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明婵沈时韫的其他类型小说《和离后,王爷前夫求着我破镜重圆明婵沈时韫小说》,由网络作家“卷鸟归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一章“殿下,还有三十里就到京城了。”侍卫头领唐庆走到马车旁,回禀道。车内的青年掀起帘角看了眼外面的日落余晖,淡声说:“大家一路上辛苦了,在附近找家驿站歇息吧,明早再启程。”唐庆领了命,带着百来名精锐进了附近的小镇。小镇靠近京师,人烟阜盛,往来的行商走客也不少,剩下的客房已经不多了。掌柜的道:“贵客,我们只剩一间上房,实在腾不出第二间了。”唐庆皱了皱眉,楚王和王妃身份尊贵,自然得住上房。这一路走来,每次投宿都是订的两间上等房,怎么偏偏要到京城,反倒连房间都订不了?明婵上前一步道:“那就多订一间普通房吧!”唐庆闻言偷偷瞄了眼青年,但见对方不动声色,也不太摸得清这是什么情况。但从第一天投宿起,楚王和王妃便分房而居,兴许也印证了一些传言。...
《和离后,王爷前夫求着我破镜重圆明婵沈时韫小说》精彩片段
第一章
“殿下,还有三十里就到京城了。”侍卫头领唐庆走到马车旁,回禀道。
车内的青年掀起帘角看了眼外面的日落余晖,淡声说:“大家一路上辛苦了,在附近找家驿站歇息吧,明早再启程。”
唐庆领了命,带着百来名精锐进了附近的小镇。
小镇靠近京师,人烟阜盛,往来的行商走客也不少,剩下的客房已经不多了。
掌柜的道:“贵客,我们只剩一间上房,实在腾不出第二间了。”
唐庆皱了皱眉,楚王和王妃身份尊贵,自然得住上房。这一路走来,每次投宿都是订的两间上等房,怎么偏偏要到京城,反倒连房间都订不了?
明婵上前一步道:“那就多订一间普通房吧!”
唐庆闻言偷偷瞄了眼青年,但见对方不动声色,也不太摸得清这是什么情况。
但从第一天投宿起,楚王和王妃便分房而居,兴许也印证了一些传言。
楚王沈时韫琼枝玉树,如天上皎月,不染纤尘,又曾是皇上最器重的儿子,京中贵女们争相爱慕。谁也不曾想过,这样谪仙般的天之骄子,最终却娶了个平平无奇的庶女为妃。
如今观这两者相处,想来楚王心中对这门婚事、对楚王妃还是有诸多介怀。
掌柜的又赔笑道:“贵人,普通房倒是有,只是你们还有这么多大人要入住,只怕腾出一间后,剩下的普通房和大通铺就不够用了。”
青年这才开口,声音冷冽:“不必了,那就凑合着住。”
明婵轻垂下眼,“妾听夫君的。”
沈时韫扫过她低眉顺眼的头顶,转身上了阁楼。
*
烛火跳跃,灯影重重。
明婵将锦被铺在床上,沈时韫有洁癖,不是他的东西他用不惯。所以这一路,明婵每到一处歇脚地,都要先给他铺床,换上他们携带的器具和用品。
收拾完,明婵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尚未走出房门,屏风后便传来男人慵懒又不失冷清的声音:“过来帮我搓搓。”
明婵只得朝屏风后走去,拿起一旁搭着的浴巾给沈时韫搓澡。
沈时韫背靠着浴桶,手肘搭在桶边,闭着眼,浓密的长睫下,有一圈明显的青色,这些天劳途奔波,他难掩身上疲惫。
明婵目不斜视,用巾帕专注地给他擦拭着线条清晰漂亮的肩颈。
初到黔州时,沈时韫身上负伤,又兼之水土不服,大病一场。那一场病差点要了他的命,调养了整整一年才养回来。
那时他瘦得皮包骨头,像一具行尸走肉,明婵都差点以为他会客死黔州。好在后来他挺过来了,人虽然还是冷清寡言,但精神头明显好了很多。
最近一年他似乎看得更开了,每日还会去练些防身本领,这一身肌肉线条练得越发流畅漂亮。
许是嫌她擦得不痛不痒,沈时韫道:“用手,帮我捏捏。”
明婵只得扔了巾帕,沿着他的肩颈手臂揉捏起来。
她的手指纤细,指节上有茧子,在黔州的日子,她要负责家中杂事,担水煮饭洗衣扫地,都得她亲力而为。她甚至还在屋房开辟了个小院子种菜种药,这些便是他们的生活来源。
她的手完全没有世家小姐的细嫩,时常沾满洗不掉的草浆,像普通村姑的手。
若硬要找优点,大概只能说长得还算修长纤细,做起活来灵活柔软。
不过这半个月的奔波,她不需要再做活了,倒是养得白嫩了些,茧子也没那么粗厚,只剩下薄薄一层。
许是少了这层厚茧,女人按在他身上的触感就变了味。他能清晰感受到这双灵活巧手下新长出的柔嫩皮肤,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按压而过,莫名生出一股股燥意。
水下蛰伏的巨龙慢慢有了抬头之势。
沈时韫不禁皱了皱眉。
旁边的女人却浑然未觉。
她总是这样木讷,他不开口,她永远揣摩不到别人的情绪。
他不难想象为何她是被明家推出来替嫁的那颗弃子。
木讷呆板、任人拿捏,不会讨好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但你若不开口,她就永远揣摩不到你的意图。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讨喜。
也不对,她在黔州跟那些村妇倒是挺聊得来,或许这也是另一种物以类聚。
“够了。”沈时韫捏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纤细手腕,轻轻甩开。
明婵顿了下,微微后退,“那我伺候你穿衣。”
“不用!”沈时韫一口拒绝,“退下吧!”
明婵没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女人对他几乎言听计从,这大概是他最为满意的地方。
但像她这样木讷无趣的人,除了听命行事,似乎也做不出什么叛逆之举。
就连感情,都是那般迟钝木讷,从不知如何取悦人。
沈时韫很快压下了体内的燥意,从桶里走了出来,披上架子上的衣袍。
*
出来时,女人已经没在屋内了,沈时韫并不关心她去了哪里,反正她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刚洗完澡,暂时还没睡意,沈时韫翻出书打发时间。
隔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女人才从外面回来,手上多了一盘糕点。
“殿下吃桂花糕吗?”明婵问道。
“不吃。”
他不喜甜食,也不喜睡前吃东西。
但明婵却很贪嘴,即使在黔州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她也不曾在吃食上亏待自己。
沈时韫记得她先前吃得也不少,现在又吃起了宵夜,活像几辈子没吃过好东西般,也不知她那小小的身板如何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沈时韫衣襟半敞,长发披肩,闲散地靠在床头,看着桌上只顾埋头吃糕点的人,心中那股没来由的燥意又蓦地升起来了。
“赶紧吃完去洗个澡睡了。”他蹙眉道。
明婵抬起头,清澈的瞳眸茫然看了他一眼。
沈时韫讨厌她此刻的迷茫和单蠢,显得他像那个饥不可耐的人。
“哦,我吃完就去。”
她又埋头,细细品尝起了那些糕点,仿佛那是多么美味的食物。
明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养出这么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儿?
沈时韫觉得自己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有点多,便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明婵吃完后,又出去了。
沈时韫蹙起眉,屋内的气压有点低。
好在明婵没一会儿就回来,“殿下,没有热水了。”
沈时韫已经困得不行,他这些天都没睡好,“没有热水就将就洗。”
她也不是没有洗过自己的洗澡水,现在做什么挑三拣四。
明婵犹豫道:“那水也不是很热,我可以打地铺吗?”
现在床上的床单被子皆是他们随行携带的,客栈原有的被褥被放在一旁的衣柜里了。明婵没有那么多洁癖,她觉得那些被褥也很干净。
沈时韫的耐性似乎已经用完,没有表态,只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这已经是他的答案了。
明婵只好道:“好吧,我去洗。”
沈时韫听见屏风后传来水声,身上的燥意又有抬头之势。
可能真的憋太久了。
明婵没多久就洗完,穿得严严实实地出来了。
这些天她都在马车上,甚少被阳光照晒,肤色变白了不少,被水汽氤氲得有几分白里透红。
“吹灯,上来。”沈时韫道。
明婵吹了灯,摸到床沿躺好。
高大温热的躯体随之覆了上来,将她团团笼住。
明婵伸手抵在了那滚烫结实的胸上,“殿下,我来月信了。”
正在热浪上的男人被兜了一盆冷水,灼热的身体从她身上撤离。
黑暗中,明婵几不可闻地呼了口气。
随后,手被裹上了一片温热,沈时韫冷清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那你用手。”
*
大概是近日压抑的东西得到了疏解,沈时韫昨晚破天荒睡了个好觉。
这是他自离开黔州以来,唯一一个在晚上睡着的夜晚。
他浅眠,认床,需要熟悉的东西在身边方可入眠。
但这样整夜整夜睡不着,还是头一次。
好在马上就要回到京城了。
清晨,太阳才刚升起,唐庆便召集好侍卫上路回京。
阔别三年,他们终于回来了。
第二章
重回故土,沈时韫没如往日那般坐在车内,而是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头。
相较于沈时韫的精神烁烁,明婵则显得神情恹恹。
她昨晚没怎么睡好,现在手都还有些酸,便坐在车内打盹儿。
混沌间,她好似又来到了离京那日。
她还记得那日的天气出奇的好,雨后新晴,阳光明媚,街上挤满了游人。
但这些游人并非踏春赏景,而是特地来看她和沈时韫的笑话的。
她戴着脚镣,搀扶着一身鞭伤的沈时韫,被押解出城,听了一路的风言风语。
“楚王殿下不愧为风华绝代的第一公子,即使成为阶下囚,也困不住他一身卓绝气质。”
“呵,你们女人就是肤浅,沈时韫再风华绝代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被贬为庶民,再不是昔日的楚王了。他此番被流放到黔州那样的蛮荒之地,这辈子怕是都没法再踏入京城。”
“是呀,就连明家都不敢把嫡女嫁过去,只打发了个不受宠的庶女替嫁,权当还当初季太傅赏识引荐之情。”
“我听说那明家庶女还是个罪奴生的,被废为庶民的皇子配罪奴之女,这下倒是登对了。”
“唉,昔日的楚王风光无限,曾是多少贵女们的梦中人,如今却沦落到只配娶个罪奴之女为妻,世事无常啊!”
……
马车路过坑洼,颠簸了下。
明婵的头磕在车壁上,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梦境中醒来。
她抬起酸软的手揉了揉额角,果然近乡情怯,她竟梦到了这么久远的事。
外面变得热闹起来。
明婵掀起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原来已经到京城了,她这一觉睡得有点久。
周围的风物与记忆中重叠,三年光阴,京城依旧如昨,不曾为谁更改。
只是,相安无事的平静日子怕是到头了……
“楚王殿下!真的是楚王殿下!”
“三年不见,楚王殿下风采更胜往昔!”
街道两旁的人群中有大胆的女子在议论,满满都是少女怀春的羞涩与惊艳。
明婵的视线也跟着朝前方看去,一眼便从人群中瞧见了马背上高大的男人。
身姿笔挺,面如皎月,矜贵无比,就连洒在他身上的阳光,都仿佛更耀眼一些。
他是天上的谪仙,也是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三年流放生涯,让他涅磐重生,身上更多了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
“楚王殿下而今沉冤得雪,皇上对他的喜爱更甚,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是呀,皇上原本就最喜欢楚王殿下,这次还特地派了禁军首领唐大人亲自去接,足见皇上对楚王殿下的看重。”
“这可真是便宜了明家的庶小姐,一介不入流的罪奴之女,如今竟摇身成了楚王妃,不仅能常伴楚王殿下左右,还跟着楚王殿下一起升天了……”
沈时韫带头的马队走在前头,明婵乘坐的马车遥遥落在后面,路旁的人不敢当着楚王殿下的面议论,等马队走了再窃窃私语,正好被明婵听着。
明婵将车窗帘放了下来,隔绝了外面那些酸溜溜的声音。
*
行至宣德门,沈时韫打马来到马车前,“你们护送王妃回府,本王要去宫中面圣。”
马夫领命。
沈时韫调转马头,直奔皇宫而去。
明婵掀起车窗帘的一角,只看见沈时韫绝尘而去的身影。
他没对她说一句话,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不过明婵似乎早就习惯了,倒也没在意。
马车绕过一条不长不短的街,停在了一处高门大户门口。
明婵下车,抬头就见一块金字门匾,上面刻着苍遒有力的三个大字——楚王府。
这是明婵第一次来楚王府。
当初她和沈时韫成婚时,王府已被朝廷查封,而沈时韫则被幽禁在一处叫少阳院的偏僻院子里。
她在那里和沈时韫成的婚,没有拜堂,没有亲友,就连喜服,沈时韫都没穿。
因为当时沈时韫一身是伤。
“明小姐回来了!”
一名女子从王府走出。
明婵的目光从门匾落到女子身上。
女子年纪和她相仿,身着淡雅的绣花长裙,落落大方,清新典雅,很有书卷气。
“沐霜见过明小姐!淑妃娘娘怕殿下回来没处安歇,特地吩咐我前来打理王府,以便殿下和你入住。”
沐霜温柔解释道。
她长得美,声音柔,还喜欢笑,任谁见了都会感到亲和。
只是她出现在这里的时机,和对明婵的称呼,多少透着点微妙。
毕竟明婵也算是跟了楚王三年的人,在楚王流放黔州的三年里,她是众所周知的沈夫人。
如今楚王恢复封号重回京城,明婵也值得被尊称一声“楚王妃”。
淑妃是楚王沈时韫的生母,也是在后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物,安排下来帮着打理楚王府的人,不应该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明婵淡淡看着沐霜。
沐霜也任由她看,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笑意,得体极了。
“有劳。”明婵道了句。
“明小姐客气了,为淑妃娘娘和楚王殿下效劳,是我分内之事。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两人进了王府。
沐霜领着明婵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过繁多的庭院,最后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这翠萝院清幽安静,明小姐就住这里吧,院子我都收拾出来了。”
明婵问:“那殿下住哪里?”
沐霜道:“殿下住在文心殿。”
“文心殿在哪里?”明婵又问。
“文心殿在听雨轩那边,离湖心亭不远。”沐霜道,“娘娘说殿下此番回京,有诸多事务等着他处理,不宜随便打扰。”
这话就差直白地告知明婵,不要日日想着去见楚王了。
明婵若有所思,“既然殿下不能被打扰,为什么不把幽静的翠萝院给他住?要不我还是把更清静的翠萝院让给他吧!”
她还真是善解人意,慷慨大方。
沐霜却是一噎,翠萝院怎能跟文心殿相比?这翠萝院如此简陋,若是把这种院子安排给殿下,只怕自己当场就会被扫出王府。
“明小姐有所不知,殿下爱去听雨轩看书、处理公务,这翠萝院还是明小姐自己住吧!”沐霜说着,也没再给明婵辩驳纠缠的机会,赶紧岔开话题,“娘娘说殿下府上闲杂事务繁多,明小姐又没做过看账管家的事,若是府上闹出篓子,只怕耽误殿下。沐霜不才,之前跟着娘娘学习过一些,娘娘便打发我前来帮着殿下打理后宅,明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尽可差人给我说。”
沐霜面上带着笑,暗自观察着明婵的反应。
按理,楚王妃回府,这后宅的管家之权自是当落在王妃头上,淑妃娘娘这一招,明摆着是看不上明婵这位儿媳,给明婵难堪。
但凡是个心性高的,只怕会羞愤得当场落泪。
可偏偏明家这位出身卑微的庶女是根木头,好似浑然没听懂般,对沐霜这番话置若罔闻。
不过纵使她听懂了又能怎样?
难不成她一个刚回京的儿媳还敢心存不满,跟淑妃娘娘计较?
真闹起来,淑妃娘娘只会更加厌恶她,到时候这王府都不一定能容得下她。
她这沉默的反应,倒也有几分大智若愚。
就不知是真的智还是真的愚。
沐霜没再猜测明婵的心思,随手招来几名丫鬟婆子,对明婵道:“明小姐,以后这些人就随你差遣。这一路劳途奔波,想必明姑娘也累了,你们带明姑娘下去歇息吧!”
丫鬟婆子领了命,明婵却没进屋。
沐霜没闲心搭理她了,说道:“殿下即将回来,我还要去忙为殿下接风洗尘的事宜,便不奉陪了,明小姐请便。”
这一番操作主客颠倒,搞得明婵反成了客人,沐霜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
明婵脸上丝毫不见恼怒,只在沐霜即将转身之际道:“那就有劳沐姑娘了。沐姑娘真是热心,帮我打点后宅,还让我有需求直说,我现在确实有一事要沐姑娘打点。”
沐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后便听明婵大言不惭道:“我这一路确实很累很辛苦,天天都要伺候殿下。劳烦沐姑娘给我备一些燕窝、人参,我要好好补一补身子。”
沐霜表情凝了一瞬。
明婵却好似看不懂一样,继续补充:“对了,我要今年新摘的金丝燕窝,品相差的不行,吃了没效果。还有人参也需得要济善堂的千年参,不需要太多,各来五斤即可。”
第三章
沐霜的脸部肌肉抽了抽,这位明家庶小姐真是看得起自己,开口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也配提这样的要求。
五斤今年的金丝燕窝,五斤济善堂的千年参,别说她只是一个捡漏才当上的王妃,就算她真是明家嫁过来的嫡女,也未必配得上这么好的东西。
金丝燕窝市价每斤五百到一千银不等,济善堂的千年参比这个价更高,更别提她一张口就五斤十斤,楚王殿下都没敢这么铺张奢靡。
当然,倒也不是王府供不起,只是大锦崇尚节俭,当今天子都常常以节俭谦恭约束自己,上行下效,大臣皇室们自然也都不会过于豪奢。
当初楚王殿下失势,明家生怕被牵连,忙着撇清干系,偏偏楚王殿下的外公季太傅对明家提携之恩,明家怕被世人诟病忘恩负义,便把不受宠的庶女推出来替嫡女嫁给楚王殿下。
这样一颗被推出来挡灾的弃子,简直就是楚王殿下一生之耻,是对楚王殿下的侮辱和亵渎!
她配吗?!
她根本不配!
只是沐霜才刚把客套的场面话说出去,现在回绝无异于当场打自己的脸。
更何况殿下刚刚回京,也不宜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置这位明家庶女。
沐霜按下心中的不屑和鄙夷,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应下。
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罪奴之女,明家就没教养过她吗?眼界如此之低,才回京就安图享受,当真以为自己是身份尊贵的王妃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只会让她失宠更快。
当然,沐霜觉得心性高洁的楚王殿下应该不会宠爱这种不入流的女子。
*
沐霜走后,明婵才慢条斯理地进了屋。
看着比她在明家居住的院子大不了多少的房间,明婵心下了然。
她这位王妃确实很不受待见。
好在房间里的摆设还算齐全,只是这些东西都算不上好,但要说差也算不得多差,只能说乍一看能糊弄过去。
但和楚王府这样的身份比起来,又显得过于寒酸。
明婵问了丫鬟婆子们的名字,吩咐她们备热水,她要洗澡睡觉了。
昨晚洗了沈时韫洗过的洗澡水,明婵总觉得身上脏兮兮的,不太舒服。
也可能是昨晚的水太凉的原因。
打扫房间的人并未用心,不知是不是被授意过,许多角落还有灰尘。按理王府的下人都该训练有素,不至于犯这样的错,那看来是有人不想她过得舒坦。
又或是,想给她下马威。
明婵随便指了一名丫鬟,吩咐对方将罗汉床重新打扫了遍,然后往上面随性一坐,招来丫鬟揉肩捶背。
昨晚没睡好,又赶了大半天的路,她现在着实疲惫。
比她在黔州干一天地里活还累。
明婵等了半天,去备水的丫鬟还没回来,便对身后的丫鬟道:“不用再揉了,去看看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揉肩的丫鬟碧荷领命出了门,行至半路正好碰到提着热水的绿珠和琼玉。
“怎么去了这么久?院子那位催着呢!”碧荷没好气道。
没想绿珠和琼玉也是一肚子火,“才第一天回府就这么不耐烦,你以为我们想等?今儿殿下回府,厨房那边都在忙着迎接殿下,哪有空余给我们备水?她真当自己是王府主子?”
“可不是!人家正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刚才还让我给她捶了半天背,俨然就是一副王妃的姿态,还嫌我这里捏得不对,那里捶得不好,她还挑剔起来了。”碧荷越说越不爽。
原以为这明家庶女会因出身卑微而小心谨慎些,省得出了错遭厌弃,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呵,淑妃娘娘若真承认她的身份,就不会派沐姑娘来打理王府了。”
“我们也是命苦,怎么就被分到了翠萝院?还不如去跟绛雪楼那边的侍妾。”
至少那两名侍妾都是淑妃娘娘亲自指派的,但凡一朝怀上楚王的子嗣,便可母凭子贵。
而翠萝院的明家庶女,一颗明家曾经用来羞辱楚王殿下的弃子,如今却占着楚王妃之位,已然成了楚王殿下迎娶贵女、拉拢权臣的阻碍。
这样的污点,迟早会被“抹掉”的。
这些丫鬟都是人精,早就将这里头的门道看透彻了。
几人回到翠萝院,明婵瞟了眼,问道:“怎么半天才弄来这么点?”
绿珠回道:“府上今儿忙着迎接殿下,没空备多余的水,这水还是我们自己烧的。”
明婵想了下,说:“那以后就在我们院子搭个灶,不必再去厨房那边白跑了。”
“这不太好吧?”绿珠道。
“哪里不好?”明婵反问。
当然不好!
如果自己开火,那她们不就又要多一些活出来?
“膳堂那边才有厨娘厨子,我们都不曾在膳堂做过,怕是做出来不合你的口味。”绿珠道。
明婵略一沉吟,“那就让沐姑娘安排两个厨娘过来,她之前吩咐过有事尽可找她,想来她应该不会出尔反尔,连两名厨娘都不给。”
绿珠等人无不一言难尽。
这位庶出的王妃,果然很没有自知之明。
碧荷接了一嘴说:“府上的厨娘本来也不多,若是我们要走了,可能府上就不够用……”
“那就去外面买两个,难不成楚王府连两个厨娘都养不起?”明婵道。
她说话的语气没什么波澜,让人猜不透她的情绪,甚至会给人一种她就是单纯这么认为的感觉。
几名丫鬟暗中相视一眼,没再作声。
明婵似乎也并不在意她们怎么想,自个儿洗澡去了。
温热的水漫过身体,明婵整个人放松下来,她终于可以洗个舒舒服服的澡。
果然回京不安宁。
她的清静日子怕是到头了。
她也是时候,该为自己谋划一下未来……
明婵闭目想着。
第四章
千秋殿上。
沈时韫被太监杨怀德领着进了大殿,对龙椅上的天子行了跪拜大礼。
延平帝搁下笔,绕过书桌走过来将他扶起,“你这些日子受苦了。”
“儿臣年少轻狂,任性妄为,着了奸人的道,有负父皇的教导和期待,是儿臣不孝。”
天子见他将所有罪责揽下,对自己毫无怨怼,欣慰之余,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愧疚。
“你此番历练倒是长进不少,身量也长高了,竟比朕还高些,朕甚欣慰。”
三年前,沈时韫离京时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着少年特有的纤细单薄。而今十九岁归来,少年已成青年,比以前更沉稳矜贵,这三年苦寒日子并未将他压垮,反而将他打磨成了一块完美的美玉。
延平帝如今被百官、宗室、学阀等势力掣肘,这皇帝当得越发力不从心,倒突然乐见自己的儿子优秀些。
两父子上演了一场父慈子孝。
温情一番后,延平帝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又知他回来连府邸都没回就直奔皇宫见自己,一时也生了几分慈父之心,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日养好精神,朕还有很多事要交由你去办。”
沈时韫自是应下,又道:“儿臣还想去看看母妃。”
“嗯,应当的,她也天天念叨着你。”
沈时韫拜别延平帝,去了未央宫。
阔别三年,淑妃再次见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伤心得大哭一场。
相比淑妃的激动,沈时韫倒显得冷静许多。
三年不见,延平帝和淑妃都苍老了一头,看来皇城这三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当然,若是这权势中心的日子好过,他或许也回不来了。
“娘娘,今儿是殿下回来的日子,您该高兴才对,您这一哭,殿下也跟着伤感了。”柳嬷嬷笑着劝道。
淑妃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命人上了饭菜。
得知楚王殿下今日归京,淑妃一早就让人备了丰盛的佳肴,都是沈时韫爱吃的。
“你在黔州受苦了,人都瘦了一圈,多吃点补补。”淑妃说着,给沈时韫夹了些菜。
沈时韫垂眸看了眼久违的宫廷佳肴,思绪飘散开来。
其实他这三年并没瘦,反而长高长重了些。
说起来还得归功于明婵那女人。
她天生命贱,像野草一样,无论被扔在怎样的困境里,都能活得很好。
流放黔州的日子,明婵起初靠着采药和替人看病维持生计,后来她又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些药材种子,开了几亩荒地种些药材,日子并没有过得很艰难。
更不要说那女人最贪吃,赚的每一个铜板都吃进肚子里了,甚至宁可穿破衣服都不会亏待她那张嘴。
沈时韫是无法理解这种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不过明婵那女人虽贪吃,却也没有亏待过他。
在他缠绵病榻的那一年,女人大部分钱都花去为他买药了;女人不爱收拾打扮,但却没让他穿过破衣服,甚至他的衣物比她的还要多、还要好。
偶有触动时,沈时韫也不是没想过就这样和她平淡过下去也挺好。
可惜,他做不到,他不甘心。
他自幼勤勉,熟读诗书,仁政爱民,学的帝王权术,怀的是一代明君的梦想。
若甘于一辈子躲在鸟不拉屎的小山沟,他如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
碌碌无为的苟活,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还没回府上吧?”
淑妃的问话将沈时韫飘忽的思绪拉回。
“嗯,还没得来得及回。”沈时韫道。
倒在淑妃意料之中。
淑妃顺口提起:“你离京三年,王府之前被抄过一遍,里面早不复昔日光景。虽你父皇已派人前去打点布置,但时间紧迫,本宫怕他们仓促之下难免有疏忽,便派了些人前去帮着打点后院。”
“多谢母妃。”沈时韫不冷不热道。
淑妃又道:“如今你才回京城,府上也没什么可差遣的人,那些丫鬟婆子便留在府上供你差遣吧!叫沐霜那丫头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她聪慧机灵,办事稳妥,最懂规矩,可以帮你打点后院,省得闹出笑话。”
为何会闹出笑话,是谁闹出笑话,淑妃没有说。
不过她这话里的潜台词指向却很明显。
明家庶女出身卑微,定然没有管过家,结合她在黔州的过往表现,也不像是个能管家管账的人。
沈时韫皱了下眉,明婵那女人能不能管理后院,他倒不是很在意,但他不喜欢淑妃在他身边安插人手。
不过今日他们母子重逢,不便在这些小事上闹不愉快,沈时韫便没有说什么。
淑妃暗中观察着沈时韫的神色,又给他夹了些他以前喜欢吃的菜肴。
“你这一耽搁便是三年时间,如今你的几位皇兄皇弟都已有了子嗣,圣上对皇孙们也甚是喜爱,你也该抓紧时间留下子嗣。不然,若你一直没有子嗣,只怕会影响你父皇和朝臣们心中的选择。”淑妃缓缓道。
沈时韫手中的筷子一顿,胃口少了一半。
大抵是在黔州过得过于清闲安宁,忽然听到这些事,莫名有些心烦。
“儿臣知道了,只是这种事急不来。”沈时韫道。
“本宫知晓。”淑妃微微颔首,“这几年你身边也没人,子嗣问题确实很难解决。如今你回到京城,也是时候填充后院,开枝散叶。京城林家世代簪缨,林相为你回京处处斡旋,立下不少功劳,府上嫡长女正值二八芳龄,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是你娶妃的最佳人选。”
沈时韫放下筷子,彻底没了进食的兴致。
他顿了顿,蹙眉道:“父皇先前才和儿臣谈了心,留了许多事务等着儿臣处理,儿臣若是一回京便忙着娶妃纳妾,不仅会受人诟病,也难免会让父皇失望。而今一切重来,儿臣须得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纳妃之事,过些时日再谈也不迟。”
淑妃听罢,放下心来。
这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儿子,她太了解他了。
她知道他是个清醒的人,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淑妃道:“本宫并非逼你现在就娶,只是将此事说在这里,你知晓就好。至于娶妃之事,本宫会帮你筹谋。不过你现在后院空无一人,也实在不是办法,本宫安排几个侍妾伺候你左右,省得你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沈时韫对侍妾一事倒并无什么异议,只是……淑妃言辞间已直接将明婵忽略掉了。
他对明婵这女人谈不上喜欢,有时候甚至嫌恶更多一些,但她终归陪了自己三年,也是众所周知的“楚王妃”,他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沈时韫便道:“儿臣已娶过明婵,若是再娶,林家小姐便只能是侧妃……”
淑妃闻言秀眉紧蹙,面带薄怒:“你和明家庶女连正式婚约和婚礼都没有,算不上娶,她充其量不过是明家送过来伺候你的丫鬟而已。”
从明家将罪奴之女代替嫡女出嫁开始,淑妃便对明家厌恶至极。
这根本就是忘恩负义的伪君子对他们母子的羞辱!
沈时韫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道:“可她终究跟了儿臣三年,此事天下皆知。我与她在世人眼中的关系,并不会因为母妃这话而改变。”
淑妃心中也明了,徐徐道:“韫儿放心,母妃会为你扫平这些障碍的。明家庶女不堪为你的王妃,在你迎娶正妃之前,本宫会为你解决这一麻烦。有林家襄助,我们接下来的路会顺畅很多。”
沈时韫脸上倒生出几分不忍来,“母妃,明家做派虽令人不齿,但明家庶女并无过错,念在她这三年的尽心侍奉上,儿臣身边并非不能有她一席之地,还望母妃成全。”
淑妃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并不觉得这样一名卑贱的明家庶女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你对她有情?”淑妃皱着眉问。
沈时韫轻轻嗤笑了声,没一丝犹豫,“怎么可能?”
淑妃不解。
却听沈时韫缓缓道:“父皇重情,儿臣又岂能做出抛弃患难之妻的举止,将把柄留给悠悠众口?她会退出妃位,但不是现在。”
他说得凛然从容,却也薄情至极。
第五章
明婵洗完澡后就去睡了。
不知是不是连日奔波的缘故,她最近特别容易疲惫,加之昨晚没睡好,今日的疲惫感尤甚。
她这一觉便睡到了大晚上。
醒来时房内一片昏暗,只有月光穿过窗户透进来的朦朦月色。
若不是借着这月色依稀看见的房间布局,她差点以为自己还身在黔州的小山村。
四周静悄悄,一个人影都不见。
明婵从床上坐起来。
也不知是睡得太久了,还是昨晚洗澡受了凉,她这一起身,只觉浑身酸软,头还有些发沉。
其实她的身体底子算是很不错的,毕竟要是底子差,在明家也活不到成年。
去黔州之前,她都很少生病。
后来在黔州受过一次伤,伤了些根基,纵使她已经极力调养,终究还是恢复不到以前那么康健。
直到现在她都还有些畏寒。
明婵并未急着下地,而是靠坐在床头,为自己诊了会儿脉。
同样是幽暗的黑夜,黔州的小山村给人的感觉是安静平凡,而眼前的楚王府给人的感觉,却像一只看不见的巨兽,潜藏在这片黑暗中,随时都可能将她吞没。
明婵诊完脉呆坐了好一会儿,无声地叹了口气,强撑着起来。借着朦朦月色,她摸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润了润喉。
“碧荷,绿珠。”
明婵叫了两名丫鬟的名字,依旧没人应答。
窗外一片寂静。
这些下人大概是得了授意,故意刁难她这位跟着楚王回京的王妃,不想让她好过。
甚至,最好能够“合理”让出王妃之位。
明婵心中明了。
她起身走出房间,院子里果真一个值夜的下人都没有。
但凡她真是一名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子,自尊自爱、知书达理,受到这样的欺辱和刁难,想必会很难过。
可惜,她不是。
她是明家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庶女,她的生母被明家主母骂作罪奴,她们是明家最卑微的存在,甚至连下人都不如。
从小,她的母亲就告诉她,不要为不值得人和事而难过,努力活下去。
而且她从未体验过被人伺候的生活,明家主母厌恶她,任她一个人自生自灭;而跟着沈时韫流放黔州,他们连生活都成问题,自然也没下人伺候。
从来都只有她伺候别人。
所以想借下人的怠慢来刁难她的人,这一招大概用错了。
借着月光,明婵循着白日走过的路前行,她除了早上启程前吃了点东西,已经一天没进食了,肚子里饥肠辘辘,她需要找点东西进食。
不然会头晕烦躁。
才走出院子不久,便依稀可见前方的小楼点着灯火。
几名丫鬟正坐在檐下的美人靠上磕瓜闲聊。
大概仗着离翠萝院隔着一段路,也没料想她会出现,丫鬟们谈论的声音不曾放低。
“不知今晚殿下将夜宿何处,我听闻娘娘给殿下安排的侍妾个个年轻貌美,出身虽比不上林家那样的簪缨世族,但都是些书香门第的小姐,比翠萝院那位强多了。”
“翠萝院那位本来就是明家在殿下落难时假惺惺塞过来的,说着是替嫡女出嫁,实则上只怕连个通房丫鬟都不如。我估摸着殿下对她多有厌恶,不然她跟了殿下三年之久,怎会一个子嗣都没怀上?要知道,这三年殿下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如今殿下回京,后院美眷如云,她更没机会得宠了。”
“殿下身份尊贵,龙章凤姿,岂是她一介罪臣之女能染指?明家偷梁换柱,以庶充嫡,一度让殿下沦为笑谈,殿下厌恶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她怀上子嗣?”
“也就她自己拿自己当王妃,简直恬不知耻!”
“楚王殿下此番回京,必然深得皇上器重,今后风光更甚,怎么可能让一个庶出的女子为妃?我听闻淑妃娘娘已经为殿下择好真正的王妃了,正是林相的嫡长女。”
“难怪淑妃娘娘要派沐姑娘打理王府,翠萝院那位既不是王妃,自然没权管后宅。她如此遭人嫌,竟还没一点自知之明。不知等殿下迎娶林家小姐那一日,她可会后悔回到京城?”
“怎会后悔?我看她就是做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死皮赖脸跟在殿下身边,怎会舍得离开?”
“错了。”几名丫鬟聊得正欢,忽地一道冷清声音插入,震得几人不由得循声回头。
只见朦朦月光下,她们聊得正欢的女主人倚着一树海棠,神色自若地看着她们。
看清月下之人,几名丫鬟如遭雷击,手上的瓜子和瓜壳掉了一地。
月下之人瞧不出喜怒,只淡淡地看着她们,纠正道:“不是我想回来,是你们殿下非要我跟他一起回来。”
几名丫鬟脸上的神色相当精彩,有被逮现行的震惊惶恐,也有听到她说这话的鄙夷和不信。
这女人真的疯癫,什么殿下非要她回来,这种话她也杜撰得出来。
明婵并不在意她们信不信,继续道:“你们平时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么?”
几名丫鬟面面相觑,摸不准明婵到底要做什么。
随即便又听明婵道:“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怎么伺候别人的,但在我这里,你们这样的恶仆得罚。我不想动手,你们互扇耳光吧!”
几名丫鬟闻言一愣,却都没有动手,反倒交换起眼神来。
明婵没有靠山,而且深受淑妃娘娘厌恶,她们似乎没必要听她的命令行事。
更何况这里只有她们和明婵,没有别人,就算明婵告到沐姑娘面前,只要她们抵死不认,反咬明婵一口,也未必行不通。
至于殿下,有沐姑娘把守着,明家庶女不会那么容易见到殿下的。
想清楚后,几名丫鬟大胆起来。
“明小姐没睡醒,还是赶紧回去继续睡吧!”碧荷率先开口。
明婵微微挑眉,“本来我不想动手,但看来我的话没什么份量。”
说罢,缓步走上前。
“你要干嘛?!”绿珠立即警惕起来,碧荷和琼玉跟着后退。
“明小姐,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不能仗着跟了殿下三年,就……就什么礼法都不顾,你回来第一天就惹事,会遭殿下和娘娘厌恶的……”碧荷也赶紧说道,脑子里却在思忖如果她们和明家庶女动手,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是沐霜姑娘处置,只要不闹到殿下面前,应该不会受到惩罚。
可惜琼玉的胆子小些,慌道:“王妃,我们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胡乱嚼舌根,你就大人有大量,饶我们这一次吧!”
明婵却没停止上前的脚步,“晚了,下次记得早点认错。”
她眼神一凛,赶在碧荷动手之前,一根银色长针精准地插入了碧荷的眉心穴。
“啊——”
一声凄厉惨叫划破王府寂静的夜空。
*
镜心湖畔的听雨轩。
沈时韫正在翻阅着户部送来的卷宗。
一身淡雅妆扮的女子端着一碟小食和清茶进来,轻轻放在书案上,“殿下勤勉刻苦,却也要爱惜身体呀!你劳途奔波半月之久,回来一刻也不肯停歇,纵使铜墙铁壁,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一股幽香伴着轻声细语袭来,萦绕在沈时韫周围。
沈时韫却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佳人一眼,“你便是母妃派来的沐霜?”
女人赶紧福了个礼,“沐霜见过殿下!淑妃娘娘怕殿下操劳过度,特派奴婢前来照顾殿下起居。”
沈时韫的视线重新回到卷宗上,“本王知道了,退下吧!还有,本王办公之时,不喜外人打扰,以后没有本王传唤,不可入内。”
“奴婢领命!”沐霜往后退了两步,视线扫过房内凌乱的卷宗和书架,开口道:“奴婢之前曾在藏书阁做过女官,不知殿下可否让奴婢在这里为您整理书架?”
沈时韫回来得匆忙,府上的人手还没招揽齐全,听雨轩的书房还没整理出来。
他又看了眼眼前的女人,素雅淡然,不卑不亢,又善于抓住机会。
看上去确实像个聪明的。
他微微颔首,倒也不吝惜给她这个表现自我的机会,“你去角落整理,不要弄出声响。”
沐霜领命去了角落整理书籍,沈时韫继续翻阅手上的卷宗。
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怪叫,扰了这片安宁。
沈时韫不由得蹙了蹙眉。
那声音像是从后院方向传来的,隔着不近的距离,听得不是很真切。
但在这安静的夜晚,依旧显得异常突兀。
紧接着,沈时韫又听见了第二声、第三声……直到他无法将之视为幻听。
第六章
沈时韫放下手上的卷宗,眉心紧蹙。
沐霜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她暗中朝沈时韫打量了眼,赶在沈时韫开口前起身道:“殿下,我出去看看。”
沈时韫皱着眉,冷漠地嗯了声,算是应允。
沐霜走出听雨轩,叫上两名婆子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王府后院现在是她在管理,楚王殿下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发生这样的事,是对她赤裸裸的挑衅。
沐霜沉下脸,此事定将严惩。
不然,以后她在这王府只怕站不住脚。
未走多远,便见一丫鬟惊慌失措地朝这边跑来。
这丫鬟她倒是认得,是翠萝院的琼玉,她亲自安排的人。
“站住!跑什么跑?”沐霜冷喝道。
琼玉见了沐霜,仿若见了救星,扑通跪了下去,“沐姑娘,救命!明小姐杀人了!”
沐霜眉峰微挑,心中反倒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期待。
明家庶女果真没啥见识和脑子,回京第一天就如此迫不及待彰显存在感,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仗着跟了殿下三年,想恃宠而骄么?
像明家庶女这样的人,沐霜可见得太多了。
但无一例外,她见过的这类人,下场都很凄凉。
沐霜恢复了她应有的得体从容:“说清楚点,明小姐缘何杀人?”
琼玉一路飞奔过来,嗓子眼都在冒烟,磕磕巴巴道:“奴婢也不知,奴婢与绿珠、碧荷正在当值,明小姐突然出现,将碧荷和绿珠刺倒在地。奴婢怕她会伤及更多的人,便趁着她不备,逃了出来,赶紧告知沐姑娘你。”
沐霜却是不怎么信。
这几名丫鬟品行不端,爱嚼舌根,且又生得懒惰善妒,欺软怕硬,个个都有前科。
是她故意挑选出来安排在翠萝院的。
明家庶女动手,肯定有缘由。
但那又怎样呢?
“王妃”回京第一天就杀死了人,传出去便够让她凶名在外,再怎么努力也别想挣得贤名。
既然明家庶女想用这种方式来打她的脸,跟她抗争,那她也不妨送明家庶女一份大礼。
沐霜心下有了主意,对随行的两名婆子耳语了几句,那两名婆子随即领命离开。
琼玉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半天没等来沐霜的表态,越发心慌。
隔了好一会儿,头顶才传来沐霜幽幽的声音:“抬起头来。”
琼玉只得抬头,对上居高临下的沐霜,仿佛看见了一张伪善的面具。
这一瞬,她被压得大气不敢出。
沐霜道:“我再问你一遍,明小姐为什么要杀你们?”
琼玉彻底失去说谎的勇气,只得如实回道:“明小姐听到碧荷和绿珠说……说殿下将要迎娶新王妃,还说……还说她死皮赖脸跟着殿下,所以明小姐恼羞成怒……”
沐霜讥讽地嗤了声,俯身到琼玉面前,“错!你们没有说过这些。”
琼玉愣住,似乎有一瞬空白。
接着又听沐霜道:“王妃只是不满淑妃娘娘为殿下安排了侍妾,她独占殿下,想引起殿下的注意。”
“记住了吗?”
琼玉立即明白过来,赶紧低头回道:“奴婢记着了。王妃不满淑妃娘娘的安排,心生怨怼,回府便故意刁难沐姑娘要今年新摘的金丝燕窝和济善堂的千年参。听闻殿下有了新的侍妾,不会来翠萝院,王妃便借机发作,拿淑妃娘娘安排来伺候她的婢女们出气……”
“嗯,很好,回去吧!我要先进去回禀殿下。”沐霜起身道。
楚王殿下信不信并不重要,会不会为这位“庶出王妃”出头,才是最重要的。
*
听雨轩内,身形清隽的男人正伏案工作,并未受刚才的小插曲影响。
沐霜恭敬上前道:“殿下,几名丫鬟与王妃起了些冲突,已被王妃处罚,殿下可要过去看看?”
沈时韫顿了下,甚至连头都没抬,只皱了皱眉,“既已处罚,便不用再来烦本王了。”
明婵这女人虽然愚钝木讷,但也并非全然不懂反抗。相反,她像一只兔子,看着温顺可欺,可被惹恼了,还是会暗戳戳咬人。
他见过她在困境中挣扎,也见过她双手沾满血腥……这种在阴暗腐蚀的环境中长大的女人,就像最顽强的野草,根本用不着任何人操心。
况且,也不值得他费时费神。
沈时韫继续翻看手上卷宗,俨然对这事没兴趣。
沐霜偷偷看了沈时韫一眼,心中了然,规矩地退到书架旁继续整理。
这样当然最好。
看来三年朝夕相伴,这位“庶出王妃”也并未在楚王殿下心中留下什么。
不过想来也是,纵使楚王殿下一时失意,他体内依旧流着皇家的血,依旧有着惊艳世人的才华和姿容,这样骄傲的人永远不可能喜欢上明婵那种卑微的罪奴之女。
带她回京,大概也是楚王殿下对明家庶女最后的体面。
*
长廊下,明婵坐在美人靠上闲适地嗑着瓜子。
如果地上没有躺着两名痛苦呻吟的丫鬟的话,这幅画面完全称得上岁月静好。
匆匆赶来的两名婆子看着这一幕,都不由得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这位“庶出王妃”有点手段,但是太拙劣了点,像不入流的粗人。
“明小姐,丫鬟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让你院子里的婆子处理了就是,何必自己出手,弄得全府上下都跟着半夜不得安宁?”赶来的王婆子说道。
明婵:“这位嬷嬷有所不知,我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得都没力气,并不想与人动手。实乃她们不听话,不肯接受惩罚,至于你说的婆子,我更是到现在都没见她们的踪影。”
王婆子面部表情抽了抽,没有力气还能把两个丫鬟弄得半死不活?!
不过沐姑娘派她们过来的任务并不是和这位“王妃”争论,曾婆子便道:“既然明小姐不喜欢沐姑娘安排的这两丫鬟,那我们便将她们带下去,沐姑娘审问后会给明小姐答复的。”
明婵无所谓道:“不必给我答复,直接告诉沐姑娘,给我百两银子,我自己去买。王府的下人心性太高,是我不配让你们伺候。”
王婆子和曾婆子面上都不好看,这明家庶女说话夹枪带棒。
“明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们可没给您气受,这两丫鬟我们带走了。”
至于让沐霜给钱这个话题,两婆子都很聪明地忽略了,匆匆带着地上的碧荷和绿珠离开。
琼玉忐忑不安地回来,刚走到梅园,便见沐姑娘身边的两名管事婆子正拽着东西拖行。
琼玉正想着上前打声招呼问问王妃那边的情况,不料下一瞬,王婆子拖行的“东西”发出了声音,“王嬷嬷,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我的腿被蹭得好疼,让我自己走吧!”
这声音甚是熟悉,正是跟她一起伺候王妃的绿珠。
琼玉愣了一瞬,脚步也停住了。
一种强烈的直觉涌上来,她不该再往前了。
她赶紧找了一丛茂密的灌木躲了起来。
绿珠挣扎着要起身,王婆子和曾婆子暗中交换了个眼神,“我好心将你从明小姐手下救走,还给你长脚,你这死丫头还不知足。我走路都没叫腿疼,你疼什么?我给你治治,保证很快就不疼了。”
说罢,王婆子摸出一张绢帕,捂在了绿珠嘴上。
绿珠瞪大眼,眼底尽是恐惧,死命挣扎起来。
可惜她才被明婵刺过几大死穴,还没恢复过来,再加上王婆子本就膀大腰粗,绿珠在她手下简直就跟砧板上的鱼一样,没过多久就彻底没了动静。
一旁的碧荷挣扎着想逃,被曾婆子一把按在地上,掐着脖子,连呼救的声音都没能发出。
琼玉躲在灌木丛中,死命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两名婆子将碧荷与绿珠捂死后,继续拖拽着她们的尸体离开。
目睹了这一切的琼玉,却是吓得半天都不敢出来。
*
夜已深。
长廊下,明婵独自倚着美人靠,悠哉悠哉地嗑着那几名丫鬟没嗑完的瓜子。
她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一道失魂落魄的人影躲在拱门处,暗中观察着长廊下的人,像是在等待对方的离开。
“你还要在那里躲多久?是想我请你出来吗?”
清越的声音打破寂静,让琼玉像被兜了一盆冷水。
之前明家庶女对碧荷和绿珠使出的手段,琼玉已经见识过了,她赶紧走向长廊上坐着的人。
在离明婵八九步远的地方,她便不敢再上前了,只哆嗦道:“王……王妃有何吩……吩咐?”
明婵轻声笑了下,“怎么突然改口叫王妃了?”
琼玉被她这声轻笑弄得头皮发麻,总觉得这位明小姐让她捉摸不透。
“唉,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叫‘明小姐’。”明婵又说,“真心的喜欢。”
琼玉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王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王妃饶过奴婢吧!”
“我又没说要你的命,瞧你吓得。”明婵道,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纯真。
琼玉这才好似看到一丝希望。
她是沐姑娘安排到翠萝院的,刚才沐姑娘也让她继续回到翠萝院,如果自己不回到这里,又能去哪里?
“只要王妃不要奴婢的命,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侍奉您!”她胆子本来就小,又刚目睹碧荷绿珠被杀,现在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只留下求生的本能。
明婵好奇地看她一眼,“你刚才不是被吓得跑了吗?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这么忠心了?”
琼玉绞尽脑汁道:“奴婢想通了,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受人怂恿,说了那样的浑话,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受谁怂恿?”明婵问。
“碧、碧荷和……和绿珠。”
明婵道:“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认错了,也可能很快会第二次背叛,你这人反复无常,你的懊悔哄哄鬼就算了,别拿来哄我,我不会上第二次当。”
“我、我、我……”琼玉还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
明婵自顾自说:“我猜你这一趟肯定遇上了比我更可怕的。”
琼玉一惊,脑子一片空白。
明婵继续道:“你一直求饶命,看来是目睹了有人丢了命。让我想想,丢了性命的倒霉鬼肯定是怂恿你的碧荷和绿珠。”
琼玉这一刻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她太小瞧这位跟着楚王回京的王妃了。
“不出两日,我处死丫鬟的消息肯定会传遍京城,到时候肯定会很多人来找你求证,甚至说不准殿下也会亲自问你。”
琼玉浑身发冷,从未有过的恐慌吞没了她,让她把头磕得砰砰响,语无伦次:“王妃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知道……”
明婵摇摇头,并不认可,“你都去找过沐姑娘了,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是想欺骗殿下吗?”
第七章
“奴婢不敢!”琼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
“人当然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
“也不是王妃杀的!”琼玉哭着说。
“那是谁杀的呢?”明婵问。
“是……是王嬷嬷和曾嬷嬷。”
“无缘无故的,这两位嬷嬷为什么要杀人?”
琼玉:“我不知……”
“真不知?”明婵道,“我最讨厌谎言。”
琼玉磕磕巴巴道:“我真不知,我、我只、只知道沐姑娘对她们说了几句悄悄话,但是我没有听到,我不知道为什么……”
“哦,原来是沐姑娘想她们死。”明婵一脸恍悟,“那沐姑娘对你说了什么?”
琼玉正要含糊过去,明婵又强调了句:“不要对我说谎言。”
她的表情眼神都十分平静,就像随口唠嗑今晚的月景。
可琼玉却时时刻刻都觉得这位王妃随时会用银针刺她死穴。
琼玉只好老老实实将沐霜的交代说了一遍。
明婵同情道:“真是为难你了,难怪你不肯对我说实话。”
琼玉:……
“要是殿下审问你,你现在可知该怎么回答了?”明婵最后又回到这个死亡问题。
琼玉已经彻底崩溃,“王妃没杀人,人不是王妃杀的,绿珠和碧荷羞辱王妃,死有余辜,她们……她们……是、是……王嬷嬷和曾嬷嬷杀的!”
她哆嗦着身体,泣涕横流,恐惧已经压垮了她。
看着好不可怜。
明婵道:“王嬷嬷和曾嬷嬷听命于沐姑娘,她们都是淑妃娘娘亲自指派的人,你这不等同于淑妃娘娘要取我的命吗?你这样回答,命不久矣。”
琼玉现在已经崩溃到放弃挣扎,横竖都活不下去了。
万念俱灰之际,又听明婵道:“看在你终于听话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要是殿下问起,你不用说实话,你照沐姑娘的叮嘱说给殿下听就行。”
琼玉抬起茫然的脸,完全失去了思考力和判断力。
“王、王妃,你、你不是不喜欢谎言吗?”
她不敢相信明婵的话,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诡谲。
明婵一针见血道:“可真话也未必有人信。”
“况且,”她顿了下,“我只是不喜欢你对我说谎,你要骗别人,我不会多管闲事。”
琼玉:……这王妃好癫!
怕不是个疯子。
但若王妃要是真的背下这口锅,肯定会被殿下厌弃的,淑妃娘娘肯定也会处罚她。
这疯子王妃图个什么?!
明婵却不管她怎么想,“记住了?”
琼玉能怎样?她只能呆呆地点了点头。
“记住了就把眼泪鼻涕擦干,去给我弄点宵夜来,我饿了。”明婵吩咐道。
琼玉如蒙大赦,飞一般跑了。
*
翌日。
沈时韫上完早朝,被延平帝叫去勤政殿议政。
朝中局势比三年前更加复杂,天灾频频,国库空虚,还有不少人趁机发国难财,朝中谢太师一党把持朝政,掣肘皇权,几乎快要沦为一言堂。
近日青州又有流寇造反,依延平帝之意,原想大力剿匪,但以谢太师为首的文官却以乱贼皆是走投无路的百姓为由,欲以安抚为主。
一个早朝就围着这些事吵了半天。
延平帝让沈时韫调查户部账目,表面是调查前户部尚书贪腐留下的烂摊子,实则是要摸清这趟浑水里的鱼。若不能将这些鱼一网打尽,皇权只会越来越弱。
沈时韫将自己昨晚熬夜看的卷宗一一汇报,延平帝却似乎不是很喜欢听,“这些朕已知晓,你尽快查出这些银子的去向,朕还等着这些银子平乱。”
“儿臣遵旨!”
“父皇!”
沈时韫正准备领命离开,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从殿外传来。
“哟,三哥也在呀!”伴着这道声音,一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走了进来,将沈时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听说黔州是个穷山恶水、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还以为三哥肯定吃了很多苦,没想到一点都没变瘦嘛,还是以前那个风华绝代的三哥,看着应该过得很滋润。”
沈时韫微蹙起眉,没予理会。
倒是延平帝板着脸斥责道:“休得胡闹!”
少年不服气,“父皇,我哪里胡闹了?我说的句句属实,三哥自由自在了三年,身边还有佳人陪伴,本来就不像吃了苦。我还听说嫂嫂对三哥的感情可深了,得知三哥回来就宠新纳的侍妾,气得处死了两个丫鬟。”
沈时韫仿若未闻。
延平帝道:“你听谁说的?”
“今儿京城都在议论这事,随便去哪个茶肆都能听到。”少年道。
延平帝这才看向沈时韫:“老三你说说怎么回事?”
“无稽之谈罢了!儿臣昨晚在书房翻阅卷宗,直至三更天才入睡,如何宠得了人?望父皇明察。”沈时韫拱手一礼,坦坦荡荡。
延平帝颔首,“朕知晓你是个稳重自持的,并不贪恋声色犬马,但这后宅之事,也需得妥善处理,别闹得满城皆知。”
后宅中主子处理奴仆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闹成这个样子,丢的就是皇家颜面。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下去罢。”
沈时韫退出勤政殿。
殿内隐约传来少年和天子的争论——
“父皇,我不成亲。”
“胡闹!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岂容你儿戏?”
“我又不喜欢那林小姐,就算要娶,我也得娶自己喜欢的!”
原来皇上也想让老七娶林相之女为妃。
若有林家作保,老七无论以后登不登帝位,都没人敢动他。
到底是老来得子,皇上对老七还是有很多不同。
世人皆以为圣上最偏爱他这位老三, 即使他被流放黔州,依旧还有被召回京师,委以重任的一日,实际上真如此吗?
沈时韫无声冷笑。
天家无情,他早已不奢求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
只是踏在皇宫这条空寂漫长的路上,还是令人莫名感到有些疲惫。
可能是昨晚熬得太晚。
也可能是太久没有接触这些乱糟糟的事了,比起黔州无聊透顶的日子来说,确实累许多。
走出皇宫,近卫谢长辉已驾车在宫门候着,“殿下,接下来去何处?”
沈时韫声音微冷:“回府。”
原以为昨晚之事不值一提,没想到竟闹得满城皆知。
明婵这女人,可真会给他找麻烦。
第八章
楚王府死了两名丫鬟,闹得沸沸扬扬。
沐霜作为王府后宅的管事,也忙活了大半日。
最终的一切指向都朝着翠萝院的明婵。
沐霜带着一群婆子丫鬟来到翠萝院,眉心紧蹙,“明小姐,丫鬟伺候得不好,自有家法处理,你不该这样直接将她们处死。旁人知晓了,当如何看待我们楚王府?”
“沐姑娘这是在问罪我吗?”
明婵原是打算出府购置些东西,不料一大早就被这群人缠住了,她出府的计划也随之搁浅。
“沐霜不敢,只是淑妃娘娘和殿下将王府后院交给沐霜,沐霜自当尽心尽责,才能不辜负淑妃娘娘和殿下的信任。”
“沐姑娘果然不卑不亢,一脸正气,难怪会得淑妃娘娘赏识。”明婵打量着她,听不出是称赞还是讥讽,“可惜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用银针教训了她们一下,不会取她们性命。”
“明小姐这话当真有意思,那两丫鬟昨晚可只见过你,也只被你教训过,你说不是你杀的,难不成还是她们自己死的不成?”
明婵看向说话之人,微微挑眉,这可巧了,说话的正是昨晚的两名婆子之一的王婆子。
“王嬷嬷,难道你不是人吗?”明婵问。
王婆子当下就恼了,“明小姐是什么意思?老身寻思没得罪你吧?你竟如此羞辱老身!”
明婵依旧面不改色,不慌不忙道:“王嬷嬷何以动怒?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这么快就忘了,昨晚你和曾嬷嬷还来过,碧荷和绿珠不就是被你们带走的?”
“明小姐,老身与王嬷嬷奉命前来打探过情况不假,可我们没带走任何一人。更何况,我们带走碧荷、绿珠作甚?”曾嬷嬷抢着说。
明婵懂了,“看来两位嬷嬷年事已高,不仅忘性大,还脑子都不清醒了。”
曾婆子和王婆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沐霜见识过明婵的没脸没皮、毫无自知之明,但没想到竟会这么难缠。
好在殿下不在此处,她今天带过来的大都是信得过的人。
沐霜板正了脸,严词道:“明小姐,淑妃娘娘一片好意,怕你生活不惯,特地打发碧荷、绿珠前来伺候你起居,纵使她们伺候不周,也不当被如此作践性命。打狗也要看主人,明小姐这般……让我如何跟淑妃娘娘交代?”
明婵却道:“淑妃娘娘和沐姑娘特地安排以下犯上、伺候不周的丫鬟来照顾我,这样的好意,我承受不起。”
“你……”沐霜满面羞红,痛心疾首,“明小姐,你怎能这样恶意揣度淑妃娘娘,这话若是淑妃娘娘听了,该多寒心!纵然你跟了殿下三年,也不该这样编排娘娘,对娘娘不敬啊!”
她羞愤、失望,却又隐忍着委屈的泪,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共情。
一众下人们无不摇头,这位庶出的王妃果然上不了台面,不识好歹、心狠手辣,真是白瞎了淑妃娘娘和沐姑娘的一片好心。
当然,这也可能是这位王妃故意找茬,抗议淑妃娘娘安排沐姑娘代管王府,只是这手段太下作了点。
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王妃,更衬得沐姑娘的大度得体。
王婆子忿然警告道:“明小姐,别以为仗着跟了殿下三年,你就是殿下最亲近的人,没人能动得了你。在你之上,还有天子,还有辛苦生养殿下的娘娘,你今日如此编排娘娘,便是对娘娘的大不敬,就算殿下来了,也未必会站在你这边。”
“明小姐,这里是京城,是王府,可不是你任性妄为之地。楚王殿下孝悌仁义,岂容你如此羞辱淑妃娘娘?”曾婆子也跟着加入指责的队伍。
明婵浑不在意众人的看法和威胁,“既如此,那你们把我绑去宫中认罪吧!”
她将两只手腕往前一递,一副乖乖受罚的姿态。
可她现在到底还是明面上的楚王妃,众人虽对她深恶痛绝,恨不能让她就地伏诛,却也没一人真敢上前动她。
沐霜这一招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偏偏她又不敢真拿明婵怎样。
恰在这时,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翠萝院门口。
沐霜视线快速掠过,并未在门口那道人影身上停留。
她收敛了身上的傲气与锐气,万般伤心道:“王妃,自你回府起,沐霜自认没怠慢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你若觉得沐霜哪里做得不对,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指出,甚至你误会我、骂我,沐霜都绝无怨言,可你不该这样曲解淑妃娘娘的苦心呀!”
明婵出不了王府,如今又不需要做活,便也耐着性子和她们玩下去。
“沐姑娘这样坦诚的话,那我就直说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没一件办成的,我昨天甚至连晚膳都没有,不知道在沐姑娘的标准里,这算不算怠慢。”明婵一副率真的口吻。
沐霜轻咬红唇,委屈却又隐忍。
一旁的下人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为她辩驳道:“明小姐,你昨儿回来便睡到半夜,自己错过了晚膳时间,如何有脸指责沐姑娘?”
“就是!沐姑娘忙着伺候殿下,哪有时间专门围着你转?”
“明小姐当真给脸不要脸!沐姑娘,你何必给这种人脸面?她只会得寸进尺,觉得你好欺负!”
众人义愤填膺,纷纷为沐霜鸣不平。
沐霜却自责道:“你们都别说了,此事确实错在我。是我没能安排好,让王妃在醒来之际没有及时吃到晚膳,使得王妃饿了肚子,碧荷和绿珠两人也因此而丧命。”
“沐姑娘,你哪里有错,分明是她……”曾婆子话说到一半,触及到沐霜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不对,忙改口说:“王妃心中有怨,自是可以好好处罚底下的丫鬟出气,可也不该因此便迁怒到淑妃娘娘头上,将淑妃娘娘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更不该为这样的小事闹到不可开交,让旁人看尽我们楚王府的笑话,王妃多少该为殿下着想啊!”
明婵看着她们“情真意切”的表演,视线移向了门口站着的人……
第九章
沈时韫长身玉立,神色冷沉,周身都是冷凛的气场。
沐霜和一众下人齐齐恭敬作礼。
沈时韫抬步走进院子,视线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明婵身上。
明婵垂下眼帘,迎着这道冰冷的目光乖顺地走了过去,“殿下,你怎么来了?”
“本王若不来,这王府只怕要翻天了。”沈时韫冷声道。
明婵一时默然,只低眉顺眼地垂着头,一副聆听教诲的乖顺模样。
沈时韫负手而立,目光泠泠地盯着站在眼前的女人,嘈杂的院子转眼变得落针可闻。
气氛静默几息后,沐霜上前跪地请罪道:“沐霜无能,有负娘娘和殿下的嘱托,请殿下责罚!”
沈时韫却没有看她,只冷然盯着明婵,“你如今已贵为王妃,不自持身份,却跟一群下人计较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冷清从容,听上去并未带着多少怒意,可这样的楚王殿下,骨子里的不屑和高傲已尽然彰显。
仿佛这些腌臜事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也不值得浪费他的时间。
如果不是今日被在圣上面前被沈星野提及,他不会来过问。
明婵微微抬头看他,弱弱反驳:“不是我要跟她们计较,是她们一大早就来找我麻烦,你之前说过要我硬气点,不能由着别人欺负,我才……”
沈时韫快要被气笑了,“你的意思,还是本王的错了?”
“明婵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沈时韫冷笑一声。
明婵又低下头去,似乎不敢再跟他对峙了。
沈时韫看着她这副不懂变通的笨拙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确实告诉过她做人要志气点,不要总像只软柿子那样任人拿捏。那时他们还在黔州,他看她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夹着尾巴做人,看她吃了亏也不懂反击,她仿佛生来就像最贱的路边草,谁都可以踩踏一脚。
唯一的一次反击,大概便是前年一个风雪夜,她为他杀了两名夜袭的刺客。
后来,他便告诉她被欺负时要懂得反抗。
女人确实很听他的教导,此后她也会在某些时候反击回去。
只是她的手段通常直接粗暴,面对黔州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村妇市井地痞勉强管用,对付京城这些在后宅摸爬滚打看人下菜的人精来说,就显得很不够用了。
沈时韫淡淡道:“那你就给本王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他这话是对明婵说的,可沐霜听了却是心头一紧,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她似乎低估了明家庶女在楚王殿下心中的份量。
明婵这才道:“她们非要说碧荷、绿珠两名丫鬟是我杀的,要来问我得罪。我已经给她们解释过了,我只是处罚过这两人,并未对她们下杀手,可她们不信。”
沐霜咬了咬唇,“殿下,奴婢奉淑妃娘娘之命前来管理王府,自是当将府上发生的事情调查清楚汇报淑妃娘娘。奴婢只是调查情况,怎敢问罪王妃?还请殿下明察。”
曾婆子也立即附和:“殿下,沐姑娘这些日子起早贪黑,为王府呕尽心血,府上发生如此之事,沐姑娘前来调查并无不妥。况且……”曾婆子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言表。
不过沈时韫并未吱声,没有追问,也没有阻止她说下去。
曾婆子唱了会儿独角戏,只好尴尬说下去:“而且一切证据都指向王妃,沐姑娘才不得已过来询问。”
“殿下,本来丫鬟们伺候不周,王妃生气责罚打骂皆是应当的,就算王妃一时失手,将她们处死,也只能算她们没能做好分内之事,落了个自作自受。可王妃实在不该迁怒到沐姑娘和淑妃娘娘头上,反说是淑妃娘娘……害死的,这、这实在……”王婆子说不下了。
丫鬟婆子们跪了一院子,都在等着楚王殿下的判决。
相较于沐霜和王、曾两名婆子满含感情的表演,明婵就显得淡定多了,似乎浑不在意她们在殿下面前如何诉说。
沈时韫看向明婵,“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明婵跟这群人浪费了不少口舌,都快要说得口干舌燥了,便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再说也只有那些话,反正无论说多少遍,不信的人永远不会信。”
沈时韫冷哼了声,似是不满,“那你觉得本王该如何处置?”
“这不该是殿下该想的吗?”明婵刚说出口,便见沈时韫脸色沉了几分,她忙解释道:“殿下足智多谋,心细如发,妾身不敢妄自揣度。但我相信殿下心中早有论断,无论殿下如何处置,妾身都心服。”
暗中紧了紧拳头。
楚王殿下重情,对跟了他三年的明家庶女多一点宽容没什么,是自己过于心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沐霜眼神暗了暗。
不过没关系,如今人证皆在,楚王妃处死丫鬟之事已传出,想来楚王妃善妒不慈的名头,明家庶女是坐实了。
而且……楚王殿下心思深沉,还没下结论如何处置,谁也不知他心中怎么想。
沈时韫的确并未被明婵这番赞美收买,他冷冷哼了声,这才看向沐霜,“你们认定王妃杀人的证据是什么?”
“回殿下,昨晚府上的惨叫便是王妃处罚两位丫鬟,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王嬷嬷和曾嬷嬷前去查看了一番。王妃不喜她们插手,在确定王妃无碍后,两位嬷嬷便回来了。不想今日一大早,碧荷、绿珠的尸体便在翠萝院附近被发现,奴婢调查之时问过昨晚前来报信的琼玉,她指出碧荷、绿珠之死是王妃所为。我本也不肯相信,所以前来找王妃了解情况,没料却被王妃误解,闹成这样,是沐霜之过,沐霜愿接受一切处罚。”
沐霜回道。
沈时韫:“证人在何处?带上来。”
随即,躲在角落里的琼玉被推了出来。
琼玉哆哆嗦嗦来到楚王面前,扑通跪了下去。
然而,她就这么跪在那里,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来。
王婆子催促道:“殿下在这里问话,还不快如实回禀!”
琼玉的视线却忍不住朝明婵瞟过去,明婵却只是神色如常地看着她。
琼玉都快哭了,“王、王王妃……”
然后便没了下句。
沈时韫蹙着眉,显然没多少耐性在这里耗。
沐霜和曾、王两婆子也察觉出了一些异常,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你在殿下面前这样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胁迫你,我昨晚不是还告诉过你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说错了可是要丢性命的。”明婵道。
琼玉赶紧伏在地上,“是……是碧荷和绿珠说王妃失宠了,殿下要……要另娶她人,王妃便……便处罚了她们,然后……然后她们便死……死了。”
说完,琼玉将头埋得更低,甚至恨不能深埋土里面,整个人也抖得跟筛糠一样。
曾、王两婆子暗中松了口气,还好琼玉这胆小鬼没临阵倒戈。
不过想来也是她们多虑了,明家庶女明面上是王妃,实际上在这楚王府是什么身份地位,大家有目共睹。而沐姑娘身后代表的可是淑妃娘娘,且不论明家庶女在殿下面前得不得宠,就算她一时再得宠,能越得过淑妃娘娘吗?
淑妃娘娘才是楚王殿下身边永远不可能失势的人。
该站在哪一边,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王婆子暗中看向沈时韫,却见沈时韫只是沉着脸,迟迟未开口。
她想了想,说道:“殿下,琼玉是王妃身边的丫鬟,也是昨晚的见证人,她总不能平白诬陷一名主子,沐姑娘得知后才着手调查翠萝院的。”
沈时韫脸上倒并无浮现出过多的情绪,他只是莫测地看着明婵,“你这下又有什么解释?”
明婵道:“没有,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
沈时韫似乎对这个答案甚是不满,“身为王府主子,却连几个下人的管束不了,闹得鸡飞狗跳,颜面扫地。”
“臣妾知错了。”明婵低下头去。
“你知什么错?”
“臣妾让殿下丢脸了。”明婵低眉顺眼地说。
沈时韫冷哼一声,“既已知错,那接下来便罚你半年月俸,好好待在府上,禁足半月。”
“这……”明婵抬头,面色震惊。
沈时韫看她这模样,便知她不是真心认错,刚才还说什么无论怎样的处罚都无怨言。
“怎么?不服?”沈时韫眉峰微抬。
明婵一脸难色,“殿下,妾身想自证清白。”
沈时韫灼灼盯着她的脸,仿佛要从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明婵硬着头皮道:“听说大理寺的大人个个都是办案高手,要不我们直接报官吧!”
她也没想到楚王殿下如此狠心,竟要罚她半年俸禄,还要禁足半月啊!
第十章
明婵此言一出,王婆子差点眼前一黑,曾婆子也是咯噔了下。
沐霜看上去倒冷静很多,“王妃此言虽是不差,可大理寺是处理重犯之地,这种小事便不必闹到外面去了吧!”
明婵道:“沐姑娘,碧荷、绿珠可是淑妃娘娘特地派来的丫鬟,如今在我手上折了性命,怎能算小事呢?之前你不是还说不好给淑妃娘娘交代吗?若是此案能够水落石出,不正是一件好事?”
沈时韫冷眼旁观,未置可否。
沐霜又道:“殿下,如今你刚回京城,有诸多双眼睛盯着,实在不宜节外生枝。淑妃娘娘派人前来照料王妃本是一片心意,这两丫鬟既然不得王妃喜欢,也是她们命薄,淑妃娘娘定然也不想把这种小事闹大,到时候受影响的可是淑妃娘娘和王府的声誉。”
“若是能寻得真正的凶手,将之绳之以法,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我相信更多的人会觉得我们王府公平公正,绝不包庇任何一个歹徒。”明婵不解道。
“王妃,现在的一切罪证都指向你,要是闹到大理寺去,一切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了。”曾婆子道。
“我一个证据确凿的嫌疑人都不怕,你又怕什么?难不成曾嬷嬷心虚了?”明婵问。
“王妃休得血口喷人!”
“诶,我只是随便说说,曾嬷嬷何必如此较真?”
明婵一副被她吓着的模样,赶紧后退了一步,曾婆子恨得差点咬碎了牙。
沈时韫却从始至终在一旁抱手旁观。
他这般置身事外、不肯表态的态度,也让沐霜等人心中很没底。
不过此事牵涉到淑妃娘娘,又跟王府的声誉息息相关,若真闹去大理寺,淑妃娘娘定然会出面干涉。
只是淑妃娘娘也才刚从冷宫中出来,这么小一件事就需要她出手处理,淑妃娘娘定会生气,也会层层追责。
沐霜对不能让这件事闹到大理寺去。
可是现在明婵庶女死缠着不放,楚王殿下的态度又不明,沐霜只好忍下这一时之气,“王妃,之前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让王妃对我有所误会。都说家丑不外传,如今碧荷、绿珠两名丫鬟已死,此事就此揭过吧!淑妃娘娘那里我自会去解释清楚,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要再与两位老嬷嬷一般见识。”
不愧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心腹,这位沐姑娘连道歉的话都说得如此硬气。
明婵朝沈时韫看了一眼,知道自己不能再追究下去了,便道:“我也不喜欢与人争执,是你们一直要指认我的罪。既然你们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我也原谅你们,你们都给我磕个头,说声对不起,这场误会就算一笔勾销。”
“你……”王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很快她也意识到眼前这位明家庶女不再是昔日那位明家不得宠的庶女,也是名义上的楚王妃。
堂堂楚王妃提一个这样的要求完全不过分,甚至可以算得上仁慈。
王婆子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吭一声。
楚王殿下似乎对这样的后院纷争完全没有兴趣,只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明婵道:“王嬷嬷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身不敢。”王婆子道。
王、曾两婆子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恭恭敬敬给明婵磕了个头。
沐霜却并未对明婵磕头,只是对沈时韫请罪道:“王府发生这样的事,是我御下不严,有负娘娘和殿下的嘱托,请殿下降罪。”
沈时韫这才面无表情道:“此事确实有你疏忽,念在你是初犯,本王暂且不追究。”
“谢殿下。”
“退下吧!”
沐霜正要离去,明婵忽然开了口:“不知我要的东西,沐姑娘什么时候能给?”
沐霜脚步一顿,没想到明婵竟然得寸进尺地开口。
“王妃可能要等上两天,今年的金丝燕窝和济善堂的千年参都非凡品,一时要凑齐五斤有点困难。而且……”沐霜犹犹豫豫道,“王府近日开销有些大,接下来还要为殿下办洗尘宴,不知剩余的库银是否够买那么多千年参和金丝燕窝。”
沈时韫看了眼两人。
明婵脸上神色如常,“如果实在没有的话,那便算了,但我的早膳总该有吧?”
沐霜一脸讶异,“王妃还没用早膳吗?是我之过,我这就去安排。”
沐霜带着一众下人离去,院子里只剩沈时韫和明婵。
明婵又恢复了她原本的木讷,既没邀请沈时韫入内喝茶,也没给沈时韫看座,就这么像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仿佛刚才那个牙尖嘴利的根本不是她。
沈时韫也很好奇,明婵这女人有时看着也不笨,可对着他的大部分时候,却跟一块木头没什么两样。
无趣又木讷,根本不懂讨人欢心。
沈时韫板着冷俊的脸,语气不掩嘲讽:“不是说无论本王做出何种处罚,你都无怨言接受,怎么本王下了令,你却还要把大理寺搬出来当靠山,是觉得打本王的脸很爽?”
“妾身不敢!妾身从来没想过要打殿下的脸!”明婵赶紧澄清,“是妾身没钱了,要是再罚半年月俸,妾身只怕……连一个铜板的拿不出来。”
沈时韫轻嗤一声,这倒是很符合她贪小便宜的性子。
“堂堂楚王妃,却稀罕几个月俸,传出去也不嫌丢人现眼。本王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让你两只眼睛都钻进钱眼里了。”沈时韫讥讽道。
“本来就是嘛!”明婵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沈时韫问。
明婵:“没……没什么。”
沈时韫倒是想起了,这三年她跟着自己确实过着缺衣少食的日子,而今恢复封号重回京师,这日子才好转过来。看她如此计较得失,沈时韫简直越想越气。
沈时韫不由得想起沐霜刚才的话,问道:“你要金丝燕窝和千年参做什么?”
明婵:“我最近身体不太利索,想补一补。”
“只是这样?”
明婵反问:“这种东西除了拿来当补药,还能做别的什么吗?”
沈时韫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也不戳穿,只说:“五斤金丝燕窝和千年参价值多少,你心中没点数?”
“我以为府上不缺这些东西。”明婵天真道。
沈时韫清淡一笑,语气从容:“是不缺,但得按身份来拿。”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明婵的身份还不配。
“哦,我明白了。”
明婵低下头,长睫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沈时韫这才从她的乖顺中找到一些愉悦,“你现在是楚王府的王妃,时刻注意得注意你的身份,别再像个市井妇人般贪婪愚蠢。今日之事,本王给足了你面子,但本王不想再见第二次,否则别怪本王无情。”
“哦。”明婵淡淡应了声,“其实我真没杀她们,她们说你要娶林家千金为正妃,我这个王妃不该存在,早晚得死。这些话我正好听见了,便让她们自己打耳光,她们非但不愿意,还倒打我一耙,我才用银针扎她们。”
明婵解释。
沈时韫无波无澜,只淡声道:“下人不听话,自有规矩来管教,你作为主子跟她们动手,成何体统?”
明婵没应声,看着自己脚尖小声问:“殿下,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沈时韫:“什么真的?”
“娶林家小姐为妃。”明婵低着头说。
沈时韫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知道女人一定很忐忑伤心。
阳光洒在她头顶,有几缕柔顺的青丝随风轻舞。
沈时韫心口被搅动,柔软了几分,他虽另有谋算,嘴上还是宽慰道:“只要你安分守己,别给本王惹些争议和事端,本王身边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只是一席之地,并非正妃之位。
明婵这才抬头看他,一脸期待与真诚:“殿下,要是你真要另娶正妃,我可以自请下堂,但是你能不能在休我的时候多给我一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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