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看热闹的小妾们,都围过来。
我低垂着头,看到地上重重叠叠的人影。
娇笑声不断传来。
这个说,“哎呀,宋夫人怎么如今沦落到这境地了。”
那个又接道,“可别说了,现在宋夫人可是我们的玉姐姐,这位哪门子的宋夫人。”
我面色平静的听着她们的奚落,这已经是家常惯饭了。
当宋泽文正室的时候,便天天听,如今不过是没了正室的名分罢了。
嘲笑声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这群女人竟没有一点长进,骂人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
“欢姨娘!
我想吃悦雅楼的点心,你去给我买去。”
不知道是第多少房小妾。
我内心毫无触动,过去的十年,被她们使唤买这买那也是常有的。
悦雅楼的点心,是京城里最有名的,每次时兴的点心,刚出炉,便总会被一抢而空。
曾经我和妹妹也喜欢吃那里的点心,往往使唤着丫鬟去排队,只为了买那一盒“酥蜜”酥蜜,一盒并不多,吃到最后,往往还剩一个,我见妹妹喜欢,总会把最后一个让给妹妹。
十年了,妹妹不在了,悦雅楼的最有名的点心也变成了酸奶酥。
我排着队,等着买点心。
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我的妹妹池语,却又不像,梳着一个妇人鬓。
我不禁傻笑起来,怎么可能是我的妹妹。
她若没有死,为什么不来找宋泽文。
毕竟宋泽文爱她入骨!
回到宋府后,宋泽文正和小妾们一起花天酒地。
宋泽文醉醺醺的看过来,质问我去哪了。
我低声笑着。
“你在意吗?”
“你在意我是去给你哪个小妾做羹汤吗?”
“你在意我又是去给哪个小妾跑腿买东西?”
“你不在意,你只是在报复我!”
或许是我的话太过直白,以致于再次刺痛了宋泽文脆弱的心灵。
他大喊着叫下人,把我关起来,关到柴房里。
我的膝盖被人一脚踹在地板上,重重的跪在青石板上。
我努力的从下人的束缚中,抬起头。
看向那个还沉醉在温柔乡里的男人。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我面前顶天立地的少年郎,如今却早已看不到曾经的样子了。
而我,或许在宋泽文眼里也不再是少年时的模样了吧。
我学会了卑微,学会了讨好,再也露不出少年时那般灿烂对未来有着无限期盼的笑容了。
我们,在这十年里,渐行渐远。
终于要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月光从柴房里那扇高高的小窗里透进来。
我看着眼前那片仅有的亮光,昏昏欲睡。
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夫人!”
是我院里的丫鬟。
“王姨娘找人传来话,说病重,想要见您最后一面。”
我慌张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
“你说什么?”
我娘,前几天去看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突然病重了?
“哎呀!
夫人,你快回去看王姨娘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要出去!
我要见宋泽文!”
我抑制不住的内心的慌张。
我无法想象,那个小时候会唱江南小曲哄我睡觉的人,会离开我。
我要去见宋泽文,让他去请太医!
去救我娘!
就算我诡计多端,品性不正,我都认了。
但我娘,曾经对他那般好。
夏日的清凉茶点,冬日的兔皮护膝,总不能是假的吧。
他一定不会对我娘见死不救的。
我的手被束在身后,只能用头,一下一下,在一下的撞门板。
冰凉的月色,黏湿的献血,沉重的木板。
我跪在地上,不断祈求着宋泽文,祈求者上天。
让我出去,让我娘亲不要死!
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最后顺着木纹缓慢流到地上。
血慢慢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突然,门板被打开。
潮湿的地板,把我从晕眩中叫醒。
我激动的看向来人。
不是宋泽文。
“管家!
我要去找宋泽文!
我娘亲病重,我要去求太医为我娘治病。”
管家叹了口气。
“小将军在花姨娘处。”
我顾不上束在我腕上的绳索,往花姨娘的院落冲去。
我记得那个花姨娘,是脾性最像妹妹的一个姑娘,所以,我记得我把她安排在了妹妹曾经最喜欢的荷花阁处。
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脸上的血迹混着地上的尘土,早已花了脸。
荷花阁内传来暧昧的喘息声。
我看着荷花阁的灯光一点点逼近。
“宋泽文!”
我伤心的大声叫他。
调笑声,娇喘声……我再次叫着宋泽文。
荷花阁内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
花姨娘披着一层白纱打开门。
洁白的脖颈上,有着一大片的红色吻痕。
我知道,那都是宋泽文亲的,我曾经侍奉那些姨娘洗浴的时候,都见过。
“花姨娘!
求求你,让我见见宋将军。”
我果断的跪在青石台阶下,看着好似高高在上的花姨娘。
“宋将军不愿意见你,你走吧。”
花姨娘的态度一如既往的高傲。
“宋泽文,我娘病重了,我求求你,帮我请一位太医救救她。”
我的头,砰砰的磕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荷花阁内,没有任何动静。
我的心随着袭来的夜风,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起来。
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只要你请太医救我娘,我随你处置!”
我嗓音带着哭腔,大声的喊着宋泽文。
儿时的回忆,历历在目。
“我,宋泽文,要一辈子保护欢儿妹妹,小羽妹妹!”
画面破碎,年少的我们,自此死在了回忆里的那个夏日。
“欢姨娘,你想要挽回宋将军,也不至于拿你娘亲做由头吧。
也不怕老夫人,真有个不好?”
欢姨娘嗤笑了一声。
屋内终于传来宋泽文的声音。
我抬起头,努力透过血色,期待的看过去。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