逢对手,相见恨晚的微妙感。
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对各自人生以及当今世道的看法;
又将各自的经历结合在乐曲中,体会其中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在两人的彻夜长谈下,心情愉悦的玉漱不知不觉间多饮了几杯。
直到五更天,那位公子哥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
要是往常,玉漱的贴身侍童丁岰定会守在两人的房门口。
但玉漱担心他熬的太晚,身体吃不消,便早早让他回房休息了!
待那人离开后,刚起身准备回房的玉漱,踉踉跄跄向后跌倒。
就在这时,一个不足五尺的瘦小身影突然破门而入。
还没等玉漱有所反应,便将其后仰的身体一把稳稳托住。
玉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以为是被哪个登徒子趁机轻薄。
待她回过神来,看清来人面貌后,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只见她缓缓站直了身子,然后疑惑地问道:
“小弟,你不是回去睡觉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被他称为“小弟”的正是刚满十岁的贴身侍童——丁岰。
丁岰闻言,抿了抿嘴,稍作犹豫,随后回道:
“姐姐,我不放心你,就一直守在门旁的墙根处。”
听闻此话,玉漱既心疼又感动,心头一股暖流缓缓流过。
她揉了揉丁岰的小脑袋,嗔怪道:“真是个小傻瓜!”
“此处虽龙蛇混杂,但以姐姐的地位,哪有人敢把姐姐怎么样?”
“你看你,眼圈都熬得发青了,赶紧随姐姐回房睡觉去!”
丁岰无声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扶着玉漱,向着东边缓缓走去。
玉漱所住厢房处于三楼最中间的位置,这也是她地位的一种象征。
越是不受客人喜爱的妓女,所住的厢房就越靠向边缘。
当两人来到厢房门口时,酒的后劲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玉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双脚犹如踩在海绵上,站立不稳。
丁岰只好一手搂住玉漱的柳腰,腾出另一只手将房门推开。
然后吃力地用肩膀架着她向房内慢慢挪去。
片刻之后,丁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玉漱放到了木床上。
可他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被玉漱紧紧搂在了怀里。
丁岰深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自己虽然年幼,可这世道太过肮脏。
一旦被他人见到此幕,再经过添油加醋地四处宣扬。
玉漱必然会被众人唾弃,名声尽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这,丁岰焦急地拼命挣扎,姐姐对他如亲弟弟一般爱护。
他绝不能恩将仇报,将姐姐推入绝望的深渊。
“姐姐,你醒醒,赶紧放我离开,姐姐,我们不能这样!”
昏昏欲睡的玉漱在丁岰剧烈的晃动下,清醒了那么一瞬。
当她发现自己竟搂着丁岰躺在床上,顿时也是大惊失色。
在这一惊之下,立马酒意全无,她就像触电般,赶紧松开自己的手。
丁岰的身体刚恢复自由,立马一个挺身,下了床。
此时的他早已大汗淋漓,来不及多想,连忙冲到门口静静细听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一阵后怕地拍了拍胸脯,缓缓吐出一口气。
暗暗庆幸,幸好刚刚没人从此经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他转过身时,发现床上的玉漱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又有着深深的疑惑!
“小弟,你觉得姐姐我长得美吗?”
半晌后,玉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丁岰闻言,微微一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看他那副木讷的样子,玉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笑了会儿,她一手托着香腮,侧着身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丁岰。
“小弟,你跟姐姐说实话,你喜欢姐姐吗?”
紧接着,她强调道:“姐姐口中的喜欢,可不是姐弟之间的喜欢哟!”
闻言,丁岰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个不停。
那感觉,就好像被人看穿了心底的秘密而不知所措。
见他的小脸一阵通红,玉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又饶有兴趣地追问道:“既然你喜欢姐姐,为何刚刚又要将姐姐叫醒?”
“难道睡在姐姐的怀里不舒服吗?还是说姐姐的身体不够香呢?”
丁岰的一双小手互相纠缠,目光躲闪,不敢和玉漱对视。
犹豫了好久,他才吞吞吐吐道:“我……我怕她们害姐姐!”
他口中的“她们”自然指的是醉春楼中的其他妓女。
一旦被这些女人逮到机会,必然会联合起来对玉漱落井下石。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头牌花魁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听了丁岰的回答,玉漱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
她没想到,丁岰对她的保护到了这种程度!
她本是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从小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因政见不同,父亲得罪了当朝宰相,从而导致她落得如此下场。
自从来到醉春楼开始,就没有一人真正发自内心地关心过她。
没想到,老鸨为她买来的侍童却能如此真心待她。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情!
时隔多年,玉漱再次切身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她笑靥如花地冲着门口束手而立的丁岰招了招手。
丁岰有些胆怯地缓缓来到玉漱床前半米处的位置站定。
玉漱莞尔一笑道:“姐姐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用拘束,姐姐跟你开玩笑的,你永远是姐姐的弟弟!”
说着,她一手撑着床榻,缓缓坐起身子。
随后毫不犹豫地将挂在脖子上的环形玉佩取了下来。
“弟弟,这是我薛家的传家宝,姐姐现在将它送你。”
“从此以后,在人前你是我的侍童,私下里你我便是姐弟。”
“记住,不是口头上的,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姐弟!”
此时的玉漱,语气异常郑重,脸色也是少有的严肃。
可见,这枚玉佩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更能看出她对这份姐弟情有多珍惜!
丁岰没想到玉漱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只以为她是醉了才会如此。
只见他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能收。”
“这枚玉佩对姐姐有着特殊意义,它是姐姐对亲情的寄托。”
“我若收下它,岂不是相当于要了姐姐的命?”
见他如此,玉漱俏脸一板,有些不悦道:
“这么说,是姐姐我自作多情了?”
“你打心底就没真正将我当成你的姐姐?”
闻言,丁岰惊慌失措地再次连连摆手道:
“没……没有,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姐看待!”
“姐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甚至远远超过了我的父母!”
玉漱凤目一瞪,趁热打铁,语气严厉道:
“既然这样,还不赶紧将玉佩收下,难道你忍心让姐姐伤心?”
丁岰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最终只好缓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接过。
这时,玉漱突然俏皮一笑,露出了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