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苏冉顾承欢的其他类型小说《反派大小姐,被孤女反向攻略了苏冉顾承欢全局》,由网络作家“芙洛薇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记忆像破碎的玻璃,尖锐而混乱地刺入脑海。无数个画面在黑暗中翻滚、撕裂、重组:深夜加班的惨白灯光、心脏骤停瞬间胸膛深处爆裂开的剧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紧接着,是被强行灌入的大量冰冷信息——那些完全不属于她的、属于一个叫“顾承欢”的恶毒女人的一生。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刺眼的阳光,空气里过分甜腻的玫瑰花香,还有耳边一声恶毒的冷笑。“野种也配戴顾家的项链?”这不是她说过的话!是……另一个“顾承欢”!苏冉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彻底清醒。剧烈的眩晕感仍在后脑勺盘踞,胸口憋闷得快要爆炸。她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让那浓郁的、几乎令人作呕的花香更浓烈地灌进肺里。阳光白得炫目。她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视线在模糊与清晰之间艰难地对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视线下...
《反派大小姐,被孤女反向攻略了苏冉顾承欢全局》精彩片段
记忆像破碎的玻璃,尖锐而混乱地刺入脑海。无数个画面在黑暗中翻滚、撕裂、重组:深夜加班的惨白灯光、心脏骤停瞬间胸膛深处爆裂开的剧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紧接着,是被强行灌入的大量冰冷信息——那些完全不属于她的、属于一个叫“顾承欢”的恶毒女人的一生。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刺眼的阳光,空气里过分甜腻的玫瑰花香,还有耳边一声恶毒的冷笑。
“野种也配戴顾家的项链?”
这不是她说过的话!是……另一个“顾承欢”!
苏冉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彻底清醒。剧烈的眩晕感仍在后脑勺盘踞,胸口憋闷得快要爆炸。她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让那浓郁的、几乎令人作呕的花香更浓烈地灌进肺里。
阳光白得炫目。她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视线在模糊与清晰之间艰难地对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视线下方,一片被染上点点暗红的、娇艳欲滴的深红玫瑰花瓣。血珠正从花瓣脉络上缓缓滚落。视觉冲击如此强烈,伴随着花香的腥甜气味一起涌入,让苏冉的胃狠狠抽搐了一下。
视线向下。破碎!
一个瘦弱的身影被她紧紧压在身下。她正以一种绝对压倒的姿态,一手粗暴地揪着对方凌乱的发髻——那显然精心梳理过的发丝此刻散乱不堪,被玫瑰花刺勾扯着。她的另一只手,则死死扼着对方纤细却挣扎的脖颈,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掌下脉搏的微弱搏动传递到皮肤上,烫得惊人。
她掌下扼着的少女,脖颈已勒出红痕,几缕发丝黏在颊边的汗和泪水上,狼狈不堪。更触目惊心的是,少女单薄的衣衫被强行撕扯歪斜,露出底下雪白却布满了细细血痕的肩颈和锁骨——那显然是被身下的玫瑰花丛无情划伤的。其中一道伤口较深,正缓慢沁出殷红的血珠,无声地滑过锁骨清晰的线条,然后……
滴落在苏冉自己纯白色的裙摆上。
那一点猩红,在一片刺目的白中,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瞬间烫穿了苏冉的意识。
苏冉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林晚星?”这个名字,带着属于“顾承欢”记忆里的全部轻蔑和那个恶毒结局——“被顾承欢逼入绝境,自杀于寒冬街头”。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她麻木的唇齿间溢出。
几乎是同时,那双曾低垂着承受、满是屈辱与泪水的眼睛——正仰望着她。
林晚星猛地抬起了头。
预想中的恐惧、屈辱或者绝望,都没有。撞入苏冉视线的,是一片冰冷、深不见底的漆黑。
那双眼睛像是寒潭最深处的墨玉,浸透了凉意。里面没有丝毫对暴力的乞怜,没有泪水崩溃的软弱。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死死地,黏在苏冉的脸上。眼神极亮,亮得几乎带着一种诡异的热度,像是燃烧的余烬,带着焚尽一切的穿透力。这目光如此直接,如此洞悉,带着一种完全不符合此刻狼狈处境的强烈存在感。
更诡异的是,在苏冉对上那双眼睛的刹那,林晚星的唇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又或者……是某种确认。
这瞬间的对视快得只有一息。
林晚星眼中那异常冰冷又灼人的光芒忽地暗了下去,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瞥只是苏冉的幻觉。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两片脆弱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肩胛骨单薄得像要折断,随着剧烈的喘息痛苦地起伏,雪肤上交错的血痕与刺眼的红痕更加刺目。她细微如蚊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出来,在苏冉耳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对、对不起……姐姐……”
她的手指艰难地从身侧滑过,沾满了泥泞和几片染血的玫瑰花瓣,用尽了残存的力气,却只轻轻勾住了苏冉名贵裙装垂落的一角面料。
林晚星抬起头,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闪动着脆弱的光。
“弄脏了您的……”她目光落在苏冉昂贵的裙子上,声音微弱得像风中轻颤的蛛丝,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又裹着一种令人心头一颤的奇特质感,“弄脏了姐姐十五万的裙子……要赔……几次才够?”
那语气,听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缓慢,尤其是最后几个字,舌尖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轻轻弹在牙齿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尖锐的鸟鸣,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人声,甚至阳光灼烤皮肤的感觉,在那一瞬间都消失了。
一片死寂。
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玫瑰甜香,沉沉地压在苏冉的心口,也压在那个跪在花丛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女佣身上。小女佣的嘴唇抖得厉害,连呼吸都屏住了。
顾承欢身后,那个穿着一身昂贵定做职业套裙、眉眼间透着精明干练的私人助理安迪,此刻那张一贯八风不动的脸庞也罕见地显出了一丝裂缝。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像是要去扶住身边被惊雷劈中的顾大小姐,指尖悬停在半空,又硬生生僵住。
苏冉的全身肌肉都僵了。
她脑中疯狂地循环着林晚星那句话——弄脏了姐姐十五万的裙子……要赔几次才够?
这绝不是一个十八岁、刚被接回顾家几个月、怯懦孤女该有的反应!这不是绝望,更像是……某种冰冷却精准的反击?或者,一个危险的信号?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那华贵的白色连衣裙面料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她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狠狠吸气,肺叶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憋得眼前阵阵发黑。
一个声音在她脑内疯狂尖叫着属于“顾承欢”的指令:打她!把她从花园丢出去!让她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让她彻彻底底记住这次教训!顾家的规矩不容挑衅!
刻在“顾承欢”本能里的暴戾和掌控欲像是苏醒的毒蛇,昂起了冰冷的头颅。
然而,苏冉的意识却在顽强地抵抗。她眼前闪过原著里林晚星那张最后的照片——报纸头条上模糊的黑白影像,冰冷,孤寂,倒在一条被遗忘的狭窄巷口污雪里。
“滚!都滚开!” 苏冉几乎是撕扯着喉咙咆哮而出,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悸和压抑的混乱而扭曲变形,带着前所未有的、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嘶哑和粗暴。
这突兀的吼声如同炸雷。花园角落那只胆小的云雀惊惶尖叫着扑腾飞走,小女佣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哆嗦了一下,差点瘫软在地。连安迪都飞快地后退了一小步。
压在林晚星身上的力量骤然消失。下一秒,林晚星的身体如同被抽去所有支撑的软泥,彻底失去了支撑点,无声无息地向下瘫软。
苏冉的身体做出了快过思维的反应。
她的左手还在条件反射地抓向林晚星那只勾着自己衣角的手——完全是“顾承欢”想要一把扯开那碍眼碰触的本能。但与此同时,她右手却在巨大的惊恐下,失控地、近乎狼狈地向前一捞!
指尖仓促地擦过林晚星滑落的臂弯。
慌乱的动作导致力道失控,她自己也被这一带的惯性扯得重心不稳。
“噗嗤——”
是苏冉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踩进了刚才被她们压塌破坏、饱含泥水的玫瑰花丛里。湿冷的泥浆立刻污浊了她洁净的鞋面。
而更糟的是,她的身体因为这突然的失衡,更加狼狈地向前倾去。右手虽然慌乱间终于圈住了林晚星下坠的上半身,却更像是一个踉跄中被迫抱住的姿态。
两人的身体猛地紧贴在一起。
苏冉手臂中勒着的,是一副冰冷、细微颤抖、骨头硌人得厉害的躯体。少女衣衫薄得像纸,布满了伤,那些纵横交错的划痕,正通过她昂贵裙子的面料,清晰地传递着血液的温度和湿意。
苏冉甚至能感觉到林晚星那颗跳动的心脏隔着两人薄薄的衣物,紧贴在她胸口下方,以一种混乱得近乎疯狂的频率跳动着。
怦、怦、怦……
这感觉如此陌生而惊悚。属于林晚星的生命力,脆弱又执拗地在她怀抱中挣扎、搏动。
少女散乱的发顶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类似于被阳光晒暖的干草木屑的气息,微弱地混在浓烈窒人的玫瑰与血腥味里,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时间仿佛在此刻扭曲、拉长,又像是一帧帧被强行慢放的胶片。
“……别怕。” 苏冉干涩的嘴唇动了动,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近乎破碎的词句突兀地,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挣扎着滚了出来
顾承欢(苏冉)那句突兀破碎的“别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死寂的花园里漾开无声的波纹。
怀里那具身体猛地绷紧了,细微的颤抖停顿了一瞬,像绷紧到极限又骤然松懈的弓弦。林晚星的身体比苏冉预想的还要轻,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她身上那点混合着草药和干草气息的味道,在这腥甜的血与玫瑰味中若有若无,却固执地存在。
“放…开…” 林晚星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不堪,挣扎着要从这突如其来的、更像是陷阱般的怀抱里脱身。她的手不再是试探性地勾住衣角,而是开始用尽全力推搡苏冉的肩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蹭在那昂贵的白色面料上,留下更深的血污泥印。
苏冉被推得一个趔趄,左脚的高跟鞋在湿泥里又陷深了几分,彻底歪了。她重心不稳,不得不松开环抱的手臂。怀里那具冰冷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狼狈摔倒。
林晚星硬生生用那双沾满泥污的廉价运动鞋抵住了地面,单薄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如同寒风中一株被折弯的细竹,却没有折断。她用尽力气,用一只手死死揪住自己破烂的衣襟,试图盖住露出的肩颈和那些刺目的伤痕。那件衣服本就洗得发白,此刻更是被玫瑰刺勾得几乎不成样子。她另一只手撑在沾满泥水的膝盖上,大口喘息,因为疼痛和窒息感,胸腔急剧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抽气声。
她低着头,颈后的骨头透过凌乱的发丝突兀地顶着皮肤。
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意却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冰壳隔绝了。她像一座小小的、拒绝融化的冰山。刚才那双冰冷的、灼人的眼睛,此刻如同寒潭彻底结了冰,所有情绪都沉入水底,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只有被强行撕扯开的衣领边缘,露出的一小片肌肤上,几道深红带血的新伤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安迪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不愧是顾家精心培养的专业助理,面上几乎瞬间恢复了冷静克制。她上前半步,声音不高不低,足够清晰:“承欢小姐,您的手……” 她目光落在苏冉刚才掐住林晚星脖颈的手上——那里有几道新鲜的指甲划痕,在白皙的手背上异常醒目。
苏冉仿佛没听见。她的视线粘在林晚星揪着破衣领、试图遮挡脖颈和那深红伤痕的手臂上。那手臂纤细得惊人,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此刻正因为主人强忍的痛苦而微微痉挛着。而那片本应被衣领遮盖的肌肤下缘,在阴影处,隐约露出一点……
不是细小的划痕,也不是掐痕。
那是数条平行的、微微凸起的陈旧瘢痕边缘。是早已愈合,却因为刚才撕扯的动作再次被粗暴揭露的旧伤。如同古老壁画剥落后,露出底下尘封的惊心动魄的刻痕。
一股寒气,比刚才发现林晚星诡异反应时更甚的寒意,瞬间从苏冉的尾椎骨窜上头顶。原著里那些关于林晚星在收养家庭“寄人篱下”、“不太顺利”的轻描淡写的描述,此刻都变成了眼前这片伤痕累累、新旧交叠的皮肉。
苏冉(顾承欢)的目光死死钉在林晚星手臂内侧那片被破衣领半遮半掩的伤痕上。那些新添的、因为刚才粗暴撕扯而渗血的深红口子底下,几道细长、颜色略深的平行痕迹若隐若现——那是愈合已久的陈旧伤痕边缘,像一道道无声的控诉符咒。
空气里的玫瑰香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晶,沉甸甸地压在她每一寸神经上。
“滚过来。” 苏冉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冷硬异常,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力压制。她这句话是对安迪说的,但眼睛死死盯着林晚星。
安迪反应极快,立刻大步上前,在距离苏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姿态恭敬地垂首:“小姐,您的吩咐?”
苏冉没有看她,她向前走了一步,左脚那只价值不菲、如今却沾满污泥的高跟鞋踩在草地上,发出黏腻的“噗嗤”声。她抬起那只沾了自己血痕的手——不是伸向安迪,而是径直指向仍在艰难支撑着身体、垂着头喘息的林晚星。
“把她弄干净。” 苏冉的声音异常清晰,斩钉截铁,“带到我房间。现在。”
安迪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愕,但转瞬即逝。她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去看林晚星的反应,立刻恭敬地躬身:“是,小姐。” 语气平稳到没有丝毫波澜。
林晚星像是没听见这个决定命运的指令,依旧剧烈地喘息着,额角的汗珠混合着细小的泥点滚落。她努力想站直一点,身体却不住地小幅度颤抖。
安迪动作干脆利落,对着角落里那个吓呆了的小女佣,声音冷了两度:“春梅!还不过来帮忙!” 那语气里的命令性不容置疑。
小女佣春梅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扑到林晚星身边,想伸手又不敢碰,手足无措。
安迪没再废话,直接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却不是搀扶。她的姿势更像是要精准地控制住一个挣扎的对象。她的一只手稳稳落在林晚星未受伤的肘部下方,另一手则绕过林晚星的肩背,目标是扶住她的另一边上臂——一个标准的、不容挣脱的控制姿势。
“林小姐,请跟我来。” 安迪的语气平板无波,毫无情感色彩。
就在安迪的手指即将碰到林晚星被撕破衣领遮挡的那边手臂的瞬间——
一直剧烈喘息着的林晚星猛地抬起头。
不是对着安迪,也不是对着春梅。
那双浸着寒潭底水光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刀锋,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几步之外的苏冉(顾承欢)脸上。
依旧是那种冰冷到极致,眼底深处却像是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的眼神。甚至比刚才在花丛里仰面相对时更加直接、更加尖锐,带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衅?
苏冉的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那双眼睛无形地攥住了。
林晚星的目光在苏冉脸上停留了不过半秒,随即垂下。她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挣扎抗拒安迪即将落下的控制。只是在那冰冷的视线移开的刹那,她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提了一下,像是对刚才那个惊魂对视的无声回应,一个苍白而充满讽刺的微型表情。
下一秒,林晚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软了下去。
安迪的控制姿势恰好接住了这具瘫软的身体。她稳稳架住林晚星的手臂,将失去意识般垂着头的少女半扶半抱地带离这片狼藉的花园。春梅苍白着脸,抖抖索索地跟在一旁。
脚步声在沾着泥水的石板小径上远去,显得异常沉重。
苏冉(顾承欢)还站在狼藉的玫瑰花丛边。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她,后背却一片冰凉。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泥土味和甜得过分的玫瑰香,混在一起,令人窒息。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曾扼住林晚星脖颈的手。
手背上那几道林晚星指甲留下的、因为剧烈挣扎而划出的血痕,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红得刺眼。鲜红的血珠和她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每一次脉搏的跳动似乎都在将那些伤口撑得更开一些。
苏冉的视线猛地从那刺目的鲜红移开,如同被火焰灼伤。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沉冷到近乎麻木的情绪。那只手被她猛地垂落身侧,手指攥紧成拳,指甲狠狠刺进掌心柔软的地方,带来一丝尖锐的、自虐般的痛楚。
比刚才林晚星在她手背上留下的痕迹更深、更痛。
顾承欢的房间在顾家豪宅三楼视野最好的位置,占据整个东翼。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几乎成了墙,将整个精心打理的花园和后山葱郁的景致框成一幅流动的油画。
此刻,这幅“油画”的主角,却成了室内的一片狼藉。
消毒药水特有的、刺鼻的刺激性气味强势地占据了原本的昂贵香薰的空间。佣人低垂着头,手脚利落地将沾满污迹的药瓶、棉签、带血的纱布收拾进托盘,脚步无声地快速退出去。
厚重的门无声合拢。
卧室内亮着明亮却冰冷的水晶吊灯和壁灯,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林晚星像个被临时安置的易碎品,陷落在顾承欢那张巨大得有些过分的、铺着真丝床单的贵妃榻一角。
她身上那件破烂的衣服被换掉了,换成了一套质地柔软、剪裁简洁却明显属于顾承欢风格的睡裙。香槟色的真丝,穿在她过于瘦削的身体上,肩膀处空荡荡的,显得异常突兀和不合时宜。
安迪站在榻旁不远不近的地方,像一个精准报时的机器人,语调平稳无波:“肩颈及后背浅表划伤十二处,左臂新添撕裂伤一处,深约0.3厘米,已消毒清创缝合。另外,双上臂陈旧性软组织挫伤淤青,面积较大,新旧交替,疑似反复形成。右肋一处两指宽条状陈旧瘢痕,疤痕组织较厚,时间约为半年至一年。其余细微擦伤不计。处理完毕,承欢小姐。” 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林晚星身上,而是落在苏冉的方向,陈述着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林晚星的头侧倚在柔滑的丝绒靠枕上,微湿的额发散乱地贴在鬓角和脸颊。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冰与火交织的眼睛。她仿佛睡着了,脸色是一种失血和惊吓后的惨白,衬得那些清洗过后依旧泛着新粉的伤口更为鲜明。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露在袖口外的小臂纤弱,却布满了被擦拭后显出的、纵横交错的青紫色旧痕,像一张被揉皱又铺展开的脆弱旧纸。真丝睡裙的下摆堪堪遮住膝盖,露出的两条小腿上,同样分布着深深浅浅的淤青和几道结痂不久的划痕。
旧伤痕如同密布的阴云,新伤口则是最惨烈的闪电。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无声地绘制着一幅名为“痛苦”的漫长地图。
空气凝固了,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几乎令人窒息。
苏冉(顾承欢)站在稍远一点的窗边,背对着房间内的一切,面对着窗外那片被精心修剪过、在夜色中投下巨大浓重阴影的花园。灯光将她轮廓分明的侧影勾勒出来,却没有半分柔和的意味。
安迪的汇报清晰地传入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把她脑子里刚刚理清楚的那点关于“剧情”、“反派”、“任务”的东西,连同她的理智,一起钩得粉碎。
“反复形成”的淤青。“两指宽条状陈旧瘢痕”。“半年至一年”……
那些冰冷的词汇化作了实质的画面,在她眼前疯狂闪现:戒尺、皮带、粗暴的推搡…一个孤立无援的、瘦弱的少女在阴暗角落承受的反复暴力。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越收越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出闷钝的疼痛,仿佛胸腔里充满了冰冷的碎石。胃袋在痉挛,恶心的感觉一阵阵上涌,让她必须用力扣住冰冷的窗框才能稳住身形。
愤怒。
一种如同熔岩般炽烈、快要将她从内部烧穿的愤怒轰然席卷全身。这愤怒不仅仅是对那个收养家庭施加在无辜少女身上的暴行的控诉。更要命的是,这种滔天怒意里,竟混杂着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负罪感——就在刚才,就在那片花园里,她刚刚扮演完那个施暴者!
作为顾承欢!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手掌掐住那纤细脖颈时的力道,指腹下脉搏疯狂搏动的触感。那一刻,她是真的被“剧情”裹挟,差点就按照那个恶毒女配的设定走了下去。
这迟来的认知像淬了毒的冰水,浇在她燃烧的怒火之上,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出去。” 苏冉猛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冰碴,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嘶哑压抑,“所有人。安迪,你留下。”
空气似乎又往下沉了一寸。
角落里垂手侍立的两个女佣如蒙大赦,无声地、飞快地退了出去,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合拢声。
安迪站在原地没动,眼观鼻鼻观心。
苏冉依旧背对着她们,脊背绷得笔直,如同拉满的硬弓。窗外花园投下的巨大黑影将她笼罩,只有肩膀起伏的轮廓显示出她呼吸的剧烈。
房间里只剩下林晚星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带着痛楚的呼吸声。
几秒钟死寂的蔓延,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苏冉猛地转过身。
“那些伤,”她的视线没有看安迪,也没有看床榻上的林晚星,而是落在安迪手边的那个药箱上,“全部。拍照。每一处。” 她抬手,用手指关节狠狠抵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要将喉咙灼穿的窒息感,继续道,“用我的手机。原图发给我。”
安迪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错愕,但她几乎在瞬间就恢复了平静,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立刻打开自己的随身公文包,取出一部带着顾家定制奢华手机壳的机器:“明白。” 她走到贵妃榻边,动作精准而冷静地开始操作手机的高清拍摄功能。
无声的闪光灯亮起又熄灭。
惨白的灯光下,那些青紫色的淤伤、狰狞的缝合口、粗粝的陈旧疤痕,在冰冷的摄像头捕捉下,清晰地记录在那块昂贵的屏幕上。拍摄时,不可避免地靠近,安迪的衣袖拂过林晚星垂在榻沿的手背。
一直如同沉睡般毫无反应的林晚星,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微不可察。她的呼吸似乎瞬间屏住了一息。
安迪的动作毫无停顿。拍摄最后一处小腿的旧伤时,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被裙摆遮住的角度。
镜头忠实地定格下那片令人心惊的过往。
拍摄完毕。安迪迅速将手机递到苏冉面前。
苏冉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到,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她重新转回身面向窗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却比刚才更沙哑,如同砂石在金属表面摩擦:
“备车。去‘南山壹号’。”
安迪立刻收回手机,精准地操作起来:“现在就通知那边的管家准备。另外,林小姐现在需要的身份证明文件和健康档案副本还在顾家……”
苏冉猛地打断她:“你手里能用的资料,带走。现在就走。”
“是。”安迪再次简洁回应。
苏冉盯着窗外那片沉浸在浓黑夜色里的花园。那个下午,刺眼的阳光,折断的玫瑰枝,少女染血苍白的皮肤……这些画面在她眼前疯狂交叠。
一股极其陌生的、混杂着某种巨大愤怒的冲动,将她牢牢攫住。
她大步走向贵妃榻,脚步沉重,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
林晚星躺在那里,闭着眼,眼睫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仿佛刚刚安迪的拍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打扰。那些刺目的伤痕在白惨惨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苏冉在她榻边站定,低下头。
香槟色的真丝睡袍衬得林晚星肤色白得几乎透明,也衬得她瘦骨嶙峋,小小的脸陷在柔软靠枕里,脆弱得像一触即碎的琉璃。
苏冉俯下身,一只手穿过林晚星蜷起的腿弯下方,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和肩胛骨下方未被伤到的那一处地方。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直接,没有询问,没有解释。
林晚星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完全绷紧了。苏冉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掌心下瞬间变得僵硬冰冷的身体和细微的战栗。像是受惊的小兽僵在原地,连细微的喘息都消失了。
苏冉没有停顿,手臂用力,猛地将这副轻得过分、却又承载了无数苦难的身体整个抱离了柔软的贵妃榻。
怀里的重量轻飘飘的,却又如此沉重。她的手臂接触到林晚星的脊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睡袍下凸起的、未受伤的几节脊椎骨,坚硬硌人。鼻息间消毒水的味道几乎要掩盖住少女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像是阳光晒过枯草的淡淡气息。林晚星的身体是冰冷的,像一块浸在寒潭中的玉石,微微颤抖着。
她身上那些新伤旧痕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真丝睡裙,异常清晰地传递到苏冉的手掌和手臂内侧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怀中的林晚星,在最初的僵硬之后,身体深处发出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呜咽,像是濒死小动物喉咙里被死死压住的悲鸣。她将自己缩得更紧,几乎将脸埋进苏冉臂弯处的衣料里,身体蜷缩成一个绝对防御的姿态。她的呼吸很轻很浅,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
苏冉的心脏像是被这无声的呜咽和蜷缩重重击打了一下。她抿紧嘴唇,抱着这具冰冷颤抖的身躯,一言不发,转身大步朝着卧室厚重的雕花实木门走去。
脚步坚定而沉重,在空旷巨大的卧房里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安迪早已候在门边,无声地为她们拉开了房门,随即快步跟上。
深夜的顾宅,奢华的空间像一座寂静无声的巨大迷宫。走廊两侧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油画和巨大的落地座钟。壁灯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线,将抱着人匆匆而过的顾承欢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淡。
拐过一个宽大的楼梯口时,迎面遇上一个穿着睡袍、端着水杯的年轻男人。是顾承欢的二叔家的儿子顾振宇,顾家著名的闲散纨绔。他看着眼前抱着一个“破布娃娃”般的少女、神色冷厉的堂妹和她那个面无表情的助理,端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嘴巴微张,惊愕写在脸上:“承欢?这大晚上的……你这是?”
苏冉脚步毫不停顿,甚至没有偏头看他一眼,抱着林晚星径直从他身边撞了过去。力道不轻,顾振宇被带得一个趔趄,水洒了大半在奢华的地毯上。
“滚开。”冰冷嘶哑的两个字扔下,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顾振宇被那气势慑住,脸色忽红忽白,竟一时没敢再出声。他盯着苏冉抱着人消失在长廊拐角的身影,眉头紧皱,又看看地毯上的一大滩水渍,嘀咕了一声:“妈的…什么情况…”
一路无人再敢阻拦。
车子早已等在侧门专属的车道旁。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后门打开,安迪打开车门的动作和顾承欢迈步上车的动作几乎严丝合缝。
苏冉抱着林晚星弯腰钻入后座。光线骤然暗下,只有仪表盘和车顶柔和的环境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将林晚星小心地放在宽大的座椅上,自己紧跟着坐进去。
林晚星一沾到皮质的座椅,就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猛地朝远离苏冉的方向缩去,身体紧紧贴着冰凉的车门,把头用力扭向窗外,试图将自己隐藏在车窗暗色的膜后面,只留给苏冉一个完全抗拒、因蜷缩而显得异常单薄脆弱的侧影。她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
车内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一股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填满。只有发动机启动时极其轻微的嗡鸣,和司机压下离合时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车子平稳地滑出顾家那气派恢宏的雕花大铁门。
就在车辆驶出大门的刹那,一个略显尖锐的中年男声在侧门方向远远传来,带着怒意和一丝焦急:“顾承欢!停下!你搞什么名堂!” 似乎是顾家的某个管家追了出来。
安迪迅速摇下了前座的车窗,对着追来的男人沉声道:“张叔,转告二叔和老先生,大小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归期不定。” 她的语气带着惯常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车窗在她话落时升起。司机会意,没有半分减速和停留,黑色的车身流畅地汇入主路的车流,将身后那座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牢笼甩入深沉的夜色里。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流转。五彩斑斓的光透过深色的车窗膜,在林晚星紧贴着车窗的苍白侧脸上投下凌乱的、飞快变幻的光斑和阴影。她像一尊被遗弃在角落里的、蒙尘的塑像,一动不动。
“南山壹号”是顾家名下最顶级、安保也最严密的高档公寓楼盘之一。顶层复式公寓拥有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幕墙,俯瞰着城市最璀璨的夜景中心。
车子驶入地下专属车库。安迪早已提前通过设备发出指令,私人管家已经守候在通往顶层公寓的专属电梯厅旁。
顾承欢抱着林晚星,大步走向那扇缓缓开启、内饰宛如太空舱般流畅简洁的电梯。私人管家和安迪紧随其后。管家是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中年男人,神情严谨恭敬,目光在林晚星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真丝睡袍和满身的伤痕上快速掠过,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微微垂首:“承欢小姐,安迪小姐,房间已准备妥当。医生十分钟后到。”
电梯无声、快速地上升。
这顶层公寓的玄关区域开阔到近乎空旷。安迪走在侧前方引路,管家安静地跟在最后面。
苏冉抱着林晚星,快步穿过铺着冰冷深色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的玄关,直接朝着主卧的方向走去。这顶层的一切都纤尘不染,安静得可怕,只有她们脚步声的回响。
推开主卧的门,内部空间同样巨大。顶灯自动感应点亮,散发着苍白而明亮的光。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倒悬的星河,璀璨壮观,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感。
苏冉走到那张大得夸张的床边,试图把林晚星轻轻放下。
就在接触床垫的瞬间——
一直僵硬地蜷缩在林晚星猛地爆发了。
她的动作像一道突然被拉开的紧绷的弓弦!不再是温顺的沉默!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苏冉臂弯里脱离出来!身体狼狈地滚向床的另一边,脊背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惊的撞击声!
“呃!”她痛苦地闷哼一声,整个人因这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蜷缩在宽大床铺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如同狂风暴雨中惊惧到极点的雏鸟。
她缩在角落,用那双充血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几米开外的苏冉,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极度恐惧、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警惕,再也没有下午在花园里的冰冷或探究,只剩下最原始的、濒死的抗拒。喉咙里发出被压抑的、破碎的、意义不明的短促音节:“呜…走开…别…别……”
那抗拒是如此惨烈而赤裸,仿佛苏冉的每一次靠近都是对她生命的终极威胁。
苏冉站在床边,伸出的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看着角落里那个满身伤痕、被恐惧彻底攫住、拒绝任何碰触的少女,一股比刚才在顾家更深的无力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闷痛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空气凝固如铁。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又在这崭新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僵持中,私人管家悄无声息地将主卧旁边紧邻着一个套房的门打开,并未靠近,而是恭敬地对着安迪示意性地低声道:“安迪小姐,林小姐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已经放在那个房间了。”
苏冉的目光越过管家,投向那个打开的门后。
那显然是一个设计精良的次卧,空间不小,装饰简约干净。但此刻,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房间里临时准备的一张小床——一张靠着内墙、没有窗户,位置显得有些幽闭的单人床。
这张隐在阴影里的小床,像一个巨大冰冷的讽刺符号,轰然砸进苏冉眼底。
那张单人床紧贴着内墙,远离这房间唯一的光源——门口透进的灯光。床边连个床头柜都没有,空空荡荡,光线从门外照进去,仅仅能照亮床脚的边缘,床铺的上半部分都沉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灰暗阴影里。像是牢笼里被遗忘的狭窄一隅。
苏冉(顾承欢)的目光钉在那张半隐于暗处的、冰冷的备用床上。这张无窗、狭小、紧贴内墙的单人床,在她眼中瞬间扭曲成一个巨大的、嘲讽的漩涡。它仿佛凝聚了林晚星过去十八年全部的阴暗、压抑和隐忍的恐惧。
下午玫瑰园刺目的日光下,少女手臂上触目惊心的新旧伤痕;
此刻蜷缩在大床角落、如同惊弓之鸟般发抖的身体;
还有那死死盯着她、充满绝望的、血色通红的眼睛……
记忆和现实的碎片在脑海里轰然碰撞、熔铸,烧尽了她最后一丝试图压抑的、属于“顾承欢”的冷静伪装。
她的呼吸骤然变粗。
没有任何征兆。苏冉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被激怒的猎豹!
她没有走向那个被打开的次卧房门,更没有理会安迪和管家投来的询问目光。她的目标精准无误——是几步之外那张巨大的、铺着深灰色高支棉床单的主卧床。
她弯腰,伸手,不是轻柔的安抚,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强制性的力量,直接探向了那个蜷缩在床与墙壁形成的三角阴影角落里、抖得不成样子的林晚星!
苏冉的手指如同铁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穿过林晚星死死蜷缩在胸前的双臂间隙——那是一个绝对防御的姿态——精准地抓住她的上臂!
手掌接触到的瞬间,是隔着薄薄真丝衣料传递来的异常冰冷和如同高烧般的颤抖。
林晚星像是被烙铁烫到,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短促尖叫:“啊——!”
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瞳孔因极致的恐惧骤然放大!她疯了一样挥舞另一只手抓挠过来,指甲在苏冉的手腕上划出清晰的鲜红血痕!同时双脚死命乱蹬,试图挣脱!
混乱中,苏冉甚至挨了两下踹,力道不重,却充满了垂死的挣扎意味。
苏冉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和被攻击!她眼底只剩下近乎偏执的冷意和汹涌的暴怒。她用双臂强行压制住林晚星大部分挣扎的身体,身体沉下去——不是粗暴的拖拽,而是将那具剧烈反抗的、冰冷颤抖的身体强硬地、整个从床与墙的夹缝里彻底剥离出来!
就像从绝壁上拔出一棵根部死死嵌在岩石缝隙里的幼苗。
林晚星被强行拖离了她唯一能找到安全感的那个角落。绝望的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剧烈喘息带出的涎水模糊了整张脸。她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徒劳地抽动挣扎。
苏冉猛地将她抱起!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未缝合的伤处上方,动作又急又重。林晚星的尖叫和挣扎被这猛然的失重感打断,只剩下急促而破碎的抽泣。
苏冉抱着怀里这具不再激烈挣扎、却依旧抖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大步流星,看都没看那张深灰色的巨大主卧床,更没有看管家打开的那个次卧房门!
她径直走到房间另一侧——那里是全落地的整面玻璃幕墙!巨大的玻璃墙倒映着室内惨白的灯光和窗外璀璨的、冰冷的城市霓虹。
苏冉没有半分犹豫。她伸出脚,快、准、狠地——
砰!砰!砰!
三脚!
每一脚都结结实实地踢在主卧那张宽达两米的实木双开门厚重门板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卧室里炸开,如同沉闷的擂鼓!
门板震颤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安迪和管家同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瞬间屏住了呼吸!
“把这破门——” 苏冉的声音嘶哑撕裂,像濒临绝境发出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烧穿喉骨的怒火和冰碴,狠狠砸在空气中,“给我拆了!”
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那具冰冷而僵直的身体更紧地、死死地勒在自己胸口。力量大得几乎要将那纤细的骨头勒断!
“还有隔壁那个‘囚室’——床!” 苏冉猛地转头,充血的眼睛扫过管家刚刚打开的那个次卧房门,视线如同实质的冰刃,狠狠刮过那张隐于幽暗角落的单人床轮廓,“给我烧了!”
“从今天起——”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沉沉落在怀中如同失魂木偶般停止哭泣、只剩下无声颤抖的林晚星那被冷汗浸湿的惨白发根上,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狠厉决绝,穿透房间内死寂的空气:
“她睡我边上!”
厚重的实木门板上三个深凹的脚印清晰刺目,如同某种原始猛兽的爪印。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和浓重刺鼻的消毒水味。
苏冉那句饱含杀伐之气的“烧了!”余音还在空旷奢华的复式空间里震荡。
私人管家那张一贯刻板如同面具的脸,终于被撕开一道裂缝,嘴唇微张,露出一丝真实到近乎愚蠢的惊愕。安迪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她几乎在苏冉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已经对着管家微微颔首,目光冷静锐利,如同已经投射在隔壁次卧那张“囚床”上的火焰。管家被她这眼神逼得一凛,所有疑问瞬间咽回喉咙,身体在僵硬的惊恐和职业本能中挣扎了一下,终于躬身道:“……是!”随即飞快转身离开,脚步声仓促得像是在逃离雷区。安迪也随之退出,轻轻带上门。临别前,她冰冷的视线短暂掠过床上抖动的隆起,没有丝毫情绪。
主卧厚重的门无声合拢。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将林晚星最后一丝微弱的抽泣声放大、扭曲。那张巨大的灰色主卧床中央,那团蜷缩在苏冉带来的柔软薄被下的身体,依旧在不可控制地细微颤抖。薄被鼓起一个不规则的弧度,随着每一次压抑的、抽不上气般的急喘起伏。
苏冉站在床尾,像一尊刚从泥潭里爬出来、浑身挂满干涸血污和尘土的雕塑,僵直冰冷。香槟色的真丝睡袍胡乱裹在身上,勾勒出紧绷僵硬的肩线,左臂外侧布料上一大片被水浸透的深色痕迹正慢慢向周围晕染。右手手背上被林晚星指甲抓出的几道伤口隐隐渗着血丝,混着手臂上不知道哪里蹭来的污迹。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发梢还在向下缓慢地、无声地滴水。水珠落在冰冷光洁的深色木地板上,砸开一个又一个微小的水痕。
水滴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秒针在缓缓走过一个世纪。她视线死死钉在那团颤抖的薄被上,胸口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下方一阵闷痛——那里是被林晚星挣扎时无意踢到的地方。消毒水的味道无处不在,渗透进她的皮肤,刺痛着她的神经末梢。
浴室里湿冷混乱的对抗画面在脑中疯狂闪回。
少女冰冷肌肤紧贴的黏腻触感;
那双湿漉漉却燃烧着憎恶火焰的眼睛;
那句如同烧红烙铁般烫在她耳膜上的话语:
“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林晚星的声音,嘶哑、冰冷,每一个字都裹着刀刃般湿淋淋的霜气,清晰地在她耳边无限循环。
砰!
一声闷响。苏冉指关节因过度用力狠狠砸在坚硬的实木床尾柱上!剧痛炸开,瞬间掩盖了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灼热窒息感。她靠着那点尖锐的痛楚支撑,才没有因暴怒而彻底撕裂喉咙。
她几乎是踉跄着向前一步,猛地伸手——
不是为了安抚或触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摧毁的暴戾!
粗糙的手指一把揪住薄被一角,猛地向上粗暴地掀开!
那点可怜的屏障被彻底剥夺!
灯光惨白冰冷,毫无遮拦地倾泻在床中央的林晚星身上。她已经停止了哭泣,或者说,连哭泣的力气都已耗尽。整个人被剥光了所有盔甲,只剩下一具在灯光下暴露无遗的、瘦骨嶙峋的苍白身体。
蜷缩的姿态是最后的抵抗。嶙峋的肩胛骨像一对垂死的蝴蝶翅膀,突兀地耸起。脊椎骨一节一节清晰得如同某种远古生物化石,在薄得透明的皮肤下倔强地延伸。手臂死死环抱着自己,那些青紫色的陈旧淤伤、新缝合的刺目红线、手臂内侧数条平行或交叉的细长白色陈旧疤痕……如同最残酷的刑讯记录,在惨白灯光下狰狞毕现。
她低着头,脸深深埋进臂弯里,湿透的黑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颈后和耳侧,遮住了所有表情,只留下一个绷紧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的冰冷绝望的轮廓。她像一尊刚刚被发掘出来、还沾着湿泥的、布满裂痕的素白瓷器,被人强行从黑暗的棺椁中拖出,暴晒在审判的探照灯下。
灯光太亮了。亮得连她肩膀上新缝合的深色丝线和微微红肿的皮肉都纤毫毕现。那处撕裂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挣扎,渗出的新鲜血珠正缓慢地沿着手臂的弧度蜿蜒向下爬行,鲜红的颜色在那片病态的苍白上格外刺眼。
苏冉的目光如同烧红的探针,死死钉着那行蜿蜒的红。胸口的熔岩再次疯狂翻涌,几乎要喷薄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怒意和一种让她自己都恐慌的、被狠狠践踏后的锐痛。
“把伤口扯开了?”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玻璃,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与火的毒汁,猛地砸在房间死寂的空气里,“嫌命太长?!”
这话语不像关心,更像是愤怒的责问!像尖刀剐蹭着钢铁!
埋在自己臂弯里的林晚星,身体极其细微地瑟缩了一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她只是埋得更深,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有凌乱发丝掩盖下的颈后绷紧的线条,显示出一种无声的抵抗和被逼到绝境的无路可逃。仿佛在用整个身体对抗着这令人窒息的审视、责问和这无边无际的绝望。
苏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狂跳,血液在耳边发出巨大的轰鸣。她猛地吸一口气,肺部却像被两片冰冷的钢板夹住。
“等着!”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部磨出来的。她霍然转身,动作猛烈得带起一阵风。脚下没注意,湿滑的睡袍下摆绊了一下,踉跄半步才稳住身体,脚狠狠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大步走向卧室角落里那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赤脚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响声。衣帽间感应灯在她闯入的瞬间全部亮起,将一排排整齐悬挂的华服、配饰照耀得如同冰冷的奢侈品橱窗。
她像闯入敌人领地搜寻弹药的士兵,动作粗暴地拉开一整排抽屉!昂贵的丝袜、真丝内衣、各种颜色材质的薄毯和披肩被她翻得一团糟!最终,在最上层的一格里,手指粗暴地拨开两摞柔软的真丝方巾——露出了下面一只纯白色的、硕大的硬壳医药箱。
箱子很沉。她一把将它拎了出来,金属扣子撞在一起哐当作响。箱子冰冷的触感传递到掌心。
当她提着这只分量沉重的医药箱,如同攥着一枚即将引爆的手雷,大步冲回那张巨大的床边时,浑身散发出的压抑狂暴的气场几乎将空气都点燃。消毒水的味道被这动作搅动得更加浓烈刺鼻。
她砰地一声将医药箱砸在床沿!巨大的声响让床垫都震动了一下!然后半弯下腰,带着那种要把整个世界都掀翻的蛮横气势,双手猛地伸向床上那个蜷缩的、如同惊鸟般的身体——
不是去扶,不是去劝,而是直取核心!
带着不容半分质疑的、绝对的掌控力!
两只手如同铁钳般落下!一只手粗暴地抓握住林晚星环抱在胸前、死死压住伤口的那条受伤手臂的上臂!另一只手则带着更大的力量,直接擒住她另一边肩膀下方,那未被新伤波及的、还残留着大片青紫色旧伤的肩胛骨位置!
“松手!”苏冉的声音几乎喷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强硬而短促的命令劈头砸下!
骤然被触碰!而且是以一种如此粗暴、绝无温情的方式!
林晚星整个人如遭电击般猛烈弹跳了一下!巨大的痛楚撕裂了喉咙,爆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带着巨大恐惧和生理性反胃的惨叫:“呃啊——!!”
不是挣扎,更像是猎物被猛兽獠牙刺穿喉管瞬间发出的哀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她的力量在苏冉绝对的压制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碾熄。那只死死护着伤口的手臂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扳开、向上扯离身体!整个伤口部位彻底暴露在冰冷的灯光下!原本只渗着细小血珠的缝合线处,因为这一下几乎被撕扯开的剧烈动作,豁然崩开!
一道细小的红线如最狰狞的蚯蚓,猛地撑裂了红肿脆弱的皮肉!
“唔——!”林晚星喉咙里发出模糊的、被剧痛和窒息卡住的呜咽,身体痛苦地向上拱起,像一张被拉到极限濒临崩断的弓!
苏冉的眼瞳在那片骤然裂开的新鲜血色中猛地收缩,瞳孔深处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但她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动作更加迅猛!她强硬地维持着那几乎要将林晚星手臂折断的钳制姿态,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回伸,啪嗒一声掀开了医药箱巨大的白色硬壳盖!
里面的器械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没有言语!没有安抚!只有行动!
她一只手铁箍般控制着那支痛得失控颤抖的手臂,另一只手在箱子里的无菌物品堆里飞快而精准地翻找!带着蓝色塑料封套的无菌纱布包被撕开包装扔在一边,蘸满了碘伏的大棉球被狠狠按在那新撕裂开的、正汩汩冒血的鲜红伤口上!
“呲——滋!”
药液瞬间接触皮肉,激起的剧痛让林晚星身体猛地向上剧烈弹起!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又被苏冉那只铁钳般的手臂粗暴地死死按回床上!脊背撞击床垫的沉闷响声和她喉咙里凄惨破碎的呜咽声同时响起!冷汗瞬间密布她的额头,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如同脆弱的石膏!
“别动!”苏冉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同样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命令。钳制的手臂肌肉线条绷紧得像钢铁锁链。
她扔掉沾满血污和药液的棉球,动作快得带风,没有丝毫迟疑!新的干净纱布被飞速叠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力,死死按压住那流血的位置!随后是固定用的医用胶带被拉开发出刺耳的撕扯声,强硬而精准地缠绕!
力量大得近乎野蛮!动作快得近乎凶狠!
整个处理过程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冰冷的器械、灼烧的药液、强硬的钳制、不容反抗的压迫!像在强行给一件残破的物品打上一个粗暴而有效的铆钉!
最后一条胶带被用力按压在纱布边缘。
苏冉紧绷的手臂稍微松动了半分力量,但依旧维持着绝对压制的姿态。
林晚星的身体却在她松力的瞬间彻底瘫软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剧烈抽搐之后的死寂。那凄惨的呜咽停止了。她像一具坏掉的玩偶般仰躺着,散乱的黑发铺散在灰色的床单上,黏在冷汗淋漓的颈侧。刚才被强硬扳开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伤口的位置重新被厚厚的白色纱布覆盖,只留下边缘些许暗红晕染的印记。她双眼空洞地望着顶灯发出的惨白光芒,瞳孔放大失焦,如同玻璃珠子蒙了灰。只有胸口的起伏依旧剧烈,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颤抖,如同岸上濒死的鱼徒劳地张合着鳃盖。
苏冉撑在她身体上方,半弯着腰,维持着压制姿态的手臂微微发抖。不知是用力过度后的肌肉痉挛,还是别的什么。一滴滴水珠沿着她散乱湿透的发梢,坠落在林晚星身下那片灰色真丝床单上,迅速晕开一片更深的暗痕。汗水也沿着她的下颌滑落,滴在少女苍白如纸的锁骨上。
啪嗒。
冷汗混合着未干的水渍,沿着苏冉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林晚星暴露在空气里的、冰冷苍白的锁骨凹窝。
那滴冰冷的液体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林晚星紧闭着的睫毛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风吹动的蝶翼,脆弱地颤了颤,又沉入死寂。
苏冉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那滴水中蕴含的冰冷烫伤。她几乎是立刻直起腰,硬生生从那具布满触目伤痕的躯体上方拔离。带走了沉重的压制,也带走了那令人窒息的紧迫感。空气中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味似乎被冲淡了一丝,被另一种更庞大冰冷的空洞取代。
她没有退开,也没再看林晚星惨白的脸。只是僵硬地扭过上半身,目光投向床边的地毯。动作带着一种被强行撕离后的狼狈粗钝。她的左手伸向衣帽间方向——那里巨大的玻璃移门不知何时无声滑开。门内空了大半的高级定制衣架区旁边,靠墙立着一个高及人胸的、沉重的欧式黄铜落地衣架。衣架上空空荡荡,只有几根冰冷的金属挂钩反射着冰冷灯光。
衣帽间光洁的地板上,几件显然是刚才被匆忙从挂衣杆上拽下的、颜色各异的家居服凌乱地堆叠在一起,像一堆被遗弃的彩色垃圾。
苏冉的目光扫过那堆皱巴巴的衣服,然后落回那只孤零零立着的黄铜衣架上。没有停顿,她朝着衣帽间迈出了一步。
脚步有些虚浮,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意透骨。走到那堆彩色布料前,她停住了。视线垂落,没有任何筛选或犹豫,几乎是一种麻木状态下的本能驱动,伸手从那堆混乱的柔软布料里——
唰!
用力地、粗鲁地扯出了一件衣物!动作带着不耐烦的撕扯。
那是一件很宽大的丝绒卫衣。深灰色的,纯棉里衬,质地柔软异常。是她平日里最常在家穿的、带着点颓废摇滚风的宽松款式,领口和袖口都有些磨损的痕迹。衣服很大,像一条巨大的布袋。
拎着这件深灰色卫衣,苏冉面无表情地转身。宽大的下摆在空中荡了一下,带起微小的气流。
林晚星还躺在原地,维持着刚才的姿态,空洞的视线凝固在天花板上,只有眼珠因她靠近的阴影覆盖而本能地、极其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瞳孔却没有聚焦。
苏冉靠近床沿。这一次,她没有用任何钳制或命令的动作。只是沉默地伸出手,将那件带着她体温(或者说刚从一堆冰冷的衣物里拎出来的余温)的深灰色卫衣,动作近乎有些粗暴地——
“呼啦——”
一抖,展开!
直接盖了下去!像在盖上某个物品的防尘布。
宽大的深灰色丝绒卫衣瞬间将林晚星整个上半身罩住!头脸、肩膀、手臂、胸口……无一幸免!如同一张带着重量和温度的、厚实的灰色口袋,猛地兜头盖下!
带着苏冉的气息,可能还有些淡淡的烟草味或冷冽的薄荷香水味,瞬间包裹了林晚星的整个感官。
那巨大的卫衣将她盖得严严实实,隔绝了惨白的灯光,也隔绝了窥探的目光。
衣摆的边缘,只余下两节瘦得只剩骨头的脚踝,僵硬地露在外面。仿佛被突然封进了一个独立而密闭的空间。
黑暗中,被灰色丝绒布料完全包裹住头脸的林晚星,身体非常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像电流瞬间闪过。随即,一种更深的僵硬笼罩了她。
苏冉看着床上那团被灰色布料完全覆盖、只留着一小片苍白脚踝的形状。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冰冷的星群,倒映在她失焦的瞳孔里。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弥漫着。
她站着,像一尊失去了对手的、遍体鳞伤的石像。
厚重的深灰色丝绒卫衣,如同一块巨大而柔软的裹尸布,沉沉地盖住了床上的一切形体特征,只留下两道嶙峋苍白的脚踝,像溺水者露在水面最后无用的挣扎记号,僵硬地伸展在灰色床单之外。
消毒水霸道的气味依旧浓郁,却似乎被这层灰色的隔绝扭曲变形,变得沉闷而凝滞。
苏冉(顾承欢)站在原地,脊背挺得过分笔直,像一根插进冰冷水泥地的钢钎。赤脚踩在深色实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一路向上,蔓延入骨骼的缝隙。窗外是流光溢彩不夜城的冰冷俯瞰,万千灯火在她的瞳孔里倒映,却激不起一丝涟漪,只留下一片空洞失焦的反光。手背上被林晚星指甲刮出的几道血痕已经凝结,变成紫红色的细线,混着皮肤上干涸的泥灰,粘腻地附着着。
死寂。
连那细微的、因痛苦导致的喘息都消失了。
床上那团灰色布料下方的轮廓纹丝不动。若不是那双脚踝过于僵硬地伸展着,几乎让人怀疑下面是否还有活物。
时间被拉扯得极其缓慢。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滴落在铅块上的沥青。
“嘶啦——”
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如同裂帛。极其短暂,极其微弱。
那团盖得严严实实的灰色卫衣,在靠近腰腹下方的位置,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像濒死的虫子无力的痉挛。
随即,那团布料更紧地向内收拢蜷缩起来,拱出一个更加紧密、防御性更强的小丘状形态。裹尸布不再平整,而像是下面的人彻底缩成了一颗内核坚硬冰冷的灰色石头。连那两道苍白的脚踝都僵硬地屈起一点角度,脚趾紧紧抠进床单里。
苏冉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那颗紧蜷的“灰色石头”上。又移开。
胃袋深处一阵剧烈的翻搅,带来尖锐的恶心感。她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得像关节生了锈的机器人,拖着沉重而麻木的躯体走向卧室门口。拉开门。
安迪仿佛一直等在那里,像黑暗中随时能亮起的探照灯。门开启的瞬间,她冷静得毫无情绪的脸立刻出现在门外半步的位置。
“处理了?” 苏冉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嘶哑,没有情绪起伏,不是问句,只是陈述。
“张管家亲眼看着搬走的。东西也都送到了隔壁套房的衣帽间。医生说林小姐的裂口重新缝合需要观察,暂时不需要返回医院,但建议明早复查。” 安迪语速平稳地汇报,如同念一段预设好的程序指令,目光没有看向卧室内。
苏冉的眼神放空在安迪肩膀后方的虚空里。安迪后面那扇原本属于次卧的门板,此刻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门洞。门板本身和那个角落里曾经放着的单人小床都消失了。门洞的切割边缘还有新鲜的木屑痕迹。透过门洞,能看到那个房间内依旧空旷冰冷,床铺的位置现在空无一物,只留下一小片颜色稍深的木地板印记。像一块不规则的、丑陋的伤疤。
烧了。
苏冉脑子里回响着自己不久前的咆哮。视线扫过门洞里那片空地。烧了。很好。干净。
“嗯。”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模糊的声音,算是回应。脚步没有停顿,径直从安迪身边穿过,走向外面客厅更广阔的冰冷空间。“别来烦我。”这句话轻飘飘地扔下,像丢弃一件垃圾。
安迪微微垂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言语。只是在苏冉赤脚踏过冰冷大理石地面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主卫的走廊转角后,才无声地侧身进入卧室。她的目光如精准的激光束,快速扫过床铺上那团纹丝不动的灰色卫衣拱起,确认无误,随即沉默而迅捷地将房间角落里所有散落的带血纱布、药棉、空药瓶收拾干净,如同一个完美的清洁程序。做完这一切,她悄无声息地退出,轻轻带上了房门。
浴室门被苏冉反手甩上,发出一声沉闷空洞的回响。
巨大的开放式主卫,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墙面和地面,巨大的圆形浴缸像史前生物的卵。空气里残余着昂贵香氛的气味,混合着更浓郁、更刺鼻的消毒水味。
苏冉走到巨大的盥洗台前,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镜子里映出一张极其陌生的脸。湿漉漉的黑发紧贴脸颊,发梢滴着水,在肩头的真丝睡袍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异常干燥起皮。那双眼睛里布满血丝,空洞之下,是强行被冰封的、灼人的疲倦和一种更深的、近乎麻木的东西。下巴紧绷的线条像是用刻刀硬生生凿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盥洗台角落的金属盒子上。上面有烫金的品牌logo。
唰啦——!
盒子被粗暴地扯开!里面精致的、配套的雕花香皂、沐浴露连同包装盒本身一起被甩了出去!香皂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滚落到角落的黑色金属踢脚线旁。
取而代之的,是从洗漱台下翻出来的大桶装医用消毒液!廉价厚重的白色塑料瓶,标签简单粗暴。苏冉拧开盖子,对着自己那只曾扼住林晚星脖颈、又抓握过对方伤痕累累手臂的右手,倾倒!
冰凉的透明液体带着强烈的刺鼻气味汹涌而出,冲刷过手背的伤口、皮肤上的污迹、干涸的血迹……
刺痛!伤口被强力刺激带来的尖锐痛楚!
苏冉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了一下。她不管不顾,将那只仿佛沾染了可怕病毒的手死死按在盥洗池冰冷的金属盆壁上!更多的消毒液泼上去!她另一只手在池壁胡乱摸索了几下,抓起一块酒店风格的白色厚毛巾,不管三七二十一,沾满了冰冷刺鼻的液体,然后狠狠擦!搓!用尽了蛮力!
粗糙的毛巾摩擦着皮肤表层,伤口被摩擦得更痛。她像是要剥掉自己一层皮。整个右前臂都被擦得通红发烫,甚至有几处擦破了油皮,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混合着消毒水,在水龙头下被哗哗冲下的水流带走,旋入黑洞洞的排水口。
水声巨大。掩盖了其他所有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声停下。
苏冉撑在台面上,肩膀起伏。水珠从她发梢、下巴、手臂不断滴落。被擦洗得通红滚烫的手臂垂在身侧,皮肤上留下粗糙摩擦后的红痕和点点渗血的擦伤。她抬起眼,再次看向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苍白却依旧僵硬的脸。
那点被激出来的痛楚似乎耗尽了她的最后一点力气。麻木和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海水,从脚底迅速弥漫上来,要将她吞噬。
她需要……水。冷水。需要降温。
不是消毒液。
她松开撑着台面的手,身体摇晃了一下,赤脚走向那个巨大的圆形浴缸。动作有些飘忽。手指按下墙上的触摸屏控制面板。
冰凉的冷水从巨大的花洒喷头倾泻而下!砸在浴缸光滑的白色表面上,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哗哗声!
水汽迅速弥漫开来。
苏冉没有脱掉那件浸满了水、紧贴在皮肤上冰冷沉重的真丝睡袍。她甚至没有拉上玻璃浴隔断。
只是踉跄着,像一具失去了魂灵的行尸走肉,一步踏入那个冰冷、巨大的水漩涡里。
身体被寒冷刺骨的巨大水流瞬间包裹、冲击!强劲的冷水砸在她的头顶、肩膀、紧贴着湿透睡袍的脊背!
冰冷的水箭刺穿温热的皮肤!像无数根钢针猛地扎进毛孔!穿透骨髓!瞬间掠夺了身体所有残存的热量!剧烈的冷颤如同电流,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猛吸一口气,结果巨大的水流呛进鼻子和喉咙!
“咳——咳咳——!”她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窒息!生理性的泪水瞬间冲出眼眶!冰冷的水流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她脆弱的咽喉和弯折的脊背!睡袍吸饱了水,变得异常沉重,紧紧贴在皮肤上,像一个冰凉的裹尸布,带着她向下沉。
意识被这猝不及防的、极致的寒冷冲击得有些溃散。视野发白,耳膜里只有震耳欲聋的水流声。
就在这时——
一丝似有似无、极其微弱的气息。
混杂在水汽和冷水巨大的噪音里。
不是水流声。不是她自己急促的、带着咳嗽回音的呼吸声。
是一种……更轻,更不稳定,带着细碎痛苦微颤的呼吸声。像是从门缝里顽强地渗透进来的一缕毒气,穿透了水流轰鸣的壁垒。
苏冉呛水咳嗽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僵硬地弯着腰,脊背承受着冰冷水流的冲击。水流冲击咽喉和弯折脊背的冰冷刺痛还在持续,但听觉却突然被强行撕开一个口子,死死地捕捉住了浴室外传来的那极其微弱、几乎被水流声完全淹没的气息来源!
门!
那扇厚重的、刚刚在她身后关上的、通向卧室的门!
苏冉的身体在水流的巨大冲击力下微微摇晃,赤脚踩在湿滑的浴缸底部,冰冷的水顺着湿透的真丝睡袍沉重地往下拉扯。她强行稳住身体,猛地回过头——
隔着朦胧的水汽和激流的水幕,视线穿过巨大的、未封闭的浴室空间,死死地钉在浴室磨砂玻璃门下方的、那道狭窄的门缝上。
磨砂玻璃门下方与冰冷大理石地面的接缝处,大约一指宽的缝隙。浴室内惨白的灯光,通过这道缝隙,像一道失血的伤口,投射在外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画出一线惨白的光痕。
而就在这条惨白的光痕边缘,门缝靠外的那一侧。
一道深灰色的、柔软的轮廓,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那团深灰色的布料的一部分,拱起一点极其微弱的弧度。
像一个匍匐在门口等待狩猎的、收敛了所有生息的灰狼残破的头颅。
她蜷缩在那里。
裹着那件被强行盖上的、深灰色的丝绒卫衣,将自己整个缩成一团。脸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就在她的门外。隔着薄薄一层门板。
她能听到里面水流的巨响吗?能感知到她的痛苦吗?为什么?
她像个被抛弃在绝望荒原上的祭品。
更像一个……沉默的、阴魂不散的……看守。
那双苍白的脚踝……是不是也蜷缩在衣摆下面,紧紧勾着冰冷的地面?
那如同毒蛇般钻入苏冉耳膜、穿透了水流的、极细微的痛苦喘息声,再次若有似无地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线!带着血肉被冻僵后的微弱抽动!
苏冉站在冰冷的水流中,水花疯狂地砸在她的脸上,试图浇熄那从脊椎骨一路向上蔓延、要将她整个灵魂都焚毁的业火。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门缝外那片深灰色的阴影上。它像一道烙在她视网膜上的、永久的刑痕。
冰冷的水流如同千万根钢针持续不断地扎进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沿着脊椎骨向上穿刺,在颅内激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苏冉站在水瀑中央,脊背佝偻,双手死死扣住浴缸冰冷的边缘,指节白得像濒死的骸骨。
门缝外。
那片深灰色的、紧贴地面的轮廓,如同一个无声的、浸满了怨毒的图腾,烙印在她视野的最边缘,烧穿了视网膜。
那被水流巨大轰鸣勉强掩盖、却又被听觉神经强行抽丝剥茧捕捉到的——极其细微的痛苦喘息,断断续续,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着她的耳膜和每一寸紧绷的神经。每一次微弱的气流变化,都像拉紧了一道无形的弦,将她的意识勒出血痕。
她猛地直起身!动作过大过急,身体在湿滑的浴缸底摇晃打滑!沉重的、吸饱了水的真丝睡袍拖拽着向下!膝盖重重磕在坚硬光滑的陶瓷缸壁上!
砰!
闷响伴随着碎裂般的剧痛瞬间炸开!
剧痛沿着骨头缝隙向上猛钻!苏冉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混杂着冰冷的水流滑下。整个身体因为这剧痛和湿滑猛地向前踉跄倾倒!肩膀狠狠撞在冰冷的镀铬水龙头上!金属的坚硬冰冷直抵肩胛骨深处!
哐!
水龙头被剧烈冲击的闷响在巨大水声中并不突出,却震得她耳膜发麻。肩膀传来的尖锐痛楚让她咬紧了后槽牙,喉咙里发出一丝被强行压住的嘶哑气音。她手忙脚乱地摸索想要撑住什么,湿漉漉的手指在冰冷的陶瓷缸壁和金属管线上打滑。
水流无情地冲刷着她的狼狈。
胃袋深处那股尖锐的恶心感疯狂翻搅,混合着呛水后的灼烧感和膝盖、肩膀炸裂般的疼痛,在她狭窄的感官通道里疯狂冲撞。眼前的景象在冰冷的水幕和剧痛下微微晃动、扭曲。
门缝外那片深灰的颜色,顽固地盘踞,在她模糊的视野中放大、变形。林晚星蜷缩的轮廓,与记忆碎片中那张倒在寒冬街头巷口泥泞中的黑白照片诡异地重合、纠缠。
不行……吐出来……
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逼迫她低头!
“呜呃——呕——”
剧烈的干呕声被汹涌的水声淹没。她死死抠住浴缸边缘的手背上青筋暴突,指节几乎要刺破皮肤!身体痉挛着弓起,额角用力抵在冰凉的浴缸壁上,试图用那冰冷的触感压住颅腔内疯狂翻腾的熔岩!
可那些画面、声音、气息、触感……如同附骨之疽,疯狂地、层层叠叠地涌现!
下午花园里少女锁骨上蜿蜒的血迹滴落在白裙上的猩红;
真丝睡袍下布满青紫伤痕的手臂触碰到的冰冷颤栗;
浴室里那双充满了憎恶和绝望、如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
“怕我对你做什么吗?”那句话带来的灵魂灼伤般的羞辱;
手背上被指甲抓破的刺痛;
还有现在门外如阴影般盘踞的细微喘息……
这一切像无数细碎锋利的玻璃碴,伴随着冰冷的激流,从她每一个敞开的感官入口狠狠地扎进来!切割!剐蹭!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黏腻腥甜的铁锈味道!
生理性的呕吐止不住。
她空张着嘴,任由冰冷的水流涌进口腔鼻腔,只有胃袋剧烈的、徒劳的抽动,带起脊背一阵阵痉挛。水流冲击着头顶和后颈,如同沉重的刑具。
膝盖被磕撞的地方剧痛不止。
肩膀撞击金属龙头的疼痛尖锐。
手臂上被毛巾擦破的细小伤口在水流的浸泡下蛰痛发麻。
还有手背那几道凝固的血痕,被水流冲刷得边缘模糊发白……
呼!呼!呼!
呼吸声在这狭小空间的水幕轰鸣中,变得异常沉重和粗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压抑不住的巨大回音,撞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反弹回来,又砸回她自己身上。
她几乎是被动地被这持续的水流和无处不在的疼痛钉在原地。
浴室外。
那片紧贴着冰冷地面的深灰色轮廓,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如同错觉。那断续传来的痛苦喘息声,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又或许,只是被水声彻底盖过了。
苏冉的意识在水流的冲击、身体的多处疼痛和感官信息过载的轰炸下,终于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混沌的空白。如同被重拳反复击打后短暂的脑震荡间隙。她像一具被水流和重力双重抛弃的破败偶人,顺着浴缸冰冷湿滑的壁,一点点、一点点地滑跪下去。
沉重的、吸饱水的睡袍下摆彻底沉入浴缸底部的水中,拖拽着她整个身体。赤着的膝盖再次触碰到缸底,那被磕到的部位传来更加清晰锐利的闷痛,但意识已经有些麻木。冷水淹没了她的小腿、腰部……
水下的世界沉闷了许多。水流的轰鸣变成了被过滤后的、更遥远更闷响的背景音。只有耳膜内部,血液的奔流声和牙齿不受控制打架的咯咯声异常清晰。
然后。
哗啦——!
水声骤然变奏!由冲击变为了沉闷的流淌!
头顶那巨大的、冰冷的水流消失了!被无形的闸门骤然切断!
苏冉茫然地跪坐在浴缸底部残留的冰冷积水里,水淹没到她的腰际。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脖子上,水珠不断从发梢和下颌滚落,砸在平静下来的水面上,发出极其清晰的、规律的滴答声。浴室内瞬间安静得可怕。水汽弥漫,灯光惨白。
嗡嗡……嗡嗡……
是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从代表冷水模式的幽蓝变成了待机的微弱红光,以及循环泵停止后轻微的震动余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清晰可闻。水流自动中止了。设定的冲淋时间耗尽。
冰水带来的、针扎般的尖锐痛觉在短暂的麻木后,开始像退潮般缓慢撤离。留下的是一种更深更沉的、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虚脱感,还有暴露在空气中水冷蒸发的冰凉触感,带起一阵阵绵密的、无法控制的细微寒颤。
嗒…嗒…嗒…
水滴有节奏地从额发滴落,在她眼前的水面击碎小小的涟漪。水波荡漾开,扭曲了她倒映在水中的、苍白而狼狈的影子。
视线所及之处,深灰色的真丝睡袍浸透了冷水,颜色变得更深、更重、更沉。紧贴包裹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同样沉重僵硬的线条。像是刚从寒潭里打捞起来的陈尸。
她撑着沉重的身体,慢慢地、极其困难地,试图从浴缸底部这冰冷的囚笼里站起来。膝盖的剧痛在动作牵拉下猛地贯穿整个腿部神经,让她一阵眩晕,差点再次摔倒。手臂上被擦破的细小伤口被冷水泡得发白发胀,传来木质的刺痛。手背上凝固的血迹被水冲洗后变淡,但指甲刮破的痕迹依旧鲜明。肩膀撞击的钝痛则像是生了根,盘踞在关节深处。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痛苦和巨大疲惫。她动作迟缓地解开腰间湿透的睡袍系带。沉重的布料失去了束缚,带着冰冷的湿气滑落到浴缸的积水中,在水面沉重地铺开,如同褪下的一层冰冷的皮囊。
她赤着身体,只穿着湿透的内衣,从这刺骨的冰水里挣扎着爬出来,赤脚踩在浴室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残留的水从她身体各处流淌下来,在地砖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吸附着她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皮肤。
嗒…嗒…嗒…
水滴坠地的声音像是某种催命的鼓点。
苏冉的眼神空洞地在浴室里缓缓移动了一圈。视线所及,是被她甩到角落的、已经和湿漉漉的水泥混合物粘在一块的雕花香皂盒,是滚落到踢脚线旁浸在水里的昂贵沐浴露瓶子,是巨大浴缸里那件像具尸体般摊开的深灰色睡袍……一片狼藉。
她麻木地扯过另一条悬挂在墙上的干净但同样冰冷的白色浴巾。那粗糙干涩的厚重布料蹭过她被擦伤的手臂皮肤,引来一阵刺痛。她只是机械地、胡乱地将浴巾裹在自己身上,像缠裹一件亟待处理的尸首。
一步,一步。拖动着如同灌满了冰水的沉重身躯,带着全身未消的疼痛和无法遏制的寒颤,赤脚走向浴室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
门缝。
那道一指宽的缝隙,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冰冷的空气流从这里对流而过,带着门外廊道地砖的寒气。
深灰色。
依然在。
那片贴在冰冷地面上的深灰色柔软布料,如同生长在那里的霉菌,依旧固执地停留在惨白光痕的边缘。一动不动。仿佛连那被水流中断前捕捉到的、细微痛苦的喘息声都只是她意识错乱中的幻听。
苏冉的手指冰冷僵硬,搭在了磨砂玻璃门内侧冰凉的金属门把上。金属冰冷的温度瞬间刺痛了指腹。她停了一瞬。
指尖微微用力。
吱呀……
轻微的门轴转动摩擦声,在这过度安静的浴室空间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门被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带着一种异常的迟滞。
冰冷干燥的空气裹挟着走廊地砖的寒气,瞬间扑面涌了进来!猛烈地撞在她浑身湿冷、只裹着一条单薄浴巾的身体上!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身体里的每一个寒颤细胞都集体尖叫起来!
门外的光线比浴室的惨白灯光似乎要稍暗一些,透过磨砂玻璃显得有些朦胧。但视野已经开阔了。
苏冉的目光透过被自己身体遮挡了大半的门缝,沿着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投向那片深灰色的、紧贴着地面的存在。
距离很近。
只有不到两步。
看得清清楚楚。
那件深灰色的丝绒连帽卫衣,她强行盖下去的那件。此刻像一个被人遗弃的灰色麻袋,皱缩成一团,紧压在地砖和门框之间狭小的角落里。帽子部分被拉扯得歪斜变形,柔软的绒面在光线暗沉的交界处透出一种枯槁的死灰色。布料的边缘下,隐约可以辨别出布料包裹下蜷缩的、瘦小身体的轮廓。一条异常纤细、同样覆盖在深灰色布料下的手臂扭曲地支棱着,露出的手指苍白得像蒙了霜的枯枝,无力地搭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关节处带着细微痉挛般的青白色。
而卫衣帽口的下方,那片应该盖住头颅的阴影处——
几缕湿漉漉、比卫衣颜色更深沉的、几乎纯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地砖上。像是从灰色石头缝隙里顽强钻出的绝望藤蔓。
没有看到脸。
整个蜷缩的姿态僵硬、冰冷,像一块被冻结在绝望中的灰色石头。
死寂。
除了浴室里依旧存在的水滴声,没有一丝属于外面这团深灰色的活物应该发出的声音。
没有喘息。
没有呜咽。
只有一片沉重凝固到令人窒息的、冰冷而庞大的空白。
苏冉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几缕紧贴着冰冷地面的湿发上。它们像吸走了她皮肤表层残留的所有水分,让她裹着浴巾的身体从内到外地、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寒意早已浸透骨髓,此刻却有一种更加凶猛、更加失控的冰寒沿着脊椎向上迅猛攀爬!如同瞬间覆盖了一层暴风雪!
她扶在门把上的那只手的手指,冰冷僵硬,关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失去血色的、极度压抑的青白色,指节几乎要刺破皮肤。
视野的边缘似乎开始轻微地抖动、扭曲。呼吸不受控制地再度变得短促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在肺部扯开一道新的冰裂纹隙。
门框上冰冷的金属传递来的寒意,此刻像滚烫的烙印,灼烧着她掌心。
下一秒。
砰——!
一声巨大到失真的震响轰然在走廊里炸开!
厚重的磨砂玻璃门被一股狂暴失控的巨力猛地掀开!撞击在另一侧的墙壁挡板上!门板发出不堪重击的痛苦呻吟!猛烈地震荡着!连带着整个门框都似乎跟着晃动了一下!
苏冉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和凛冽的水意,从豁然洞开的门口猛地踏出来!脚步又重又急,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赤脚掌猛力踩踏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啪嗒!声!湿脚印在她脚步落下后清晰地拓印下来!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产生了残影!裹在身上的浴巾下摆因为巨大的动作幅度猛地向上扬起,露出下面同样湿冷的大腿皮肤,转眼又沉重地落下!
两步!仅仅两步!
她已经跨到了那团紧贴地面深灰蜷缩的轮廓正前方!带着刚从冰水里爬出来的、能冻伤人的冰冷水汽和暴戾气焰,阴影如同巨大的幕布瞬间将那团灰色完全笼罩!
居高临下!带着一种绝对压制性的俯视角!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苏冉的动作只剩下本能的、撕裂般的急迫!她猛地弯下腰!
一只冰冷的手——那刚刚浸泡在冰水里、擦伤处还在火辣辣刺痛的右手——用尽全力!带着一种仿佛要把地面都抓穿的疯狂力道,如同秃鹰的利爪探出!
目标——
不是去拉扯肩膀!不是去触碰任何可以被理解为怜悯的部位!
而是直取那件深灰色卫衣上歪斜变形、堆叠褶皱的连帽部分!
五指张开!凶狠地扣下!如同捕猎的猛兽扼向猎物致命的后颈!粗糙冰冷的手指在抓住那顶深灰色帽子粗糙绒毛的同时,也狠狠碾过帽口下方那片冰凉潮湿的、紧贴着地面的、属于林晚星的——后脑勺!的皮肉!
“呃!”
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生生掐断了脖子、堵死在喉咙深处的、带着巨大痛楚的闷哼猝然爆发!又瞬间卡死!像被扼碎了喉咙的小动物!
被那只冰冷的手掌狠狠攥住帽子部分、连带头皮都被蛮力揪扯住的林晚星,整个蜷缩的身体如同触电般猛地向上抽搐弹起!像一张被巨力突然拉满、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那覆盖在深灰色帽口下、被凌乱湿发遮掩的脸,因为头顶传来的剧烈撕裂疼痛被迫向上昂起!
苏冉看到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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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如同刚从冰川下捞出的手,五指张开、带着要将地面都抠穿的凶猛力道,悍然扣下!
深灰色的柔软丝绒连帽被这只冰冷的手掌瞬间攥死!厚实的布料在蛮力挤压下发出短促的噗嗤闷响。手指的力道没有丝毫收敛,如同鹰爪攫取猎物,顺着帽子堆叠的褶皱凶狠地陷下去——
粗糙冰凉的指腹边缘!
蛮横地、无可抗拒地碾过了帽口下方那片紧贴冰冷地面的——林晚星的后脑皮肤!
那里没有骨头,只有覆盖着头发的、单薄而脆弱的头皮!此刻被这粗暴的力量瞬间碾过、撕裂!
“呃——!”
一声被强行掐死在喉咙深处的、带着巨大痛楚的短促闷哼猛然爆开!又如同被骤然扼住咽喉般死死噎住!如同胸腔被无形巨锤猛然锤击!又硬生生被钉在了骨骼缝隙里!只留下一个扭曲变形、在空气中凝固抽动的无声嘶鸣口型!
紧贴地面蜷缩的身体——那张被强行拉伸到极致的“弓”——在头顶致命的撕裂痛楚下,以一种完全违背僵直状态的、近乎折裂的姿态猛地向上弹起!蜷缩的脊背痛苦地向上拱突!整个身体的核心因为那瞬间剧痛爆发出的力量而短暂脱离地面!
昂起的脸!
那张被强行扭曲抬起、暴露在冰冷廊灯下的脸!
湿透的黑发如同海藻般凌乱地黏在额角、脸颊和下颌上,水珠不断滚落。脸色是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像雪地里骤然泼上了一盆冷水凝成的、诡异的浮冰颜色!脸颊上几处被玫瑰枝划破的细小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肿胀。嘴唇更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刺目的、干燥深裂的紫红色,边缘甚至有着明显的细微血丝裂口!
然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被迫扬起的眼睛!瞳孔在头顶剧痛袭来和身体被强行拉扯的瞬间,因极致的、混杂了剧痛和不明所以的巨大恐惧而疯狂放大!几乎撑满了整个眼白区域!在廊道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接近纯黑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浓稠墨色!那并非深情的黑,而是濒死的动物在濒临绝境时迸发出的、燃烧着本能的绝望与疯狂的、非人的幽暗!
但这惊悸万分的极端放大只是一瞬!如同流星坠地前的刹那燃烧!就在那短暂如断弦般的高悬之后——
这双黑色深渊般的瞳孔猛地在眼白中急剧收缩!如同被突然刺入的强光灼伤,又或者骤然掉入绝对零度的冰窟!
整个眼球如同受到刺激的活体生物,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收缩的瞳孔在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窝中疯狂震颤,带着一种极度不适应的、生理性的厌恶和憎恨的逃避!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肮脏恐怖的存在!
她的嘴唇微微张着,深裂的紫红唇瓣因痛苦而扭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声被强行掐断的闷哼似乎耗尽了所有声带的能量。只剩下身体内部剧烈抽动的气流,在窄狭的气管里刮擦出极细微的、如同锈蚀铁片在摩擦般嘶哑的嗡鸣!每一次无法完成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沉重的、要撕裂内脏般的牵引痛感!
苏冉的手掌死死攥着那片深灰色的帽口布料,也死死扣着底下那片冰冷而正在她指下细微抽搐的头皮。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头骨坚硬冰冷的轮廓,以及裹在帽子下那头湿透黑发的黏腻触感。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被强制拉起的小片身体的重量,以及身体下方绷紧到几乎断裂的脊背肌肉传递上来的、如同濒死挣扎般的微弱力量!
巨大的潮红、深裂的紫唇、黑洞般放大又剧烈收缩震颤的瞳孔……还有那被死死掐灭在喉咙里的无声嘶鸣……这一切都在距离她面孔不到一尺的地方剧烈上演!
砰!砰!砰!
苏冉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在冰冷胸腔里爆裂撞击的声音!一声声沉重而失控地炸开!每一次搏动都狠狠冲撞着她的耳膜!那攥着帽口的手掌下的肌肉绷紧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出咯吱的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深灰色的布料连同底下的头发一起生生捏碎!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的痉挛!那股刚刚被冰冷水流压下去的恶心感以更凶猛的态势倒卷上来!
她的手腕猛地发力!不是掀开帽子,也不是松手!而是凭借着瞬间爆发的惊人力道,连带着帽口底下那具僵硬而抽搐的身体——
哗啦——!
像拖曳一件毫无生命的沉重物品!狠狠向着门内扯去!
裹在深灰色丝绒卫衣里、如同人偶般僵硬的林晚星,上半身因为这蛮横的力量被猛地拖离冰冷的地面!拖过门槛!双脚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尖锐刺耳的“滋啦——”声!整个身体如同被犁开的土地,被强行拖拽着滑进了灯光惨白的浴室!重重地摔落在湿漉漉、积着浅水、冰冷刺骨的地砖上!
啪嗒!
水花四溅!
浴室里惨白的灯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摔落在地、如同被剥离出灰色蛹壳的林晚星完全暴露!深灰色的卫衣下摆被拖拽扯开,露出下面蜷缩的膝盖和同样苍白湿冷的脚踝!帽子歪斜滑落,湿透的黑发混乱地贴在颊边颈侧,那张潮红深紫夹杂的、痛苦扭曲的脸彻底暴露在炫目的灯光下!
苏冉在刚才那狂暴发力的瞬间,脚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赤着的脚掌在湿滑的地面上险险稳住,剧烈的心跳让她的呼吸粗重如同风箱,裹在身上的浴巾随着急促的喘息沉重起伏。
那一直攥着帽口的手,此刻终于松开!那只手垂落下来,指骨因为用力过猛而不断传来难以控制的、细微的颤抖。
她的目光如同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地上被强行拖进来、暴露在惨白光线下的那张脸上。
潮红、深紫、抽搐收缩的瞳孔、干裂带血的唇……
冰冷的白色水汽在浴室里疯狂旋转、凝结,扑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巨大的水流从头顶砸落的沉闷轰鸣,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声嚣。
苏冉(顾承欢)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如同破旧风箱拉出的粗砺声响,在潮湿狭窄的空气里刮擦。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睫毛上,让她不得不半眯起眼。那只曾死死攥住帽口、甚至碾过对方头皮的手,此刻脱力般垂落在湿透的浴巾边缘,被水流长时间冲刷过的指关节处泛着不正常的、近乎透明泛青的惨白颜色,细微却难以自控地痉挛着,像垂死的蝶翼。
她的视线,如同烧红的铁水,浇铸在脚下冰冷湿滑的地砖上,钉死在那团被强行拖曳进来的、扭曲蜷缩的灰色轮廓上。
帽子在巨大的拖拽力量下彻底歪斜滑脱,如同被剥开了一层灰败的保护壳。林晚星那张潮湿苍白的脸完全暴露在惨白炫目的灯光下。颊边几道细小伤口被冷水浸泡后发白凸起,颜色异常清晰。但那片本该苍白到透明的脸颊皮肤,此刻却浮现出一种极其诡异、极其不祥的——燃烧般的、不规则的滚烫深红色块!那红色像被泼上去的劣质颜料,在雪地里诡异蔓延!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片深裂的、带着细小血丝的紫红色嘴唇!
它在无声地张合!
不是说话!而是在徒劳地、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开合都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力量感,牵扯着下唇那道干涸凝固的血痂再次被崩开,渗出新鲜细小的、刺目的血珠!紫红色的唇瓣每一次艰难打开、吸入冰冷潮湿的空气时,嘴角都因剧烈的痉挛而向上不自然、扭曲地抽动!如同濒死的鱼被迫在陆地上开合着鳃盖,每一次动作都带着撕裂血肉的痛苦!喉咙深处发出被厚重浓痰完全堵塞的、沉闷模糊的咕噜声!
林晚星的额头被迫紧紧抵着冰冷湿滑、沾满水渍的黑色大理石地砖!散乱的黑发被水打湿,如同枯败的海草纠缠在颈侧和脸侧!她似乎想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寒冷接触,整个身体在不可抑制的颤抖中猛地向后缩、向上拱!却又因为那无孔不入的剧痛而失去力量支撑,再次沉重地落回地面!脊椎痛苦地向上弯折出一个异常紧绷的弓形!后颈骨嶙峋地向上凸起,清晰地顶着湿透的卫衣布料!整个身体像一张被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硬弓,在冰冷的地面上进行着徒劳绝望的、无声的角力!
整个身体如同一张被拉到极限、绷紧到发出哀鸣的弦!她的脊背高高拱起,如同一座倔强行将崩塌的冰冷石桥!嶙峋的肩胛骨如同断裂的翼骨,死死地顶起湿透的灰色卫衣,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尖锐线条。她似乎想凭借这最后一点力量,将那滚烫深红的脸颊从那刺骨的寒冷大理石上拔起!将那份沉重的痛苦从冰冷地面剥离!头颅微微抬起,脆弱的颈项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
然而,那滚烫与冰冷极致的对抗只维持了绝望的一瞬!体内汹涌翻腾的剧痛和烧灼的力量如同被无形巨掌瞬间捏碎!被强行压下的身躯如同被骤然抽走了骨架,猛地向下沉重地坠回!
噗!
半张滚烫的脸颊结结实实砸落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溅起一片细小的水花!甚至能听到轻微撞击的钝响!
林晚星痛苦地闭紧了眼睛,深紫带血的唇缝间泄出一丝破碎粘稠的、如同呻吟般的呜咽。她似乎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彻底耗尽。只有那抵着地砖的额头,依旧在细微地、神经质地磨蹭着冰冷湿滑的表面,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汲取最后一点对抗灼烧的力量。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带起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砂纸打磨的噪音。
她的脊背彻底塌陷下去。刚刚被强行拖进来时的短暂爆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出现过。她的身体不再进行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角力,而是彻底沉没在冰冷潮湿的痛苦里。只剩下剧烈颤抖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般的脊背,和喉管深处如同堵塞着烂泥般模糊沉重的喘息气流声。
苏冉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片砸落在地砖上的滚烫脸颊和不断细微摩擦的额头上。
一点滚烫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猛地呛入苏冉的喉咙!
那股被强行压抑的冰冷暴怒和这灼人的惨烈画面激烈冲撞!胃部深处猛地爆发出新一轮毁灭性的翻搅!
她的身体快过意识,猛地俯身!一只手如同鹰爪般攫取猎物,带着毁灭般的凶悍力道,狠狠抓向林晚星蜷缩拱起的肩胛骨位置!试图将这副彻底瘫软、被痛苦吞噬的身体从冰冷的地狱里剥离出来!
粗糙冰冷的手指即将接触到那湿透的、灰色布料下剧烈起伏的肩胛骨凸起的瞬间——
地上的林晚星似乎预感到那即将到来的、不可抗拒的触碰!
她没有回头!更没有睁眼!那深紫带血的唇猛地张开!
“咳——!呃!!!”
不是反抗的嘶吼!是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肺腔和喉咙都咳穿炸裂的剧咳!带着浓重粘稠的恐怖痰鸣!整个蜷缩的身体因为这骤然爆发的剧咳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上、向前猛地弹起!身体弓得更加扭曲痛苦!
一口混浊的、带着深色血丝的粘稠唾沫,从她张开的紫红唇缝间猛烈地喷射而出!如同箭矢!狠狠砸在了苏冉伸来的那只手的——小臂下方!甚至有几滴粘稠的深色液体飞溅上了苏冉垂落在身侧的、被冷水浸泡得惨白的浴巾下摆!
啪嗒!
温热粘稠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触感!瞬间沾染在冰冷的皮肤上!
苏冉伸出的手臂,如同被瞬间投入液态氮中!彻底僵在了距离林晚星肩胛骨不到一寸的空气中!
那只刚刚因冰冷水流冲刷而惨白的手,此刻正被一小片新鲜喷溅上的、温热刺目的混浊唾液和隐约血丝沾染!深色的黏液在惨白的皮肤上缓慢地、黏腻地滑动!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浓痰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心脏在瞬间停止!随即如同被巨大的液压泵狠狠冲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要将胸腔炸裂的闷响!砰!砰!砰!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砸在耳膜上,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胃部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又反向剧烈拧转!尖锐的绞痛混合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瞬间冲上咽喉!眼前白茫茫一片!视野的边缘开始剧烈晃动、闪烁!
喉咙深处被那腥甜的铁锈味狠狠扼住!所有的空气都被瞬间抽空!只剩下这浓烈的、几乎形成实质的腥膻气味的围剿!身体深处传来剧烈的干呕冲动!她猛地弯腰,整个脊背如同被重锤砸中般痛苦地弯折下去!一手紧紧捂住口鼻,但强烈的生理性痉挛让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干哕:“——呕!”
被浓痰带着剧烈腥甜气息的深色唾沫喷射在手臂上的那个瞬间,时间冻结了。
冰冷、粘稠、带着一种灼烧生命的疯狂躁动。
苏冉弓起背脊剧烈干呕的声音,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困兽,异常短促尖锐地撕破了浴室里的水汽轰鸣。她的身体因那无法遏制的恶心而痛苦地绷紧、向内弯折,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拧绞着脏腑。另一只手死死扣住盥洗台冰冷的大理石边缘,指关节用力到几乎要折断镶嵌的金属边条,指甲刮着坚硬的石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绝望时抓挠铁栏囚笼的声音。
额头的青筋在惨白皮肤下凶猛地搏动,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瞬间渗出额角,混合着发梢流下的水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滑落。
视野的边缘剧烈地闪动、塌陷,黑暗如同贪婪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试图吞噬那仅存的、因剧痛和恶感而极度灼热的意识核心。
滴答。滴答。
是那只被玷污手臂上缓慢滑落的黏液,滴落在冰冷地砖上砸出的细微声响。在巨大的水流噪音中顽强地存在,敲打着濒临极限的神经。
这几乎淹没在背景中的滴落声,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入苏冉被呕吐感和眩晕挤压得极度紊乱的感知深处。指尖深陷在台面边缘冰冷的金属与石面接缝中,粗砺的刮擦带来的微弱痛觉,成了暂时锚定她的唯一支点,勉强维系着一丝即将被黑暗切断的清醒。
那口喷在手臂上的东西是什么?是血?还是只是咳破喉咙的浓痰?这个念头如同有毒的藤蔓,在混乱的神经网里疯狂滋生蔓延,带来更深层的恐慌和对溃烂崩溃的想象。
她的目光艰难地抬起,掠过自己沾着污迹的手臂,像被烧灼般瞬间避开!视线狠狠甩回那个罪魁祸首身上!
那个蜷在冰冷地砖上、似乎被自己的剧咳耗尽了所有残存精力的身体——林晚星!
她匍匐在地的姿态失去了之前剧烈挣扎的惨烈扭曲,只剩下一种彻底的、近乎散架的沉重瘫软。头侧歪着,整张脸的重量都压在冰冷湿滑的地砖上。那道被自己拖拽时帽子勒出的、几近撕裂状的红痕在后颈和发根边缘清晰可见!紧贴地面的那半张脸颊上,因为剧烈摩擦,沾满了冰冷的积水和微小的水垢颗粒,深色的灰渍糊在滚烫的皮肤和细小的伤口上,刺目又肮脏!那深紫带血的唇微微张开着,露出里面一点同样暗沉干裂的舌尖,嘴角粘稠的唾液丝线如同腐败的蛛网。
湿透的黑色长发如同腐烂的水藻,一绺一绺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和同样冰冷湿透的深灰色卫衣布料。她的胸口甚至看不到明显的起伏,只有那如同破旧风箱般沉闷、被厚厚粘痰完全堵塞住通路的喘息气流声,还在顽强地从被压迫的喉咙深处挤出。每一次吸气都异常短促艰难,带着沉重的粘滞感,每一次呼出则拖曳着嘶哑的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
她维持着这个濒死的姿态,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过头,侧脸紧贴湿滑的地面,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转动了脖颈一个微小的角度。
浓密如同鸦羽的长睫毛湿漉漉地半垂着,遮蔽了大半眼瞳。灯光下,能看到那浓密睫毛缝隙里透出的瞳孔,没有焦点,空洞地倒映着冰冷地砖上变幻的、水渍扭曲的反光。更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失去了所有映照外物的能力。那张沾满污垢的、深红滚烫的脸颊上,只有眼角处被巨大的疼痛或别的东西激出的一抹湿痕,缓慢地沿着混乱的鬓角发丝向下延伸,蜿蜒出一道冰冷的水线。
视线如同被这冰冷的水线牵引。
顺着林晚星侧躺的方向,顺着她空洞视线所及的、那无法触及的虚空——苏冉的目光被钉在了几步之外冰冷的黑色大理石盥洗台下——
那个敞开的、巨大的白色医药箱!
箱体侧面,一个显眼的红色十字标记下方,躺着一个扁平的、透明的……温度计!
那冰冷的、玻璃和金属构成的物体,毫无遮掩地躺在药箱深处无菌物品的旁边!像一个等待着的、尖锐的审判!
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猛地拉扯!苏冉的目光死死钉在药箱里那只透明水银温度计上!银亮的金属尖端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刺目的点状寒芒!
那股几乎将她淹没的眩晕、恶心和濒死的躁动,被这冰冷的寒光刺穿一个洞!
一个清醒而锐利的点!
烧!
一个声音在她被痛苦撕裂的脑髓深处尖叫!用最惨烈的方式验证它!让她为自己的一切承担后果!
啪嗒!
弓折的脊背猛地拉直!
苏冉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皮鞭抽中,瞬间绷紧,从剧烈的干呕痉挛中挣脱!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擦拭手臂上粘腻腥臭的污迹!一步!巨大的水花从脚下的地面炸开!她冲向几步外的盥洗台!手指带着破空般的凶猛力道,狠狠插进敞开的白色医药箱深处!
目标精准!带着一种摧毁性的决绝!
那只透明冰冷的温度计被她的手指瞬间攫取!冰冷光滑的玻璃外壳瞬间染上了她手上粘稠的污渍和一点晕开浅淡的血痕!细长的金属尖端在她失控的力道下微微弯曲变形,又瞬间弹回!
苏冉攥着这只小小的、冰冷的刑具,眼神里的空洞瞬间被一种狂暴的、赤红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狠戾彻底取代!
她攥着那只沾了脏污的、冰冷的玻璃棍,如同攥着一把烧红的烙铁,猛地旋身!一步跨回到林晚星匍匐蜷缩的位置!
水流在她离开后依旧咆哮着砸在空浴缸里,发出沉闷空洞的巨响。
她的影子如同巨大的、蓄势待发的黑色山峦,沉甸甸地笼罩在蜷缩成灰色一团的林晚星身上。
林晚星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地砖,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被逼近的庞大阴影惊扰。那空洞的视线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向苏冉靠近的双腿和……她手中紧握的、那个在惨白灯光下折射着冰冷无机质光芒的东西。
深紫带血的嘴唇,极其微弱的,张合了一下。没有声音。像沙漠里渴死的鱼最后挣扎着开合鳃盖。
苏冉没有丝毫停顿!高大的身影带着倾轧般的气势猛地矮身蹲下!动作粗暴迅猛!膝盖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地砖上,发出沉钝的撞击声!水花和湿气溅在两人身上!她的左手如同压舱的重锤,带着蛮横的、不容挣脱的绝对力量,猝不及防地穿过林晚星颈侧和肩膀的间隙,死死按住了她另一边锁骨下方未被卫衣完全覆盖住的、一片布满旧淤青的细瘦肩臂!
冰冷、坚硬的触感,混杂着滚烫病态的体温!清晰传递!
林晚星的身体在接触的瞬间猛地一震!那早已被剧痛和窒息压得疲惫不堪的身体竟然再次爆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力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绝望的“呃!!”,试图挣扎着向远离触碰的方向缩去!但苏冉那只手臂如同钢筋铸就的刑枷,纹丝不动!
苏冉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手中那只冰凉的、肮脏的温度计上!右手猛地抬起!细长的玻璃体顶端,那根被强行弯折又弹回、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金属棒尖端,对准了林晚星颈后那片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的皮肤——
那片刚才被她强行拖拽时,帽子边缘勒磨出的、边缘有些破皮的刺目红痕!
就是那里!
沾满污迹的指尖,带着一种冰冷残忍的精准,将温度计的金属尖端狠狠抵在那片带着伤痕的、温度异常滚烫的皮肤上!
用力地!毫不犹豫地!狠狠向下压!
粗糙变形的金属尖端刺入那本就脆弱的破损皮肤!
“呜——!!!”
一声被强行卡死在喉咙最深处的、带着巨大撕裂痛楚的哀鸣骤然爆发!又在喉咙口被浓痰和剧痛死死堵住!那团灰色的身体在强大的钳制下爆发出垂死野兽般凶猛的挣扎!四肢在湿滑的地面上徒劳地蹬踹抓挠,发出凌乱刺耳的噪音!后背向上猛地弓起!
苏冉的手如同焊在了她的肩臂上!力量没有丝毫松动!那根死死压下的金属尖端,带着冰冷的残酷,更深地陷进了那片滚烫的皮肤纹理深处!金属尖端边缘立刻洇开一圈细小的、暗红色的血晕!
几秒钟。
无比漫长而又清晰的几秒钟。
苏冉维持着这个倾轧的姿态,如同最残酷的行刑者。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根微微埋入发红皮肤里的温度计柱体。
水银柱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在玻璃管内极其迟钝、却又极其确定地向上爬升!
37.5……
38.1……
39……
数字如同灼热的铁水,顺着冰冷的玻璃管,一路倒灌回苏冉的瞳孔!沿着视神经的通道疯狂涌入!狠狠浇烫在她被混乱怒火和冰冷恐惧撕扯得千疮百孔的意识上!滋滋作响!冒起白烟!
高烧!
这滚烫的温度是真的!
她的手掌依旧死死压着林晚星的肩臂,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副正在疯狂挣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混乱又灼热的温度,如同滚烫的岩浆在地壳下沸腾咆哮!也感受到那肌肉在极致痛苦下崩死收缩的坚硬!她的手指无意识地陷在那些未消的淤青痕迹里,似乎要将这具身体彻底按进冰冷的地砖里!
“咳!咳咳——咳!!” 钳制下的身体爆发出一阵更剧烈、更破碎的呛咳!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裂开来!带着浓重粘稠的痰音!
苏冉猛地撤回那只一直狠狠按压在温度计末端的手!不是松开!
而是更狠!更决绝!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玻璃管内那根已经冲破39度极限标记的、狰狞的水银柱!然后——
唰!
带着一股近乎同归于尽的狂暴气势!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抬起!那只一直死死压着林晚星细瘦肩臂的手掌骤然向上抬起!手腕猛地发力!如同挥动鞭子!没有任何停顿迟疑——
呼啦——!
沾满污渍的手掌带着巨大的力量,野蛮凶狠地扇在了林晚星依旧紧紧攥在胸口那团深灰色卫衣前襟的手腕上!
力道又重又快!是纯粹为了打击、为了宣泄、为了让她不得不放弃抵抗任何可能触碰到衣服的手段!
林晚星那只护在胸前、下意识攥紧着衣襟的手指被巨大的力量打得猝不及防弹开!整条手臂都猛地向上甩离了身体!
那片刚刚才被粗暴温度计蹂躏过的颈后红痕连同下方滚烫的皮肤彻底暴露!卫衣巨大的松垮领口被这巨大的扯动力带得向一边下滑!露出了下面线条凸起的、因高烧而异常瘦削的锁骨!惨白皮肤下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青紫痕迹!锁骨尽头靠近颈窝的那片深色淤伤边缘,甚至因为刚才手臂被扇开的剧烈动作,有几处刚刚凝固的暗红血痂再次绷裂开来!
苏冉的视线甚至没有在那片新暴露的惨烈伤痕上停留!
她的动作狂暴如骤雨,凶猛决绝!那只刚刚扇开林晚星护胸手臂的手,瞬间下落!五指如同铁叉,带着滚烫的怒火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断,刺破了那片在惨白灯光下散发着灼人气息的空气!精准、凶狠地——
死死扣在了林晚星另一侧尚未被钳制住的、同样布满淤青和旧伤痕的——肩头之上!
呃——啊!!
一声尖锐到撕裂空气的惨嚎终于破开了粘稠痰液的束缚!如同濒死的天鹅发出的最后哀鸣!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在这一刻终于凝聚起一丝濒死的疯狂!瞳孔在剧痛下猛地收缩成针尖!又瞬间因极致的惊惧和愤怒而爆裂般放大!死死盯着近在咫尺、散发着狂怒气息的苏冉的脸!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里面混杂着剧烈的痛苦、刻骨的憎恨、极度的惊悸、屈辱……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的、被彻底激怒的癫狂和不顾一切!如同从地狱深处喷发的岩浆,混杂着毁灭一切的欲望!
苏冉甚至无视了这几乎要将她焚烧的眼神!她的左手死死压住温顺器下滚烫的肩臂皮肤,右手指尖如同钢钉般深深陷进林晚星另一侧肩头的骨缝和淤青软肉里!整个上半身都因为这激烈的钳制而绷紧前倾!她的脸距离林晚星那张沾满污迹、扭曲着巨大痛苦的滚烫面颊只有不到几寸的距离!
甚至能嗅到她喷吐出的带着铁锈和烧灼气息的气流!能清晰地看到那深紫带血的唇瓣如何因巨大的痛苦而微微抽动!
苏冉猛地张开嘴!下颌绷紧如同钢铁铰链,喉骨上下剧烈滚动,像是要咽下那几乎破喉而出的嘶吼!她胸膛剧烈起伏,喉咙深处爆发出一种极其沉重的、被浓痰和血腥气堵住的、带着疯狂哽咽的、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的咆哮!
“——你到底要干什么?!”
每个字都像被砂轮打磨过,粗粝无比,撕裂着她的声带,又狠狠砸在浴室潮湿凝固的空气里!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完全失去了暴怒的冷硬外壳,暴露出了内里一种濒临溃堤的、巨大的、茫然无措的、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那声被浓痰和血腥气堵住的咆哮猛地撕裂浴室湿冷的空气,带着被逼到极限的嘶哑和一种暴烈到极致的空茫,重重砸在林晚星那张滚烫扭曲的脸上!
下一秒!
苏冉攥着温度计的右手猛然爆发!不是压!而是更狂野的宣泄!她抓住那支深插在滚烫皮肤里的冰冷玻璃棍,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力道,狠狠向外一拔!像拔出深埋入肉的倒刺!
那根细长的玻璃体温计被完全拽离了皮肤!底部变形的金属尖端在脱离的瞬间刮过伤口边缘刚凝上的暗红血痂!带出一溜细小的血珠,喷溅在冰冷湿滑的地砖上!
林晚星那具一直处于剧痛和窒息双重折磨下、濒死般挣扎抽搐的身体,在那根带来剧痛的异物被强行抽离的瞬间,如同被骤然剪断了最后一丝悬系生命的细线!
那双刚刚被疯狂和剧痛点燃到极致、死死瞪视着苏冉的眼睛!瞳孔里的惊怒和憎恨如同瞬间熄灭的碳火,连灰烬都不剩!只剩下被水银柱爬升的数字刺穿的、彻底的空洞!
那死死聚焦、燃烧着非人光芒的瞳孔——猛地散了!如同劣质玻璃在高温下瞬间失焦、融毁!所有强烈的情感色彩、所有被痛苦激发的疯狂,都被某种冰冷的东西瞬间冻结,然后粉碎!
空洞。只有一片荒芜的、无光的、被高烧烧穿的巨大空洞。
“咯……”
一声微弱的、如同骨骼错位发出的轻响,从林晚星敞开的、深裂的紫红色唇缝里泄露出来。不是呻吟,更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关节在崩溃前发出的哀鸣。
她支撑着那弯折痛苦弓形的最后一丝力量彻底溃散。
那张在巨大痛苦中扭曲抽搐、被高热烤得深红滚烫的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重重砸落!沉重地、无可挽回地栽向冰冷湿滑的大理石地面!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不是肌肤触碰,更像是骨头和石头的硬撼!
撞击的瞬间,那具蜷缩的身体如同被强行折叠了无数次的脆弱纸偶,猛地向上弹跳了一下!随即更重、更彻底地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手臂和大腿痉挛地、无意识地在地面划拉了几下,摩擦声刺耳得令人牙酸!然后,一切剧烈的抽搐挣扎如潮水般骤然退去!
彻底安静。
只有水流依旧在后方浴缸里疯狂咆哮砸落!像是永不停止的哀乐!
苏冉还维持着半跪倾轧的姿势,一只手死死扣着林晚星另一侧肩头的淤青(刚刚用来扇开她护胸手臂的那只手),另一只攥着冰冷玻璃体温计的手僵在半空!指关节因为刚才拔出的狠劲还在微微颤抖!冰冷的水滴顺着她散乱的额发疯狂地砸在林晚星倒伏着的、湿透的后脑勺上!又迅速流进灰色卫衣的领口!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自己手上那根温度计光滑的玻璃壁上!
就在方才脱离皮肤的瞬间,随着那具身体的痉挛弹起和下坠,温度计被拔离时的晃动角度清晰地显露——
透明玻璃管内,那根被水银染成亮银色的液柱,顶端的弧度清晰地悬停在一个狰狞的数字上!
39.3°
鲜红的刻度线被尖锐地刺穿!高耸的水银柱顶端冰冷地、不容置疑地卡在“39”之后那细小的刻度中间!
滴答。
一滴冰冷的水珠沿着苏冉紧绷的下颌线落下,正好砸在温度计39.3那条刺目的刻线上!
水珠溅开!模糊了那令人窒息的高度!
高烧!
这具被她压在冰冷地上、刚刚还在爆发出垂死般力量和疯狂眼神的躯壳……竟然真的在沸腾!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汹涌如同熔岩般的病热从内部疯狂地炙烤!灼烧着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神经!
滚烫!她扣在对方淤青肩头的手指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那皮肤下透出来的、如同火山口喷发前兆般的灼人热度!那热度甚至穿透了她指尖的冰冷麻木,带着一种要烧穿她皮肤的惊悚触感!而那肩头淤青的骨骼轮廓,在她指下也坚硬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嗡——!
苏冉感觉自己的脑子猛地一空!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凿穿了太阳穴!巨大的嗡鸣在颅骨内疯狂激荡!之前压下的眩晕、恶心、冰冷和愤怒,如同熔炉里的矿渣被疯狂翻滚搅拌,轰然炸裂!
眼前的一切瞬间失去了清晰的轮廓!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模糊白光和黑暗中狂乱舞动的色块!
“呃——咳!”她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如同巨浪中的小船!扣在林晚星肩头的那只手失控地用力!指甲甚至深深掐进了那些滚烫的淤青软肉里!
就在这时——
被她死死按在地上的那具躯体的深处!胸腔最核心的位置,猛地爆发出一阵更加剧烈、更加密集、更加凶狠的呛咳!
“咳!咳咳!咳!咳咳——呃!!” 那声音已经不是喉咙里刮擦出的痛苦呻吟,而是如同要将整个肺脏硬生生从胸腔里撕裂、挤压出来抛到地面再踩碎般的狂猛!每一次剧烈的抽吸都伴随着一种沉重而粘腻的液体搅动声!每一次喷出都带着无法抑制的尖锐喉鸣和仿佛气管被血块完全糊住的窒息哽咽!
整具身体因为这恐怖的剧咳而疯狂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颗被狂风暴雨猛力抽打的小树!后背死死弓起!肩膀剧烈耸动!脖颈痛苦地向上挺直又猛地弯折!每一次弯折都像是头颅要狠狠撞击地面的前兆!
苏冉那只一直死死掐在她肩头的手指,在那狂暴抽动的痉挛力量带动下,被猛地向前一带!
她的身体被这股爆发的力量带得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眼前依旧是眩晕的乱象,只凭借着那只扣住对方的手作为唯一的固定支点!整个人几乎要扑倒在这具正在咳血边缘崩溃的躯体上!
冰冷的水珠混着滚烫的汗珠疯狂砸落!
那只依旧悬停在半空的、紧握着温度计的手!
那只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掌心的冰冷玻璃管因为过度用力的抓握,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指腹被那变形的金属尖端刺破了!一缕细微的、滚烫的血液迅速渗出她原本被冷水泡得惨白的手掌皮肤!
剧痛!冰冷麻木被这尖锐的痛楚瞬间撕裂!一丝扭曲的清醒如同冰冷的毒蛇窜入她混乱的神经末梢!
39.3!
“——安迪!!!”
不是咆哮!是尖叫!被极度的恐惧和冰冷惊觉瞬间推上崩溃边缘的凄厉尖叫!声音猛地拔高到一种撕裂耳膜的、非人的尖锐频率!如同被钢针刺穿的喉管爆发出垂死哀鸣!
这声骤然爆发的、撕裂般的尖叫穿透了水流的轰鸣!像一道血淋淋的刀锋划破了冰冷凝固的空气!又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歇斯底里的恐惧!
砰!
浴室外厚重的主卧门被猛然推开!
安迪如同一道沉默而精准的影子,第一时间出现在门缝外!她的目光如同两盏探照灯,瞬间精准地扫过混乱的现场——
大小姐半跪于地,湿透的浴巾松垮地挂在肩上,脸色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濒临崩溃的惨青!一只手还死死扣在地上那具剧烈咳喘的、穿着灰色卫衣的身体肩部!而她的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支体温计?那细长的玻璃棍末端沾染着一点暗红的污迹!而那具被按在地上的身体咳得浑身扭曲,每一次痉挛都仿佛下一秒就会咳出血块!
“承欢小姐!”安迪的声音瞬间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没有任何废话!她一步跨入湿滑的浴室!高跟鞋踩在水渍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一只手迅速从自己的贴身西装口袋中掏出专用手机,手指如同幻影般在屏幕上一划——
“定位南山壹号!顶层!立刻联络林医生和急救设备!准备急救程序!病患情况!高烧至少三十九度三!急性肺炎可能性极高!伴严重窒息性咳痰!现场情绪失控!尽快!立刻!”
她的语速快如子弹,每一个词都精准、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电话那头迅速传来简短的、冷静的回应!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紧急状况!安迪没有挂断,只是调大免提,确保声音能清晰地穿透现场的混乱。她一边继续汇报,一边飞快地半蹲下去,目标明确——不是先扶起苏冉,而是试图掰开苏冉那只依旧死死掐在林晚星肩头的手指!
“承欢小姐!松手!您这样会限制她咳出异物!”安迪的声音依旧平板,但那力量不容抗拒!她的手刚碰到苏冉僵硬冰冷的手指——
呲——哒!
那支一直被苏冉紧攥在手里的冰冷玻璃温度计!终于彻底脱力!
从那只因剧痛而痉挛松开的手掌间——滑脱!
沉重的白色塑料外壳和玻璃管,在安迪试图掰开苏冉的瞬间被甩了出去!狠狠砸在两人眼前冰冷光滑、湿漉漉的黑色大理石地砖上!
刺耳的破裂声!
冰冷的玻璃碎片和凝固的、象征危险高热的水银珠,如同崩解的灾难符号,在惨白灯光下瞬间四散爆开!溅落在积着浅水的地面,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光芒!
“呃——!” 苏冉被那近在咫尺的破碎声惊得身体一颤!视线本能地追寻着那些散落的碎片和水银珠子!
而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的林晚星,身体在温度计爆裂的巨响中猛地一震!咳声骤然中断了一瞬!身体剧烈地向上弹起!喉管里发出如同溺水之人重获空气般巨大而急促的倒抽气声!随即更凶猛、更狂乱的剧咳如同溃堤般汹涌袭来!
叮铃铃——!
主卧外的客厅里,固定电话尖锐的铃声如同催命符一般骤然响起!穿透了浴室里的混乱!一声紧似一声!急促得如同要将空气都撕裂!
安迪立刻抬头,对着手中的手机快速命令:“医生已在线上!马上对接门口安保!”她的视线飞快扫过苏冉惨白失焦的脸庞和地上那具剧烈抽搐咳喘的灰色身体!
“承欢小姐!立刻松开!准备配合医生!我去接应急救队!”安迪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她强行扯开苏冉那只已经有些脱力、却依旧僵硬地扣在肩头的手!然后迅速起身!不再看地上破碎的温度计残骸和散落的水银珠,大步冲向客厅接应!
砰!
浴室的门被安迪猛地拉开又在她身后合上!隔绝了部分水流的声音,却让那疯狂的咳嗽声在空旷的浴室里更加清晰刺耳!如同濒死的哀歌!
苏冉整个人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身体僵硬地半跪在原地,那只被安迪粗暴掰开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的空气里,指尖残留着掐进皮肉的感觉和对方皮肤滚烫异常的触感。安迪刚才强行掰开她手指的动作太过猛烈,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臂弯处松垮的浴巾已经滑落了大半,但寒冷和更大的恐惧让她失去了一切感知!只剩下听觉里那持续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咳声!
视线低垂。无法挪开。
地上的林晚星维持着弓起的姿势,剧烈咳喘!每一次疯狂的抽吸都让瘦骨嶙峋的脊背痛苦地向上挺高!整个身体都在巨大的力量下剧烈起伏、抖动!深灰色的卫衣领口随着每一次呛咳而被扯开又合拢,沾满了冰冷的污水和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渍!她的脸侧依旧紧贴着湿冷的地砖,散乱的黑发随着咳嗽的震动疯狂地甩动,时不时露出下面沾满污迹的、深红滚烫的脸颊和那双空洞失焦、此刻因剧烈咳喘而不断翻白的、死寂的眼白!
她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剧烈痉挛而颤抖着向前挪动了一小点,像一个不知目的地为何物的痛苦蠕虫,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蜿蜒的水痕和唾液的拖印。那无意识的前移的终点——
刚好是那摊破碎的玻璃温度计和水银珠的爆炸中心点!
距离那堆反射着冰冷光芒的危险碎片……不到半臂之遥!
咳!咳咳咳!呃!!!
又一阵爆发性的剧咳!她的身体猛地一挺!肩膀直接撞向那滩冰冷的液体和尖锐的碎片所在!
尖锐的玻璃棱角在惨白灯光下闪烁寒光!
苏冉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钢线狠狠拉扯!
她想也没想!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哽咽!
那只刚刚才被安迪强行掰开的手!那只僵硬脱力的手!带着一种残存的、如同被点燃的本能!猛地向前伸出!
不是抓向林晚星!而是——
粗糙的手掌带着被玻璃划破的边缘和残留的污迹,狠狠拍在了冰冷湿滑的地砖上!位置刚好在那片散落的玻璃碎片和水银珠之前!
啪!
手掌瞬间接触冰冷坚硬的地面和……那些锋利无比、混杂着剧毒水银的玻璃碎渣!
噗嗤!
掌心!手背!腕侧!
几处尖锐的剧痛瞬间扎入皮肉!滚烫的血液几乎是立刻涌了出来,沾染在皮肤上!黏腻!剧痛!
几乎是在同时!
林晚星因剧咳而痛苦向上挺起的身体带着无法控制的力量轰然落回!
那被巨大力量压下的肩膀!裹着湿透的灰色卫衣!
沉重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苏冉刚刚拍在冰冷地砖上、摊开的手掌之上!
呃!!——
重叠在一起的闷哼!
林晚星身体砸下的巨力让苏冉的手臂和手掌都被猛地下压!那陷在掌心和腕侧的玻璃碎片在重压下更深地刺入了皮肉里!剧痛如同电流顺着神经猛地上窜!苏冉身体抑制不住地向下一个趔趄!跪着的膝盖在湿滑的瓷砖上向前滑出一点距离!
而林晚星的身体也因为撞上了一个意外的阻隔物而停止了那种无意识的前移!她的肩膀正砸在苏冉的手掌上!她似乎也因这意外的阻挡和被撞到的坚硬物体而感到更加剧烈的疼痛!喉咙深处的剧咳骤然中断了一瞬!变成了更加痛苦深重的、如同被骨头卡住的、压抑而嘶哑的抽气声!身体内部爆发出一阵短暂的、剧烈的震颤痉挛!
苏冉咬着牙!闷哼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肩胛骨坚硬的边缘狠狠硌在自己掌骨上!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皮肤被玻璃割裂和压碾的尖锐痛楚!更能感觉到透过冰冷湿透的卫衣传递而来的、那具身体内部疯狂抽搐的剧震和那依旧滚烫惊人、如同随时要熔断的温度!
视线死死钉在自己那只被压住的手上!粗糙的掌心向上!死死地、无意识地摊开着!将那些危险的碎片死死压在自己的血肉和冰冷的地砖之间!也承受着肩膀上那几乎要压碎骨头的重量和那惊人的温度!
鲜血已经迅速地从割裂处涌出!晕染了掌纹,混合着冰凉的积水和冰冷的消毒水气味的污渍!在那片皮肤上缓慢地扩散开一片黏稠的暗红!
她的血!混合着对方的高热!冰冷与滚烫在这污秽狼藉的地狱里诡异而惨烈地交叠!
混乱的脚步声!急切!匆忙!由远及近!猛地从浴室门外撞进来!伴随着男性沉着却语速极快的声音:“窒息风险位置!所有人退开!确保患者平躺通道畅通!”
两个穿着深蓝色急救制服、提着急救设备的高大男性紧跟在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峻的医生之后旋风般冲了进来!医生甚至没来得及看半跪在地的苏冉一眼!目标直接锁定了地上咳得撕心裂肺、身体扭曲的灰色轮廓!
“检测生命体征!固定头部防止呕吐物窒息!面罩氧气准备!快!”老医生语速如同子弹!一边快速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一边单膝跪下去,试图用手轻轻但坚定地去按压林晚星的肩膀和背部,试图让她停止那种濒临窒息的剧咳!
“承欢小姐!松手!让医生施救!” 安迪的声音也在旁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苏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拉回一丝神智!她几乎要僵硬的手臂下意识地想抽回!那被压住的手掌想要退缩!
就在她下意识试图抽回手臂的瞬间——
医生带着手套、冰冷如同金属器械的手,已经精准地按在了林晚星的肩背位置!力量是职业性的平稳冷静!试图将剧烈抖动的身体固定在一个更便于施救的姿态上!
也就在医生手指接触的刹那!在安迪声音响起的瞬间!
那具一直剧烈抽动、咳得喉咙发出撕裂异响的身体内部,猛地爆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更深层次的、被强行碾压下的——尖叫前兆!是那种被绝对无法反抗的力量触及核心时,从灵魂深处被激起的、本能恐惧的巨大绝望!
林晚星的头颅猛地以一个极其恐怖的角度向后用力拗起!脖颈脆弱的线条绷紧如同欲断的弓弦!那张埋在冰冷地面污迹里的、深红滚烫的脸被迫暴露出来!深紫带血的嘴唇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方式大张着!深不见底的喉咙暴露出来!仿佛正对着虚空发出无声的凄厉嚎叫!
紧接着!
那双空洞失焦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巨大的刺激和窒息感下骤然上翻!露出的眼白如同死亡本身!浓密如同鸦羽的睫毛死死闭紧!如同要隔绝这世间所有光明与触碰!整个身体在一阵剧烈的、扭曲到违背常理的猛烈抽搐之后!
彻底松垮下去!
如同彻底断裂的弦!如同骤然崩塌的塔!
身体内部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温度、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不再有任何抵抗的力量!
苏冉那只原本被压在林晚星肩膀下的、被玻璃割破的手,骤然失去了那沉重滚烫的压制力!
掌心被玻璃碎片压割的剧痛瞬间清晰地传达!
但苏冉已经感觉不到!她的视线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死死地钉在林晚星那张骤然失去所有生息、如同被强行投入死亡长眠的惨白灰败的脸庞上!
就在这骤然降临的死寂中!
浴室门口!
医生急切的动作猛地僵了一下!
急救员的低喝戛然而止!
安迪的催促凝结在空气中!
刚刚冲进来、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护士第一个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而一直负责固定林晚星肩背位置的老医生,动作极其轻微地停住了半秒!他那双带着医用手套、沉稳无比的手,轻轻地将林晚星失去力道的肩膀拨开了一个微小得几乎不可察觉的角度——
露出了底下那只一直垫在下方、此刻摊开着的、属于苏冉的、沾满了暗红色污迹、皮肤上扎着几粒细小锋利玻璃碎片的手掌!血水正从那些伤口边缘缓慢地、粘稠地渗出……
老医生那双锐利、冷静如鹰隼般的眼睛,瞬间钉在了那只手掌上!以及那陷在指缝间、边缘同样被血染红的……一枚几乎被碾变形的银白色水银珠!
那枚水银珠刚好在掌心中指指骨下方一点的位置!浸在刚流出的血泊里!反射着冰冷刺眼的光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碾碎、拉长成一个没有尽头的光晕隧道。
苏冉的手掌还维持着摊开的姿态,死死压在那堆冰冷狼藉的地砖上。几粒细小的玻璃碎片像恶毒的星辰,深深扎进掌心、虎口和腕侧的皮肉里,在惨白灯光下,尖锐的边缘泛着无机质的寒芒,被不断晕开的暗红色血液包裹、浸泡。那枚被碾得几乎不成形的水银珠,诡异而冰冷地躺在她中指指骨下方的那一洼血泊里,和流淌的血液互相映照,反射出毒蛇般冰冷的光泽。
剧痛早已穿透神经。不尖锐,却深重迟滞,如同被注入骨髓的冰铅,沉重地坠着每一条挣扎的意识。她甚至分不清这痛楚是来自掌心的撕裂,还是胸腔中那几乎被捏爆后仍在空洞搏动的心脏。
视线像生了锈的齿轮,带着艰涩的阻力,一寸寸地挪开,终于从自己那只被玷污、被钉在地狱血水中的手,艰难地抬起,攀爬——
落在了那具彻底瘫软的灰色躯体上。
林晚星的肩膀被医生戴着冰冷橡胶手套的手拨开,离开了苏冉的手掌。失去了那沉重滚烫的压制,苏冉的手本该轻松,却依旧僵硬地摊在那里,掌心向上,如献祭般承接,又或者更像是被遗弃在战场上、伤口暴露给冷风与盐粒的腐烂旗帜。
她的脸。
刚才那狰狞的、扭曲的、带着濒死挣扎和窒息恐惧的表情……消失了。如同被橡皮擦粗暴抹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脆弱的、没有任何防御的灰败和静止。湿透的黑发贴在同样毫无血色的额角、脸颊上,几缕湿漉漉的发丝钻进深裂的紫红唇缝里。灯光下,能看到那嘴唇边缘还残留着刚才剧咳时留下的浑浊唾液和干涸的血痂痕迹。那双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失血的脸庞上投下两小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只有眼角的皮肤因为紧闭而绷紧,拉出一道极其细微、如同刀刻般的皱纹。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短促的进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沉重的、粘滞的杂音,仿佛有砂砾在里面摩擦。
“准备肾上腺素!开放静脉通道!面罩加压给氧!”老医生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沉闷而迅疾,瞬间打破了这瞬间的凝固。
急救员之一立刻将一个透明塑料袋撕开,动作麻利地扯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一次性无菌隔垫布,像展开一张干净的裹尸布一样,迅速、不容置疑地压在苏冉那只摊开在冰冷地砖上的手掌附近——但并没有直接挪开她的手,而是将那布绕过那些扎眼的玻璃碎片和刺目的水银珠边缘,铺展在血污狼藉的地面上。另外一人则从打开的金属急救箱里飞快地取出一个预充式的注射器和一个便携式静脉穿刺包!
尖锐的药水针头在灯光下闪烁!
空气再次被急促紧张的行动占据。
就在这时!
那只一直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动弹的手!
紧握成拳、深深陷在深灰色丝绒卫衣下摆的手!
毫无征兆地!
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那五根一直僵硬地深抠在厚实卫衣布料里、指节扭曲发白的手指!
如同沉睡沼泽深处苏醒的怨灵指骨,在惨白灯光下无声地、根根剧颤着向上张开!僵硬地摊开!
不是放松!更像是一种在昏迷深处被某种无法抵抗的巨大恐惧攫住后,徒劳的、垂死的最后挣扎释放!
那摊开的手指,苍白、纤弱、毫无遮拦,带着昏迷中无法自控的细碎颤抖,暴露在冰冷污浊的空气中,暴露在俯身检查的医生和拿着针的急救员视线里!
更暴露在——离它最近的那只摊开在地面、掌心还在滴血的手掌……旁边!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几乎指尖可以触碰到!
就在这抽搐张开的指尖无意识伸展的轨迹上!
——便是苏冉那只扎满了玻璃碎片、摊在冰冷地砖上、掌心被切开、血水粘腻蔓延的污秽手掌!
那几根冰冷颤抖着伸展的、属于昏迷中少女的、苍白的手指,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命运牵引般的轨迹——
无声地!
滑向那片破碎、尖锐、剧毒、黏腻着温热血水的狰狞伤口!
那只张开、毫无遮拦暴露在灯光下的苍白手指!
指根处清晰的、泛着青紫的指关节剧烈地颤抖着!细白的指骨线条在冰冷灯光下僵硬地舒张!带着昏迷中无法自控的、濒死抽动般的垂死挣扎!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宿命般牵引的态势——无声地、绝望地滑向那片粘满污血玻璃碎片的修罗场!
不到半寸!
那几根颤抖的、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甚至沾到了从苏冉掌心流淌下来的血水边缘!那暗红粘稠的液体浸染了一点点指甲边缘!
如同深渊伸出的鬼爪,即将攫取共同沉沦的血肉祭品!
“离她远点!!!”
一声撕裂喉咙的、带着无法形容的暴怒与冰冷惊悚的咆哮轰然炸开!不是安迪!不是医生!是那一直沉默强撑的年轻男性急救员!他的声音变了调!带着一种刻在医疗本能里对交叉污染和二次伤害的恐惧!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身体比思维更快!他猛地伸手!戴着白色橡胶手套的手并非抓向林晚星那危险的手!而是以专业急救员特有的保护性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把扣住了林晚星暴露在外的那条手臂的上端!强行将那具躯体向远离危险源的方向带离!同时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挡!试图隔开那越来越近的危险距离!
急救员的手在动作间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昏迷中林晚星那只向上张开、正在垂死滑落的手!
苍白的指尖在那一瞬间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电击!但仅仅是一瞬!
“呃——!咳!……”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魂魄碎裂深处的痛苦呜咽从林晚星紧闭的唇缝中逸出!像是被粗暴的拖拽和触碰撕开了昏迷的薄纱!她细瘦的腰肢猛地向上痛苦地拱起!头也随之向冰冷的地砖砸了一下!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撞击闷响!随即再次软瘫下去!更深地沉入了死亡般的寂静!只有那微弱的、带着痰鸣的呼吸气流还在挣扎。
随着她被拖离!那只曾摊开挣扎的手被惯性彻底甩落!失去了支撑,沉重地砸回冰冷湿透的深灰色卫衣下摆里!如同失去线的木偶。
苏冉那只被压在血水里的手骤然获得了自由!刺骨的剧痛混杂着巨大的失重感猛冲脑髓!她几乎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从喉咙深处滚出的、沉重的闷哼!身体本能地后撤!那只沾满血污和玻璃碎片的手狼狈地缩回胸前!
那摊开的、血肉模糊的掌心还在滴着黏腻温热的血水!鲜血和地砖上的污水混在一起!那几片插在血肉里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折射着尖锐刺眼的寒芒!那枚躺在中指指骨下方血泊里的变形水银珠边缘沾着一丝她的血,反射出诡异冰冷的光芒!剧痛让她整条手臂都在剧烈地颤抖!
“这里不行!立刻转移!担架!”老医生迅速判断!声音冷得像冰!“清理移动通道!避开碎片!”
他不再看苏冉的手!直接起身!语速快如子弹!护士已经将展开的无菌隔垫布铺到林晚星旁边的干净地面!另一个急救员动作迅猛地将折叠金属担架“咔嚓”一声弹开!平铺在隔垫布上!
安迪如同一道精准的阴影,不知何时已回到浴室门口!她没有靠近混乱核心,而是直接打开了浴室的排气系统!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加强!同时对着耳机快速交代:“主卫内有多处水银泄露及血液污染!准备一级隔离清场程序!立刻封锁这一侧!”
老医生和两个急救员如同训练有素的拆弹小组!三人合力!动作迅猛却带着最大程度的保护性!那个刚才出手拉开林晚星的男性急救员双手用力穿过林晚星僵硬的腋下和膝弯!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医生则稳稳托住她蜷曲的背部和后颈!另一个急救员托住双腿!
“一!二!三!起!”
沉重的、如同失去所有支撑的躯体被极其迅速地、整体地抬起!短暂地脱离了冰冷湿滑的地面!轻轻地、稳稳地落在铺开的银色担架床上!
那具身体在接触冰冷的金属框架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深灰色的卫衣下摆散乱地摊开在银亮的金属床上,露出下面苍白病态、布满新旧伤痕的小腿和僵硬蜷缩的脚踝。她像被安置在一块冰冷的金属祭台上。
安迪的手指向通往客厅的路线:“直走!电梯厅有人接应!”
一行人动作如风!几乎眨眼间就从巨大的浴室空间里鱼贯而出!沉重的担架金属边缘撞在门框上发出咣当一声闷响!随即消失在走廊!
巨大的轰鸣水流依旧在浴室里砸落!
那一片狼藉瞬间空旷冰冷下来!
巨大的水流依旧轰鸣着砸在空荡荡的白色浴缸上,发出冰冷空洞的回响。浴缸边缘积满了冰冷的死水,微微晃动着倒映天花板惨白的灯光。
苏冉还半跪在冰冷湿滑的地砖上,赤着的膝盖压着刚才铺开的一片无菌隔垫布的边缘,那布已经被污水和从她手掌滴落的血水彻底浸透,变成一片脏污的破布。那只受伤的手被她紧紧攥压在胸前浴巾的边缘,指根不断滴落的暗红色血珠,沿着被浴巾半包裹住的手臂内侧蜿蜒流下,留下道道黏腻粘稠的轨迹,有些血滴落在她松垮搭在腿上的浴巾边缘,迅速晕开几小片深色印记。
剧痛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她整条手臂。掌心和腕侧被玻璃碎片切割的伤口在每一次微弱的脉搏下都狠狠抽动一次,每一次抽动都带来清晰的锐痛,让她指关节忍不住微微蜷曲。更让那几粒深埋在皮肉里的碎片被更深地搅动!粘稠的血水和冰冷的污水混合在一起,将那几处伤口的边缘泡得发白发胀,里面的玻璃碴边缘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寒光!那枚躺在指骨下方血泊中的水银珠,正冷冷地吸收着她滴落的血液温度。
她甚至不敢去看那只伤手。每一次目光扫过那些刺目的碎片和污血,胃袋深处就一阵翻搅。更重的,是如同铅块般的疲惫和茫然无措的迟钝感,从脚底弥漫上来,让她的膝盖如同焊死在地砖上一样沉重。她想抬起身体,却如同在深海里挣扎,每一次肌肉发力都牵动着那条被剧痛缠绕的手臂。安迪……在哪儿?医生……林晚星……那些急救员……
就在这时!
砰!
浴室的门被猛然从外面拉开撞在墙上!沉重的声音在空旷的巨大空间里异常刺耳!
一个穿着深蓝色带金边制服的高大安保男性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对讲机,声音带着某种职业性的警惕,目光如同雷达般迅速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半跪在地、形容狼狈、胸口手臂布满污迹和血迹的苏冉身上:“承欢小姐!急救队需要您的身份验证签署紧急许可……”
他的话还没说完!
门口方向的巨大白色廊灯灯光被一个人形轮廓遮住了!一个穿着浅灰色手工羊绒套裙的、身材保养得宜的贵妇人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步伐并不快,高跟鞋踩在湿滑的大理石玄关地面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她手里似乎拎着一个精致的限量款手提袋,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只正在运行的手机贴在耳边。
“……我知道了,人已经在里面了?好的,我马上处理……”女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某种刻意维持的从容不迫的腔调,清晰地传到空旷的浴室里。她似乎正在交代电话那头的事情,目光越过前面高大的安保人员,精准地落在了半跪在地、浑身狼狈沾满血污的苏冉……和她垂在胸腹前那只不断滴着血的手掌上!
是林晚星的养母——秦雪!
那张保养得宜、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在看见苏冉那只血淋淋的手、以及她脸上那股被巨大痛苦和茫然冲击后的混乱神色时,瞬间凝滞!如同戴久了的面具突然被强力胶水固定住!涂着深色唇膏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随即飞快地调整回去!那双细长锐利的眼睛里,一丝极其清晰的、混杂着厌恶、极度惊愕、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被冒犯的怒火,像泼出的热油般瞬间炸开!又被她多年养尊处优形成的本能强硬地压了回去,变成了冰冷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隐含责备的探究!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没有在狼藉的碎片、碎裂的温度计残骸或者那大滩的水渍污血上停留半秒!而是死死钉在苏冉那只血肉模糊的伤手上!如同钉住一只肮脏的、闯入她豪华宫殿的老鼠!
手机依旧贴在耳边!但电话那头显然还在说着什么,她的回应却慢了半拍!拿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苏冉的视线越过安保人员,茫然地、迟缓地撞上了秦雪那双冰冷审视、深处燃烧着隐怒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半分对现场血腥狼藉的震惊,没有对伤者的关切,只有一种极其赤裸的、如同被玷污了高贵领地的、被严重冒犯的怒火和仿佛在看垃圾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她整个人如同一座冰冷的、突然出现在瘟疫爆发现场的石像,只有周身弥漫的嫌恶和无声的威压!
掌心的剧痛和滴落的温热血液粘腻感再次清晰地传来!与那双冰冷刺骨、盛满赤裸厌恶的目光猛地撞击!
嗡——!
苏冉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了!眩晕感瞬间如同炸开的水浪,疯狂地冲击着她脆弱的平衡!她甚至感到一丝荒谬!眼前发黑!身体无法抑制地向侧后方猛晃了一下!那只血淋淋的手随着身体的晃动骤然脱离胸前的束缚!本能地向下垂落!试图寻找支撑点!
手掌边缘重重地刮擦在旁边冰冷湿滑、沾满水垢的浴缸边沿!
噗!
一声皮肉被刮擦撕裂的轻微声响!一片边缘带着水垢硬粒的、细长而微微卷曲的玻璃碎片!狠狠地在她手掌边缘的皮肤上又拉出了一道新的、不算深但狰狞的血痕!
更加鲜红粘稠的血液瞬间涌出!顺着浴缸光滑冰冷的瓷壁滑落!滴入下方咆哮的冷水池中!散开一缕转瞬即逝的猩红!
“呃——!”剧痛撕裂了喉咙!一声短促痛苦到近乎呜咽的低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后栽倒!
脊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冷坚硬、积满湿腻水垢的浴缸壁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的炸裂闪光!所有声音、影像、气味……仿佛都被瞬间抽空!只剩下胸骨下方一阵沉闷尖锐的剧痛和脑袋里万针齐攒般的轰鸣!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旋转、塌陷!
“承欢小姐!”
“我的天……!”(这是秦雪那边拿着手机、惊得忘了说话的助理)
“快!扶住她!”(来自门口安保变调的声音)
混乱的叫喊在巨大的水流声背景里嘈杂地重叠!光影在她眩晕闭合的眼睑内疯狂地闪烁扭曲!后脑勺撞击的剧痛让她根本无法思考!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
黑暗笼罩。
意识沉入冰冷的深海,又被剧痛强行刺穿。
后脑勺撞击浴缸的钝痛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击着苏冉昏沉的神经,胸骨处的抽痛让她每一次模糊的吸气都带着碎裂般的阻力。她闭着眼,睫毛被冷水溅湿了,沉重地粘在眼皮上,视野只剩下隔着眼睑传来的一片模糊晃动的惨白光线和扭曲的人影轮廓。
她似乎是被从冰冷的地面和那堆狼藉里强行拖离了,有人架着她的手臂(是那个冲进来的安保吗?动作粗鲁得像拖着货物)!赤着的脚踝在地上拖过,冰冷刺骨!巨大的水流轰鸣声越来越遥远,但并未消失,如同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
“……初步确认意识障碍……额角右侧皮下血肿……呼吸心跳尚可……手部污染伤必须立刻处理!……通知楼下备用急救小队分一队上来处理切割伤和交叉污染风险!”一个极其冷静的中年男声,语速极快却清晰得如同手术刀,穿透她耳膜里的嗡鸣。
是那个老医生!他没跟着林晚星的担架走?!
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安迪特有的平板无波却不容置疑的腔调:“B组立刻接管承欢小姐!隔离区域设在外厅东侧!立刻清场!”
身体被挪动,有人试图扶她躺下!但后背撞伤的剧痛让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抽气:“……呃!”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不要强行平卧!保持半坐!”医生的声音带着权威命令。
她被半扶半按在一个不知是什么、质地坚硬冰冷的平面上(可能是客厅里的矮柜?沙发扶手?),脊背的痛楚稍微缓解,但也让她被迫保持着一种狼狈的半悬状态。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暴露在外的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
粘腻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血液依旧在掌心和腕侧的伤口里缓慢地渗出,顺着垂落的手臂滴滴答答落在身下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还是某个硬物上?她能感觉到每一次滴落带来的微弱震动。
那枚扎在血肉里的水银珠……还有碎片……
她甚至不敢去想!胃部一阵痉挛!巨大的恶心感混杂着无边的疲惫让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像被抽空!只想就这样沉下去!沉进这冰冷粘稠的黑暗和钝痛里!
但下一秒!
一片冰冷的湿巾带着强效消毒水的浓烈、刺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猝不及防、力道极其强硬地按在了她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呃啊——!”
巨大的、被消毒液灼烧和搅动伤口碎片的剧痛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猛地撕开了她仅存的意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弓起!脖子因剧痛而僵直!双眼被这剧痛激得猛地睁开!瞳孔在突如其来的强光下痛苦地紧缩!又因无法承受的巨大痛楚而瞬间涣散放大!眼前是刺目的模糊重影,只有消毒水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在每一个肺泡里爆炸!
“清理伤口!动作快!”是那个医生冰冷无情的命令!
一张带着白色橡胶手套的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足以碾碎腕骨!粗暴地将她那条受伤的手臂固定住!像禁锢一个挣扎的实验动物!另一只手再次沾满了那冰冷刺鼻的消毒液和不知名的药膏!毫无怜悯地、再次狠狠地向那些正在疯狂叫嚣的皮肉创面按压下去!甚至试图用裹了纱布的指端直接塞进被玻璃切开的缝隙去搅动、清除看不见的碎屑!粗暴的动作拉扯着皮肉!
噗嗤!滋啦!
是皮肉被强力擦拭挤压、黏连被强行扯开的声音!伴随着苏冉那一声扭曲到变形、混杂着痛苦呜咽的剧烈倒抽冷气!
那被强行固定在巨大痛苦中的意识,如同困在滚油里的鱼,疯狂地翻滚煎熬!视野边缘全是扭曲的光斑!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因巨大的痛楚和失控的恐惧而僵死绷紧!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压抑着哽咽的、如同被铁链锁住的野兽般的低沉嘶鸣!
这炼狱般的折磨似乎没有尽头!就在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即将在这反复的清洗和剧痛中彻底绷断!
“林太太!请留步!”
安迪那刻意拔高却依旧冷硬的嗓音,如同一道冰冷的壁障,骤然拦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阻隔意味!
“现在这里是污染隔离区域!您的身体贵重!不能靠近!”安迪的声音清晰地穿透苏冉被剧痛和清洗撕扯得混沌的意识!
“污染?”一个属于秦雪的、刻意放得从容却根本无法掩饰底下冰锥般尖锐刻薄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浓烈的、被侵犯了高贵的怒气!“我的女儿被你们抬走的时候像一堆破布!现在你们告诉我这里被污染了?!谁干的?!”她的质问如同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向混乱现场!她似乎逼近了一步,高跟鞋的声音格外清晰刺耳!“让开!”
“林太太!情况复杂!请配合急救人员的隔离措施!”安迪分毫不让,如同磐石!
那个正用力揉按挤压苏冉血肉模糊掌心的医生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只是一丝停顿!但那按压的力道没有丝毫减轻!
就在医生那冰冷的橡胶指尖再次深深陷入被玻璃割裂翻卷的皮肉、试图挤压深处时——
苏冉那只被另一名医护人员死死掐握住、用以固定的手腕的皮肤上!被冰冷橡胶紧紧箍住的腕骨内侧!一片粗糙的布料边缘随着她剧烈的痛楚抽动,轻轻地、无意地摩擦了一下她冰冷的手腕皮肤!
那布料触感……粗糙、廉价!带着一股……微弱的、带着汗渍和劣质洗衣粉气味、混杂着一点点厨房油烟的味道……还有一种极其难以捕捉的、极其微弱的……像是阳光晒暖后的干草木屑的气息……
极其的淡!却又无比的……清晰!突兀地闯入了这浓烈的消毒水、血腥味和紧张对峙的氛围中!
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冉被巨大痛楚几乎麻痹的神经末梢!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连那无法抑制的痛苦嘶鸣都停滞了一瞬!
手腕!那是……这是那个急救员制服的袖口边缘!那个……那个刚才强行把林晚星的手臂从她血淋淋的手掌前拉开!那个戴着手套死死固定着她这只受伤手臂……就是这个人!
就在苏冉被这混杂的、强烈的气味和手腕上那廉价布料摩擦触感刺激得身体一僵的瞬间!
秦雪那如同冰刃切割玻璃般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带着被彻底激怒的尖利,猛地穿透了混乱的声浪:
“——那地上的血里混着水银珠子!是谁的血?!”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怒和某种发现真相般的恐慌而拔高了八度!仿佛下一秒就要尖叫!“还有那些玻璃……是不是那个混账东西用来祸害晚星的体温计?!说啊!!!”她的话语如同毒鞭,狠狠抽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指向性清晰得令人发指!
那只被医生狠狠按压的手掌猛地向上抽动!伤口深处被强行挤入的纱布刺激得剧痛再次爆发!意识被秦雪的尖叫和手腕上那诡异粗糙的触感双重撕裂!
嗡——!
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混沌的泥沼!
苏冉那只被另一名医护人员死死钳制在冰冷金属操作台面上的手!那只掌心向上、布满狰狞切割伤、污血和玻璃碎片、剧痛到麻木的手!
在听到秦雪那声如同诅咒般的尖锐诘问的瞬间!被秦雪最后那句“……混账东西用来祸害”彻底点燃的疯狂怒火如同冰冷的岩浆轰然灌入支离破碎的神经!被腕骨上那突如其来、廉价粗糙布料刮擦的触感激起的陌生警戒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痛楚、恶感、眩晕、被冒犯的狂怒……在这一刻汇成一道摧毁性的洪流!
被牢牢固定在金属台面上的五指!如同从地狱深处苏醒的复仇鬼爪!被剧痛和狂怒赋予了最后的力量!猛地向上屈起!反张!
不是挣扎!是攻击!
带着最后的本能!带着同归于尽的暴戾!带着被彻底点燃、无法言说的屈辱和被污名化的刻骨憎恨!
那只带着大量血液、污迹、甚至可能还粘着水银碎屑的、皮开肉绽的手掌!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野蛮力!五指如钩!带着被玻璃切开的伤口因屈曲而喷溅出的几滴新鲜血珠!狠狠地向后上方甩去!
目标直指——
那只死死箍在她腕上、让她动惮不得的、带着廉价粗糙布料袖口的、死死钳制住她的手腕的那只手!
那个急救员的手!
她要撕开这只禁锢她的枷锁!将疼痛、污血和不被理解的绝望狠狠砸回去!
啪!——噗嗤!
沉闷的粘腻声响!
是她的掌骨狠狠砸在对方粗硬的蓝色制服袖口上!力量大得让骨骼撞击的闷响清晰可闻!同时伴随的皮肉破裂声!是她被玻璃割开的伤口边缘撕裂、挤压在对方坚硬的腕骨和廉价粗糙的布料上!摩擦撕裂加剧的剧痛让她眼前瞬间一黑!差点再次晕厥!
温热的、带着浓烈血腥气的血液瞬间爆发出更大的量!
直接喷溅沾污了她甩出去所经过的——那个急救员的手臂!蓝色制服袖子下方!甚至有几滴甩到了那急救员紧盯着伤口、猝不及防的侧脸上!
“啊!”一声短促而惊恐的男性惊呼!那钳制着苏冉手腕的手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带着本能的恐惧和巨大的惊愕!下意识地松开了!
那只被甩脱的、血肉模糊的手掌在空中划过一个微小而凌乱的弧线!如同被斩断翅膀的鸟!沉重地、粘腻地砸回了冰冷的金属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更多的血水被震得飞溅而起!几点温热粘稠的液体甚至溅到了旁边正埋头处理伤口的医生那戴着透明护目镜的镜片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帧!
医生按压伤口的手指猛地僵住!整个人如同被冻住!
急救员惊愕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手臂上那片新鲜喷溅的温热血污!
整个外厅死寂了一瞬!只有苏冉剧烈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心脏狂跳的轰鸣充斥耳膜!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被刚才那一下拍击甩得更加弥漫!
死寂!
粘稠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像一盆冰冷的、沉重的水泥,骤然倾倒在每一个人头上!
苏冉(顾承欢)那只刚刚经历过爆炸般甩动的、血肉模糊的手掌重重地砸回了冰冷的金属台面。粘稠温热的血水在撞击中飞溅起细小的珠帘,有几滴温热地砸在脸颊上,顺着鬓角滑落,留下湿腻的轨迹。剧痛如同迟到的海啸,在神经短暂的空白后疯狂地拍打回来,让她猛地弓起脊背,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如同破旧铁器摩擦般的嘶哑抽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一阵闷痛。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自己那只重新摊开、更加狰狞狼狈的伤手上——掌心被刚才那拼命一击撕裂得更宽,几处深埋的玻璃碎屑似乎因为剧烈的动作又被搅动移位,刺痛感更加清晰。暗红色的血液如同涌泉,迅速在地板和她的浴巾上漫开一片新的污渍。
而那只被她甩到一旁,刚刚才惊险避开的、沾满了她溅射血液的急救员的手——僵硬地悬停在半空,戴着粗糙制服袖口的手臂上,一小片深色湿迹清晰可见!那只手指关节弯曲着,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钳制时被巨大力量挣脱时的震颤和惊愕!手套边缘甚至沾着一点来自苏冉伤口的深色血丝……那是被拍上时甩过去的……还有……
水滴。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水滴从急救员脸上滑落——是刚才被甩过去的。但那上面没有明显的鲜红液体,只有一片深色的水渍……混杂着……刚才处理伤口消毒时溅射的碘伏吗?还是苏冉甩动时带起的混浊污水?她分辨不清!
但那只悬停在半空的手!那只曾属于那个急救员的、刚刚死死禁锢她的手!在苏冉混乱的视野里,那手套边缘深色的痕迹,和它悬空静止的姿态……如同被恐惧固定住的断手鬼影!
巨大的恐怖念头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颅骨!水银!她的血里可能有水银!她的手在反抗时拍到了他!她的血……沾到他脸上了?!水银可以通过皮肤吸收!剧毒!无药可救!
一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勒住了她混乱的思维——水银可以通过皮肤接触和伤口吸收!剧毒!
“脏……血……水银……” 苏冉的嘴唇翕动,喉咙被剧痛和巨大的惊恐扼住,挤出的字眼如同被碾碎的砂石,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指向!她的瞳孔因自己这个想法而惊恐地放大!目光死死盯住急救员手套边缘那道不祥的湿痕!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剧烈地颤抖起来!
“隔离!立刻彻底洗消!接触人员立刻撤离!进行污染评估!!” 正在给她挤压伤口的医生反应快得惊人!在看到苏冉那只溅满血的手甩脱固定并听到她嘶哑词语的瞬间,他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甚至不管被他挤压着的伤口!动作迅猛到带倒了旁边的无菌盘!器械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叮当声!他的护目镜还沾着刚才飞溅的血水!但他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极度冷硬如坚冰!声音如同淬火!带着一种面对高传染性生物灾难般的、极度清晰的职业性恐惧和命令口吻!
“拦住!别让他们走!!晚星一定出了事!!血里有水银!!顾承欢!你想害死所有人吗?!” 秦雪的尖叫声猛地拔高!如同淬了剧毒的蜂针,带着巨大的恶意和被刻意煽起的恐慌,撕裂了刚刚短暂的死寂!她似乎被强行阻拦在隔离区外,声音都因暴怒而变形!她仿佛抓到了一个惊天证据,话语直指核心!
她的尖叫像是一根燃着火星的火柴,猛地扔进了堆满硝化棉的仓库!
整个空间彻底炸开!
所有在场医护人员和助理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惊惧!如同钢针般猛地扫过苏冉那只血肉淋漓的手!扫过那个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低头看着自己手套上污迹的急救员!扫过溅落在台面和地砖上的暗红血液!
恐慌如同实质的毒气迅速弥漫!
距离最近的一个年轻护士惊惶地向后急退了两步!另一个助理的脸色也瞬间白了!
“快!处理!立刻!离开这里!”医生对着那个被血污手套的急救员厉声喝道,他自己也飞快地脱着沾了苏冉血液的手套!动作因为内心的不洁感和恐慌而显得有些变形!
被点名的那个年轻急救员,脸色刷白!他看着自己手套边缘那块深色的湿迹!看着自己脸颊上滴落的水痕(刚才被甩上的!)!看着医生和同伴惊恐避让的眼神!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不!不是我!”他慌乱地摇头,声音都带着恐慌的颤音,本能地想辩解!但在恐慌和无措中,他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来,似乎想去触碰脸上被溅湿的地方!
“别碰!”医生厉声喝止!同时再次后退!眼神如同看一个移动的瘟疫源!“立刻去清洗!脱下所有外衣!快!”
急救员被他严厉的语气和周围惊恐的目光逼得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装饰墙立柱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惊恐万状地盯着自己被沾污的手套边缘!又看向半躺在那里、手掌还在不断涌出鲜血的苏冉……她那只刚刚拍过自己胳膊的手……那里面……是她的血……是混合了水银的血?!
那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理智!水银!剧毒!沾到了!可能通过皮肤!可能进了伤口?!
巨大的、对未知剧毒的恐惧瞬间压垮了他!他猛地发出一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短促呜咽!整个人像是崩溃的沙堡!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推开旁边试图靠近的另一个同事!不管不顾地冲向走廊方向!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被巨大恐惧扼住的抽噎声!脚步声沉重而混乱!如同丧家之犬!
而就在他惊慌失措地冲开人群、撞向外厅走廊方向的半秒前——
他的视线!
那双因极度惊恐而圆睁的眼睛!
在混乱转身的刹那!
极其清晰、极其冰冷怨毒地!
死死扫过了半躺在金属操作台边、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苏冉!
那目光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被污名化的憎恨!被迫害的怨毒!还有一丝……如同濒死困兽般的疯狂!
如同淬了寒冰的箭矢!带着无声的诅咒!狠狠地钉入了苏冉因剧痛和眩晕而空洞失焦的瞳孔深处!
轰——!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眼神瞬间炸碎了!
那冰冷的怨毒!
如同一条剧毒的眼镜蛇!猛地缠上了苏冉残存的意识!收紧!
“呃——!”喉咙如同被冰冷的铁钩刺穿!再也无法呼吸!
眼前彻底被狂暴的黑暗彻底吞噬!
砰!
她的身体如同被斩断的丝线,失去了所有支撑!彻底向后仰倒!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金属或大理石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世界彻底沉沦!唯有冰冷粘稠的血液和那毒蛇般怨毒的眼神,是坠入深渊前最后的感知!
消毒水冰冷刺激的气味,是侵入意识的第一道感知。
这气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进肺里,每一次被迫的抽吸都扯着气管深处一阵烧灼般的刺痛。混合其中的,是更深的、更不容抗拒的、某种消毒剂强力清洁后残留的、带着金属余味的冷酷气息,无情地覆压着整个空间。每一次强力的中央空调出风口送风,都带起一波新的冰冷腥气,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苏冉(顾承欢)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僵直地坐在冰冷的、布满规则透气孔的硬塑料候诊椅上。她的后背被迫紧贴着同样冷硬的椅背,姿势维持着一种不自然的固定,后颈被某种冰冷的、坚硬的托架牢牢顶着,动弹不得。这是为了防止她倒下,也是为了约束。每一块脊骨都清晰地硌着冰冷的支撑物,传递着深重的僵麻感。右臂,从肩关节以下,被裹得如同厚实的白色木乃伊,连同手掌一起,固定在一个悬吊着的硬质支架里。
那包裹的厚重感压得她几乎无法感受到肢体末端的存在。但深埋其下、被强制固定于展开放置姿势的伤口,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隔着厚厚的纱布和夹板,清晰地传递出沉钝的、被压抑撕裂的搏动式剧痛。那痛感不尖锐,却极其沉重和绵长,像一根生锈的铁钉被强行钉入了骨髓深处,并在每一次心跳的泵压下将细微的锈蚀碎屑压进更深层的血肉缝隙。
最要命的,是那种仿佛永无止境被拖拽清理的感觉仍在持续,像烙印一样残留在骨肉深处。不是医生冰冷器械在皮肉上刮擦的真实触觉,而是神经末梢在极度刺激和恐惧下形成的、顽固而狰狞的幻觉记忆。冰冷的刮擦感、无孔不入的消毒液刺激感、被强行扩张翻找的撕裂感……它们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那沉重的闷痛之上,每一次细微的神经抽动都仿佛在重新经历那场永无止境的酷刑。
视线模糊,眼球如同被细砂磨过般干涩灼痛。无法聚焦,只能被动地吸收着眼前一块巨大黑色大理石墙面粗糙的纹理。那纹理如同一片凝固的、冰冷喧嚣的深潭,倒映着上方镶嵌式灯带惨白、毫无温度的光源。光带在模糊的视野里融化扩散,形成一片巨大空旷的、令人眩晕的光幕。光幕边缘是死寂,死寂深处是走廊尽头的未知阴影。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脉搏敲打着绷带边缘的沉重节拍和呼吸声里黏滞的风箱杂音。
“……创口污染评估初步完成,未检测到汞蒸气环境残留。”一个机械平板、不含任何情绪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像收音机里播报一段与己无关的天气。“血液检材已送毒理筛检。伤口彻底清创探查已完成,深度组织内暂未发现玻璃碎片残留及肉眼可见汞沉积。主要污染伤口集中在手掌掌丘区及腕背侧浅表裂伤,污染风险等级C,密切监测隔离即可。至于急性应激反应和精神状况波动需单独设立档案持续观察……”
那声音在她左边某个位置。是那个给她上刑般的医生?还是另一个戴着口罩、面目模糊的白大褂?
苏冉没有任何反应。听觉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词语破碎地涌入,无法在混沌的意识里形成任何有意义的符号。她只是更深地、被动地将那僵硬的脊背抵在冰冷的塑料靠背上,试图从那里汲取一丝对抗幻痛的力量。
就在这时——
一个更加尖锐、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冰冷的空气壁垒,猛地撞进了她的耳膜!
“…………就在这里!我们有权知道真相!顾大小姐强行带走的养女生命垂危!现在又牵连出剧毒水银污染伤人事件!这必须给公众一个说法!”
嗓音带着刻意的激昂和被煽动的愤怒,是那种举着话筒、企图将声音送进千家万户的记者的典型腔调。
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更加急促和高亢,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林太太!请您节哀!但您作为唯一在场的、目睹了整个现场的家属,您是否确认顾承欢小姐当时手持破碎温度计并导致污染扩大?!她失控攻击急救人员是否是恶意传播剧毒……”
“够了!” 一个极力压抑着冰冷怒意、尾音却无可避免地泄露出一丝尖锐的女声猛地截断了记者连珠炮般的追问!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光洁地面的声音,清晰而急促,带着一种强硬穿透人群的压迫感,由远及近!
“……承欢……我可怜的晚星!” 秦雪的声音在强行压制下依旧透出浓重的悲痛和控诉,每个字都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苏冉所在的方位。“她在里面抢救!那个……那个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行为完全失控的人就在那里!你们不去追问她到底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不去查清楚那枚沾了血的、掉在她旁边地上的水银珠子从哪来的?!却在这里拦着我这个担心孩子的母亲?!”
脚步声猛地停在离苏冉不远的位置。苏冉僵硬冰冷的后颈皮肤甚至能感受到被巨大阴影迫近而产生的微弱气流扰动。那股混合了昂贵香水、古龙水,甚至还有一点……残留的冷焰火(似乎是某种庆典残留?)的复杂气味,强势地侵入了消毒水统治的领域。那味道如同细密的蛛网,勒住了苏冉每一次艰难的呼吸。
紧接着——
一只冰凉得如同金属器械的手!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近乎粗暴的力量,猛地从侧后方伸过来!五指张开!狠狠地摁在了苏冉左肩锁骨下方的肌肉上!
力量极大!位置刁钻!指关节几乎嵌进她僵硬的肩窝!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瞬间缠住了皮肤!
“你!” 秦雪的尖叫就在她耳廓上方炸开,带着巨大的惊恐和愤怒的颤音!“你这个祸害!!你干了什么?!”
巨大的力道施加在肩窝!
那如同深埋引爆线的剧痛瞬间被点燃!
伤口内部被强制固定、被绷带压制、被反复清洗带来的沉重钝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压迫而骤然撕裂!
所有被压抑的、深埋的幻痛记忆和真实存在的创口撕裂感如同火山喷发!轰然混合在一起!
“呃——!!!”
一声凄厉的、被剧痛从喉咙深处强行撕扯出来的惨叫!根本无法控制!如同濒死的动物!苏冉的身体因为痛苦和极度的刺激猛地向上弹起!后脑勺和后背狠狠撞击在固定她的冰冷支架和硬椅上!又被弹回来!那条悬吊固定着的伤臂在硬质支架里疯狂地晃动牵扯!固定带勒紧皮肉!每一次晃动都带起更深层的、几乎要搅断筋骨的可怖撕裂剧痛!
视野瞬间被一片炸裂的血红和黑暗占据!扭曲旋转!如同坠入高速旋转的深渊!冰冷的眩晕感混合着被侵犯的狂怒和被剧痛彻底碾碎的绝望!胃袋深处因剧痛而爆发的剧烈恶心感冲上喉咙!额角和颧骨附近的肌肉因为剧痛和巨大的生理反应而剧烈地痉挛抽搐起来!
“别碰她!”安迪冰冷如刀的呵斥如同惊雷般在秦雪耳边炸响!
几乎在苏冉发出惨叫的瞬间!一道强硬的阴影带着锐风猛地切入!
不是简单的阻拦!安迪的动作精准狠辣得如同格斗术擒拿!
她的目标是秦雪那只死死摁在苏冉肩窝的手臂!手臂如同鞭子般甩出!五指曲起,指关节如同坚硬的鹰爪,带着恐怖的力量感!根本不容秦雪有半分反应时间!精准无比地扣死了秦雪手腕下方寸许的动脉连接处!力量瞬间爆发!
那是瞬间阻滞血液和神经传导的精准打击!
秦雪只觉得整条手臂如同被一道高压电狠狠贯穿!从手指尖瞬间麻木,一路窜上肩膀!伴随着一种骨头被硬生生捏碎的恐怖错觉!剧痛!麻痹!失去控制!
“呃啊——!” 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叫从秦雪口中溢出!那只如钳子般死死扣在苏冉肩窝的手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瞬间失去所有力量!
安迪扣死的手腕没有丝毫放松!如同冰冷的铁钳!力量反而更深!她整个人如同磐石,将秦雪失控的手臂狠狠地往后下方一拽!同时身体向前压迫!硬生生将刚刚因为苏冉惨叫声而吸引了全部视线的秦雪!如同对待一袋无关紧要的沙包!猛地向后拖开了两步!强行与苏冉拉开了距离!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物理性的清除!
“安保!维持秩序!再有无关人员靠近急救区域一步!立即驱逐!”安迪的声音如同冰瀑砸落!冰冷而极具穿透力!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锐利如同淬火手术刀,直接刮过周围那几个刚刚被苏冉惨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举话筒的记者和镜头!
她那冰冷森然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记者的脸时,如同实质的冰针!其中一个扛着专业摄像机的大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
被安迪死死扣着手腕、拖离原地的秦雪,脸色煞白!被骤然捏断攻击姿态的屈辱和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身体摇晃,高跟鞋踉跄。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睛死死盯着安迪!里面汹涌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她大口喘着气,丰满的胸脯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更歇斯底里的尖叫!
然而,就在这时——
走廊尽头那两扇沉重的、紧闭的、标示着“急诊抢救 重患隔离区”的灰白色金属大门——
砰!
发出一声沉闷而急促的撞击响声!
紧接着!
金属门内侧被猛地推开!一个同样穿着深绿色手术服的护士身影出现在门缝里!她的额角带着汗珠,脸上罩着严实的N95口罩,只露出一双睁大的、带着清晰焦灼和惊恐的眼睛!声音透过口罩闷闷地传来,带着撕裂般的不祥气息,瞬间压过了现场所有噪音:
“4号危重隔离床!急性窒息恶化!快!气管压迫张力性气胸!血氧崩溃式暴跌!立刻准备深静脉双通和闭式引流!通知重症监护负压层流区!要快——!!”
如同在火药桶里投入了一个燃烧瓶!
医生那原本毫无波澜的汇报声猛地中断!随即是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指令:“准备转移!担架车到位!开绿色通道!”
刚才那几个被安迪气势震慑住的记者,像是瞬间找到了突破点,话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猛地调转方向!
“林女士!您听到了吗?!是您的女儿吗?!快看!医生冲进去了!情况极度危险!”第一个记者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紧张,试图绕过安迪,把镜头对准门缝!
“天呐!窒息!气胸!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第二个记者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林太太!您女儿现在命悬一线!您能否告诉我们之前的冲突细节?!是否就是顾承欢直接造成的?!”第三个记者直接指向性最强!
秦雪被安迪死扣着手腕的身体猛地一震!刚刚被安迪强行压制的愤怒和被强行拖离的屈辱尚未消散,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般瞬间浇了她一身!护士的喊声如同丧钟敲响!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门缝里如同修罗场般闪烁的仪器灯光和快速奔跑的墨绿色身影!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失声的尖叫!那双看向门缝的眼睛里,惊惧、茫然、被巨大恐慌攫住的空白瞬间占据了主导!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剧烈颤抖起来!
安迪的眼睛在那护士喊话的瞬间骤然眯紧!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钩子扫向抢救室门口!扣着秦雪手腕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再次收紧!如同铁环!
混乱!镜头!尖叫!失控的指控!冰冷的隔离区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尖锐的冰棱!而走廊尽头那扇刚刚开启又即将关闭的门缝里,混乱闪烁的信号灯如同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苏冉如同被钉死在硬塑料椅面的石像。听觉在秦雪的尖叫和护士嘶喊的瞬间彻底被炸得粉碎,只能捕捉到巨大嗡鸣回响中尖锐的残片。视线被泪水、汗水和剧烈的生理痛苦彻底模糊成水底晃动的光影,每一次艰难地聚焦,都徒劳地涣散。
然而。
就在她最后一丝涣散的目光,如同濒死的烛焰摇曳着扫过走廊尽头那片模糊的、由人墙隔开的、通往急救室的灰色地带时——
在那片深浓的、散发着冰冷机械气味和消毒剂金属腥气的、象征着绝对隔绝的入口正前方的地面上!
靠近门槛边缘!冰冷光洁的瓷砖地面!
一捧新鲜的、极其刺目的猩红!
如同泼洒出的劣质颜料!呈不规则的放射状!浓稠地、惊心动魄地泼溅在那片属于急救区入口的冰冷地面上!颜色比苏冉掌心里任何渗出的血滴都要艳丽、新鲜、带着某种灼热滚烫的生命力!
而在那片触目惊心的猩红泼溅中央!散落着几片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用肉眼分辨的、带着深色边缘的……湿润的、深色的……
像是被撕扯、或是被用力挤压出来……玫瑰花瓣边缘的……细软绒毛?!
那猩红的光泽和几缕深色细绒毛的微小细节,如同烧红的针尖!瞬间刺穿了苏冉被剧痛、混乱和无边恶感层层封锁的意识屏障!强行烙下了一个极其惊悚而清晰的影像!
嗡!
脑子里的嗡鸣猛地升高频率!
下一秒!
走廊尽头那片巨大的、灰白色的隔离金属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在护士的催促下正被里面的人从内部,缓慢而坚决地从里向外——
哐!
最后彻底合拢!
将所有闪烁刺眼的警告灯、混乱的身影、刺耳的仪器噪音……连同门槛前那片泼溅的、边缘还在微微反光的刺目猩红和几缕难以辨认的深色细绒……
全部!隔绝在那冰冷厚重的门板之后!只留下一片巨大的、死寂的、反着惨白灯光的、光滑平整得如同墓碑的灰色金属表面!
那沉闷如墓石合拢的金属巨响,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斩断所有视线,只留下冰冷死寂的光滑门板和走廊地面刺目的猩红残迹。世界在苏冉混沌的感知里剧烈旋转,耳内巨大的嗡鸣如同冰风暴席卷一切,将秦雪的尖叫、记者的聒噪、安迪的指令和医生平板的汇报彻底绞成毫无意义的碎片噪音。后脑撞击椅背的余痛、被固定悬吊的伤臂深处沉钝的撕裂闷痛、胃袋疯狂倒卷的痉挛……所有感觉混杂爆裂,将她仅存的意识搅成一片充斥着血腥味和消毒水恶息的泥沼。
“……血氧饱和极速崩坏!左侧呼吸音完全消失!快!”
“……胸腔穿刺针!开紧急通路!引流管!快!”
“……不行!纵隔摆动严重!必须马上送手术层流区!担架车到位!!!”
抢救室金属门内的空间仿佛成了遥远的雷暴中心,模糊的喊叫声穿透厚重的门板和眩晕,隐约传来,带着一种被绝望逼入极致的狂乱。每一次喊叫都如同在苏冉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上抽一鞭子!
她瘫在冰冷的硬塑料椅背与顶着她后颈的冰冷支架形成的禁锢夹缝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小幅度痉挛。每一次痉挛都无情地牵扯着悬吊臂深处被束缚、被切割的剧痛神经!像是有无数根生锈的铁钉在撕裂固定的伤口边缘。额角、颧骨周围的肌肉不断抽搐跳动,带来令人几欲作呕的酸胀僵硬感。视线如同被胶水彻底封死,徒劳地在黑暗与模糊的光斑间挣扎。
“……承欢小姐?承欢?!”
安迪那冰冷压抑、强作镇定的声音在她左耳上方响起,仿佛隔着厚重的、湍急的水流传来。一只微凉的手,带着职业性的、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覆盖在她未被束缚的、因剧痛和惊惧而紧攥成拳的左手手背上。那接触短暂而僵硬,如同触碰一块表面滚烫内部却在急速冷却的金属。
苏冉没有任何回应。她的整个精神意识已经被拉入一种更深层的、冰冷粘稠的黑暗。那门后模糊传出的“血氧崩溃”、“纵隔摆动”的碎片词汇,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无边的黑暗混沌中猛地烫下一个狰狞的符号——“死”!
嗡鸣声陡然拔高!压倒了外界的一切!
混乱!粘稠!带着冰冷的血腥味!
“……情绪应激失控!精神评估滞后,立刻物理隔离!通知神经介入!”医生冷漠的指令如同判词,在混乱的背景音中切割出来。
苏冉混沌的视线里,晃动、扭曲的白色墙壁前,是安迪那张毫无波澜、此刻却因紧绷下颌线而显得格外锋利的侧脸。安迪的左手似乎还紧紧扣着秦雪的手臂关节下方,将她强硬地挡在远离苏冉的半米开外。秦雪的身体因被钳制而痛苦地歪扭着,精心打理的盘发散落下一缕粘在汗湿的鬓角,那张煞白的脸上,刚刚还汹涌的控诉狂怒被门后传来的死亡通告冲击得只剩下一片僵硬的、空洞的惊惧,深紫的唇剧烈哆嗦,却再也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她失焦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扇隔绝了生死的灰白金属门上,仿佛透过它能看到里面正迅速熄灭的灯光。
那几个被安迪气势短暂压制的记者,此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短暂的愣怔后爆发出更刺耳的鼓噪!话筒像是毒蛇的芯子,争先恐后地突破安迪和医护人员仓促形成的薄壁,直直地戳向秦雪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林太太!快看!医生在喊您女儿的名字!情况是否极度危急?!”
“……生命体征持续崩溃!抢救手段已用尽了吗?!林太太!请您回应!”
“秦女士!顾承欢小姐是否该为当前的医疗事故承担全责?!您……”
“林太太!那地上新鲜的血迹是否意味着……”
“滚——!!”秦雪猛地爆发出一声濒死的、被极致的恐惧彻底压垮的嘶鸣!她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弹跳起来!被安迪死死扣着手臂的力量带得身体几乎悬空!她的目光从金属门猛地甩开,如同淬毒的钩,狠狠剜向半瘫在椅子里如同破碎人偶的苏冉!那眼神里的恐惧、绝望、憎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是她是她就是她!!那个魔鬼!!她害了我的晚星!!你们去问她!!去问她!!!——放开我!!”
她疯狂地扭动身体!用未被禁锢的另一只手死命去抓挠安迪紧扣着她小臂的手指!指甲甚至在安迪深色西装袖口上刮出刺耳的嘶啦声!她披头散发,涕泪横流,像个彻底被逼疯的母兽,只想扑向那个她认定的灾祸源头,将对方撕成碎片!
安迪的身体如同磐石,纹丝不动。她的右手依旧坚定地扣着秦雪的脉门,那位置足以让她整个手臂在剧痛中失去一半的力量和反抗能力。安迪甚至没有去看苏冉的方向,只是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眼神像淬火后的刀锋,只紧紧锁在秦雪那张疯狂扭曲的脸上,用身体死死堵住她可能的任何冲撞。
“……快!移动担架!动作轻!保持引流管稳定!通知手术室立刻准备开胸探查!”
“是张力性!引流瓶压力还在上升!快推!”
“血氧还在掉!准备插管给纯氧!快点!!”
门内如同地狱行军般的指令通过金属门板和墙壁的震荡传入走廊!每一个词汇都带着死神的镰刀呼啸的冰冷气流!
安迪扣着秦雪的手臂猛地一紧!在秦雪剧痛的呜咽声中强行将失控挣扎的她再次往后一带!硬生生扯开和椅子的距离!同时对着侧翼一个反应过来的男护士厉喝:“保持警戒!拦住其他无关人员靠近隔离线!启动强制隔离预案!”
就在混乱升级!秦雪在安迪的钳制下爆发绝望的嘶吼!记者如蝇逐臭般涌上!安迪侧身全力应对前方冲击的刹那——
那被悬吊固定、因持续的剧痛和体内剧烈的情绪撕裂早已濒临崩溃点的手臂!
那只被金属支架牢牢捆缚、无法动弹分毫的右臂!
手臂末端——那只被厚厚纱布包裹固定成平展姿态、但每一个指关节乃至指腹细微神经都在传达着沉锐穿刺痛感的——手!
僵硬的五指!在悬吊支架内部!在层层密实的包扎之下!猛地——
向上屈起!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僵硬的、如同被吊死之人最后痉挛挣扎的角度!
同时!手臂末端未被固定死的、暴露在绷带之外的一小片腕侧皮肤!在那巨大的精神冲击下!神经质的剧颤!
咚!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木锤击打朽木的撞击!
是那被厚重包扎固定于僵硬支架中的手掌!它剧烈屈起的指关节,包裹着纱布和下方夹板,极其沉重地、狠狠地撞在了限制它屈曲的金属支架的内壁上!
沉闷!却带着一种骨骼硬撼金属的绝望力量感!
苏冉整个上半身因为这猛烈撞击带来的连锁反冲力!如同被巨炮轰中!猛地向后狠狠撞在冰冷的椅背支撑上!固定她身体的安全带勒得她胸骨发出痛苦的呻吟!那条被悬吊的手臂在支架内疯狂震颤!带动着整个支架发出嘎吱嘎吱的不堪重负声!
痛!!!!!
前所未有的、排山倒海的剧痛!从被撞击的指关节粉碎性爆开!沿着手臂每一寸被撕裂捆绑的皮肉!狠狠撞进她早已被撕扯得千疮百孔的意识!如同沸油浇入冰窟!
“呃啊啊啊——!!!!!”
一声根本无法控制、如同被活生生剖开胸膛挖出心脏的、撕裂了喉咙深处所有组织的惨厉号叫!骤然撕破了走廊所有混乱的喧嚣!凄厉如垂死猛禽的哀嚎!声音里是纯粹的、无边无际的、被剧烈痛苦彻底淹没的绝望!
她猛地抬起头!下巴因为剧痛的嘶吼而夸张地向上扬起!脖颈绷紧如濒死的弓弦!粘在额头鬓角的湿发甩开,露出下面布满冷汗和病态潮红的脸颊!那双原本空洞失焦的眼睛在剧痛的极致刺激下猛地爆睁!目眦欲裂!漆黑的眼瞳在失血惨白的眼眶里向上翻起!露出大片死灰色的眼白!牙关因为巨大的痛苦紧紧咬合!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撞击声!
整个人如同遭受了最残酷的电刑!在冰冷的椅子上疯狂地弹动!每一次剧烈的抽动都猛烈地撞击着身上的安全带和冰冷的支架、椅背!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一波的毁灭性剧痛!形成无解的、越绷越紧的死亡螺旋!汗水和生理性的泪水如同决堤般从她脸上奔涌而下!
“镇定剂!双倍量!立刻!”医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怒!他猛地指向苏冉!
站在苏冉椅后方的男护士反应极快!一支预充了透明药液、针管粗大的针筒早已就绪!针头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阴冷的寒芒!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臂肌肉紧绷,针尖带着破空声!狠狠地朝着苏冉另一侧未被束缚的肩膀三角肌扎落下去!动作又快又狠!
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
“等等——!!!”
一个惊慌失措、带着巨大惊恐的年轻女声带着哭腔猛然在距离抢救室最近的位置响起!正是刚才那个跑出来报信的小护士!
她再次从即将完全闭合的金属门缝里挤出半个身体!整个人因为惊惶而抖得不成样子!她的脸上布满汗水,巨大的N95口罩被扯开挂在一只耳朵上,露出下面毫无血色、写满恐惧的嘴唇!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尖锐得变了调!
“不……不行了!主刀……主刀医师说……心跳……心跳……”
她的目光越过门口被震住的医生和安迪、越过混乱扭打的秦雪和记者人群、直接投向了那具在椅子上因剧痛和精神崩溃疯狂弹动惨叫的身体!
她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心跳没了!!!”
滴————————————
一声悠长、冰冷、毫无起伏、代表心搏完全停止的仪器长音!
如同地狱的安魂曲!
穿透了尚未完全合拢的金属门缝!
无情地灌入了这条冰冷的隔离通道每一个角落!
清晰!
刺骨!
宣告着……
绝对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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