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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贵女要和离,清冷世子争红眼结局+番外

沈晚宁 著

武侠仙侠连载

痛,疼痛从心口迈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在全身横冲直撞,血气一股脑地往头顶上涌,每一根神经上都蔓着细细密密的刺。沈晚宁努力的想睁开眼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她每想一下脑中的神经就跳一下,牵扯着浑身的肌肉,疼痛已经让她有些麻木了,沈晚宁依稀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起来了。双手被交叉绑在身后的柱子上,士兵的动作堪称粗鲁,大力拉扯着肩膀上的肌肉,沈晚宁忍着钻心的痛苦终于借力睁开了眼。双睫颤颤巍巍的磕在一起,她只能费劲的从面前模糊的细缝往外看。血一般模糊的红色铺天盖地的袭来,天色灰蒙蒙的,被通天的火光映的有些发紫,一时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弥漫的硝烟呛入她的鼻腔,有些发苦,沈晚宁条件反射的就要干呕,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剧烈的抖动着,这样才能...

主角:沈晚宁谢瑜   更新:2025-06-14 17: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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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晚宁谢瑜的武侠仙侠小说《娇娇贵女要和离,清冷世子争红眼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沈晚宁”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痛,疼痛从心口迈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在全身横冲直撞,血气一股脑地往头顶上涌,每一根神经上都蔓着细细密密的刺。沈晚宁努力的想睁开眼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她每想一下脑中的神经就跳一下,牵扯着浑身的肌肉,疼痛已经让她有些麻木了,沈晚宁依稀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起来了。双手被交叉绑在身后的柱子上,士兵的动作堪称粗鲁,大力拉扯着肩膀上的肌肉,沈晚宁忍着钻心的痛苦终于借力睁开了眼。双睫颤颤巍巍的磕在一起,她只能费劲的从面前模糊的细缝往外看。血一般模糊的红色铺天盖地的袭来,天色灰蒙蒙的,被通天的火光映的有些发紫,一时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弥漫的硝烟呛入她的鼻腔,有些发苦,沈晚宁条件反射的就要干呕,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剧烈的抖动着,这样才能...

《娇娇贵女要和离,清冷世子争红眼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痛,疼痛从心口迈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在全身横冲直撞,血气一股脑地往头顶上涌,每一根神经上都蔓着细细密密的刺。

沈晚宁努力的想睁开眼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她每想一下脑中的神经就跳一下,牵扯着浑身的肌肉,疼痛已经让她有些麻木了,沈晚宁依稀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起来了。

双手被交叉绑在身后的柱子上,士兵的动作堪称粗鲁,大力拉扯着肩膀上的肌肉,沈晚宁忍着钻心的痛苦终于借力睁开了眼。

双睫颤颤巍巍的磕在一起,她只能费劲的从面前模糊的细缝往外看。

血一般模糊的红色铺天盖地的袭来,天色灰蒙蒙的,被通天的火光映的有些发紫,一时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弥漫的硝烟呛入她的鼻腔,有些发苦,沈晚宁条件反射的就要干呕,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剧烈的抖动着,这样才能好受些。

通天的号角声再次吹响,震得人耳膜生疼,一只黑色的燕子穿过前方重重兵马绕过她往她身后去了,他们说了些什么,声音很低她根本就听不清。

沈晚宁抬眼看向自己面前熟悉的城墙,往日里熙熙攘攘映着春色的城,早已没了摊贩的叫卖声和孩童的嬉戏,与它相安无事久了,她竟也忘记了它原本就是如此的庄严肃穆。

高大又冷漠。

马的嘶鸣声渐渐传来,那人走到她的身侧勒马。

沈晚宁知道又要开始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墙上再次传来兵器乒乓的声音,整齐的脚步声有力的踏着,弓箭手拉弓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有人过来拍了拍她的脸,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喂!醒醒!!”士兵粗鲁的声音喷在她的面上,沈晚宁难受的侧头,刚好看见人群中站立的身影。

当今圣上五皇子,离王。

也是绑架她的罪魁祸首。

“谢瑜,本王真是高看你了,还以为你是个有勇有谋之辈,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缩头乌龟,守着这座空城能到几时?”

“你忠心耿耿的太子殿下,本王的皇兄呢?莫不是早就弃了你独自逃命去了,这样懦弱无能的人也值得你追随吗?若是你现在投降本王便饶你一条命,还能让你和家人团聚呢,要不要好好考虑一番?“

离王语气里满是笑意和讥讽,身下的马匹应和他一般喷出厚重的鼻息,声音从铁罩里传来有些浑浊。

身后的将士们也随着他的话发出骚乱。

沈晚宁闻言抬头,果真看到城墙上立着的人,一身黑色的袍子一如既往,原先不过是咫尺距离,现在竟然只能隔着两军,遥遥相望。

谢瑜,平阳王,她的夫君。

沈晚宁心中一阵苦涩,鼻子不受控制的发酸,双目渐渐模糊,心里的疼痛和身体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谋逆之臣竟敢妄议储君,离王殿下此等行径不是我等能效仿的,平阳王府食君俸禄,忠于陛下,忠于百姓,为朝堂社稷而死是我等荣幸,想必诸位定能明白。”

谢瑜语气不疾不徐,沈晚宁记得曾几何时他也曾那么告诫她要克己复礼,要遵规守训。

沈晚宁脑子轰一声,嘴角艰难的抿着,她知道谢瑜今日必然会舍弃她,只是结发六载心中不免有所期待,但从他口中听到还是一阵阵心痛。

昏暗的夜色里两军剑拔弩张,兵刃相向,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旌旗响着猎猎的声音。

“平阳王好生大义,对自己的发妻都能如此,”离王抬起手拍了两下,语气忽然一顿,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般,

“我道为何,原来是身边已有佳人作伴,怪不得能如此大义,平阳王好计策,本王是自愧不如。”

有些同情地看沈晚宁。

沈晚宁本已心死,闻言一阵惊愕,抬起头果然看到墙上的一对男女,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沈晚宁死死的盯着那女人,离王叛乱抓了平阳王府上下,只有谢瑜一人免于被捕,全家上下一百八十七口人全部被叛军俘虏,为何江依还好好的站在这儿。

江依虽然不是平阳王府的人,但她与谢瑜也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离王破城之日凡是和太子有关的世家都难逃被捕,她们明明同被捕在军中,为何她会在这儿?

是谢瑜偷偷将她救了出来。

除了这一种沈晚宁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理由。

谢瑜啊谢瑜,沈晚宁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讥讽,夫妻相伴六载终是比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以为他对江依不过是出于对妹妹的情谊,再加上他从未提过纳江依之事,她才以为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即便有一些逾礼之处也并未深究。

若是你心仪江依,应该早早地同我讲啊,我不是那等霸道之人。

只是为何还要娶我?

要让我平添这一生的幻想与折磨。

沈晚宁已经精疲力尽了,耳鸣的厉害,城墙那人好像说了什么,但她已经听不见了,只剩下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炸药在不远处响起,轰隆隆的火光将天边衬得通红,厚重的尘土味一遍又一遍的弥漫,卷起整片天边的残阳,沈晚宁依稀好像看见了晚霞。

破风声在耳边响起,沈晚宁艰难的抬头,只听得箭头没入肉中的嗞喇声,随之而来的是细细密密的疼痛,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而冰冷,耳边的厮杀也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喉咙很快涌上一股腥甜,沈晚宁余光看到身边人翻身下马朝她快速的跑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胸口的血水咕噜噜的往外冒。

沈晚宁这时才闻到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

城墙上那人还保留着拉弓的姿势,沈晚宁望着他的眸中尽是悲凉和不甘,她突然很想问问他为什么。

不,他不是不娶江依,是想要给她正室之位,是以,她必须死。

这样一切都解释通了。

沈晚宁眼前晃的厉害,恍惚间看到谢瑜收了弓,惊慌失措的趴在城墙上看她,可是怎么会呢,他亲手持弓,必然一击致命,可能是看她死没死透吧,怎么可能关心她呢。

眼皮越来越像重,好像有人在耳边唤她。


漫无边际的疼痛过去是无尽的冰凉,窒息感扑面而来死死的扼住她的喉咙,浑身像被碾过一样难以动弹。

冷,无尽的冷,好像掉入了八月份的寒冰里,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耳边的呼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沈晚宁被什么刺了一下,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上,像黄豆一样,明明是春日却像冬月一样寒凉。

“沈晚宁,本世子在同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衣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难受的很,沈晚宁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明明是她先……”后半句还未说出口,倒是面前的女子先屈膝朝她致歉,“世子莫怪沈姐姐了,是依依想要来这后花园转转,没想到沈姐姐在这儿,冲撞了姐姐,是依依的不是,依依在这儿给沈姐姐赔罪。”

沈晚宁想起来了,对,就是这样,她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不管怎么你也不应该动手,这王府的规矩你都学到哪儿去了,即日起你便在房中禁足,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门。”

冰冷、无情。

春风拂面而过,身上的衣服更是冷的厉害,沈晚宁这才有些缓过劲儿来,不等她反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夫人!”

耳边传来惊呼声,沈晚宁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原来人死之前的走马灯是这样的,她竟然到死回想起来的还是那两人。

**

再次睁开眼时头疼的厉害,入目是陌生的梁顶和帷幔,沈晚宁慢慢坐起身来,她身上只搭了一条薄薄的褥子,随着动作滑落到腰间。

屋内装潢简朴雅致,四周寂静,只有不远处的诵经声喃喃弥漫,伴随着悠远的钟声荡在空中。

她这是在哪?

沈晚宁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胸前,没有血窟窿,她不可置信的用手按压,确实是没有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起身,浑身还是疼的厉害,沈晚宁扶着墙壁慢慢挪到门口,推门望出去,只见参天的古树,树上系着条条红绫,将整片绿色都掩盖了去,只剩下满目的红。

一阵清风吹过,檐角的青铜铃铛轻轻颤动。

转角传来脚步声。

“夫人!您怎么起身了!?”

远方一个青色的身影端着药汤,遥远望见她加快脚步赶过去。

“玉兰?”沈晚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小丫头将手里的汤药小心的放在廊下的长凳上,满脸关切。

“夫人我在呢,您终于醒了。”玉兰有些哽咽,“我扶您进去躺下吧,您刚醒还不能吹风。”

玉兰将她扶进屋,又回去把汤药端进来放在床边,想起什么似的赶忙去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沈晚宁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进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认得这里是法渡寺,她从前就经常带着丫头来这里祈福,这里的钟声和佛语呢喃她已经听了无数次,说是深深刻进了骨髓里也不为过。

玉兰看她只是愣愣的盯着她看,这才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婢子这记性,茶水凉了吧,婢子这就去添些热的去。”

沈晚宁摇摇头拦住她,一杯凉茶下肚灼烧的嗓子稍有好转:“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只是还哑得厉害。

“夫人,已经是午时了,您昏睡了整整三天,可吓死奴了!”玉兰强忍下心中的酸涩,

“那日之后您便晕了过去,世子将您抱回房内,后来不知为何身上起了许多红疹子,王妃说山上清幽,又有佛经相伴于病情有益,便让人连夜将您送了过来,还好老天保佑,终于醒了!”

许是怕她太难过又补充道:“世子将您送回房内就出发去淩东了,想来是不知道这回事,并非不来看您……”

世子不在的时候,王妃更是变本加厉,这次竟然病着就让人将夫人送了出来,可怜夫人遭此一祸恐怕心中更是难过。

沈晚宁有些恍惚,伸手捏了捏玉兰气鼓鼓的小脸,听到她吃痛声才收手,原来这不是梦,她竟然真的回来了。那自己临死前看到的场景应该也是真的了。

竟然让她回到了永乐十年,与谢瑜成亲一年后的日子。

她记得这个时候,她与江依在王府后花园发生了争执,两人双双落水,但谢瑜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了她一顿,还让她同江依道歉,她不愿意,谢瑜就罚了她禁足,后来不知怎么身上突然起了很多红疹子,婆母就把她送来这法渡寺,恐怕是想让她自生自灭了。

现在刚好是被送来法渡寺的时候。

玉兰见她神色不同寻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夫人,大夫说您是落了水感染了风寒,修养几日便好了,……身上的红疹子是因为接触了某种毒物引起的。”

她声音很轻,生怕惹了沈晚宁不快。

某种毒物,她那日接触的只有江依。

沈晚宁想起来上一世也是如此,她知道是江依做的之后立马赶回了府,等谢瑜从淩东回来去他面前告状,可得到的不过是一句“无理取闹”,不仅浇灭了她所有的幻想更是让谢瑜更加厌恶她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真真是个傻子,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他又怎会去寻自己心上人的不快。

“夫人……”玉兰将药递到她手边,轻轻哄着,“把药喝了吧,一会儿要凉了。”

沈晚宁低头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抬手一饮而尽。

既然她重活一世那就好好的活,她不会再懦弱不堪任人欺凌了,也不会去依靠谁的力量寻求慰藉,她本就是名门贵女忠良之后,何以要受此屈辱不甘,那些推向她的罪恶,她势必要反过来踩在脚下。


最是四月杨柳天

沈晚宁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季节,躺在贵妃椅上,吃着早上新鲜的时令,再听着戏子依依侬侬的小调,好不惬意。

阳光穿过树荫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身边的侍女拿着扇蒲将院子里刚燃起来的香吹得更远些,她眯着眼睛侧支着身子。

听百花楼里的妈妈说这个小生是从江南刚刚入京的,原也是地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是有些份量的,偏偏出了事沦落到如今田地,听起来真真叫人惋惜。

偏还生了一张粉面,软言小调搭配上我见犹怜的表情,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酥麻麻的。

前世自己过的到底是什么鬼样子,怎么放着这么好的小生不要,想起这些她就心里直犯嘀咕。

她从小便被祖母教导着学习贞洁孝道,《女诫》《内训》之类更是滚瓜烂熟,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浓厚礼仪的浸润之下竟养出了胆小怕事的性格。

嫁入王府之后更是被夫君教着要遵规守矩,再加上婆母不喜,她行事愈发小心谨慎。

她记得刚嫁来谢家的时候谢老夫人对她也是极好的,谢瑜虽然不喜欢她,但表面功夫做的也让人挑不出毛病,但那次庆功宴之后便全然换了样。

她自小便没有父母在身边,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导致性格极度内向,还患有轻微的自闭,就是在那场宴会上闹了大笑话,自那之后她便成了整个盛京的笑柄,连带着谢家也被嘲笑了很久,谢家是极为重视脸面的,经次一遭更是不喜她了。

后面几年她的病情愈发严重,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每日缠绵病榻,郁郁寡欢。

回想自己这一生,真是可笑。

沈晚宁望着依侬的小生,暗自出神。

她在法渡寺喝了几副汤药又休养了一阵子身子已经大好,但也不急着回来,反而悠闲地跟每日去上香的贵女以及妇人们闲聊,现在整个盛京的深宅大院估摸都知道了平阳王府将患疾的儿媳扔往山里的事。

吴氏知道后生了好大一场气,迫于流言蜚语无奈将人接了回去。

沈晚宁也不着急,安静的梳理了自己前世的人生轨迹标出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竟然玩乐起来。

不仅反常的出入起了贵女们的宴会,还日日往百花楼跑,活脱一副痴儿摸样。

她极少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大家还以为她原本就是安静娴雅的性格,没想到竟然是个跳脱的,不由得猜想可能是被婆母压榨惯了,对平阳王妃的议论声更大了一些。

不过也只是在私下说说,毕竟是皇亲国戚,谁也不敢放到明面上。

沈晚宁出神的功夫,台上的小生已经唱到最后一段了,眼泪顺着双颊落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双眼通红欲言又止,仿佛她才是那负心汉一般。

沈晚宁心里痒痒的,不受控制的就抬手替他擦掉了即将要滚落的珍珠。

指尖沾染了小生眼角的脂粉,滑腻腻的。

小生还想要说些什么,玉兰已经小跑着进了院子。

看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立马急了,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头,整个人慌慌张张的:

“夫人!夫人!”

只在门口小跑了几步,待看见院子里的下人后脚步慢了下来改成了快步走,其他人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玉莹最先回过神来看她。

玉兰和玉莹是沈晚宁出嫁带着的丫头,打小生活在一起更是情同姐妹,上一世都落了个惨死的下场,沈晚宁平日里对她们也是万般纵容,自重生之后更有加重之意,也没管是否失礼,轻声问: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夫人!世子!世子回来了!”

沈晚宁闻言微微一愣,但转念一想,冲她这几日在盛京干的事,倒是不难预料。

自她醒了之后便发誓要将以前没干过的事都干一遍,先是接了将军府的帖子,和李二姑娘骑射的时候惊到了她的马,搞了个人仰马翻,后有和工部侍郎家林五姑娘游船时不小心把她推了下去,害得人两天没下来床,再有去百花楼看新来的花魁,碰巧撞上了一桩案子,被大理寺卿压着回了衙门……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够他谢瑜处理一阵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谢瑜会回来的这么快,以他的性格国事当先,就算后院起火也不会赶回来的,今儿回来肯定不是专门为她。

毕竟那些,对平阳王府来说都不值一提,谢瑜是世子,未来的平阳王,还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前途不可限量,大家多少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谢瑜刚走到竹水苑还没进去就听到晚香阁传来咿咿呀呀的小调,眉头微皱便掉了个方向。

两间院子离得近,平日里沈晚宁虽住在晚香阁但总是静悄悄的,今日是怎么了。

他只觉奇怪,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经过一条不长的廊道,转过两间院子中间的圆形拱门就见院内这一番惬意的场景。

只见沈晚宁一只手还在那伶人的脸上,两人亲亲我我的倒是没看见他。

直到身边的砚来咳了两声一群人这才回过神来。

沈晚宁没想到他就这么来了,原以为他会直接去书房处理事情或者祖母院里报平安,怎么直接来她这儿了。

不经意间对上他清冽的眼睛,恍然间仿佛看见了前世最后的景象,他站在城墙上,隔着厚厚的城墙,隔着两军,与她遥遥相望。

抬手,拉弓,一气呵成。

冷漠、决绝,是她残存的唯一印象。

指尖深深的嵌入肉里,肉体的疼痛让她稍微回神,不至于过于失态。

沈晚宁轻吐了一口气,低眉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不慌不忙的整理衣服,这才屈膝行礼。

谢瑜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以前沈晚宁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慌慌张张的,不仅话说不齐整,连衣服都是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

谢瑜低头就能看见她胸前的凌乱,衣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就连胸前的束缚也是松的,仿佛一低眼就能瞧见似的。

谢瑜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沈晚宁此时也站起身来。


谢瑜看着她忽而想起来离家之前曾和她发生过口角,说是口角也过了,沈氏平日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还嘴了,不过是他一个人多说了几句。

那日表妹来家中探望姨母,两人在花园中遇见,不知怎的发生了推搡,双双落入湖中,被救上岸后沈氏竟然还想动手被他出现制止,表妹毕竟是客,无论怎样她都不能动手,便多说了她几句,让她回去好好反省。

只当她是在耍小性子,并未放在心上。

“世子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公务要处理?”

沈晚宁见他不说话,只能开口催促。

他和沈晚宁成亲后是聚少离多,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如今面对面,更是不知如何说起,想来想去只有离别那日的情形。

“那日我奉命去淩东,事态紧急,后来……你身子可有好转?”

沈晚宁晕倒的时候脸色苍白,但他又身负皇命不敢耽搁,听说她向来身子不好,这样是老毛病了,才放心走了。

不过走之前也命人去请府医,现在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已经养好了,多谢世子关心。”

“那便好,”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春日寒凉,你身子不好,仔细些别染了风寒。”

玉兰玉莹心里一惊,世子说这话时若有似无瞥了她们一眼,两人心里自然明白,这些事情即便主子不在意,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要提醒着,低着头不敢吭声。

“是。”沈晚宁垂了垂眼睫,道自己知道了。

谢瑜没再久留,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走之前侧目看了眼跪在一旁的伶人。

他怎么不知沈氏什么时候喜欢听上戏了?

砚来跟在他身后,出了晚香阁见人还在思索着,想起来他出门时看的那一眼,心中了然:

“盛京城中的女眷大多都喜欢在家中搭戏台,再请些名伶来唱,也是寻个乐子,还有一些贵妇人喜欢去百花楼中听曲儿呢!奴看着这个小生姿色倒是不错,世子……”

砚来正绘声绘色地说着,冷不丁被他瞥了一眼,顿时噤声。

“我问你了吗?”

砚来额上一瞬间冒出冷汗,心道自己真是多嘴,赶忙跪下请罪:“小人多嘴,请世子责罚。”

世子向来不喜欢被人揣测,他真是一时糊涂,已经做好了被罚的准备,谁知谢瑜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跟上。”

“是!”

沈晚宁目送他走远,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已经被压出了几个血红的指印,感觉不到疼了。

“夫人,您不去看看吗?”

玉莹见她重新坐下,才斟酌着开口。

“看什么?”

“世子啊,世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怎么……”

沈晚宁轻笑了一下:

“觉得我应该去他身边嘘寒问暖?毕竟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玉莹愣住了,往常不都这样吗。

沉默的点点头。

沈晚宁只是轻轻摇摇头:“不去了。”

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风听。

两个丫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些关切,沈晚宁并不在意,目光全然放在了面前的小生身上,还宝贝似的将手里的樱桃往他嘴里喂。

那伶人的嘴上不知涂了什么唇脂,亮晶晶的,看的人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痒意。

春日乏倦,沈晚宁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才起身重新梳妆。

她今日下午和人约好了。

“玉莹,备马。”

“是。”

玉莹还以为世子回来了她今日不出去了,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

沈晚宁让玉兰给自己梳了一个漂亮的随云髻,又从梳妆匣里挑了一套惹眼的翡翠珠花,配上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不显得张扬,却又恰到好处。

玉兰看着铜镜里漂漂亮亮的人,嘴角也扬起了笑容。

昨日海棠就说她最近新研制了几味香,邀她共同品鉴一番,她自是乐意。

不一会儿就出了门。

许是天下安定,春日里的长街,洋溢着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沈晚宁每次出门将自己置身其中就好像也活过来了一般。

车辙在百花楼前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前门站着一个小侍女,早就候着她了。

百花楼和柔仪坊不一样,前者是芳雅之地,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些会唱戏的小馆,时常能见到一些文人雅士在这里听着小曲儿喝茶下棋,就连一些京中贵女空闲时也会来这里听曲子。

但是只要银子到位,百花楼也能干一些寻常青楼能干的。

不过大家都心中肚明的不放在明面上讲。

而后者就不一样了,柔仪坊是名副其实的青楼。

沈晚宁跟着侍女往楼上走,盛京擅长调香者少之又少,一些罕见的香料运往城中往往都是价值千金,大多数富贵人家也未必有这样好的待遇,这百花楼倒是不一般,背靠之人想必是富得流油。

“海棠姑娘,谢夫人到了。”

侍女将她引至屏风后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听见声音,海棠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打趣她。

“好姐姐,我原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可叫我好等。”

这一看不打紧,眼眸在她身上连连流转,嘴里也啧啧称奇。

“原来是谢家将你藏起来了啊,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整日闷在房里不出来,这高门大户还真是憋屈。”

“阿姊可真是漂亮,像朵芙蓉花似的,往后就应该多出来走走,叫这全天下人都长长见识。”

“我瞧着这盛京第一美人儿可要易主了呢。”

海棠身在百花楼纵然见过不少美人,也极少有像沈晚宁这般极具攻击性的,那双眼睛干净澄澈,仿佛时时刻刻含了一汪秋水般,偏偏带着些娇媚,像勾子一样令人上瘾。

尽管略施粉黛却能一眼瞧出来那粉白细腻的雪肌,嫣然一朵娇花。

海棠围着她不住的感叹。

她虽与沈晚宁才认识不多久,但两人年纪相仿很快便能玩到一块,她本就对美人儿情有独钟,沈晚宁的性格更是十分对她的胃口。

虽然以前或多或少听过她的故事,但真真见到人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传言未必为真这句话她是真的长见识了。

“你莫要再打趣我了,我可是紧赶慢赶来看你的香,可有制好?”

海棠眼睛登时亮了,将那些东西抛之脑后,拉着她的手就往里间去:

“说起这些,阿姊今日我可要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世子,魏士郎是百花楼的常客,每隔几日都会来这里吃酒,是牡丹姑娘的座上宾,属下已查清楚了,他今日就在这百花楼中。”

“他一个士郎,日日来也不怕把家底吃空?”

“世子有所不知,魏士郎的母家是江南一带的富商,外祖只有他母亲一个嫡亲,对他这个外孙更是溺爱十分。”

“怪不得,若是这样也不难怀疑了。”

有一个富商母家做依靠,即便再度挥霍也很难怀疑到私吞公款上。

若不是他亲自走了一遭,很难发现其中猫腻,淩东位于凌河下游每到春季都会发生汛情,原以为是地势原因,凌河上有冬日里的浮冰天气变暖便会大量回流,冲刷还未融化的冰区,淩东虽位于下游,可相比其他城,还是高了一些,不免会发生此种情况。

朝廷每年都会批下大批款项用来安置灾民,重修建设,可那建设他到底是没看出来在哪,分发给百姓的物资也是少得可怜,顺着源头往上查,才查到了魏嘉身上。

人证物证具在,他今日就是来抓人的。

同行的还有御史中丞和吏部的大人。

一行人在厢房门口站定,谢瑜使了个眼色,砚来大力推开门。

呛人的香冲出来,谢瑜闭了闭眼,周围人更是咳了好几声。

屋内一室旖旎。

窗门禁闭,屋内暗沉沉的,紫色的飘纱飘飘然落得到处都是,床上的人被猛地惊醒,骂骂咧咧的朝门口吼:

“谁啊,扰人清梦,活的不耐烦了!?”

砚来带着几个人将人带出来,屋内顿时响起一阵姑娘们的惊呼声。

谢瑜几人已经在屋内坐下了。

姑娘们见这几人气度不凡,也不敢耽搁连忙跑出去了。

魏嘉衣衫不整的被压出来,心里窝着一股火,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待小爷,他非扒了这些人的皮不可。

只一眼火气就灭了。

刚才光线昏暗他没有看清楚,定睛一看,坐在中间主位的不正是平南王世子吗,左右两边分别是御史大臣以及吏部士郎。

他不是随太子去淩东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能让这几位一同出现的,总不会是那件事被发现了吧?

可是他做的隐秘,这几人未必会有证据,魏嘉思忖了一会儿,堆着笑开口试探:

“哎呦,不知哪阵风把世子爷吹来了,几位大人也都在啊,可是有什么要事?”

谢瑜看他一眼只觉得污了眼。

御史中丞年纪大些,倒是见怪不怪,他同刑部尚书及大理寺卿掌管御史台,这些都不足为奇,清了清嗓子:

“魏嘉,你可知罪?”

“大人您这话说的,敢问魏某何罪之有啊?”

“大胆魏嘉!”卫相正一拍案几,似有暴雨雷霆之召,

“挪用公款,官商勾结,中饱私囊……这桩桩件件都够你喝一壶了,我倒要问问你这项上人头有几个?”

吏部侍郎冷哼一声,将手里一直拿的账簿往桌上一撂。

魏嘉不死心般上前查看,看清那东西之后双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怎么会……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些东西的?

难不成……那些人都……

……

房门被大力推开的时候,沈晚宁和海棠还正笑聊着。

海棠将香料和水脂融在一起,做成了一种可以图画在女子身上的颜料,彼时正在她肩头比划着,那小片的海棠花还差两笔就要成型了。

听到声音两人毫无防备的往门口看去。

谢瑜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女子趴在小案上,肩头衣裳半褪,露出雪白而滑腻的肩头,牵连着背部的那片肌肤被画上了花朵,海棠红在雪肌的映衬下更是惹眼,嫣然一幅展开的画卷。

那皮肤比盛京新出的缎带光泽感都要好上万分。

扭头看时鬓边的步摇一动一动的,将女子的娇媚衬托的更加灵动。

偏她此时还懒洋洋的抬眼瞥他,那毫无防备的模样看的人心底一阵酥麻。

谢瑜心头蓦然一动。

他一向冷静自持,以他的身份,府内府外有不少女子自荐枕席,放在平时这些他是看都不看一眼的,今日竟然有些移不开眼。

门是砚来开的,看见沈晚宁时立马闭眼转身,谢瑜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

周围人都识趣地背过身。

沈晚宁也是一愣,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将身上的衣服整理一番,左右她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世子怎么也在这儿?”

她记得谢瑜向来不爱这种烟花之地。

谢瑜对他这种转移话题的举动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计较,他来确实有正事要办。

挥了挥手:“来人。”

砚来便带着几个人进来将身边一女子拿下。

沈晚宁看过去。

只见擒住的是方才突然敲门进来的一个姑娘,好像叫什么……牡丹?

她进来的时候只说来送一个东西,她也没在意,没想到竟然没走。

沈晚宁心下了然,原来刚才外面闹哄哄的是在搜人啊。

魏嘉已经招供了,同他一起谋划的还有百花楼里的牡丹姑娘,事情进展顺利和地方官员以及商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牡丹的老家就是淩东,至于她是受了何人指使,还需要仔细盘问。

谢瑜虽没有看她,但余光却在人身上反复徘徊,待人将牡丹和魏嘉压走后,见她没有丝毫挪步的意思,这才开口催促:

“不走吗?”

沈晚宁和海棠告了别。

御史中丞和吏部侍郎已经走了,只留他们二人在后面。

沈晚宁走在他身后,望着他宽大的背影默默感叹。

走到一楼大厅时,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后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那伶人应该是刚登台罢,神色略有些倦怠,看见她时眼一瞬亮了,抬脚就往这边来。

没走几步脚步又徒然止住,沈晚宁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了一脸冷色的谢瑜。

“……”

男人气场很是强大,光是眼神就吓了他一跳,更不敢往前走了,只能恋恋不舍的盯着沈晚宁看,用口型无声跟她比划。

沈晚宁还没看清楚,谢瑜身形一动便遮住了她。

沈晚宁不满,

沈晚宁不语。

谢瑜嘴绷成了一条直线,如墨般的眸子看似淡淡扫了一眼,若是一把刀的话,恐怕要剜掉他一层皮了。

见他停步,沈晚宁有些疑惑:“世子?”

“无事,上车吧。”

沈晚宁没想那么多,搭着侍女的胳膊先一步上了马车。


谢瑜瞧了眼跟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人,心里徒然有些不舒服。

往日但凡他和沈晚宁单独在一起,她必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关注着,不时添茶倒水又嘘寒问暖的,又或者是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本来他就对她无感,世子妃的位子他原也没什么想法,谁做都一样,是以在太子面露难色时他才站了出来。

入府后他在家待的时间不多,回家后她便时时刻刻跟在身后,活像一个小尾巴,他从小就爱清净,被人这么一跟只觉得浑身难受,有时事务堆积处理到深夜,沈晚宁就站在角落里陪着他,让她去休息也不说话,本身就烦躁,对上这么一个闷葫芦心里更加烦闷。

但有时话少也不尽然是坏事,一个人默默的,极少给他找麻烦,也不必费心。

此刻她一只手撑在马车里的小几上,头一点一点的,困得不行。

要说现在人不围着他转了,是他希望的,但莫名又有些不是滋味。

直到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极早便有人在门口候着了。

沈晚宁认得这是平阳王妃吴氏身边的周嬷嬷。

周嬷嬷在看见沈晚宁时愣了一下,很快便收回目光,在谢瑜身前褔身,堆着笑:

“世子回来了,王妃请您一起去东苑用膳。”

谢瑜这才想起来他回来到现在还未向母亲报平安,点点头:

“有劳周嬷嬷了。”

谢瑜抬脚就准备同周嬷嬷去东苑,却见沈晚宁正要从侧门往另一个方向走,不禁伸手拉住了她:

“去哪?”

刚刚周嬷嬷说了要去前院用膳,这个方向可不是,莫不是她要回去换身衣裳?

“自家人吃饭,不必拘礼。”

沈晚宁看了眼被拉住的手腕,对上那双黑眸,有些无语:

“世子,周嬷嬷说了,请您去东苑用膳。”

是啊,他没听错。

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有些疑惑,沈晚宁只好转向周嬷嬷:

“周嬷嬷,王妃可有请我同去?”

“这……”

周嬷嬷没说话。

沈晚宁一副了然的表情看他:

“世子这下可以松开了吗?”

谢瑜眉心轻拧,眼底闪过一丝不解,看向周嬷嬷:

“母亲可有让人去请夫人?”

他二人今日未在家中,母亲未必知道,想来可能会去晚香阁请人。

周嬷嬷也是跟了吴氏十几年的老人了,心思活络,仅仅缓了一下:

“王妃并不知晓夫人与世子同去,那便请二位移步了。”

谢瑜也是人精,怎会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若是去请过人,怎么会单等他一个呢。

“走吧。”

谢瑜拉着她腕间的手已经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沈晚宁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来,到底是没能得逞。

脚步落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沉沉的响声,他步子大,她要迈好几步才能跟上,走到东苑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吴氏已经布置好碗筷坐在桌前等他,看见身影立马笑着起来迎接,却在见到沈晚宁时微微愣了一下,笑容敛了大半。

“总算回来了,忙到现在可曾歇息过?你这孩子,早就跟你说过要注意身体,一些闲杂琐事便交给下人们做便是,哪有比自己身体更重要的呢!”

连忙搀着谢瑜坐下,

“快尝尝今日的饭菜,可都是你平日里喜欢吃的,你依依妹妹可是准备了一下午呢!”

胳膊肘将身边的人往前推了推。

江依见自己被提到,往前站了几步,面上尽是不好意思的羞涩:

“表哥见笑了,依依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还望表哥不要嫌弃。”

谢瑜见到江依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以母亲和她的关系,平日里常来走动也是寻常。

不由得去看沈晚宁,见她还站着,这才发现桌子上只有三副碗筷,看来他的猜想是对的。

眸底有些复杂。

他知道母亲不喜欢沈晚宁,对他突然求娶更是颇为不满,他鲜少管后宅的事,想着人在王府里,时间久了母亲总会接纳的,如今明摆着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才恍然。

母亲还是未把她当做自家人。

谢瑜心里叹了一口气。

吴氏见他看沈晚宁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

“来人,再上一套碗筷。”

语气却并不欢迎,话罢不等就先坐下了,并没有欢迎之意。

“表哥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快尝尝依依的手艺有没有变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这坛梅子酒可是从西街酒巷里买来的,你从小就嘴刁,偏钟爱那家酒楼,你依依妹妹可是顶着大太阳亲自跑去给你买的呢!”

“姨母说笑了,表哥开心,依依就开心。”

“表哥此行淩东可有遇到什么新鲜事,能不能讲给依依听听,依依没有出过远门,特别向往外面的风光呢!”

“……”

谢瑜刚坐下,两人就忙不迭围了上来,在他耳边东一句西一句的,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每每来这边用膳都是这样,纵使他提前做好准备,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眸光看向沈晚宁。

她倒是自在,坐下后就开始用膳了,也不参与其中,只是安安静静的吃自己面前的东西,有些菜品够不到甚至不等婢女行动,自己微微起身夹。

坐的也离他们三人有些距离,好像她才是外人一般。

谢瑜心头微动,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不舒服,按规矩,沈氏应该坐在他身边才是……

江依注意到他看向沈晚宁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刚才她没怎么注意她,全身心都在表哥身上,现在看她徒然变了一个样。

目光仔细地扫了一遍她露在外面的脖颈及手臂,竟然不见一点红印子的痕迹,不是说这是上好的毒药吗,白白花了她几十两银子,这沈氏真是命大,丢进山里都不死。

鬓边的金丝步摇晃得她心烦,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素玉簪子,心中生出一阵嫉恨。

该死的沈氏,要不是她,自己早该成了这世子妃,哪还有她什么事?

这些东西都是她从自己这里抢走的,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重新拿回来的!

江依愤愤的戳着自己碗里的饭,掩盖住眸底的嫉妒。


沈晚宁注意到了江依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的目光,心中的厌恶一阵阵翻腾着,对谢瑜的不满又增加几分。

“听说沈姐姐上午叫了一个戏子来家里,那戏子曲艺可是好听,竟勾着姐姐日日往百花楼跑?”

吴氏闻言也瞪了她一眼,她也是才听依儿说起,对此举行为颇为不满,再加上最近城中的风言风语,有不少夫人们聊天的时候话里话外的阴阳她,正愁没机会说:

“王府高门大户,启容一些阿猫阿狗随意登门?这规矩确实该立一立了。”

“如今瑜儿回来了,你也该收收心将心思放在正事上,照顾好瑜儿的起居,这才是一个妇道人家应该做的事,成日想着往外跑成何体统,企不是让人笑话。”

沈晚宁没说话,压根没有注意到似的连筷子都没有停一下。

“你若是有依依一半孝心,也不至于让我整日操心。”

说着看向了江依。

江依面上有些羞涩,还不忘去瞟谢瑜。

要是当初娶进门的是江依真真让她省心不少,正欲乘热打铁。

“母亲。”

见被自己儿子打断,吴氏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手随意一摆:“吃吧吃吧。”

沈晚宁心里冷笑,吴氏打的什么注意她又怎会不知,吴氏门第不高,自己是高嫁进的王府,便想着处处拉自己母家一把,江依是她姐姐的女儿,更是想尽了办法将人往王府拉。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和谢瑜的婚事中间掺杂着多少的利益往来,若是这门婚事做罢,莫说太子,谢贵妃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许是在官场里待多了,总会有一些权贵想尽办法将自己的亲眷往官场里放,也不管能力如何,谢瑜平日里最不喜这些裙带之事,吴氏说这些,如意算盘倒是打错了。

毕竟,他可是为了公事可以对亲眷下手的人。

果然他面色有些微变。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沈晚宁与他相处了这么些年,一举一动早就了然于胸。

“姨母消消气,听说表嫂在沈府的时候就经常请戏子去府内唱戏,想来是对这些格外喜欢的,”江依顿了顿,还故作神秘般用手掩了掩唇,

“我还听说沈大姑娘在出阁前就对一个戏子情有独钟,不惜毁了和程家的婚事呢!想来这些对表嫂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吧。”

“岂有此理!”吴氏猛地一拍桌子,“不顾规矩,怎能干出如此私相授受之事!简直是丢人现眼。”

沈晚宁将玉箸撂在桌子上,白玉般的筷子和碗碟撞击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桌上众人都看向她。

吴氏也愣了一下。

她可以忍受这些,却容不得别人将脏水泼在沈府以及她姐姐身上。

“江姑娘这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这等子事?敢问江姑娘说的可是我荣安侯府的大姑娘,刑部尚书夫人沈怀诗?”

她声音不紧不慢,却也掷地有声,字字铿锵有力。

“我沈家虽不是皇亲贵胄,但也是忠良之后,自家姑娘平白遭人污蔑,便是圣上来了也要给个说法,不知这传言是从何而出,若是让我查明真相,定不会轻饶!”

“若是程府知道自家夫人被流言污蔑,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管吧?江姑娘你说呢?”

江依没想到她能搬出荣安侯府和刑部尚书,这哪一个都不是她宁远伯府惹得起的。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她不过是听别人嚼了两句舌根添油加醋的说说罢了,想着以沈晚宁的性子肯定不会同她争辩,到时候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只能悻悻的笑:“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起,倒不曾想过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咱们闺阁女子平日也不抛头露面,哪知道竟是流言,姐姐莫要见怪。”

就连回话也不忘倒打一耙,沈晚宁只觉得可笑。

“既然不知那便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到时候把妹妹牵扯进来,可就说不清了。”

江依咬咬牙,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是,谨遵姐姐教诲。”

吴氏脸色也不好看,这沈晚宁不就是明着打她的脸吗,偏偏她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晚宁说的是,沈家是忠良人家,以后这些空穴来风的东西莫要再乱说了。”

吴氏没想到自家儿子会替她说话,一口气憋着,吐也不是。

谢瑜本就听着,后院的妇道人家本就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扯些闲话,他全当没听见。直到沈晚宁略微生气才知道是踩了她的尾巴,看她伶牙俐齿的模样一时又有些失神。

大厅空荡荡的,下人们都大气不敢出,只有夜风从外面吹过拨动帷幔的声音,她神色淡淡的,浑身冷漠又疏离。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沈晚宁吗?

“江姑娘平日里还是少说话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以为伯府没规矩呢。”

江依只能低着头应是。

双手绞着帕子,心里已经将她骂千万次了。

被这么一扰众人都没了兴致,沈晚宁最先站起身来告了退。

她一走,吴氏松了口气一般赶紧向自己的儿子找依偎:

“瑜儿你看,你这夫人可是好生厉害,竟是连母亲都不能说她半分。”

江依也慢腾腾的站起身来:“表哥,依依不是故意的,依依也没想到沈姐姐会那么大反应,依依下次不说了,姐姐是不是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因为依依连累你们中间生了嫌隙,依依可真是大罪过了。”

泪眼盈盈,看起来委屈得很。

谢瑜捏了捏眉心。

吴氏只觉得怒上心头,平日里只有她说沈氏的份,今日这沈氏真是无法无天了。

“还说江府没规矩,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算得上规矩?这沈氏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谢瑜脸色沉下来。

吴氏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就要解释:“母亲不是那个意思……母亲一时失言了,瑜儿莫要怪罪……”

吴氏只想扇自己两巴掌,都怪沈氏,她也是气糊涂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江依更是低下头不敢吱声。


砚来听见这话心里一惊,忙去看他的神色。

吴氏并非谢瑜生母,他的生母是先王妃林氏,林氏自小体弱,生了孩子之后身子骨更是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吴氏是平阳王的续弦,虽然不是他亲生母亲倒也尽心尽力将他带大。

王府向来听不得别人说这些,关于先王妃的事情平阳王更是下令谁人都不准在背后提起,没曾想被她一时失察。

她这一句话更是将谢瑜也骂了。

穿堂风呼啸而过,冲击帷幔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夜深了,母亲早些休息吧。来人,送江姑娘回府。”

低沉的嗓音里透着隐隐不悦,撂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沉沉的脚步声渐渐偏远,直到听不见声音。

今夜天有些阴,夜里还夹杂着冬日未过去的寒凉,冷风刮在人脸上像钝刀一般慢慢磨着。

吴氏在他面前尚且如此,怪不得今日沈氏会是如此模样。

难怪她平日里的温和不见,慢吞吞的性子竟也有被人逼急了的一天。

想到这一层她的变化便合理多了。

想来当真是受了不少委屈,自己也对她多有疏忽,谢瑜已经到了竹水苑门口终还是掉了个脚步去晚香阁。

砚来默不作声的跟着。

今夜看来是要下雨了。

沈晚宁沐浴之后只披了件小衫,现正坐在窗前看书,夜风徐徐她到觉得有些冷了。

命人将窗户关上这才好些。

“夫人,这是今日大姑娘差人送来的帖子。”

玉兰将东西呈上来。

沈晚宁也来了兴致,刚才的坏心情一扫而去,大姐姐知道她性子沉闷,出嫁前就总是办一些聚会想办法让她多融入,这样以后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出嫁后亦然。

想起大姐姐她心底涌过一丝暖流,眉眼都舒缓不少。

大姐姐是二房所处,虽跟她并非同父同母,关系却也亲近得很,她和程远是从小的亲事,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波折,好在结果不错,她这个姐夫对大姐姐也是极好。

前世她出嫁之后身子越来越差,性格也变得焦躁极端,后面几年和家人几乎没有再联系,这么一算竟有五六年未见了。

自然是想的紧。

沈晚宁拆开信封,果不其然说请了个戏班子,邀她去程府看戏。信中还说她二姐姐过几日就要从淩东回来探亲,到时候可以一家人好好团聚。

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前世这个时候她刚从庙里回来,身上还未彻底好全,吴氏不许她随意走动,她便拒了这次邀约,没想到二姐姐也回来了。

二姐姐嫁给了一个商人,虽不在盛京,倒也是自己母家那边的亲脉,算知根知底,平日里不回京,这一晃也是多年未见。

沈晚宁心里高兴,将信封收起来递给玉兰,语气含笑:“过几日二姐姐也会来,团子大了,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替我多备几份。”

“是。”

说起这些她不免又想起来刚才江依说的话,笑意微敛,大姐姐的事情当时知道的人少,沈家也下令不许说出去分毫,江依是怎么知道的。

“玉莹,明日去查查外面可有什么关于大姐姐的流言。”

“是。”

玉兰见她沉思不免开口安慰:

“想来是江姑娘随口胡邹的,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沈晚宁没说话,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谁会无端提这种事出来,若是江依为了对付她特意提出来倒还好,就怕是别的什么事情。

前世她到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愿是她想多了。

“夫人,世子来了。”

守门的侍女进来通传。

谢瑜走进院门远远就看见窗边的剪影,被温暖的烛光笼罩着,成了这冰冷夜色里的唯一暖色。

心头的那股烦闷像被暖流冲过一般褪去不少。

刚走到石阶下还未迈步,就见沈晚宁身边的婢女推门出来。

谢瑜认得她,是跟在沈晚宁身边不苟言笑的那个。

玉莹开口,声音像冰石一样砸向他:

“世子,夫人已经休息了。”

堵在台阶上竟是丝毫没有让步的意味。

门内响应她一般,暖色的烛光蓦地熄灭了。

……

砚来又是一阵心惊,世子好不容易来一次晚香阁,竟然被人拦在门外连门都没进,不知会作何感想。

余光悄悄往他身上瞥,今日是怎么了,吃饭吃饭不安生,世子好不容易退了一步,竟是连面都没有见到。

谢瑜没动,漆黑的眸光深深忘了过去,终是拂袖而去。

他怕她受了委屈眼巴巴的跑来,没想到人根本就不需要他。

也好,他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没空分心。

砚来感觉到了那股隐忍的怒意,内心只道不妙。

果不其然,竹水苑的烛光染到了丑时,砚来和几个侍卫伺候着,一刻也不敢停歇。

丑事将末,烛光才渐渐灭去。

谢瑜躺下翻腾半宿睡不着,只觉得烦闷的很,将门窗都打开,才舒心不少。

天将亮时才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里他身后依旧跟着一个小尾巴,他去哪小尾巴就去哪,他问她没有什么自己的事要做吗,她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每次谢瑜回头看都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眉眼和恭敬的姿态。

他想,她一定是对自己喜欢极了。

可梦中的他不这么认为,梦里的他只觉得心烦,无数次赶她离开,让她去找些事情做别再跟着他了,那女孩儿蓦地就哭了。

谢瑜猛然睁眼。

天光大亮,他应该睡了几个时辰,却不安稳。伸手捏了捏跳动的太阳穴,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原来之前自己是这么对她的。

也难怪,现在她这么冷淡。

想来昨日在东苑是生气了,倒有情可原,也罢,他替母亲哄一哄就是。

沈晚宁倒是睡得极好,辰时才起床梳洗。

天快亮时下了一场雨,大雨转小,到现在还淅淅沥沥的没有停下之意,打在廊下的竹叶上,更显青翠欲滴。

吴氏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西苑有自己的小厨房,用膳也不用一起,她也乐得自在。


下人们将早膳端进来,她简单用了些莲子粥配虾仁晶饺,清早起来本就没什么胃口,不遑多时便吩咐人撤了。

膳后将自己搜罗来的小玩意儿摆在桌子上挑选,准备当成礼物等团子来了逗她开心,挑了半天也没有选到中意的。

这时砚来带人来了。

“夫人,这些是前段日子御赐的珍宝以及布匹,还有一些书画,世子吩咐给您带来。”

砚来命人将那些东西打开给她看,不住的观察她的神色,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真丝布料,价值千金,更是御赐之物,旁人想要还得不到呢。

更别提那些书画了,更有不少真迹。

色彩光泽确实好,世子一口气抬这么多过来,晚香阁的下人们都看呆了眼。

沈晚宁倒是神色平静。

砚来见她没什么动静,将一抬小箱子往前挪了挪,讨好般:“这是世子特意从民间搜罗来的一些小玩意,夫人看看喜不喜欢。”

沈晚宁随意看了眼就收回目光,若是以前她定会高兴,现在倒也感觉平平。

先不说她当了一回平阳王妃,这些东西都见过了,再者她对谢瑜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情意,别说感动了。

谢瑜总是这样,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替我多谢世子,妾很喜欢。”

砚来愣在了原地,这就没了?

他家世子今天早上就吩咐下去了,不仅从库房挑出了一众宝贝,更是亲自把关,连书画都是问了她的喜好特意放的,他虽没说,但砚来看得出来定是期待的。

这可好,期待打了水漂。

砚来有些不死心,企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别样的色彩:“夫人您要不要再看看,这些都是世子亲自挑选的,也是一番心意。”

“世子挑的我定是喜欢的,劳烦你了。”

“夫人说笑了,这是奴应该做的,那奴便不打扰夫人了,夫人闲暇时可以慢慢看。”

最后三个字语调又慢又重。

砚来带着一群人来又带走,脚上不敢耽搁一点,心里也是一阵忐忑。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气场这么大了,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单看他一眼竟然有些招架不住,莫名生出一阵威严感。

“夫人,这些东西作何处置?”

“搬回库房吧。”

沈晚宁兴致不大,撂下一句话就回屋了。

倒是两个丫头开心得很,玉莹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听她说这话也不敢怠慢,赶忙指挥下人将东西搬走。

跟在她身后进屋。

玉兰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世子想来是觉得夫人受委屈了,特地来赔罪的。”

看来,世子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夫人,要不然怎么会帮着夫人说话呢。

两个人过日子哪里不会有磕磕绊绊,世子愿意低头总是好的,证明把夫人放在心上。

沈晚宁看着两个丫头高兴的劲,淡淡的嗯了一声,到底是没有泼冷水。

砚来回竹水苑时谢瑜正在看信,听见声音只是瞥了他一眼,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了两下。

砚来忙上前将茶水重新添满。

“她可喜欢?”

“回世子,夫人说多谢您费心,她很喜欢。”

谢瑜面色有些满意,又问他:

“那书画她可看了?”

“夫人说,她会收下慢慢看。”

谢瑜的眯了眯眼睛,眸底有些危险,刚才的柔和不翼而飞。

往日他送与她东西她都宝贝的不得了,恨不得马上摆在屋子里时刻观摩着,更别提书画了。谢瑜记得之前随手赠给她一幅字画,并非什么名家所作,他放着也是占地方,就送给她了,从那以后晚香阁就时刻挂着这幅画,不曾取下来。

他既这么说想来情况比这还要糟糕。

她气性这么大吗?

砚来刚后背上才出了汗,被冷风吹过现已凉透,蓦地又生出一股寒意。

久久等不来发作,心下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冷不丁听到一声轻哼。

像是气音,声音极轻,恰逢屋内冷烛跳动了一下,宛若错觉。

“将这封信寄往淩东。”

“是。”

盛京这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待淩东那边的蛀虫被连根拔起,事情算是解决了大半,他从工部调了几个人去往淩东帮助修建灾区,不出一月,百姓也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至于官员任命和重新调度就简单多了。

小雨淅淅沥沥又连下了几日,终于迎来了艳阳天,是以天气也有些早夏的意味了。

一大早沈晚宁就爬起来收拾,她今日着了一条水绿色织锦流云裙,繁复的流云图案随着步伐轻轻飘动,远看如一汪春水般波光粼粼,腰间的鹅黄色腰带更是显得腰身纤细,气质非凡。

发髻上是同色系的头面,低调处又透露出皇室的仪制,后脑别的洒金珠海棠绢花更是将人衬出了几分灵动。

脚步刚踏出晚香阁就遇见了不想见的人。

谢瑜今日一身玄色便服,玄色描金的绦带束腰下悬着一块水色云纹玉佩,仪容端正,身姿挺拔,沉稳干练中又透着些矜贵雅气。

看见身影,织金纹履停在原处,墨色的眸子锁在她身上。

谢瑜隔了老远就听见了声音,女子和几个丫鬟婢子笑着讨论些什么,不时略过声声轻笑和打趣,带人近时才看清她眼底的笑意,面色更是遮不住的开心,许是刚才闹过了,脸颊呈现微微粉色,在衣裳的映衬下更显娇俏,却在看见他时笑意敛了去。

她收的太过明显,谢瑜眸色微沉,心境也全然不同刚刚那般。

怪异感越发涌上心头。

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装看不见,这几日沈晚宁就躲着他,再不过去着实有些无礼,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

距离不近也不远,谢瑜往前走两步,低头刚好能瞧见她后脑上的海棠绢花,金灿灿的,花瓣有些生硬。

伸手将人扶起来。

谢瑜没怎么碰过她,脑中绷直了一根线,只觉得手里的触感软的不可思议。

不由得想起来他幼时养过的一只小猫,小猫总是粘着在他身边打滚,柔软又绵密。

梦中的小人儿又回来了一般。

刚才的不适感顿时一扫而过。

不由得轻捏一下。

沈晚宁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她又不能直接抽出来,手指略微有些僵硬。

砚来和两个丫头在后面眼观鼻子耳关心,默契的当工具人。

察觉到她的不自然,谢瑜还是放开。

“夫人也要出门吗?”


“是。家中二姐回来省亲,大姐邀姐妹们一同去看戏。”

沈家二姑娘他倒是没什么印象,大姑娘他记得嫁给了程远,想来今日是要去程府了。

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语气轻了些:

“也好,自家姐妹出去聚聚也有个人说话,晚一些我去接你。”

“不劳烦世子了,妾晚一些乘马车回来就好。”

沈晚宁低着眉,浓密细长的眼睫顺着光影投在细滑的脸上,像小扇子一样一动一动的。

谢瑜没应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正好我今日要去大理寺,可顺路同行。”

沈晚宁微愣,还没待她反应,谢瑜已经伸手将人拉着大步迈了出去。

砚来赶忙跟上,刚才就吩咐他备好马了,倒是白准备了。

玉兰玉莹却高高兴兴的。

马车上,沈晚宁被他这么看着浑身不自在,手上一个用力将自己抽回来了。

手中徒然失力谢瑜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前几日送你的书画可有看过?可还喜欢?”

沈晚宁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面上波澜不惊:“回世子,喜欢的。”

言简意赅。

谢瑜盯着她的面色,目光锐利似要将人盯出一个洞,看她这样,可未必是喜欢,说不定还未看过。

沈晚宁始终低着头,他再怎么也看不出东西来。

她也心中奇怪,谢瑜怎么突然转了性,程府和大理寺确实是一个方向不错,但以前谢瑜是绝对不会跟自己一起乘马车的,她记得他也不喜欢乘马车,总说马车太慢了,这次竟然主动要跟她一起。

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躲着他吗?

还是说他在补偿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现沈晚宁就立马否认了,若是这样上辈子她受的委屈可比这多多了,谢瑜也未见得如此。

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到了程府前。

见到门口的大姐姐和几个姐妹时这些都被她抛在脑后。

沈怀诗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了,看见王府的马车过来笑容就挂在脸上,马车刚停稳就迫不及待上前,帘子撩开看见沈晚宁正欲说话才瞥见她身后的人。

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赶忙行礼:“见过世子。”

她没想到这马车里还有一个人。

想来是世子送三妹妹来的,笑意更深了些。

谢瑜冲她点点头。

帘子落下,几人叽叽喳喳往门内走,再次听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这才吩咐离开。

谢瑜跟着马车继续往大理寺走,只不过速度比刚才快了几倍。

沈怀诗回头看了一眼,见马车离开才打趣她:“世子对三妹妹可真好,就这一段路还要护送着,想来三妹妹过的很是不错。”

沈挽宁笑了笑:“不过是去大理寺同路罢了,大姐姐这也要拿来说笑,要论恩爱谁又能比得过大姐姐和大姐夫呢!”

“你这丫头!说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沈怀诗被她这么一闹也堪堪有些不好意思,沈晚宁默默观察她,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前让玉莹去查谣言,几天后玉莹告诉她坊间并没有任何关于大姐姐的流言,她听了并没有多放下心,现在亲眼看过了才放心。

关乎她家人,到底还是处处小心谨慎。

沈晚宁又多问了些她的近况,得到的都是一切都好,这才作罢。

沈云枝在旁边默默不说话,安静的很,只是悄悄的打量沈晚宁。

她和原来的沈晚宁一样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现在见到沈晚宁发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心下好奇。

沈怀诗见状,拉了她一把,笑道:“瞧你,见着你三姐姐了,怎么也不说话。”

忽然被人提及,仿佛刚才的偷瞄被人发现了一般,沈云枝脸顿时红了,有些尴尬:

“三……三姐姐……”

沈晚宁看见她就像看见从前的自己,沈云枝排行老四,她们两个都不爱说话,大姐二姐出嫁之后,府里少了一半的热闹,两个人又窝在房间不出门,平日里遇见了不过也是打个招呼。

要说两个人性格如此婚事是极难相看的,沈府生怕两个女儿受了委屈,对婚事更是极为挑剔,只想为女儿择个如意称心的,她是王府主动求娶,太子做保。

而三房不及大房,沈云枝后来嫁人她记得虽说不上高门,但也不错。

沈晚宁主动朝她笑笑。

沈怀诗看着她们,眉峰都染上了一层笑意,又仔仔细细的将人打量一遍:“听说你前些日子生病了,现在身子可好?”

她还是听刑部那几位夫人聊天时才知道的,谢家竟然将风声瞒得这么紧,将人病着就送去了寺里,她听到之后心里着急的很,想要去寺里陪她却得消息人已经回来了,现在见到心才放下。

“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差人来说一声,大姐好去陪你。”看向她的眼神还有些责怪。

“不是什么大事,小毛病了,不敢惹姐姐烦心。再者,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见你和世子好便也罢了,当家婆母有哪个是真心疼儿媳的,倒是苦了你了。”本来她是非常担心的,但今日看世子和她同行,这样也好,起码有世子护着,不至于日子太过难挨。

“姐姐小心这话被自家婆母听了过去!”沈晚宁笑吟吟地揶揄她。

“你这丫头,我是真心担心你!你倒好敢打趣姐姐了!”

沈晚宁嘿嘿笑了,才想起少了一人,转头问道:“二姐姐呢?”

不是说二姐姐今日也在吗?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二姐姐已经回来几日了,现下就在芙蓉街的巷子里住着,今日是专门来与众姐妹团聚的。

“团子晨起吐奶了,现在正在照看着呢。”沈怀诗解释道。

“我瞧瞧是谁想我了呢?”

不等她应声,转角处的花团后面就转出来了一个身影,那人脸上笑着,莹莹点点的光照在浅黄色的襦裙上,眉眼都是活力,朝气蓬勃的。

可不就是二姐沈云棠。

大姐嗔怪她一眼:“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形。”

转头看向沈晚宁,“喏,你二姐姐这不是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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