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要复习！我们也要机会！”人群开始聒噪。
李小满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抱紧了怀里的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张师傅，各位叔叔阿姨，学校有学校的难处，资源有限……”
“资源有限？”老张头打断她，指着她怀里的书，“那为啥你们就能借到？我们连门都进不去？还不是因为你们是‘自己人’？！我们这些‘外人’就活该被挡在外面？！”
“对！这不公平！”人群的怒火被点燃，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有人甚至试图上前拉扯李小满怀里的书。
“干什么？！”一声冷喝如同炸雷响起！赵南星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围，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了李小满身前，眼神冰冷地扫视着情绪激动的人群。他的身形并不算特别魁梧，但那份沉静中透出的锐利和隐隐的压迫感，竟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
“南星哥……”李小满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头一暖。
赵南星没有回头，目光直视着老张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张师傅，借书看证，是学校的规定，不是小满定的。你们有意见，该去找校长，找厂里管教育的领导反映。堵着一个学生，抢她的书，算什么本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你们想考大学，是好事。可考大学，考的是脑子里的东西，是手上的笔杆子，不是比谁的嗓门大，谁的拳头硬。你们现在这样，跟砸锅卖铁逼着孩子让名额的，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了一些人头上。
老张头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连书都没有！拿什么考？！”
“办法是人想的。”赵南星语气平静下来，“陈援朝陈伯的女儿，陈秀兰兰姐，刚从陕北回来，她手里有资料，也愿意分享。还有，厂图书馆的老王头，我认识，他那儿有些旧书刊，虽然不全，但也能看看。另外，我们这些应届生，有些笔记和旧资料，也可以互相抄录分享。” 他看向李小满。
李小满立刻会意，大声说：“对！大家别急！我们可以组织起来！互相帮忙！没有老师，我们可以自己学，自己讨论！只要想学，总会有办法的！”
赵南星的话和李小满的补充，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混乱的局面。人群的怒火平息了些，开始议论纷纷。老张头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赵南星和李小满一眼，带着人悻悻地散去了。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防风林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李小满和赵南星并肩坐在老沙枣树下。李小满正埋头在一本陈秀兰带来的数学资料里，眉头紧锁，铅笔在草稿纸上划拉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里……这个辅助线，为什么一定要从B点做平行线？”李小满咬着笔头，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地嘟囔出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点了点题目图形上的C点。“你看，”赵南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如果不从B做平行线，连接AC的话，这个角和那个角的关系就乱了。从B做平行线，是为了构造相似三角形，把已知的边比关系利用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李小满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利落地画了两条清晰的辅助线，几个关键的角和边立刻显现出关联。
“啊！原来是这样！”李小满恍然大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烦躁一扫而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赵南星，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比参考答案还清楚！” 她兴奋地侧过脸看他，夕阳的金光正好落在她带笑的眼眸里，清澈明亮。
赵南星被她毫无保留的夸赞和明亮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落在她刚刚演算的草稿纸上，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是你自己钻牛角尖了。这题不算难。”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笑起来挺好看的，比皱着眉头解题好看多了。”
空气仿佛瞬间安静了一瞬。林间只有微风拂过枯枝的轻响。李小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一抹滚烫的红晕迅速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她猛地低下头，假装继续看题，心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乱跳，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戳着，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赵南星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根微微发烫。他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拿起树枝，在松软的泥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画出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圆圈。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却并不尴尬，反而像初融的雪水，带着一丝微妙的甜意，无声地浸润着彼此的心田。
过了好一会儿，李小满才鼓起勇气，声音像蚊子哼哼，头却埋得更低了：“那个……赵南星……”
“嗯？”赵南星停下划拉，侧过头看她。
“你……你真的要考吗？”李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我是说……考大学。”
赵南星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泥地上那些凌乱的线条上，又缓缓抬起，望向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贺兰山峦。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以前觉得，那是天上的月亮，够不着。现在……它就在那儿，虽然还是很高，很远。”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李小满依旧泛红的侧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承诺，“但我想试试。我想看看，拼尽全力，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我想……”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想看看，山那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李小满抬起头，撞进他深邃而明亮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深潭般的沉寂，而是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是对未来的无限渴望和挑战命运的勇气。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给他清瘦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耀眼的光晕。
她的心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充盈着。她用力地点点头，嘴角高高扬起，绽放出一个比夕阳还要灿烂的笑容，声音清脆而坚定：
“好！我们一起！去看山那边的世界！”
她拿起手边的树枝，在赵南星刚刚划出的那些凌乱线条旁边，认认真真地写下了两个名字：李小满，赵南星。两个名字并排而立，像两株在初春的泥地里，刚刚破土而出的、并肩而立的新芽，带着倔强的生命力，指向同一个，远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