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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后,前夫从7年前回来了 全集

喵呜呜呜喵咪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初秋的夜,寒气从窗缝里渗进来。迟砚棠窝在床的那一侧,披着一件灰蓝色针织外衫,靠在床头翻书。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指向十一点三十五分。她合上书本,揉了揉太阳穴,习惯性地朝门口望了一眼。依旧没有人回来。从岑御琛离家到现在,整整四十三天。她不是没找过他。短信发了一串,对方没有回;电话打过去,是他秘书的声音,客气却疏离:“岑总在开会,我会转达。”甚至她的婆婆,也只是冷淡地丢下一句:“你个当媳妇的不能哄好老公还能干嘛。”她正准备关灯入睡,楼下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车引擎熄火声。迟砚棠一愣,几乎是本能地掀开被子,踩上拖鞋下了楼。落地窗外的庭院被感应灯照亮,昏黄光线下,刘助正小心地扶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沿着石板小径一步步往屋里走。是岑御琛。他醉得...

主角:迟砚棠岑御琛   更新:2025-07-11 00: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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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迟砚棠岑御琛的其他类型小说《离婚后,前夫从7年前回来了 全集》,由网络作家“喵呜呜呜喵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初秋的夜,寒气从窗缝里渗进来。迟砚棠窝在床的那一侧,披着一件灰蓝色针织外衫,靠在床头翻书。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指向十一点三十五分。她合上书本,揉了揉太阳穴,习惯性地朝门口望了一眼。依旧没有人回来。从岑御琛离家到现在,整整四十三天。她不是没找过他。短信发了一串,对方没有回;电话打过去,是他秘书的声音,客气却疏离:“岑总在开会,我会转达。”甚至她的婆婆,也只是冷淡地丢下一句:“你个当媳妇的不能哄好老公还能干嘛。”她正准备关灯入睡,楼下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车引擎熄火声。迟砚棠一愣,几乎是本能地掀开被子,踩上拖鞋下了楼。落地窗外的庭院被感应灯照亮,昏黄光线下,刘助正小心地扶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沿着石板小径一步步往屋里走。是岑御琛。他醉得...

《离婚后,前夫从7年前回来了 全集》精彩片段


初秋的夜,寒气从窗缝里渗进来。迟砚棠窝在床的那一侧,披着一件灰蓝色针织外衫,靠在床头翻书。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指向十一点三十五分。

她合上书本,揉了揉太阳穴,习惯性地朝门口望了一眼。

依旧没有人回来。

从岑御琛离家到现在,整整四十三天。

她不是没找过他。短信发了一串,对方没有回;电话打过去,是他秘书的声音,客气却疏离:“岑总在开会,我会转达。”

甚至她的婆婆,也只是冷淡地丢下一句:“你个当媳妇的不能哄好老公还能干嘛。”

她正准备关灯入睡,楼下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车引擎熄火声。

迟砚棠一愣,几乎是本能地掀开被子,踩上拖鞋下了楼。

落地窗外的庭院被感应灯照亮,昏黄光线下,刘助正小心地扶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沿着石板小径一步步往屋里走。

是岑御琛。

他醉得厉害,头发有些凌乱,白色衬衣从西装里扯出一截,领带松到胸口,整个人披着一身寡淡而冷峻的酒气。

“夫人……”刘助看见她,面露难色,“先生喝醉了。”

迟砚棠站在台阶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岑御琛一眼。他似乎没认出她,靠在刘助肩上,眉心紧蹙,像在梦魇中挣扎。

她终于开口:“我来吧。”

刘助点头,将岑御琛的手臂交到她手上:“那我先走,您小心点。”

迟砚棠被他大半个身子压得几乎站不稳,咬牙扶着他,一步步往楼上挪。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只有酒精和沉默笼罩着整个空间。

到了卧室,她刚把岑御琛放到床上,他突然睁开眼,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倒在床。

“岑御琛!”她惊呼,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压在身下。

他垂着眼看她,眼底是浓稠不散的醉意,却夹着几分清醒的执拗:“棠棠……又想躲我?”

迟砚棠挣扎,想推开他,可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箍住她的腰。

她声音冷了下来:“你放开我。你喝醉了。”

“我当然醉了,”他低声笑,声音带着沙哑的钝痛,“醉了才会回来,才会想起一个多月没碰过我老婆了。”

“岑御琛,你有没有听懂人话?”迟砚棠彻底恼了,抬手想打他,可还没落下,就被他一把按住。

可男人像是听不见,只盯着她的脸,眼里燃着一点不正常的情绪,沙哑地重复:“别躲我,棠棠……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他的手按住她挣扎的手腕,动作强硬得毫无退路可言。迟砚棠力气本就不大,何况他醉了,却还像一只困兽,满身的欲望和愤怒,无处安放,只能扑向她。

“你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你还在这段婚姻里?”她冷笑,眼角泛着红,手腕已经被他握得泛白。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亲她,动作带着急切,带着一种几乎是报复式的占有。

迟砚棠闭上眼,不再挣扎。

她太清楚了,他不是想亲近她,只是想宣泄。她挣不脱,也不想挣了。

他曾说过,结婚那天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他也曾无数次在她耳边说:“棠棠,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岑御琛终于停了下来。

他像例行公事般躺到一旁,翻了个身,很快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与汗味,还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迟砚棠僵硬地躺着,身上的力气像被抽空一般。她没有动,只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睫毛湿了,不知是汗还是泪。

身侧的男人睡得安稳,像是刚刚那场情绪失控的亲密与他毫无关系。而她,却像是被抛弃在一场荒谬戏剧的舞台中央,找不到落幕的出口。

她缓缓侧过身,背对着他,将自己蜷成一个小小的弧度。床单冰凉,贴着皮肤时更显孤独。

窗帘微掀,月光斜落进来,打在地板上,像一道沉默的审判。

迟砚棠望着夜色,脑海里浮现出七年前的岑御琛。

那时的他,穿着白衬衫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醉酒男客投来的恶意目光,低声问她:“你一个人上晚班,不怕吗?”

她羞怯却坚定地摇头,说:“我得自己赚钱。”

他笑了,目光清澈,像年少所有的悸动和理想。

可如今,那双眼睛只剩下倦意和冷漠。交流越来越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迟砚棠紧了紧被角,眼角一滴泪滑落进发丝里。

她忽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了现在这样。

也许是一次次冷战后没人先低头;也许是婆婆的催促和他的沉默不语;也许是他和那个秘书之间不清不楚的暧昧;也许……是从她一次次原谅、一次次自我麻痹开始。

屋内静得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口。

迟砚棠望着窗外漆黑的夜,一夜未眠。

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落进来,岑御琛被晃得微微蹙眉,脑袋仿佛被什么钝物击中过一样,疼得发胀。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嘴里干得发苦,胃里翻江倒海。

昨晚的酒,喝多了。

他坐起身,身体酸软,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脑海中模糊浮现出昨夜的片段——迟砚棠苍白的脸,挣扎的手臂,和她最后不再挣扎的那一刻,那种如同失语般的沉默。

岑御琛心里“咯噔”一声,有些烦躁地拽开被子,赤脚下床。他洗漱时望着镜子里那张满是疲惫的脸,不知为何,竟升起一股隐隐的懊悔。

他换好衣服下楼,一路脚步沉重。拐进餐厅,厨房方向飘来油烟味和淡淡的姜丝香,他循声望去,看到迟砚棠正站在灶台前。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家居裙,头发简单束起,身形纤细,安静得像一幅画。

灶台上的锅里正熬着粥,水汽氤氲,她低头盛碗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谁似的。

岑御琛站在楼梯口看了几秒,开口:“醒得真早。”

迟砚棠没有抬头,动作也未停,只是语气淡淡:“六点醒的,就没再睡。”

她把粥端到餐桌上,又拿出切好的小菜,动作一气呵成。

岑御琛喉头动了动,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把三明治摆好,坐下,说:“你要是不舒服,我中午可以给你煲点解酒汤。”

“昨晚……”他试探性地开口,话只说了一半。

迟砚棠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子清清冷冷的,没有怨,也没有怒,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澜:“昨晚你喝醉了。”

“迟砚棠。”他眉头皱紧,隐隐觉得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敷衍。

她却没再接话,只低头喝粥,唇瓣几乎贴在碗边,仿佛是在用一种无声的方式,与他隔开整张餐桌的距离。

餐桌上的气氛冷得像初冬清晨的露水,凝着薄薄一层看不见的霜。

迟砚棠刚刚收拾好碗筷,转身准备进厨房洗碗,身后突然响起岑御琛低沉的嗓音:

“别忘了吃避孕药。”


她脚步微顿,指尖紧了紧,默了两秒才淡声开口:“妈昨天又打电话来了,她问我什么时候能有孩子。”

岑御琛扣皮带的手一顿,却没回头,只冷声说了句:“你就随便应付一下。”

“我应付不了。”迟砚棠终于抬起头,直直看着他,“她对我本来就不满意,说你是岑家独子,说她等不及了,我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空气里沉了几秒,像是被扯紧的细线。

岑御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砚棠,我现在真的不想要孩子,我妈那边你看着办。”

迟砚棠盯着他,眼里浮出一丝疲惫和受伤:“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你会想要?”

岑御琛沉默了片刻,抬腕看了眼表,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拿起外套,临出门前淡淡地说了句:“我今天有个早会,晚点再说吧。”

他走得匆匆,关门的声音闷闷的,却像重锤敲在迟砚棠心上。

厨房还残留着油烟味,她站起身收拾碗筷,手指却微微发抖,瓷碗磕在水槽边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她仿佛没听见似的,盯着碗里的残汤怔了很久。

避孕药就放在抽屉的第一层,白色药盒很轻,像她的婚姻,轻得一碰就碎。

她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阳光灿烂,手却一点点握紧。

那些从校园时代甜得发腻的吻、夜里偷偷牵手的悸动、在图书馆肩并肩看书的时光……仿佛都被昨晚的粗暴、今天的冷淡,一点点压成齑粉。

她曾经以为爱情可以克服现实,但她错了。

而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努力就能挽回的。

迟砚棠走进办公室时,阳光正好,窗帘半掩,落地玻璃映出她微微苍白的面容。

“迟老师,早。”沈惟辞从办公桌后抬起头,声音温润,带着惯有的礼貌。

她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早。”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有精神。”他语气含蓄,视线却落在她右眼下那抹淡淡的乌青上,眉心轻蹙。

迟砚棠下意识地别开头,摸了摸眼角:“昨晚没睡好,可能是有点疲惫。”

沈惟辞没再追问,只将手中改到一半的作业本合上,语气轻快了几分:“刚好我这有两张音乐会的票,原本约了人,但她临时有事来不了。”

他顿了顿,温和地看向她:“你有空吗?换个环境放松一下也好,今晚七点半,在星河音乐厅。”

迟砚棠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拒绝。她习惯了回家、做饭、等待,又或在空荡的屋子里熬着时间。

但那样的生活,最近越来越像是一种自我惩罚。

她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点头:“好啊。”

沈惟辞笑了,眉眼舒展:“那就这么定了,我等你下班,一起过去。”

“嗯。”

迟砚棠转身走回座位,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洒在办公桌上,她从抽屉里拿出备课笔记时,手一瞬间有些颤。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一点点期待今晚的那场音乐会——

不是因为音乐,也不是因为陪伴,

而是因为,至少在那两个小时里,她可以暂时不是岑太太,只是迟砚棠。

夜幕降临,京市的初秋夜晚微凉,星河音乐厅门前人潮涌动,长裙西装的人群带着些许仪式感,低声交谈着,仿佛今晚的空气都比平常更干净些。

迟砚棠穿了一条深蓝色的收腰长裙,头发挽成低髻,妆容淡雅,耳侧垂着一对温润的珍珠耳环。她很少这样打扮自己,甚至有些不习惯镜子里那张过分安静的脸。

沈惟辞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眉眼间有一瞬怔忡:“很美。”

迟砚棠抿唇一笑:“谢谢。”

今晚演出的是来自意大利的“艾卡菲交响乐团”,是近年国际古典圈炙手可热的新锐团队,专擅将冷峻的理性结构与戏剧性情绪融合,此次是他们在中国的首次巡演。

音乐厅灯光渐暗,帷幕拉开,序曲响起,整个空间宛若坠入无声的宇宙深渊。

迟砚棠坐在红绒座椅中,背脊笔直,指尖不自觉交叠。她努力集中注意力,试图去分辨琴弓的呼吸、低音提琴的震颤,还有远处定音鼓如心跳般沉缓的节奏。

但渐渐地,心绪开始飘远了。

或许是音乐太柔和,又或许是身边人气息太安定,她的肩膀微微放松,眼皮也越来越沉。

沈惟辞察觉到她的头轻轻偏向自己这边,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柔影。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低低轻笑一声,却没有伸手叫醒她。

他只是微微侧过身,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解下来,轻轻覆在她肩头。

舞台上的音乐起伏跌宕,而他身边的人,终于在这段不属于婚姻的夜晚,睡得极安静。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交织着几声欢呼,将音乐厅从沉醉中唤醒。

迟砚棠猛地一震,睫毛微颤,倏然睁开眼。她略显慌乱地坐直身子,下意识地扯了扯肩头的外套,才发现是沈惟辞的西装。

她连忙看向身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有点累,没想到会睡着。不会很扫兴吧?”

沈惟辞轻轻一笑,收回搭在扶手上的手,语气温和:“你能睡着,说明音乐够好听,也说明你信得过我。”

迟砚棠微怔,随即低头轻笑了一下:“谢谢你。”

两人随着人群缓缓向出口走去,夜风穿堂,吹起她鬓边一缕碎发,她侧过脸去整理,不经意地一瞥,却猛然停住了脚步。

台阶下的广场边,街灯拉出一片暧昧的橘光。岑御琛站在一辆深灰色宾利旁,身边是他的秘书——宋之意。

宋之意穿着一袭修身黑裙,长发挽起,正仰头朝岑御琛笑,眼里带着光。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口,两人交谈时距离过近,像是熟悉的恋人,又像早已默契非常的亲密搭档。

迟砚棠的指尖在风中冷得僵硬,一时间竟忘了移动脚步。

沈惟辞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心轻蹙,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站在她身侧,给她遮住了半分夜风。

片刻后,迟砚棠垂下眼睫,收回视线,声音极轻地开口:“我们走吧。”

岑御琛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而她也没有打算让他知道。

她只是轻轻抿了抿唇角,把所有的情绪都吞进了沉默里。

回程的车上,一路寂静。

车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映出斑驳的光影,迟砚棠靠着车窗坐着,侧脸被城市夜色映出清淡轮廓,神情不再如来时那般轻松。

沈惟辞没有多问,只是专注开车,不动声色地给她留足了沉默的空间。

车子行至市中心的一处立交桥时,迟砚棠忽然转头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沈老师,前面地铁站就能回家了……你放我在那儿吧。”

沈惟辞微微一愣:“太晚了,坐地铁不安全。”

“我没事。”迟砚棠朝他挤出一个淡淡的笑,“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她语气温柔却疏离,带着一份刻意的客气。沈惟辞没有再坚持,只好将车缓缓靠边。

她解开安全带时,他忽而出声:“你回家后,发个消息给我,让我知道你安全到家了。”

迟砚棠顿了顿,低声应了句“好”。

下车前,她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道了谢,然后转身走进了地铁入口。高跟鞋踏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很快就被熙攘人流吞没。

沈惟辞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手指轻扣着方向盘,神色莫测。

迟砚棠没有进地铁站。

她在自动扶梯前站了一会儿,转身从出口处走了出去。脚步慢而轻,像一片落叶,被风一点点带离了原先的轨道。

夜已深,京市的街道却依旧灯火通明。城市的喧嚣渐渐褪去,只剩下风卷落叶,车灯如流,行人寥寥。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凉风拂过裙摆,拂过她发丝,也吹得她心头一阵阵发凉。

她忽然想不起家到底在哪里了。

是那栋装修华丽却冰冷空荡的别墅?是楼上楼下都听不到半点笑声的房子?

她站在天桥上,低头望着来往车流,一辆辆车从脚下疾驰而过,像极了她这些年的婚姻——光鲜、喧嚣、却不曾为她真正停留。


她忽然有些疲惫,心口一阵发酸。

“我不该是这样的。”

她站在桥头,轻声说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这个城市。

她努力过,迁就过,期待过,但她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究竟还在坚持什么。

风更凉了。

她抱紧了风衣,低头继续往前走。没有方向,也不想有方向。

至少此刻,她不想回那个名义上的“家”。

迟砚棠最后走进了一家连锁商务酒店。

她没有多余力气挑选,只报了身份证,在前台沉默办理。房卡拿在手里的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比在“家”里更安心一点。至少这里没有岑御琛,不会被他突如其来的冷眼、指责、又或者……肆意的占有打破脆弱的平衡。

洗了个热水澡,她倒在干净整洁的床上。手机调了静音,脸埋进枕头里,终于不再强迫自己微笑、不再硬撑情绪。她任由眼泪慢慢渗入枕套,像是沉睡前必须流尽的委屈。

那一夜,京市初秋的夜凉如水。

而岑御琛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到家。

别墅里灯是关着的,空气里没有熟悉的淡香。

他有些烦躁地将车钥匙丢在玄关柜上,抬手解开领口的纽扣。管家早已下班,整栋房子静得令人烦躁。

他原本想回卧室看看她是不是睡了,却推开门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人碰过。他掏出手机给她拨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眉眼一沉,又打开微信发消息过去。

——你在哪?

——几点回来?

——睡哪儿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地发出去,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站在空荡荡的主卧里,冷笑了一声,眸光如寒星。

他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是担心,而是愠怒、被挑衅后的不耐。

以前她从不晚归,从不关机,更不敢不回他的消息。

他盯着手机屏幕,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翌日清晨,迟砚棠回到别墅。

一推开门,玄关里鞋履摆放如旧,空气中却弥漫着隐隐的不安。

客厅的落地窗透进晨光,岑御琛正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膝上,指节轻敲。他换了居家的深色衬衫,领口微敞,神情冷峻,像一座静默的火山,沉沉地等她靠近。

迟砚棠的脚步一顿,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走进屋。

“去哪儿了?”他开口,嗓音低哑,像被昨夜的怒火灼伤过。

“酒店。”她语气平静,眼神垂着,不躲避也不迎合,“昨晚不想回家。”

岑御琛嗤笑一声,眸色骤沉,“不想回家?是跟沈惟辞去了哪里,还是已经顺便同床共枕了?”

岑御琛昨晚让刘助查找迟砚棠下落,刘助只汇报说夫人和同事沈惟辞去看了场音乐会。

迟砚棠这才抬头,眼神像被冰霜裹住:“你要这样想也无所谓,我懒得解释。”

她转身想要上楼换衣服,话不投机,继续争执不过是徒增疲惫。

岑御琛脸色一点点冷下来,下一秒,他从沙发上起身,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拽住。

“你懒得解释?迟砚棠,你越来越本事了。”他说着,直接将她打横扛起,力道之大让她惊呼一声。

“你放我下来!”迟砚棠挣扎拍打他的背,可他充耳不闻,脚步坚定冷冽,直上二楼卧室。

下一秒,她被重重地甩在床上。

迟砚棠猝不及防地撞在柔软的床垫上,心口发闷,睁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

她连忙往后退,“岑御琛你疯了?”

他撑着床面俯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冷峻而嘲讽:“是你先把我逼疯的。”

迟砚棠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压住手腕,身子被牢牢禁锢在床中央。力气上的差距几乎不容抗衡。

她咬牙:“你这是强迫!”

“你是我太太,”他声音低沉,几乎带着咬牙切齿的怒火,“履行义务,是你欠我的。”

迟砚棠闭了闭眼,心一阵阵发凉。

她知道,这一刻她挣不脱。

这段婚姻,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从来没赢过一次。

迟砚棠侧身躺着,身上还残留着岑御琛的气息,她没有力气再挣扎,只想安静地闭上眼睛。可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嗓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静。

“你和沈惟辞怎么回事?”他问。

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透着一种隐约的探问与戒备。像是凌驾其上的审讯。

迟砚棠睁开眼,缓缓转头看向他,声音不紧不慢:“那你和宋之意怎么回事?”

空气冷了一拍。

岑御琛蹙起眉:“你又在莫名其妙。”

“是我莫名其妙?”她轻笑,眼神有点凉,“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还要把她调回来公司,每次出差都带着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看你的眼神吗?”

“我不可能因为你一句不喜欢,就撤掉一个能干的人。”岑御琛语气开始冷硬,“她跟着我五年,从我大学一毕业进公司,她就在,我信得过她。”

迟砚棠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

“所以我必须容忍她天天跟你形影不离?”

岑御琛的神情彻底沉了下去,眉目冷峻。

他其实清楚,她不是没有发现宋之意的那点心思,只是一直没挑破。

可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喜欢迟砚棠的情绪失控,不喜欢她盯着宋之意的眼神,像在质问,又像在责备。

那让他觉得烦。

“你爱吃醋是你自己的问题。”他低声道,“不要再把你的不安加在我身上,我没精力陪你演。”

这句话落下,像一记钝器,敲在迟砚棠心口。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轻轻合上眼睛,眼角发涩。

她忽然想起,他们刚结婚那会儿,她半夜发烧,岑御琛还会一遍遍试温、喂药、握着她的手说别怕。

可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连一丝耐心都没有的地步。

婚姻像是一座封闭的屋子,天花板上滴水不止,却没有人肯去修。

卧室里空气沉闷,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斜斜落在床沿,把一地纷乱的衣物照得清晰刺眼。

迟砚棠从床上坐起来,头发有些凌乱,唇色泛白。她穿好衣服,脚步轻缓地下床。

水声响起,她接了一杯水,站在洗漱台前,拿出那瓶熟悉的药。瓶盖拧开的声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她低头,倒出一粒药片,仰头一口吞下,动作冷静到麻木。

“你还真是毫不犹豫。”

岑御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语气低沉,眼神复杂地盯着她。

迟砚棠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把水杯放回原处:“副作用越来越大,我不想再频繁吃这个。”

“你可以跟我说……”

“说什么?”她打断他,眼神清澈却像蒙了一层霜,“让你睡之前先问我愿不愿意?”

她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刀锋划过耳膜。

岑御琛眉头紧蹙,呼吸一窒:“是我一时气急,但你也不是第一次……”

“所以我该习惯?”她嗤笑一声,转身走出浴室,“你只要舒服就好,别管我吃不吃药,会不会难受。”

岑御琛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里一阵烦躁翻涌。他想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能让她留下来的话。

阳光越发炽热,屋子里却仿佛越来越冷。

迟砚棠拉开衣柜,开始换上干净的衣服。她的动作平稳而有序,仿佛这一切不过是日常生活里一个无聊的环节。

岑御琛看着她,喉咙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卧室。


陈妈把饭菜热好,一道道摆上桌,敲了敲楼梯栏杆的扶手,温声喊道:“先生、太太,吃饭了。”

迟砚棠从衣帽间出来时,已换上一套浅米色家居裙,脸上看不出情绪。她慢慢下楼,在餐桌前落座。

几分钟后,岑御琛也下来了,身上的西装已换成了居家的衬衣长裤,脸色仍然沉着。他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

饭桌上气氛沉闷得像凝固的空气。

筷子碰到瓷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陈妈端了汤过来,看了看两人,又识趣地退回厨房。

岑御琛夹了几口菜,胃里却没滋没味。他忽然觉得陌生——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餐桌,对面也坐着他最熟悉的人,可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整条街的距离。

他记得他们刚从大学毕业那年,自己顶着家里所有的压力,把她娶进家门。那时她穿着婚纱走向他,脸上是他最心动的笑容。他说“砚棠”,她就轻轻应一声,软软的像要化进他骨血里。

可现在的她,像是包裹着一层薄冰的壳,话少,笑少,看他的眼神也少了光。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开始对他查岗,对宋之意表现出几乎偏执的敏感。她的爱变得沉重,控制,甚至质疑一切。他以为这只是短暂的不安,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温柔软糯的小姑娘,再没回来过。

他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

筷子在半空停顿了片刻,终究落下。他低声道:“喝点汤。”

迟砚棠微微一愣,没抬头,只轻声说:“不用了。”

饭吃得很快,像一场必须完成的任务。吃完后,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岑御琛点了点头,想说“我送你”,但终究没出口。

迟砚棠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门被风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迟砚棠拎着一袋新鲜的水果回到娘家,迟母听到动静忙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哭过后未干的泪痕,见到她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立刻又掉下来。

“棠棠啊,你哥……他又惹事了。”

迟砚棠放下水果,额角跳了一下:“怎么了?”

“他……欠了债。”母亲一边说一边哽咽,“这回赌得大,说是被人带去了赌场,输了个底儿朝天,人都被追债的堵上门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让人搬走了……连你外婆那套玉镯子都没了……”

“他人呢?”

“跑出去躲着呢,我也联系不上。”母亲捏着手帕,一脸的焦急与委屈,

“棠棠,你看看……家里现在这样,我哪还有办法。他那边要50万,说下周就得还,不然他们说要砍手砍脚的……”

迟砚棠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心像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喉咙干得厉害,声音发涩:“所以你来找我?你觉得我能有这么多钱?”

“我知道你手上也难,”母亲一把抓住她的手,“但你不是……嫁得好嘛,你让御琛帮帮忙,五十万,对他来说不多。”

迟砚棠猛地抽回了手,眼里像压了千斤风暴:“妈,你觉得我嫁给他,是为了替这个家擦屁股的吗?”

“我没那个意思!”母亲脸上一阵尴尬,“可你哥是你亲哥啊,他要是真出了事,我怎么活啊?你就求求御琛,就说是你朋友出了点急事,他不一定会多问的……”

迟砚棠一时说不出话来,胸腔胀得生疼。

她一直以为,哪怕这个家从未真正给过她温暖,起码母亲是关心她的。

可如今,她不过就是这个家被押注出去的一张牌——只要还能开口借钱,她就还算是“有用”的女儿。

“你知道吗,妈,”她低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们从来没把我当成家人。你们只是把我当工具。”

她转身往外走,身后母亲的哭喊声一声高过一声:“棠棠,妈也没办法啊!你哥要真出事了,妈可怎么活……”

迟砚棠没有回头,脚步却在门外越走越快。

傍晚天色将暗,迟砚棠站在钟乔乔家的门口。门一打开,钟乔乔穿着居家服,一眼看见她憔悴的模样,立刻把人拽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没。”迟砚棠轻声否认,换了鞋坐到沙发上,低头喝了一口水,嗓子依旧涩得难受。

钟乔乔皱着眉看她:“你又瘦了。你这婚是结来过苦行僧生活的吗?”

迟砚棠轻笑了一下,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乔乔,我哥……又欠了赌债,这次五十万。我妈让我去找岑御琛借钱。”

钟乔乔听完,沉默了一秒,随即忍不住骂道:“他又来?你家就是觉得你嫁得好,就该永远当提款机是吧?你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原生家庭?”

迟砚棠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帘,指尖扣着杯沿,像在权衡什么,又像根本没得选。

钟乔乔叹气,坐到她身边:“你说句实话,你现在到底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苦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想开口……可不帮吧,万一他真出事了,我妈以后会一辈子拿这个骂我。”

“那你现在有多少钱?”

“我账户上能动的也就十几万。剩下是婚前存款,没多少,我也不想动。况且……我也不知道岑御琛会不会肯帮我。”

钟乔乔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棠棠,听我一句吧,这种事,躲不掉的。你要真想帮,就得去找岑御琛说说。你们最近关系不是也挺紧张的吗?你态度好点,服个软,他要真有点良心,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

“没有可是。”钟乔乔打断她,“你不靠他还能靠谁?现在他该出力的时候了,你不去说,他也不会主动掏。”

迟砚棠抿着唇,半晌才点了点头,声音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我明天再看看吧。”

钟乔乔也不再劝,只起身去厨房做饭:“先吃点东西,别把自己饿出病来。你都快瘦得不像样了。”

迟砚棠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心里翻涌着无处安放的委屈和挣扎。

她不是没想过开口,但她太清楚岑御琛现在看她的眼神——冷、烦、厌,像她一开口求助,就坐实了自己“攀高枝”的身份。

可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呢?


夜已深,迟砚棠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

屋子里一片寂静,客厅的灯开着,显然岑御琛还没回来。她把包放下,坐在沙发上,手指捏着手机,迟迟没有动作。

钟乔乔的话还在脑海里回荡。

“你态度好点,服个软,他要真有点良心,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知道钟乔乔说得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哥哥确实欠了债,母亲指望不上,所有的压力全砸在她一个人肩上。五十万,她拿不出。

良久,她终究还是点开了通讯录,拨出了岑御琛的电话。

嘟——嘟——

电话接通了。

可传来的不是岑御琛的声音,而是一个熟悉又让她心口一窒的女声:“喂,迟太太吗?岑总刚洗澡,不太方便接电话,有事您可以留言,我会转达的。”

是宋之意。

他的秘书。

迟砚棠握着手机的手僵住,嘴唇微微张了张,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迟太太?”电话那头又叫了一声,语气恭敬得体,却隔着疏离而克制的距离,“要不您晚点再打过来?”

迟砚棠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半晌才低声说:“不用了。”

她挂断电话。

整间屋子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钟表滴答走动的声音。迟砚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尊无声的雕像。

心口像被什么压着,沉甸甸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失落和荒凉。

她靠着沙发背,仰头闭了闭眼,眼角有一点酸。那一刻,她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难过什么。

是哥哥的债、母亲的逼迫,还是这个已经渐行渐远的丈夫?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孩子们刚下课,迟砚棠正坐在办公桌前改着作业。

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她低头一看,是妈妈的电话。

她眉心微蹙,有些不想接,可手机却锲而不舍地响着,像某种命运的催逼。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接了。

“棠棠!你哥哥……他出事了!”电话那头,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扑面而来,带着慌乱,“他被人打了,现在倒在路边,脸上全是血,我发视频给你了,你快看看吧!”

话音未落,手机跳出一条新消息,是一段视频。

迟砚棠点开,画面晃动不清,却能清楚看见那张熟悉而狼狈的脸——她的哥哥,被人踹倒在地,嘴角淌着血,周围围着几个吆喝着的债主,辱骂声不绝于耳。

她的指尖一僵,视频才放到一半,她便关掉了。

办公室的光线仿佛都暗了一层,迟砚棠捏紧手机,呼吸有些发紧。

她恨他。恨这个从她记事起就不断给家里带来麻烦的哥哥,恨他的赌瘾、懦弱、无赖,也恨母亲总是把所有的期望和责任丢到她头上。

可——

那终究是她的哥哥。她的亲人。

她闭了闭眼,将手机握在掌心,像在掐住自己的犹豫与心软。

晚上九点多,岑御琛回到家,打开门,屋里竟意外地亮着灯。他微微一愣。

迟砚棠已经换上家居裙,坐在餐桌旁,身姿纤细温顺,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铺陈在眼前,菜色比往日都用心。

她抬起头看他,眉眼柔和,“你回来了。”

岑御琛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嗅到空气里熟悉的味道,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做这么多干什么?”

迟砚棠起身接过他手里的西装外套,动作轻柔地挂到衣架上,然后替他松了松领带,低声说:“你不是这几天都在忙项目吗?应该很累吧……我今天下班早,就想给你做点热的。”

语气温和,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说不清的紧张与试探。

岑御琛抿唇,没说话,只是走到餐桌边坐下。

她给他盛汤,夹菜,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回到了他们新婚时那段短暂温存的岁月。

吃到一半,她终于开口,语调尽力装作自然:“今天工作顺利吗?公司那边……有没有什么难处理的事?”

岑御琛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戒备:“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迟砚棠手一顿,笑容却没有散,只是垂下眼睫:“……没有什么。就是看你好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

她没再说话,只低头吃饭,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他的反应。

晚饭过后,岑御琛去了书房处理文件。

迟砚棠在浴室里站了许久,热水冲刷着肩背,带走白日残留的疲惫。她轻轻按下喷头,擦干身体后,从抽屉里取出那瓶香水——是岑御琛曾经最喜欢的味道,檀香与鸢尾混合的尾调,淡雅中带着一丝缱绻旖旎。

她只在锁骨与手腕处各喷了一下,香气仿佛无声地渗入肌肤。镜中的她穿着一袭烟粉色真丝睡裙,腰身收紧,领口微敞,勾出精致的锁骨线条。她的五官天生温婉柔和,眼尾略垂,睫毛浓密,鼻梁挺翘却不过分锋利,鼻翼左侧那颗小小的红痣,像一滴朱砂,平添几分惑人风情。

迟砚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理了理鬓发,端着一杯热牛奶,走向书房。

岑御琛正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揉着太阳穴。听到门响,他抬起头,鼻尖率先捕捉到那熟悉的香味,眼神微微一晃。

“牛奶。”迟砚棠声音轻柔,走到他面前,把杯子放在桌角,“你今晚喝点,有助睡眠。”

灯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肌肤映得如玉般莹润。她垂着眼睫,睫毛在脸颊投下浅淡阴影,耳后几缕湿发贴在脸颊边,带着出浴后的清冷气息。

岑御琛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他们新婚那年,那个总是温声细语、凡事为他着想的小妻子。

他忽地起身,伸手一扯,便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迟砚棠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他紧紧扣在腿上。

“你喷这个做什么?”他低哑开口,声音喑哑。

迟砚棠心一颤,却仍笑得温顺:“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岑御琛盯着她的脸,越看越沉。他的目光在她细长的眉眼间游移,滑过那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在那颗藏在灯光阴影里的红痣上。那是他记忆中最动情的细节,每次亲吻到那处,她总会轻轻颤一下,像枝头初融的雪。

他像是被蛊惑般,低头含住那处柔嫩,唇舌辗转,吮吸出一点嫣红。

迟砚棠低声喘息,指尖抓住他衬衫的领口,身体僵硬又抗拒不了本能的战栗。

迟砚棠埋首在他怀里,没说话。

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夜色翻涌如潮水,所有压抑、克制与试图讨好的温柔,终归在身体交缠间化作缄默的求饶。

清晨,天光微亮。

岑御琛睁开眼,侧头伸手去摸,却扑了个空。

他微微皱眉,翻身坐起,床单上还留着昨夜温存后的褶皱,但身边早已空空如也。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迟砚棠的手机,显然忘了拿走。


一道轻响从衣帽间传来,是她翻衣架的声音。

岑御琛随意拿起她的手机,原本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却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备注是“妈”。

棠棠啊,咱们家真的撑不住了……你就撒撒娇,趁这个机会问问他借钱,男人吃这一套的,妈也没办法了,你哥还等着你救他啊。

岑御琛眼神一沉,指关节缓慢收紧,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他没想到,昨晚那个突然温顺体贴的迟砚棠,竟然是为了钱。

一股说不清的怒火从胸腔升起。

迟砚棠挑好衣服,换上一件收腰及膝的墨蓝色连衣裙,从衣帽间走出来,看到岑御琛靠坐在床边,低着头,手机就在他掌心。

她心里一跳,步子顿了顿,随即压下慌乱:“你醒啦?”

岑御琛缓缓抬起头,眼神冷得几乎能凝出霜来:“昨晚那一套,是为了你哥?”

迟砚棠怔住,眸光一闪。

“从香水,到做饭,再到半夜送牛奶,是不是都计划好了?”他语气冰冷,指尖把手机丢到她面前,像是丢一件令人厌烦的东西,“迟砚棠,你是不是太拿我当提款机了?”

迟砚棠唇色发白,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她张口想解释,可喉咙干得发涩,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你不是最清高的吗?不是说过,不愿用我一分钱?”岑御琛冷笑一声,“现在怎么你哥欠了债你就来讨好我?”

迟砚棠脸色骤白,双手死死攥在裙摆上。

“我没有——”

“你没有?”岑御琛倏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逼近,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的怒气,“那你倒是说说,你妈让你‘趁我心情好问我要钱’是什么意思?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救你那个赌鬼哥哥?”

迟砚棠的眼圈慢慢泛红,眼神有些恍惚,终于低声道:“我……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是她求我,我……”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地爬上我的床?”他冷冷截断她的话,语气带着讽刺。

迟砚棠倏然抬头,看着他。

“我不是为了钱才回头做这些的。”她咬着唇,眼神里满是难堪,“可你信吗?你不会信的。”

岑御琛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浴室,关门时带起一阵强烈的风声。

迟砚棠怔在原地,站了很久,手机还落在地上,屏幕早已暗下去,像她此刻的心,沉入谷底。

餐厅里,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照在瓷白的桌面上,温热却不带一丝温情。

迟砚棠将早餐一一摆好,低眉顺眼地盛粥、夹菜,不发一语。

岑御琛走下楼,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袖扣扣得一丝不苟。昨夜的情绪似乎全被他掩藏在了冰冷的神色下,他坐在餐桌前,拿起汤匙,吃得一如往常的安静克制。

迟砚棠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说话。

“这是最后一次。”

岑御琛忽然出声,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天气,却字字冰冷。

“以后你哥出什么事,别来找我。别再惺惺作态、装得像你多委屈一样。”他低头喝了一口粥,动作优雅,可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迟砚棠,我最烦别人用那副‘我也是没办法’的脸对我。”

迟砚棠的手指一顿,勺子在指尖颤了一下。

她垂着眼眸,睫毛在阳光下投出微弱的阴影。她没有解释,也没有争辩,只是默默低头,喝了口早已凉透的粥。

岑御琛看着她的样子,心口那股说不清的烦躁再次翻腾起来。

“你要真觉得委屈,早就该和你家那群人断干净,而不是一边说不想欠我,一边又把自己送上来。”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拉开椅子,动作利落。

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冷硬的声音。他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冷声抛下一句:

“我恶心。”

门被关上的声音在屋里回荡良久,像一记无声的耳光。迟砚棠坐在椅子上,勺子还停在碗中,整个人像被冻住一般,一动不动。

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进她的心。

岑御琛进了公司,一身西装整洁利落,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沉沉怒气。他一言不发地走入电梯,周围人都屏息噤声,不敢多问。

刚到顶层办公室,宋之意便端着一杯热美式走了过来,身着米色修身职业裙,妆容一如既往地精致得体。

“岑总,今天咖啡比平时多加了一点牛奶,怕您胃不舒服。”她把咖啡放在他办公桌上,眉眼轻弯,语气温柔,“您脸色不好,是昨晚没休息好吗?”

岑御琛刚要翻开文件,听她这一问,动作顿了顿。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冰锋缓了一分,声音依旧低哑,“没事。”

宋之意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关切,“最近项目进展太紧,您要注意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她语气温婉体贴,带着一种刻意不过分、却恰到好处的关心。

岑御琛垂眸,指腹摩挲着文件封面,脑海里却掠过早上迟砚棠沉默低头的模样,还有手机上那条“她妈让她求我”的讯息,眉心一紧。

“宋之意。”他忽然喊住她。

宋之意一怔,抬头看他,“岑总?”

岑御琛声音低缓下来,“你去联系一下沪市的项目,把他们下周的方案推进两天,我可能要临时过去一趟。”

宋之意点头,“好,我现在就安排。”

她走出办公室,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屋内,岑御琛倚在办公椅上,眼神深沉。

他想,他是真的累了——家不像家,床不像床。

迟砚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从前那样,只看着他一个人。

傍晚六点,天色沉沉,京市下起了细雨。

迟砚棠站在厨房,系着围裙,一边择着青菜,一边看着案板旁摆好的食材。那是岑御琛最喜欢的几道菜——清蒸鲈鱼、芹菜炒牛肉、冬瓜排骨汤,都是她照着他曾经随口提过的喜好准备的。

她洗好手,轻轻擦干,走到餐厅拿起手机,迟疑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岑御琛的号码。

“嘟——嘟——”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岑御琛的声音低沉,听起来似乎不在公司环境,周围还有些嘈杂。

“你下班了吗?”她努力让语气平静,“我今天早点回家了,准备给你做饭。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随即是一句冷淡到近乎公事公办的回应:

“我在沪市出差,明后天都不在京,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迟砚棠怔住,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

“你出差,怎么没跟我说?”

岑御琛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躲避,又像是在压着情绪:“临时决定的,很忙,先挂了。”

“那……你一个人去的吗?”

她没忍住问出口,声音低到几乎带着恳求。

岑御琛语气愈发不耐:“公司的团队,还有宋之意,其他人也有。”

迟砚棠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她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可那种被避而不谈的感觉让她心慌。

“好,那你忙。”

她轻声说完,挂断了电话。

站在空旷的厨房里,灶台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她曾经深爱并全心奔赴的婚姻,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在原地等待。


夜色深沉,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饭菜依旧摆在桌上,迟砚棠却早已没了胃口。她收拾完厨房,回到卧室,将围裙挂好,刚脱下外衣,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江曼莉(婆婆)来电

“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江曼莉一贯威严冷淡的声音,没有过多寒暄,直入正题:“你明天晚上回来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说。”

“哦……好的。”迟砚棠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电话被迅速挂断,干脆利落,像是例行通知,毫无温度。

江曼莉向来对她态度冷淡,从未真心将她当作儿媳妇看待。她曾努力去讨好、去融入,甚至在和岑御琛感情疏远时,还幻想过婆婆能像亲人一样站在她这边。但每一次都像现在这样——被召唤、被安排、被要求,仿佛她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支配的“外人”。

她靠在床头,抱着膝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半晌,她拿出手机翻看岑御琛的朋友圈,却发现他的账号已经许久不再更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生活,了解得越来越少了。

夜幕降临,岑家的老宅静谧而森严,灯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青石台阶上,显得分外清冷。

迟砚棠下班后便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岑御琛的父亲岑光伟正坐在客厅主位,低头喝茶,江曼莉坐在一旁,神情端肃。老宅里的空气仿佛永远凝固着,让人喘不过气。

“爸、妈。”她放轻脚步,语气温和地打了招呼。

岑光伟抬眼看她一眼,轻轻点头算是回应。江曼莉则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招手:“我让人给你抓的药已经配好了,待会儿让人帮你提车上,回去后按方子煮,喝完这一疗程,看看效果。”

迟砚棠微怔了一下:“妈,我身体没什么问题,真不用……”

她话还没说完,江曼莉便冷冷打断:“你以为你没问题?结婚几年了,家里等着你开枝散叶,你倒是好,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尖锐,“年纪也不小了,还想耗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岑光伟皱了下眉,像是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地低头继续喝茶。

迟砚棠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包带,指节泛白。她早已习惯江曼莉一贯的冷嘲热讽,可今天这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剜在心口上。

她低声道:“医生说我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那是阿琛的问题?”江曼莉冷笑一声,“男人要在外头拼事业,身心俱疲,你要体贴他,至少生个孩子,让我们也享享天伦之乐。”

迟砚棠脸色苍白,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一开口反驳,就会被视为“顶撞长辈”;她不说话,又会被当成默认指责。在这个家里,她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江曼莉见她沉默,脸色越发冷:“拿着药,回去按时喝。”

迟砚棠低声“嗯”了一句,接过佣人递来的药包,感觉那一大包药像压在心头的一座山。

她没有停留太久,礼貌地道别离开了岑家老宅。

沪市夜色沉沉,城市的霓虹在窗外跳跃着光影。

应酬结束后,岑御琛醉意未散,靠在车座上闭着眼,西装领口微敞,神情倦倦。宋之意坐在他旁边,侧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心底像被什么悄然撩拨了一下。

进了酒店,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岑御琛进了房间。男人身形颀长,酒意上涌,整个人几乎将体重都压在了她身上。

“岑总,小心点……”宋之意声音轻柔,带着一点隐约的喘息,搀着他一步步走向床边。

岑御琛坐在床沿,闭着眼揉着眉心:“水……”

“我去给您倒。”宋之意迅速倒了杯温水递来,看他没有接的意思,便轻轻凑近,把水杯抵到他唇边。男人喉结动了动,喝了几口,皱了皱眉。

“酒太烈了,胃不好。”她自顾自地说着,把水杯放下。

她蹲下来,解开他脚上的皮鞋,动作温柔缓慢,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他领口半敞的衬衫和锁骨上。她伸手去解他领带,他眉头轻蹙了一下,却并未阻止。

宋之意便越发小心地动作,把他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又帮他解了两粒衬衫扣子,直到那张英俊的面庞略带倦意地靠在床头,才轻轻叹息。

她低头看着他,唇角浮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岑总……”她低声唤了一句。

岑御琛没有应,似乎已经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宋之意盯着他看了片刻,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额前的碎发,眼底有一丝犹疑,却最终收了手。她没有继续做出越界的举动,只是轻声道:“您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说完,她起身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门关上的一瞬,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清晨,酒店的窗帘半掩,晨光透过缝隙落在地毯上,一室静谧。

岑御琛刚醒,眉心还带着一丝宿醉后的不适,翻身坐起时,门铃响了。

“进来。”

宋之意拎着一份打包好的醒酒汤走进来,穿着一身浅色衬衫长裤,整个人温婉而干净。她将热气腾腾的汤摆在茶几上,拿了勺子递到他手边,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

“这是我早上六点起来去排队买的,说是这家店醒酒效果最好,您昨晚喝得不少,趁热喝一点吧。”

岑御琛接过,喝了一口,皱了下眉,但没有说话。

他扫了她一眼,语气微带低哑的疲惫:“你这几天也陪我应酬得够多了,今天不用跑了,好好在酒店歇一天。”

宋之意摇摇头,嘴角带笑:“我没事的,能跟着岑总学习,是我最幸运的事。”

她说着起身,将他换下来的衬衫西装外套拿到衣架边,熟练地插好电熨斗,利落地一件件展开。蒸汽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衣水香味。

岑御琛斜倚在沙发上,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白衬衫贴着她的背脊线条柔和而克制,动作娴熟安静,像是习惯了替人打点生活琐事。

“以前也经常熨衣服?”他突然开口,语气里透着几分探究。

宋之意微怔,侧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清澈:“在家帮我爸爸熨衣服练出来的。”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靠在沙发上,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蒸汽声“呲呲”响着,窗外阳光愈发明亮,一场情感角力在沉默中悄然生长。


傍晚,迟砚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换鞋时瞥见玄关处那双熟悉的黑色皮鞋,心头微微一震。

岑御琛回来了。

她的动作顿了顿,轻手轻脚地收起包,一路上楼。

卧室门虚掩着,透出一缕暖黄的光。她轻轻推门走进去,视线穿过落地窗边的纱帘,落在那张宽大的床上。

岑御琛正安静地睡着,眉眼沉稳,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他像是太累了,睡得格外沉,连她推门的声响都没惊醒。衬衫松开了两颗扣子,手臂随意搭在腹部,整个人在午后的静谧中显出一丝久违的松弛。

迟砚棠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热。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看着岑御琛熟睡,是多久以前了。他总是忙,她总是冷着脸,两人像是被什么推得越来越远,再也没回头看过彼此。

她缓缓走到床边,蹲下身,看着那张熟悉却也陌生的脸。

当年大学毕业,他不顾家里反对坚持娶了她。她自卑、敏感,而他风光、耀眼——可他却温柔地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带进了婚姻的围城。

“棠棠,我养你。”他那时这么说,眼神笃定得像誓言。

可婚姻不是爱情的避风港,它更像一面镜子,把他们的差距照得清清楚楚。她的退让,她的自尊,她的敏感,一点点在琐碎的生活和争吵中崩塌。到最后,她已经不知道,他们的沉默,是因为心死,还是无话可说。

迟砚棠轻轻把他的被角拉上,看着他眉心隐隐的疲惫,喉头微涩。

她低声喃喃:“岑御琛,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没有回应,仍沉睡着。

迟砚棠静静地看着,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亮的午后,他骑着自行车载她去吃学校外面的小面馆,回头冲她笑。

那时她以为,这辈子已经是最幸福的模样。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太多沉默、误会、和无法启齿的委屈。

她站起身,轻轻关上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岑御琛醒来时,天色已暗。

窗帘拉得半敞,夜色和暖黄的灯光交叠在一起,落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斑驳的影子。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坐在一旁沙发上的迟砚棠,安安静静,眼神落在地毯某一处,像是在出神。

他的嗓音还有些哑,“几点了?”

迟砚棠回过神来,站起身轻声道:“快九点了。”

岑御琛靠坐起身,单手撑着额角揉了揉太阳穴,又侧头看她,语气平静:“周六,陆廷晟订婚。订婚宴在柏栎酒店,我会过去。”

他顿了顿,眼神平淡落在她身上:“你也一起去,打扮一下,我会让人接你。”

“我也要去?”她轻声问。

“嗯。”岑御琛回答得简洁,态度理所当然,“作为我的夫人,你该出现。”

迟砚棠垂下眼睫,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没问陆廷晟订婚的对象是谁,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她出席,像是早就学会了不该多问,不该多想。她知道这场订婚宴,或许只是岑御琛要展示“夫妻关系正常”的一场社交秀。

“你早些睡,明天我会让助理发行程和安排给你。”他说完,起身进了浴室。

周六傍晚,天色尚早。

迟砚棠站在落地镜前,身上是一袭极简款式的墨蓝色鱼尾礼服,剪裁贴身,将她天生优越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纤细锁骨与柔白肩颈在柔光下隐隐泛着莹润。她很少穿这类衣服,以往的她总习惯清冷保守的风格,而今日妆造师建议她试试这种略带性感的礼服,她竟也没有拒绝。

妆容柔媚却不失冷调,眉眼细长,眼尾稍稍挑起,唇色是极致低调的玫瑰豆沙色,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矜贵与疏离。

她将长发挽起,只留一缕鬓发垂落,细碎发丝拂在耳边。珍珠耳钉简约雅致,衬得整张脸愈发温婉动人。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曾用尽力气去爱岑御琛的女孩,又似乎早已不再是她了。

门铃响起,是司机来了。

但她没想到,岑御琛亲自站在门外。

男人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衬衫纽扣扣得一丝不苟,外表冷峻矜贵,眉宇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克制——可当他抬眸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神情明显顿住了。

迟砚棠站在玄关处,低头换鞋,抬起头时与他目光正好相撞。

“……今天打扮得挺漂亮。”岑御琛的声音低哑,语气却不似平日疏离。

迟砚棠垂下眼睫,轻轻笑了一下:“你说要我打扮,我自然不能给你丢脸。”

岑御琛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抬手替她把肩头落下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划过她的脸颊。那一瞬,迟砚棠像被烫到似的微微一颤。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司机已恭敬打开车门。

——

柏栎酒店。

宴会厅灯火辉煌,四处是觥筹交错,权贵云集,媒体记者被挡在外厅,只能远远拍摄被邀请贵宾的背影。

岑御琛和迟砚棠刚一下车,陆廷晟就快步走来。

“小嫂子今天真是美得惊人!”陆廷晟笑得一脸灿烂,眼神在迟砚棠身上打量一圈,毫不掩饰赞叹,“岑哥好福气啊,换了谁,走进来都得回头看三眼。”

迟砚棠微笑点头,礼貌回应:“谢谢。”

岑御琛脸色没变,但微不可察地将迟砚棠往身边带了些,语气淡淡:“今天你是主角,别把注意力都放在我的人身上。”

“我这是实话。”陆廷晟笑着摇头,“我这次订婚也算是为家族联姻,陈家那位小公主,你们一会儿见见,人漂亮、脾气也乖。就是年纪还小,不大敢在人多的场合讲话。”

“陈家的小女儿?”岑御琛眉梢轻挑。

“嗯,”陆廷晟没避讳,“陈笙。你们等会儿就知道了,陈家保养得滴水不漏,一点风声都没放出来,就是要今天才官宣。”

迟砚棠挽着岑御琛的手走入内厅。

华丽水晶灯倒映在她眼中,星点般的光影折在那张寡淡清冷的脸上,反倒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疏远美感。

她穿过人群,如同踏入一场为旁人精心布置的盛宴。

人群像有感应般迅速朝他们靠拢。

“哎哟,岑总今天终于舍得带夫人出来啦。”

“岑太太真是气质出众,不愧是岑总的眼光,您结婚那会儿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这身礼服是谁家定制的?迟小姐穿得太出色了,模特都比不上。”

寒暄声此起彼伏,带着隐约打探的意味,更多人其实是在看岑御琛的反应。

岑御琛面无表情,只是点头回应,偶尔淡淡一笑,也只是出于场面需要。

他从不解释迟砚棠的身份,也从不在这种场合多说一句关于“她”的话。但今天,他却破天荒地由她挽着,进了主厅。

这细节本身,就足以引起不少暗流涌动。

迟砚棠习惯性保持微笑,不卑不亢地应对众人的寒暄,哪怕她知道,有些恭维,并不针对她这个人,而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她是“岑太太”,是“岑总夫人”,不是“迟砚棠”。


谈话间,宴会厅的灯光渐次转暗,舞台中央聚起一束明亮的追光。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的主角,陆廷晟先生与陈笙小姐!”

人群齐声鼓掌,热烈而真诚。

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牵着新郎的手缓缓步入灯光之中,步履轻盈,眼神恬静。陈笙穿着一袭极简风的纯白礼裙,剪裁得体,锁骨线条优雅,仿若舞台上刚走下来的芭蕾舞者,气质温婉而清透。她挽着陆廷晟,神情浅笑,周身裹着灯光与欢声,像一场完美的嫁娶童话。

迟砚棠一时间看呆了。

这位“陈家小女儿”,家世好,学历高,自小学舞,出落得干净又得体,是那种“注定不会被命运辜负的女孩”。

而陆廷晟,眉眼温润,气质沉稳,谈吐不俗,是沪市新贵圈中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他们站在一起,说不出的登对。

迟砚棠手里的香槟轻轻晃了一下,原本平静的心绪突然泛起些许莫名的情绪。

她不禁想:如果当年岑御琛没有娶自己,他是不是也会像陆廷晟一样,和这样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并肩而立,在众人注目下订婚,风光体面,天作之合?

那样,他的父母满意,旁人艳羡,他们的婚姻不必经历这么多挣扎和误解,不必冷战、对峙、猜疑,也不必有她这样“贴不上”又“割不下”的存在。

她垂下眼眸,不想再看舞台上的风光。

可耳边是众人的赞叹,眼前是岑御琛站在她身边的高大背影。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件陪衬的饰物,安静又无声地悬挂在这场繁华的宴会之中,不属于任何故事,只是被安排存在。

迟砚棠觉得有些累了。

她不是那种习惯在人群中周旋的人,更不是那种能在觥筹交错之间侃侃而谈的阔太太。耳边的喧嚣声渐渐刺得她发闷,她轻轻碰了碰岑御琛的手臂,小声说:“我去透透气。”

岑御琛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没有阻拦,只低声“嗯”了一声。

她走向宴会厅侧边的阳台。

夜风扑面而来,初夏的空气混着香槟、玫瑰与夜色的气息。迟砚棠将酒杯放在栏杆上,轻轻吸了一口气,试图缓解胸口隐隐泛起的那点酸意。

就在这时,阳台边几道细碎的女声飘了过来。

“你们说,那就是岑太太吧?”

“就是她。你看她穿得倒是体面,可惜啊,怎么看都是硬挤进这圈子的人。”

“谁说不是,听说她家里挺一般的,什么也不算,大学缠着岑总上位。”

“丑小鸭变白天鹅咯,这种桥段真现实。”

“男人嘛,哪有什么真心,图个新鲜而已。就她那出身,要不是长得还行,也不可能入得了岑夫人的眼。”

迟砚棠站在原地,仿佛被人泼了一杯冰水。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听见这些话,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连掩饰都不屑。

丑小鸭?高枝?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礼服——裁剪精致、妆容得体,连发丝都一丝不乱。

迟砚棠的手轻轻握紧酒杯,指节发白。那种压抑许久的疲惫与自嘲,在这句“攀上高枝”中化作深深的刺,扎进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岑太太?”

一道低沉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迟砚棠微微一愣,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形挺拔的男人缓步走来,着一身剪裁考究的藏蓝西装,领口敞开两颗纽扣,衬得他眉目清朗,气质干净却不失锋芒。

他朝她点头一笑:“冒昧打扰。我是顾彦辰,辰星集团的负责人。”

迟砚棠礼貌一笑,神色沉静,声音温婉:“你好,有所耳闻。好多一线艺人都签在你们名下吧?”

顾彦辰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欣赏:“岑太太倒是了解得不少。”

迟砚棠轻轻一笑,没接话。她并不爱与人套近乎,尤其不爱男人打探她的情绪,哪怕对方看上去风度翩翩。

空气沉静了几秒,顾彦辰忽然语气一转:“刚刚那几位太太说的话,我听到了。”

迟砚棠一愣,指尖下意识收紧了下。

他没看她,只是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宴会厅,语气淡淡却带着点不动声色的锋利:“她们羡慕你,嫉妒你,自卑又尖刻,不足为奇。你不必放在心上。”

迟砚棠怔怔看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顾彦辰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精致侧脸上,语气温和:“今晚你很美,不该为了几句无聊的风凉话破坏了心情。”

迟砚棠勉强一笑,低声道:“谢谢你。”

“客气。”顾彦辰举起手中的酒杯,冲她微微一敬,“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多聊几句,当然——如果岑太太愿意。”

迟砚棠点头,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如果有缘。”

迟砚棠被夜风吹得有些凉意,抬手轻揉了揉手臂,转身回到了宴会厅。

厅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间不乏熟面孔,她站在一隅,不动声色地望向人群中央——

岑御琛正与几位政商界人士寒暄,身侧站着一身奶白色连衣裙的宋之意。

她妆容得体,举止得当,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熟练地替岑御琛应对着那些打探与寒暄,恰到好处地接话,倒酒,替他解围,也替他遮掩情绪起伏。像极了一个多年的默契拍档,熟悉他的节奏,知道什么时候要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

迟砚棠怔怔站在原地,忽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宋之意手中高脚杯轻晃,似有所感地抬眸。那一眼像是无意的扫视,实则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打量。

眼神里掠过一抹藏不住的情绪——带着得意、审视,甚至还有一丝薄凉的轻蔑。

迟砚棠心头微震,仿佛一口凉水泼进心里。她垂下眸,像是被那目光轻轻戳穿了什么,指尖微微收紧,却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她忽然意识到,从她走进这场宴会开始,就像误闯进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而宋之意——恰恰像是这个世界里,得心应手的“主人”。

迟砚棠转身,想找个角落坐下,眼眶却倏地有些酸。她努力压下情绪,提醒自己别太失态,可那种被有意排斥在外的感觉,却像寒气一样慢慢爬上她的心口。

她刚想绕过人群找个角落坐下,身旁却突然一声惊呼——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年轻服务生慌乱地后退半步,托盘歪斜,杯中未饮尽的香槟洒了出来,正好泼在迟砚棠的礼服裙上。

冰凉的液体穿透布料,顺着锁骨滑下,她条件反射地一颤,身形微晃。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或错愕,或看热闹,或幸灾乐祸。刚才在阳台上嘀咕她“攀高枝”的几个女人,这会儿嘴角都忍不住扬起了点意味深长的笑。

迟砚棠站在原地,耳根发烫,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裙摆,背脊僵直,犹如众目睽睽下的一场尴尬表演。

“棠棠!”

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是岑御琛。

他在人群中快步走来,目光沉沉落在她湿了一大片的裙摆上,又扫了那名瑟瑟发抖的服务生一眼,眼神冷得几乎结冰。

“你眼瞎的吗?”

服务生吓得连连鞠躬道歉,差点哭出来。

岑御琛没有再看他,只是走到迟砚棠身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低声说:“先去换衣服。”

迟砚棠一言不发,指尖轻轻抓着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让他带着自己穿过众人的视线。

他护着她离开主厅时,宋之意站在人群中,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远去。

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静谧安稳,岑御琛替她推开门,吩咐身后助理去拿备用礼服,又沉声对她说:“坐一会儿,我让人拿衣服过来。”

迟砚棠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轻轻点了点头,睫毛低垂,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门被轻轻敲响。

“岑总,衣服拿来了。”是宋之意的声音。

迟砚棠原本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杯热水,听见声音,动作顿了顿。

岑御琛站起身去开门,宋之意端着一套熨得笔挺的浅杏色礼服站在门口,语气柔和道:“是岑总说得急,我怕晚了就耽误太太换衣服。”

她说完,把衣服递进去,眼神却从迟砚棠身上掠过,嘴角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放这儿吧。”岑御琛淡声道,没有多言。

宋之意应声“好”,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一瞬,迟砚棠看着那套衣服,指尖微微发凉。

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你今天带宋之意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岑御琛皱了下眉,眼里有不耐烦一闪而过,“她是秘书,陪我出行是正常的安排,有什么要特别告诉你的?”

迟砚棠握着热水杯的指节发白,语气轻得像风,“可你连一句都没有说。哪怕,是提醒我一声。”

“迟砚棠,”他低头看着她,眉目淡淡,“你是不是又在莫名其妙吃醋?”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沉默却是一种更尖锐的抗议。

空气安静了一瞬,岑御琛抬手松了松领口,语气冷淡下来:“我一会儿还有个饭局,来不及送你。刘助理会先送你回去。”

迟砚棠低头接过那套衣服,转身进了更衣间。

她动作极慢地换衣服,洗掉了身上的酒味,也掩下了心底一点点浮起的委屈。

门外,岑御琛接了个电话,声音冷静又客套:“我马上过来。”

迟砚棠走出来时,他已经重新系好了袖扣,西装笔挺,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情绪波动。

她站在他面前,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只听他轻飘飘地说了句:“早点回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迟砚棠站在原地,空气中还残留着香槟和冷香水的味道,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得她心口空落落的。

夜色渐深,迟砚棠一个人回到了家。

她换下宴会上的礼服,将头发松散地盘了个髻,卸妆水一遍遍擦过脸颊,卸下的不只是精致妆容,还有那些在外强撑的体面和自尊。

客厅昏黄的灯光下,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是江曼莉发来的微信:这几天有没有按时喝药?把照片拍给我看看。别偷懒,当我们岑家的儿媳妇,就该有点上进心。

迟砚棠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微微一顿,喉咙有些发紧。

迟砚棠没回消息,只默默地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那一包包真空包装的中药。

标签上,老中医的名字赫然在目,熬煮说明一目了然。

她拿了汤锅,将药包撕开倒进去,煤气灶“哒哒”点燃,药汁渐渐翻滚,空气中很快弥漫开浓烈刺鼻的苦涩药香。

那气味像针一样刺进鼻腔,她只觉得胃里泛起一阵反酸,手死死扶着灶台才勉强忍住。

等到药汁熬好,她将黑褐色的液体倒进瓷碗里,等凉了些,又打开前置相机,对准药碗拍了一张,随手发给江曼莉。

紧接着,没再等回复,她端起药碗,坐在餐厅桌前。

她低头看着碗中泛着苦味的黑汤,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也曾以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后来才明白,嫁给岑御琛,也等于嫁进了一个永远不能松懈的战场。

闭了闭眼,她一口气将药灌了下去,苦涩顺着喉咙直灌胃里,仿佛喝下的不是药,是命运强塞给她的委曲求全。

她捏着鼻子压下反胃的冲动,低声咳了几下,眼尾泛着微红。

放下碗,她坐在桌边愣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江曼莉的回复终于到了:记得每天坚持喝,别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年纪也不小了。

迟砚棠盯着那句话,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不是笑,是自嘲。

她轻轻关了手机,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窗外夜色如墨,万家灯火,而她的世界,仿佛只有苦药的味道,在舌尖久久不散。

迟砚棠刚走进厨房,便看到岑御琛走进客厅,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鼻尖微动,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家里什么味?”他问,语气里夹着一丝不悦。

迟砚棠低头把碗放回厨房,洗了手才淡淡开口:“是药味。妈买了调理身体的中药,说我该喝一喝。”

她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夜色吞没。

岑御琛站在原地,眼神投向厨房的方向,那股又苦又涩的味道还在空气中残留。他沉了几秒,才慢慢走过去:“调什么?”

迟砚棠垂着眼睫:“调……生育。她说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孩子,是不是我身体不行。”

迟砚棠低头收拾厨房,动作细致而缓慢,仿佛在刻意延长这段不必对视的时间。沉默许久后,她终究还是开了口,声音轻得像是落在水面的一根羽毛:

“我其实……压力真的很大。”

她没有抬头,语气里也听不出责怪,只是淡淡的陈述。

“妈本来就不喜欢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我高攀。”她顿了顿,像在斟酌词句,“现在结婚这么久,我又没有生孩子……。”

厨房的灯很亮,却照不暖她的背影。

“你又不想要孩子,”她的声音变得更低,“我夹在你们中间,左右不是人。”

迟砚棠转身看向岑御琛,眼里浮着一层雾气,却倔强地没让它落下。

“阿琛,我真的不是无理取闹。”她笑了笑,笑容干净而苦涩,“我也想有个家,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我以为我们结婚后会恩爱如初,可这么多年,我好像只是你生活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说完这些,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垂下眼,不再看他。

岑御琛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他看着迟砚棠,良久,喉头微动,却一言未发。

他以为她不会在意——她一直太安静、太懂事、太不麻烦。

可此刻,她一句句剖开了心口,把压抑、隐忍、不安都摆在了他面前,他才猛然意识到——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

那种在意,把她耗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岑御琛缓缓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声音低哑:“你不是可有可无的人。”

迟砚棠一怔,没抬头。

他看着她的睫毛颤了颤,那一刻,某种多年未曾动摇的情绪,终于在他心底松动了一寸。

“那就生一个孩子吧。”他说。

迟砚棠怔住,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些,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在竭力压抑什么情绪。

还未等她回应,岑御琛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吻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强势,却也混杂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他尝到她唇齿间淡淡的药香,却又被她口中的一丝薄荷清甜轻易化解,那股熟悉而遥远的味道,让他喉头一紧。

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迟砚棠被他抱得很紧,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推开,只是微微颤着指尖,抓住了他衬衫的衣角。

岑御琛忽然弯下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她下意识问,声音微哑。

“你说压力大。”他低声在她耳边道,嗓音沙哑,“那我现在就替你减减压。”

迟砚棠脸颊一热,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咬住了下唇。

他抱着她,走向卧室的脚步稳而沉。

那一夜,月光落进窗棂,被风吹得晃动。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沉默中悄然靠近,像漫长冬夜中终于升起的一缕火。

久违的亲密,不再只是形式,而是一次沉默过后的重新靠近。迟砚棠闭着眼,心跳得飞快,却又前所未有地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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