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头又起来了。
秘密什么的,最令我感兴趣。
想当年,我可是金玉楼的“消息一枝花”。
打探个将军和夫人的狗血纠葛这种八卦事件,我最擅长了。
就从那个坑我一两银子的胖厨娘那里开始好了。
我开始日日往厨房里凑,尝个点心,拉个家常,端端水递递醋,革命关系往往就是开始于这些细微之处。
慢慢地,我终于撬开了张婶的嘴。
“魏将军算个屁,都是将军,那等级也不一样嘞。”
傍晚下工后的张婶喜欢吃酒,我便自己出银子在我院子里整治了一桌下酒菜,两个人喝酒划拳,好不自在。
“魏老将军在我们小姐面前,那都得是提鞋的你晓得不?!”
我吃了一惊,夫人什么家世,比将军还高?!
那张婶胖胖的脸挤得眼睛都找不见,偏偏斜睨了我一眼:“我们小姐,那是有丹青铁券的世家出身!
‘免死金牌’听说过么你?”
我真惊讶了:“那小姐怎么会嫁给魏将军呢?”
张婶的醉话开始无所顾忌:“唉,还不都是那赐婚圣旨,小姐不嫁也得嫁。
不过,也不算嫁。”
她小声嘟囔着,“应该算,入赘吧?!”
我瞪大了眼:“什么?
你说啥?!”
那胖婆娘却彻底醉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省了。
终归都是天选打工人,此路不通,换个码头拜就是了。
自从知晓了将军和夫人的纠葛,我便换下那身妖妖娆娆的行头,打扮的利落清爽,开始往夫人的院子凑。
最开始,白露,哦,就是那天那个美貌丫鬟,一脸鄙夷地将我往外赶。
我不怕,我不懂,我脸皮厚。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总有主母用的到我的地方吧?
划拳喝酒行令、针线作画唱曲儿,你说,你只管说!
那白露被我磨的没法了,估计也是没见过我这么厚脸皮的人,终于允我跟着去一次马场。
好嘞,跑马……我不会,但我可以给您当脚踏啊夫人喂!
我搭着下人的马车终于到了郊外的一处山庄,这里的跑马场大的吓人,还有兵器和校练之地,看起来像个演武场。
我正奇怪夫人来这里干嘛,就看见一骑红云从前面疾驰而出。
我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夫人,甚至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那一身红色的骑装让她整个脸庞都亮了起来。
她身姿矫健,策马扬鞭,驭马如风。
“马上拈花轻拂手,华簪笑颦柳叶眉”,一定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罢。
我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夫人。
那个坐在魏将军府宅院里喝着茶,永远波澜不惊的女子,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
5我看着马场上跑动着的那团火,忍不住低声喃喃:“夫人骑的可真好啊。”
身边站着的白露一脸骄傲:“那当然,我们小姐的骑术,那可是当今圣上都称赞过‘不堕戚老将军威名’的!”
我蓦的转头,死死盯着白露:“你说什么?!
夫人是戚老将军后人?”
白露鄙夷地看向我:“我们夫人是戚将军独女,岂是你这样的奴才能攀扯的?”
多刻薄的声音我此刻都听不到了。
我看向纵马驰骋的夫人,她的红衣和我记忆中那个女子穿着的红色斗篷,渐渐合二为一了。
原来,是你吗?
......十岁以前,我和爹娘妹妹住在大庆的边陲小镇石头镇上。
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留下美好回忆的时光。
家里并不富裕,爹娘为了养活我和妹妹,每天起早去上工,夜里下工回来,再累再辛苦,也要和我们姐妹一起吃晚饭。
我会早早把白天采来的荠荠菜剁碎,和上粗粮玉米面拌好,等着娘回来,给我们烙菜饼子。
若是赶上发工钱,娘还会用买回的那一点肥猪肉膘炼出的猪油来烙饼,香得我和妹妹守着灶台直流口水。
那时我以为很久才能吃一顿肉就已经很苦了,直到有一天,鞑子来了。
知县带着民兵壮丁抵御了一天一夜,城破了。
那一天的石头镇,成了人间炼狱。
我记忆里,镇上那天到处都是火光,刀光,哭嚎声混着鞑子粗噶的笑声吆喝声,至今想起仍让我浑身战栗。
爹为了护我和娘亲,被鞑子一刀砍掉了头颅。
我还没有哭出声来,就看到他们扯着娘的头发一把把她从爹的尸身上薅起,撕碎了她身上的褂子。
娘哭着叫着,可他们扑上去,娘就一丝也动不了了。
我只记得娘一直喊着:“跑啊,妮儿,跑啊!”
我捂着妹妹的眼睛,傻傻的连哭都不会了,就杵在那里,看着他们折磨完娘后拿出把刀,在我和妹妹面前一把将娘剖成了两半。
就在那些沾满了血的手伸向我和妹妹的时候,我感觉天突然变暗了。
我抬头,看到一匹黑马上驮着一个身着黑甲的人,仿佛天神一般,从我们头顶跨过,将鞑子踢飞了出去。
我身后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和厮杀声,我感觉到大地都在抖。
幸存的人都在喊:“是戚将军的黑甲军来救我们了!”
“戚将军来杀鞑子了!”
我搂着妹妹,木木地站在娘的尸身旁,不知道该去哪,不知道能做什么。
身旁有嚎叫声,奔跑声,直到有个马车停下来,停在我和妹妹身旁。
我抬头看过去,车上下来个美貌姐姐,将一个单子盖在了娘的尸身上,然后马车的帘子掀开,有个披着个火红斗篷仙女般的小姐,看起来也就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温柔而悲悯地看向我,对我和妹妹说:“别怕,我是戚将军的女儿,跟我回府吧。”
原来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你,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