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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结局+番外

把酒叙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古代言情《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现已上架,主角是谢殷闻昭昭,作者“把酒叙”大大创作的一部优秀著作,无错版精彩剧情描述:重生前,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亲生父兄将她绑了,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为他们谋划前程,助他们步步高升,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她倒要好好看了,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而叫她意外的是,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

主角:谢殷闻昭昭   更新:2025-06-30 18: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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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的现代都市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把酒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现已上架,主角是谢殷闻昭昭,作者“把酒叙”大大创作的一部优秀著作,无错版精彩剧情描述:重生前,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亲生父兄将她绑了,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为他们谋划前程,助他们步步高升,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她倒要好好看了,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而叫她意外的是,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

《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谢泽和他这群狐朋狗友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

站在那里人高马大的,衬得闻家兄弟和他们的朋友宛如发育不良的小鸡仔。

“四哥哥!”

闻昭昭唤了一声,迅速躲到谢泽身边。

谢泽嚣张道:“闻昭昭,你现在可是镇北王府的小姐,再遇见这种没规没矩的东西,直接叫王府下人揍他们!不必和他们废话!”

他将她护在身后,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仿佛少女是他精心呵护的掌上明珠。

闻如雷被他踹过一脚,有些怵他,便讪讪回到闻如风身边。

闻如风也没料到,这架砚屏竟然是闻昭昭送给老太妃的寿礼。

他眼睁睁看着谢泽的人抢走砚屏,不禁面皮发烫,垂在腿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闻昭昭到底是变了。

变得爱慕虚荣、攀龙附凤,只知道讨好王妃太妃,却连他这位亲大哥的生辰都忘了!

难道她觉得,老太妃比他更亲?

果真是个忘恩负义养不熟的东西!

他心里有气,朝谢泽行了一礼,勉强维持温润如玉的表情,“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了!昭昭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竟闹出这么一场笑话!”

闻昭昭正色,“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是你们不相信。”

“砰!”

雅间里突然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闻如云摔碎杯盏,寒着脸站起身。

他紧紧盯着闻昭昭,“道歉。”

他平日里是个笑面虎,性子乖戾阴晴不定,从前闻昭昭最怕他了。

闻如云的自尊心也格外强,前世步入生意场却不拉下脸,闻昭昭为了讨他欢心,证明自己不比姐姐差,不仅抛头露面帮他拉生意,甚至在酒桌上喝酒喝到胃痉挛,可以说前世闻如云所有的生意伙伴,都是她亲自拉来的。

可是他却嫌她浑身铜臭、俗不可耐,不及姐姐如天上明月不染尘埃。

到头来,闻昭昭许给皇太子时,得到的不过是他吝啬的五抬嫁妆,而他却为姐姐准备了足足一百抬嫁妆。

闻昭昭回想前世,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不明白为何前世会跟着了魔似的讨好这些人。

她迎上闻如云冷冽邪肆的目光。

今非昔比。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父兄面前卑躬屈膝,为了乞求到一点点家人的爱而不惜丢掉尊严的小女孩儿了。

她问:“我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闻如云笑得邪佞,“你让大哥在外人面前丢脸,几乎毁了大哥的生辰宴!难道你不知道在酒桌上,男人的面子才是最重要的吗?!”

闻昭昭还没说话,谢泽先气笑了。

他掏掏耳朵,懒洋洋地嘲讽,“只听过男人面子是靠自己挣的,没听过是靠女人的!闻家家教,果然不同凡响!”

他朝闻如云揶揄地竖起大拇指。

那群纨绔同时竖起大拇指,憋着笑齐声道:“闻家家教,不同凡响!不同凡响!”

声音回荡在整座酒楼。

闻如云的脸上顿时像是打翻了五颜六色的染料,面子和自尊宛如被丢在地上反复碾踩的鞋垫,叫他几乎抬不起头来。

他恶狠狠盯向闻昭昭,“你当真不给大哥道歉?!”

“我根本没错,为何要向他道歉?”闻昭昭抱过砚屏,“四哥哥,咱们走。”

闻如云咽不下这口气,本欲追上去,却被两个纨绔一左一右架住。

谢泽踱步到他面前。

他微微回眸,见闻昭昭走了,才居高临下地转向闻如云,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胁意味,不紧不慢地掸了掸他的肩头。

事实上,他并没有他在闻昭昭面前表现的那般纯良。

这些年,他和狐朋狗友偷鸡遛狗打架斗殴,是蓉城人人避之的二世祖。

他幽幽道:“闻昭昭是我妹妹。你得罪她,就是得罪我。得罪我,就是得罪镇北王府。懂?”

他虽然比闻如云年纪小,身量却要高出一头。

紧紧围在旁边的几个纨绔,也都比闻如云高出许多。

被这些年纪小的纨绔欺负威胁,偏偏对方背景强势,闻如云根本不敢招惹他们。

他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胸腔里像是被火烧炙,心里头恨毒了闻昭昭。

一名纨绔推了他后脑勺一把,“我哥问你话呢!”

闻如云喉结滚动,良久,才黑着脸道:“懂。”

谢泽退后两步,似笑非笑地指了指他的脸,才带着一群纨绔前呼后拥地离开。

雅间里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闻如雷才不满地叫嚣起来:“我就知道,那个扫把星一来就没好事!”

闻如云低头攥拳,一双眼像是淬了毒。

闻如风颜面尽失,勉强笑道:“今日的生辰宴就到此为止吧。”

他送走挚交好友,重新在酒桌边坐下,“昭昭太不像话了。”

“也就是镇北王府的人还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所以才宠着她!”闻如雷翻了个白眼,“等着瞧吧,将来她迟早会被扫地出门!看她还怎么嚣张!”

闻俏俏吃了口酒。

明天就是老太妃的六十大寿。

她记得前世谢泽在这之前,就被横梁砸断了腿。

怎么今日瞧着,他似乎完好无损?

难道重生的不止她一个,还有闻昭昭?

闻昭昭提前救了他,所以才令他感恩戴德俯首帖耳……

看来她得找机会确认一下。

她抬眸,柔声道:“正好明天是老太妃的六十大寿,不如咱们也去王府凑个热闹?镇北王宠爱娘亲,看在娘亲的面子上肯定会放我们进去的。”

闻如雷不屑,“去那狗眼看人低的破地方干什么?我不去——”

“三弟。”闻如云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咱们不去,又如何揭穿闻昭昭的真面目呢?”

“二哥的意思是……”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另外,咱们几个可都比闻昭昭讨喜多了,尤其是俏俏。”闻如云邪魅一笑,“要是咱们去了镇北王府,肯定会令老太妃心生喜爱,叫王府的人彻底厌弃闻昭昭。”
"



闻如云猛地抬起头。

这句话,无疑是在明晃晃地偏袒闻昭昭!

可是……

闻昭昭那样品行不堪蠢笨迟钝的小姑娘,连俏俏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凭什么能得到镇北王府的偏爱?!

这些人难道都不长眼睛的吗?!

还是说,他们全都被闻昭昭蒙蔽了?!

闻昭昭倒是没什么反应。

她知晓谢殷此人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在长辈和外人面前向来喜爱表演出一副温良谦恭的模样,又极在乎镇北王府,所以他说的话听听就是了,如果当真那可真是她犯蠢。

她便恰到好处地露出感动神情,哽咽道:“祖母、兄长……”

“好孩子!”老太妃紧紧搂着她,“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孙女!”

宴席过后,老太妃要和其他府上的几位老夫人去园子里看戏。

她没把闻昭昭拘在身边,只让她自己去找同龄人玩。

不知是谁攒了一个局,说是比试射箭,彩头是一块玉佩。

为了哄闻俏俏高兴,闻如雷兴冲冲参加了比试。

闻昭昭站在人群中观看。

对她而言,闻如雷虽然不是个好哥哥,但他在练武方面确实是很有些天赋的,无论是骑射还是功夫,在同龄人中都数佼佼者,他一上场就射中了靶心,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闻俏俏脸上也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冲淡了她刚刚在宴席上的不快。

谢泽抱臂站在闻昭昭身边,不屑道:“不过如此。”

闻昭昭解释道:“他不像四哥哥,在王府里跟着名师学过骑射和功夫。他自学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正因为闻如雷有练武的天赋,所以前世她才会劝他去参军,好正经学习骑射功夫。

后来闻如雷在军中立了功,随父亲回到京城后,参加武举一举夺魁,被天子钦点为金吾卫副指挥使,前程一片锦绣。

可是直到最后,闻昭昭才知道原来他恨了自己一辈子。

恨她撺掇父亲将他送去军营,恨她害的他那么辛苦……

这一世,闻昭昭决定尊重他人命运。

“这也叫很不错?”谢泽嫌弃挑眉,“我还没请师傅的时候就已经比他厉害了!更别提我大哥,我大哥在他这个年纪,能单枪匹马端掉一窝山贼!你等着!”

他不允许在闻昭昭心里,闻如雷比他更厉害。

他跨着长腿大步上前,嚣张地拿过弓箭:“闻如雷,小爷来会会你!”

他熟稔地拈弓搭箭,却是一次性搭上了三支羽箭。

随着他松开弓弦,三支羽箭呼啸着刺破空气,直奔靶心!

三支全中!

周围响起铺天盖地的喝彩声。

谢泽朝闻昭昭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询问她如何。

闻昭昭看着少年桀骜不驯的姿态。

如果前世他没有废了双腿,恐怕会比闻如雷更加惊才绝艳吧?

她绽出一个温柔的笑脸:“四哥哥好厉害!”

谢泽力压闻如雷,夺得了那块玉佩。

他把玩片刻,不屑讥笑:“这等成色,连出现在我妹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喏,翠翠,赏给你吧!”

闻俏俏眼睁睁看着喜欢的玉佩被谢泽赏给了丫鬟,自觉遭到羞辱,顿时捧着心口,难过地红了眼眶。

她攥住闻如雷的袖角,伤心道:“三哥,这位谢四公子既然看不上这块玉佩,又为什么要夺走它?甚至还当着我的面赏给丫鬟……他是不是故意羞辱我?”

闻如雷见她黯然神伤泫然欲泣,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他直接冲到闻昭昭跟前,喝问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唆使谢泽去抢玉佩,好给你姐姐难堪!闻昭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如此心肠狠毒?!”

他还想揪闻昭昭的衣襟,被谢泽一脚踹翻在地。

谢泽居高临下:“自己没本事夺魁,却冲小姑娘发脾气。闻如雷,你挺有‘男子气概’啊!”

闻如雷狼狈地爬起来,不敢冲谢泽发脾气,只恶狠狠瞪着闻昭昭:“这是你第二次,纵容谢泽欺辱于我!”

闻昭昭平静地看着他。

谢泽不过是想保护她而已。

这也叫欺辱吗?

那么闻如雷从前对她所做的一切,又叫什么呢?

闻如雷见她不吭声,以为她害怕了。

他冷冷地撂狠话:“闻昭昭,你记着,从今往后,我闻如雷只有俏俏一个妹妹!至于你,我可不知道你是谁!你以后也别再叫我三哥了!”

他很清楚,闻昭昭十分在乎他们这几个哥哥。

她甚至愿意为他们付出性命。

如果她是想利用谢泽,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吃醋,那么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失算了!

她这么做,只会将他越推越远,只会让他更加厌恶她!

他怒气冲冲地拉起闻俏俏:“俏俏,咱们回家!”

闻俏俏挣开他的手:“三哥,我想和昭昭说几句话。”

闻如雷点点头:“那我在王府门口等你。”

闻俏俏对镇北王府相当熟悉,很快就领着闻昭昭来到一处偏僻的山斋。

山斋建在后园的山坡上,幽雅僻静,内里摆设古朴端肃。

闻俏俏问道:“我找人打听过了,前段时间,妹妹曾经在金味斋救了许多人,谢泽也在其中。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知道金味斋会在那一天坍塌的呢?”

闻昭昭看着她。

知晓她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也重生了。

闻昭昭并不想过早暴露,便温声道:“也是凑巧,我那天经过金味斋,听说四哥哥在里面吃酒,就进去找他,想着见识见识蓉城最好的酒楼是什么模样。”

闻俏俏挑了挑眉。

闻昭昭没什么见识,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因为每次他们兄妹出门下馆子,都不会带上她。

闻昭昭接着道:“我上楼的时候,发现横梁有些歪斜,就顺嘴问了掌柜的一句,上次检修是在什么时候,掌柜的说是三年前。四哥哥大怒,称他们酒楼做事不地道,当即就命他们立刻检修。岂料我们前脚刚清场,酒楼后脚就塌了。”

她笃定闻俏俏没有谢殷敏锐。

果然,闻俏俏只是沉思片刻,就相信了她的措辞。

闻昭昭压住唇角,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进王府之前,姐姐曾说父兄一定会飞黄腾达,姐姐莫非知道些什么?”

闻俏俏生怕闻昭昭知道真相以后,要回家和她抢机缘,连忙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很快离开了山斋。

闻昭昭也要离开,戴在耳朵上的明珠却骨碌碌滚进了桌案底下。

她爬到桌子底下,刚拣起明珠,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她趴在地上望去,一双绣金卷云纹黑靴映入眼帘。

是谢殷。



谢殷的视线,落在闻昭昭身后的堂屋里。

拿着匕首忙忙碌碌的青年,白衣胜雪松姿鹤逸,正是他二弟谢厌臣。

谢殷揉了揉眉心。

闻昭昭和谢泽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毕竟两个人都是小孩子,闯不出什么大祸来。

可她现在又和二弟搅合到了一起。

他二弟要比四弟危险多了,谁知道会带着她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他拾阶而上。

闻昭昭下意识步步后退,在听见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时,才发现谢殷的腰上挂着一副锃亮的寒铁手铐。

闻昭昭攥紧手帕。

她就知道,今夜跟着谢厌臣出门绝对没什么好事。

单薄的脊背撞上槅扇,她开口时没什么底气:“世……世子爷……”

谢殷负手站定,垂眸看她:“闻姑娘可否解释一番,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城南小巷?”

闻昭昭心虚。

她解释不出来。

谢殷扫了一眼横躺在堂屋里的四兄妹:“闻家四兄妹失踪,家属已经报官。蓉城治安良好夜不闭户,多年没有发生过失踪案,闻姑娘曾经说过要成为对某有用的人,今夜的所作所为,倒的确是在某的政绩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顿了顿,他眉骨危险下压:“一笔污点。”

闻昭昭头皮发麻:“不是我抓的他们……”

“闻姑娘的意思是,是我二弟抓的他们?”

闻昭昭咬了咬唇瓣。

不然呢?

他二弟什么德行,他心里没数吗?

话说回来,他该不会偏袒谢厌臣,只把她一个人抓起来审问逼供吧?

闻昭昭看过谢泽的话本子,里面的女犯人到了牢里,会过得很凄惨很没有尊严。

她畏惧那副手铐,于是鼓起勇气,仰起头注视谢殷:“反正今夜之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至于二哥哥,也许他只是想请他们四兄妹过来做客,没有别的坏心思,家属直接以失踪案报官,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倒害的世子爷白跑一趟。总之,世子爷还是不要抓我了吧。”

谢殷盯着她。

小姑娘白日里瞧着温婉端庄,尤其是在祖母面前,装的那叫一个乖巧懂事。

可是私底下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竟比官衙里的师爷还厉害。

不过……

好在她没有把罪责全推到他二弟头上。

心思还不算坏。

谢殷想着,瞥见闻昭昭正悄悄望向他腰间的手铐。

也许是年纪小,对这东西存着几分忌惮害怕,小姑娘纤盈瘦弱的身体轻微战栗,青金色裙裾在灯笼的映照下泛起些微涟漪。

谢殷挑了挑眉,忽然起了吓唬她的心思。

他在闻昭昭惊骇的目光中扣住她的手,将锁拷的一头铐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漫不经心:“诡计多端、尖牙利齿的小姑娘,最爱撒谎了。夜里不在家好好睡觉,却跑出来兴风作浪,难道不应该抓起来好好审问吗?”

“你——”闻昭昭呼吸急促,望向谢殷的眼神像是望着一尊可怕的阎罗,“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你怎么还要抓我?!”

谢殷不理她,唇角噙着笑,拖着她踏进堂屋。

闻昭昭原本还要挣扎,看见堂屋里的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谢厌臣剃掉了闻家四兄妹的头发——

但是,他只剃了一半。

于是躺在这里的四个人,全都变成了怪异丑陋的阴阳头发型。

又滑稽又可怜。

谢厌臣把那些头发编织成一张四四方方的垫子,郑重地递给闻昭昭:“妹妹在火场里救了我,我本就欠你一份情,听四弟说,昨天还是你的生辰。喏,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一张漂亮的坐垫。妹妹可以垫在凳子上,也可以垫在床上。”

闻昭昭:“……”

她真是谢谢他了。

这种坐垫谁敢要啊。

放在家里不嫌瘆得慌啊?

她脸色发白,轻咳一声:“那个,我其实不缺坐垫……”

谢厌臣那张观音面上立刻浮现出伤心欲绝,失落哽咽道:“妹妹不喜欢我送的礼物,是不是?”

闻昭昭:“……”

会喜欢才有鬼好吗?

她正思考该如何在不惹谢厌臣伤心的情况下拒绝他,扣在她手腕上的锁铐突然被拽动。

她仰头,谢殷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二哥哥送你礼物,你该说什么?”

闻昭昭:“……”

这厮笑起来好似春夜艳鬼,可狭眸里全是威胁之意。

仿佛只要她敢辜负谢厌臣的情意,他就要立刻把她抓进官衙。

闻昭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勉强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头尖尖嫌弃又艰难地捏住那块黑黢黢的坐垫。

她费劲儿地挤出一个笑脸:“谢谢二哥哥……”

谢厌臣这才开心:“妹妹喜欢的话,我以后多给你编几个垫子。”

闻昭昭:“……”

她真是“谢谢”他了。

夜已深。

谢殷命卫兵把闻家四兄妹送回去,对外只称没抓到掳掠他们的凶手。

谢殷带闻昭昭回王府,两人坐了同一辆马车。

闻昭昭绷着小脸:“劳烦世子爷为我解开手铐。”

谢殷慢悠悠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道:“原以为闻姑娘贪慕权势、虚伪自私,没想到你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某的两位弟弟待你如至亲。闻姑娘的手段,果然不可小觑。”

闻昭昭盯着钥匙:“我以真心待人,因此得到他们的喜爱,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真心?”谢殷倾身凑近少女,微挑的狭眸蕴着讥笑,“闻姑娘既有真心,怎么不见你真心待某?”

两人贴得很近。

近到闻昭昭抬起眼帘,就能看见谢殷低垂的细密鸦睫。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

马车里灯影昏惑。

面前的青年锦衣绯袍秾艳似妖,深邃矜贵的五官呈现出惑人的俊俏。

闻昭昭不敢同他对视,视线慢慢下移到他的薄唇上。

他的唇形很漂亮,色泽是浅淡的薄红,润泽干净而又柔软。

这人虽然可恶,却实在美貌。

闻昭昭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谢泽的那本《春宫辟火图》。

她突然想——

谢殷的唇,应当很好亲吧?



闻昭昭朝旁边挪动身体,尽量与谢厌臣保持距离:“你要价太贵,我付不起。”

谢厌臣:“可是——”

“没有可是!”

闻昭昭连忙打断他,人已经挪到了佛殿的红漆方格窗边。

好在木窗没上锁。

她推开窗,果断挽起裙裾翻了出去。

谢厌臣孤零零站在佛殿里。

春夜的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青年的白衣层叠摇曳,青面獠牙恶鬼面具与那张温润如玉的半张脸形成鲜明对比,眉心朱砂鲜红欲滴。

他含笑拣起闻昭昭丢在地上的鱼灯。

闻昭昭已经逃到了人多的地方。

她朝佛殿的方向望了一眼,惊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谢家兄弟除了谢泽,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想起丢失的鱼灯,她只得重新给谢泽买一盏。

正在小摊上挑选,身后突然传来悦耳的声音:“昭昭妹妹,把你的脸剥给我,好不好?”

闻昭昭猛然回头。

花灯下的青年白衣胜雪,戴半张恶鬼面具,正是谢厌臣!

她心跳如擂鼓,也没心思挑选鱼灯了,转身就跑。

然而无论她逃到哪里,谢厌臣都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他总能在她刚松口气的时候,不经意出现在花灯的光影里,幽幽地唤一句:“昭昭妹妹,我想要你的脸”。

夜渐深。

芳园夜市越发热闹,不远处传来喧嚣和骚动的声音,火把和花灯如山如海铺天盖地。

百鬼夜行开始了。

来自蜀郡各地的伶人们身穿奇装异服,脸上佩戴镂雕彩漆的木头鬼面,高举铃铛、幡旗、斧钺等物,趁着春夜招摇过市,用这种方式驱逐灾厄祈福四季。

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地跟在队伍旁边。

闻昭昭无处可逃,干脆买了一张面具,混进百鬼夜行的队伍里。

队伍混乱嘈杂,她被那些伶人挤来挤去,实在没办法,于是仗着身形纤盈单薄,趁乱藏进了他们抬着的一口箱笼里。

这箱笼一般硕大无比,涂饰红漆,雕刻云雷、环带、唐草等花纹,由七八个扮成小鬼的伶人抬着,用来盛放吉祥祈福的物件儿。

闻昭昭刚钻进去,就嗅到了浓烈的硝石味儿。

她翻了翻箱笼里的东西。

这里太暗,她瞧不清楚装的是什么,只能凭触感判定是许多四四方方的小包袱,用细绳缠得整整齐齐。

她收回手,趴在箱盖边缘朝外面张望。

这会儿子倒是没看见谢厌臣。

她长长松了口气。

百鬼夜行的队伍一路往西,敲锣打鼓地登上了芳园西南角的一座楼阁。

楼阁灯火如昼,蜀郡的官员们正在热热闹闹地吃酒宴饮,祈福今年风调雨顺,谢殷和杜太守也在其中。

闻昭昭藏身的箱笼被抬上顶楼,那些伶人把它安置在一座厢房里就出去了。

闻昭昭推开箱盖,刚爬出来,就听见身后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昭昭妹妹,我想要你的脸。”

闻昭昭不敢置信,猛然转身。

谢厌臣站在座屏前,笑吟吟地注视她。

闻昭昭硬着头皮:“我都说了不行,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她今夜被谢厌臣吓到了,说话的声音软了几分,眼瞳蕴着雾水,连眼尾都浮上一层薄红,仿佛晕染开的蓼花汁液。

谢厌臣好奇地凑近她:“吓到了?”

捕捉到少女杏眼里的泪珠,他腼腆地弯起眉眼:“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不过你比谢泽那小子强一点,去年百鬼夜行的时候,我差点把他吓到尿裤子。”

闻昭昭愣了愣,问道:“你……你说你想要我的脸,是故意吓唬我?”

“大哥都说了不能动你,我可不敢不听他的话。”谢厌臣遗憾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脸,“虽然我确实很想收藏你的脸,但你毕竟是大哥的人,所以我不能动你。”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我追过来是想告诉你,你的鱼灯落在佛殿里了。喏。”

他把藏在身后的那盏鱼灯递给闻昭昭。

闻昭昭接过鱼灯,复杂地看他一眼。

谢厌臣依旧弯着眉眼:“我孤零零住在义庄上,好无聊啊。昭昭妹妹,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藏品?虽然它们全都比不上你的脸,但也算出类拔萃,颇为养眼。有断手、头颅、白骨琵琶……”

闻昭昭:“……”

谢谢。

她对他的“藏品”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有道:“我和闻俏俏是双生子,我们长着一样的脸。为什么你只想收藏我的,却不想收藏她的?”

谢厌臣吃吃笑了起来,眼瞳亮晶晶的:“你们长得完全不一样呀。她没你好看,我不稀罕她的脸。”

闻昭昭无法理解谢厌臣,她和闻俏俏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楼下的宴饮已经临近尾声。

参加百鬼夜行的伶人们都离开了楼阁,那些官员也在心腹随从的陪护下相继下楼。

闻昭昭等到楼里没了动静,才道:“我也要回去了。”

她推开厢房的门,沿着长廊往楼梯走。

踏出门槛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根细细的绳子从那口朱漆箱笼的缝隙里探出来,顺着墙角一路朝楼下蜿蜒而去。

她眉心微蹙。

这里怎么多了一根绳子?

正迟疑,一点橘红色的火星子突然从捻绳尽头燃烧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厢房蔓延而去!

火星子,捻绳,硝石……

电光火石间,闻昭昭如梦初醒,抓住谢厌臣直奔下楼!

他们刚跑到下面一层,上方陡然传来爆炸巨响!

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楼阁!



今日就是老太妃的寿宴。

车马喧哗宾客云集,西南有头有脸的官宦富商及其家眷几乎全部到场。

“你们再慢一刻钟,就该迟到了!”

闻昭昭来王府侧门接应谢泽和他那群狐朋狗友。

谢泽和他们要在今日的寿宴上表演舞狮哄老太妃高兴,嫌弃之前借来的舞狮道具不够精美,特意花重金重新订购,今儿早上才送到蓉城。

谢泽等人在半路上就已经换好了舞狮服。

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披五彩流苏舞狮服,抱着硕大漂亮的醒狮头,个个儿俊俏桀骜。

谢泽抛给闻昭昭一颗大绣球,恣意笑道:“这不是赶上了吗?”

闻昭昭抱住绣球,和他们一道往前院跑:“客人都到齐了,就等着你们热场子呢!祖母还不知道你的寿礼是这个,还问我你怎么还没来。”

穿过照壁回廊,闻昭昭怀里的大绣球不小心骨碌碌滚了出去。

她连忙上前去捡,却见那颗绣球滚到了一双绣金卷云纹靴履旁。

闻昭昭抱起绣球,仰起头。

谢殷在廊下负手而立。

年轻的西南兵马都指挥使,金簪革带绯色锦袍,春日的阳光照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骨相锋利漂亮的轮廓光影,过红的薄唇为他平添几分艳色,如枯山野水的眉眼却中和了这份秾丽,令他显出恰到好处的疏离矜贵。

他垂眸看着她。

闻昭昭默默站起身,后退几步,一直退到谢泽身边。

谢泽轻咳一声:“大哥。”

原本呼呼喝喝的少年们也安静如鸡。

他们耷拉着脑袋,整齐地拱手作揖:“见过世子爷……”

闻昭昭低着头,屈膝福了一礼:“世子爷万福。”

谢殷的视线掠过闻昭昭。

她今日穿了身杏花粉窄袖上襦,套了件山水青的半臂,腰间系着层层叠叠的鹅黄襦裙,垂落大红璎珞丝绦。

鸦青发髻梳得齐整,依旧簪着谢泽送的那支银蝴蝶发钗。

他近日在官衙忙于政务,早出夜归,竟不知她和谢泽的这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到了一处。

谢殷捻了捻指腹。

此女年纪虽小却城府深沉,兴许是看王府公子众多,她从中分不到几杯富贵羹,因此转而将目光投到这群纨绔身上,想从中挑一位家世好的当夫婿。

她想借镇北王府做往上爬的踏板,也得瞧瞧他允不允。

他随手折断探进回廊的那支桃花,温声道:“闻姑娘难道不知,男女六岁不同席的道理?青天白日,与男子厮混在一处,成何体统?”

“不是的!”谢泽立刻反驳,“是我让闻昭昭来接应我们的!”

其他少年也七嘴八舌道:“对呀!闻妹妹从不和我们一起玩,也就是在书院偶尔遇见会说几句话,而且我们都是在谢泽在场的情况下才会和闻妹妹搭话!”

“我们和闻妹妹绝对没有逾矩的行为!”

“……”

谢殷玩味:“闻妹妹?”

闻昭昭紧紧抱住绣球。

她知道谢殷一向不喜欢她和母亲,可是他拿男女之事作文章,未免过于刻薄。

她注视谢殷,争辩道:“是因为我在金味斋救过他们,所以他们才把我当作妹妹。俗语云,心里有什么,看什么就是什么。世子爷这般揣测,不知究竟出于何种心理?!”

少女脊梁笔直。

春风吹拂她的丝绦和裙裾,勾勒出伶仃清瘦的身形,竟显出几分倔强的风骨来。

谢殷从未被人这般顶撞过。

他抬起下颚,眉眼下压,晦暗狭眸里骤然涌出戾气。

谢泽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家大哥发怒前的征兆。

他还是很怵谢殷的。

正要打圆场,岂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斥责:“闻昭昭,你简直太不像话了!你怎么能顶撞世子爷呢?!”

众人望去。

是闻家四兄妹。

他们先去后院拜见了卧病在榻的母亲,才来前院参加寿宴。

闻如风板着脸:“昭昭,从前你在家里目无尊长也就罢了,如今到了别人府上,怎么依旧不懂规矩?”

闻昭昭的呼吸重了些。

她没想到这一世,这些人竟然会跑到王府参加寿宴。

好心情一扫而空,她正欲说话,谢泽先不耐烦了:“不是,怎么哪哪儿都有你们?!阴魂不散啊?!而且什么叫‘别人府上’,闻昭昭是小爷的妹妹,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在家里顶撞兄长几句怎么了,轮得到你们这群外人指手画脚?!”

闻如风没想到自己好心帮王府世子说话,却被骂了一顿。

前世的新科探花朝堂新贵,这一世还只是个刚刚弱冠涉世未深的青年,因此面皮发烫,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闻俏俏的目光,隐晦地掠过谢殷。

根据她的经验,闻昭昭可以收买谢泽,但绝对收买不了谢殷。

此人面善心黑最难对付,纯粹就是个披着艳皮的恶鬼。

想起前世的经历,闻俏俏不由紧了紧手帕。

前世,她其实是因为爬谢殷的床,才被嫁给一个粗使小吏的。

当时她路过一处抱厦,恰巧偷听到镇北王和谢殷在吵架。

镇北王逼谢殷挑选一位世子妃,可谢殷却说他永不娶妻。

镇北王大怒,质问他不娶妻生子,这偌大的家业要留给谁。

她就忍不住想,当王府小姐算什么,能当上世子妃那才叫有本事!

于是她爬了谢殷的床。

可惜还没碰到他的手,就被他连人带床丢了出去……

好在这一世得罪谢殷的人终于不是她,而是闻昭昭。

闻俏俏盈盈上前,朝谢殷福了一礼,柔声道:“舍妹自幼被娇宠坏了,因此顽劣不懂事了些,俏俏替她向您赔不是。”

闻昭昭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谢泽也笑了。

他好歹也是王府公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这闻俏俏虽然字字句句都在为闻昭昭开脱,实则却是故意毁坏她的名声,反而为她自己树立一种温婉大方的好姐姐形象。

也就闻家兄弟眼瞎心盲,认为她是个好的。

谢殷居高临下。

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珠宝铺子里闻家兄妹的对话。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闻昭昭,你有种就永远不要回闻家!我们不要你这个妹妹了!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比不上俏俏!

而少女默默聆听至亲的诛心之语,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平静。

仿佛这些话,早已听了千百回。



谢殷转了转手中的桃花枝。

人面桃花交相辉映,青年妖颜如玉绮红若花,薄唇缓缓噙起弧度。

他道:“某竟不知,闻大姑娘如此喜爱参与镇北王府的家事。”

闻俏俏面色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他说闻昭昭的事,是他的家事……

这是在间接承认闻昭昭是他妹妹吗?

可是前世,她穷尽一生也没能得到他只字片语的温柔!

怎么会这样?!

“俏俏,”闻如风心疼地牵起她的手,“快要开宴了,咱们进去吧。”

闻俏俏红着眼眶低下头,乖乖跟着他们离开。

直到看不见谢殷等人,闻如云才讥笑:“我早就说那死丫头城府深会算计,这不是把谢家人算计进去了?!只可惜,谎言和虚假只能蒙混一时,却不能蒙混一世。日子长了,他们自然就知道她的真面目了。”

闻如雷赞成道:“二哥说得不错,只有俏俏这样的姑娘才是真正的好姑娘!反正我这辈子,就只认俏俏一个妹妹!”

闻如风叹息一声:“也不知从何时起,昭昭长歪成现在这样。以我看来,镇北王府除了谢殷有些本领,其他公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比不得咱们三兄弟有潜力。将来,只怕昭昭有的后悔。”

闻俏俏拿手帕按了按湿润的眼尾。

大哥说得不错,前世她们家确实显赫。

其实她无需嫉妒闻昭昭得到了镇北王府的庇佑。

按照前世的轨迹,她的亲爹亲哥哥将来会飞黄腾达,她以后是能当太子妃的。

太子妃,可不比世子妃稀罕?

回廊里。

谢泽等人先去了前院,只剩闻昭昭和谢殷。

闻昭昭认真地行了个屈膝礼:“多谢世子爷出言相助。”

谢殷冷淡道:“闻姑娘误会了,某只是维护镇北王府。”

闻昭昭明白自己在王府的尴尬身份,当然晓得谢殷不是在帮她。

但她间接受到了维护,也算承了他的情。

她正欲离开,谢殷忽然又道:“某从前以为,闻姑娘贪慕富贵、攀附权势,今日与令姐打交道,方知在这方面她更胜一筹。”

闻昭昭垂着手,捻了捻腰间的红缨丝绦。

总觉得谢殷话里有话。

谢殷走近她,将一朵桃花别在她的髻上。

看似亲昵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动听:“以令姐的手段和在贵府受重视的程度,她想跟着令堂进入王府可谓易如反掌,想必她自己也是很向往王府富贵的。所以,敢问闻姑娘,为何最后来王府的人却是你?”

春风拂面,莺声呖呖,桃花挤挤簇簇地开了满园。

可闻昭昭却在这温暖的春日里,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她抬眸同谢殷对视。

青年笑的宛如艳鬼,眉眼间的枯野沉寒似要将她冻结。

刨根问底,草灰蛇线……

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

可她总不能回答,她姐重生了一遍,所以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吧?

她和闻俏俏都会被当成妖鬼处理掉的。

于是她道:“世子爷在战场立下赫赫军功,受朝廷封赏,担当西南兵马都指挥使一职,可谓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然而自打我进入王府,世子爷似乎就格外喜爱为难我。怎么,昭昭一个小小女子,竟比敌国的千军万马还要可怕吗?竟叫世子爷防备至此。”

平静却暗含嘲弄的语气。

谢殷的眉骨危险下压。

前院隐隐传来热闹的鞭炮声。

要开席了。

谢殷拿丝帕慢悠悠擦了擦指尖。

他温声道:“某不过是好奇。”

闻昭昭福了一礼,没再与他多话,径直去了前院。

前院贵客云集,座无虚席。

老太妃坐在正中央,旁边陪着镇北王和谢殷,谢二公子谢厌臣也回来了,就坐在谢殷身侧,谢三公子却是不知所踪。

丫鬟们端着珍馐美酒往来穿梭,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老太妃问道:“怎么不见老四和昭昭?”

话音刚落,闻家兄妹上前,恭敬地向她请安问好。

老太妃疑惑:“这几位是?”

镇北王谢靖起身,笑道:“母妃,这是灵茹在闻家生的那几个孩子。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听说您今儿过寿,特意赶过来为您庆贺。”

老太妃点点头:“你们有心了。”

闻俏俏柔声道:“启禀太妃娘娘,我和哥哥们特意为您准备了寿礼,是一座砚屏。”

众人望去,便见闻如雷将砚屏献了上来。

用金丝楠木雕刻成的砚屏,中间镶嵌上好的羊脂白玉石,雕刻麻姑献寿的图案,昂贵而又讨喜。

是闻俏俏和闻如风三兄弟昨晚花光积蓄,才买下来的。

她听着周围人的赞扬,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闻昭昭送的寿礼也是砚屏。

却不及她的贵重精致。

她故意抢在闻昭昭前面送礼,待会儿老太妃见了闻昭昭的砚屏,就会产生高下立见的效果,从而让这老太婆疑心闻昭昭不重视她的六十大寿。

老太妃向来喜爱孩子们,并没有因为闻家兄妹是卫灵茹给前夫生的,就厌弃嫌恶他们。

她温声道:“都是好孩子,叫你们破费了。”

说着话,示意陈嬷嬷打赏他们。

闻家兄妹们捏着薄薄的红包,知晓里面包着的乃是银票,顿时产生了一种回本的感觉,个个笑逐颜开,说话间愈发谦恭温驯。

闻俏俏又道:“咦,怎么还不见昭昭?这般重要的日子,难道她又调皮跑到外面玩去了?”

闻如雷嚷嚷道:“太妃娘娘有所不知,闻昭昭玩心很重的!以前我爹过寿,大家商量着去酒楼吃一顿好的,可等我们都到了酒楼,她却不知所踪,可把我们急坏了!后来我们回到家才知道,原来她去找隔壁小孩玩了!她特别不懂事!”

老太妃眼眸微动,看着他们的怜爱目光出现了变化。

她唇角噙着笑:“是吗?我瞧着,昭昭那孩子还挺乖的。”

“乖什么呀!”

闻如雷还想说什么,喧天锣鼓陡然响了起来。

六头绚丽多彩喜气洋洋的醒狮,迈着威严的步伐,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了园子。

老太妃好奇:“这是?”

她还不知道谢泽为她准备了惊喜。

谢殷温声:“是四弟特意为祖母请来的舞狮。”

他说着话,目光落在了更远处。

桃花树后,一头小小的粉色醒狮正抱着大酒坛子探头探脑。

谢殷捻了捻指腹。

怎么……多出了一头舞狮?

谢厌臣吃了口酒,左右看了眼,问道:“大哥,昭昭妹妹呢?”


谢殷没有回答他。

一颗五彩斑斓的大绣球被抛到半空。

六头舞狮腾空而起,极尽所能地翻转跳跃。

这些少年本就功夫精湛,舞起狮来也比寻常舞狮更加异彩纷呈,各种高难度的杂耍动作引得全场欢呼,就连见多识广的老太妃都忍不住连连称赞。

锣鼓声渐入高潮。

他们一边舞狮,一边齐声喊吉祥话:“锣儿打得闹沉沉,锣鼓喧天庆寿星,自从青狮耍过后,春满乾坤福满门,狮儿耍的一枝花,儿孙满堂一大家!”

锣鼓声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几头舞狮仿佛困顿,大爪按住绣球,各自趴在地上假寐,只在中间圈出一片空地。

一片寂静中,灵快的快板声突然响起。

谢殷看过的那头粉色舞狮,迈着灵巧的步子,踏进了舞狮们圈出来的那片空地。

她把酒坛子放在地上,精致艳丽的狮子头凑近了轻嗅,像是忘情地嗅闻酒香,一双大眼睛陶醉般闭起又睁开,前爪伏地,高高撅起的尾巴则轻快甩动。

桃花香,醒狮醉。

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宾客们轻笑出声。

在粉狮抱起酒坛子,做出贪酒之态时,谢殷看见一朵桃花从狮子头里掉了出来。

是他给闻昭昭簪上的那朵桃花。

想到什么,他微不可察地挑眉。

粉狮饮醉了酒,在空地上迈着滑稽可爱的醉步,酒坛子骨碌碌滚到旁边一头青狮面前,那些舞狮顿时相继醒来,随着锣鼓声起,重新舞动跳跃。

他们在半空中打破酒坛子,粉狮和青狮一跃而起,踩在他们的背上,稳稳接住从坛子里掉落的大红锦绸。

粉狮和青狮拉开大红锦绸。

锦绸上龙飞凤舞气势轩然地写着——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围顿时响起铺天盖地的喝彩声。

老太妃激动地站起身,拄着龙头拐杖走上前来:“你们是?”

闻昭昭和谢泽正是扮演粉狮和青狮的人。

他们摘下狮子头,行礼道:“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妃红了眼眶,怜爱地一手挽住一个:“好,好!”

闻昭昭望向谢泽,同他相视一笑。

她原本打算送老太妃祝寿砚屏,可是谢泽一直邀请她参加舞狮,说是可以帮她设计一些简单的动作。

于是他们每天夜里在王府花园偷偷排练,这才有了今日的成果。

再加上昨天那副祝寿砚屏被闻如风和闻如雷碰过,闻昭昭嫌脏,就干脆只和谢泽一起舞狮充作寿礼。

老太妃笑问谢靖:“你瞧瞧,这两个孩子舞得好不好?”

谢靖捋着美髯须,爽快道:“舞得好,特别好!”

老太妃又笑望向谢殷:“扶川以为呢?”

谢殷吃了口酒。

视线掠过闻昭昭。

春阳底下,少女的鬓发略有些凌乱,髻边的银蝴蝶扑闪扑闪,小圆脸红彤彤的,正拿杏红汗巾擦去耳后的香汗。

她像一颗泛绿挂红的稚嫩苹果。

他收回视线,脑海中浮现出粉狮抱着酒坛子贪婪醉饮的画面。

他道:“是很不错。”

闻昭昭惊奇地看他一眼,似乎是疑惑他竟然会夸他们。

谢殷觉得她瞪圆杏眼的模样,像极了那头娇憨的粉色舞狮。

邻桌的闻俏俏咬着嘴唇。

眼见老太妃竟然让闻昭昭坐到她身边,还要把她引荐给席上的贵妇人们,她不由暗暗攥紧手帕。

闻如雷在旁边咬牙道:“这死丫头竟然又不送砚屏了!我看她是翅膀硬了,主意也变多了!俏俏,咱们可不能让这死丫头抢走你的风头。舞狮这种事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俏俏,不如你马上给老太妃献一支惊鸿舞,叫她开开眼,什么才是真正的名媛贵女!”

闻俏俏一怔。

闻昭昭才表演完,她现在抢着上场,像什么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故意抢自己妹妹的风头。

而且惊鸿舞根本不适合这种场合!

三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实在过于蠢笨!

要不是他将来会立下军功进入金吾卫,成为皇太子的左膀右臂,闻俏俏实在不想和他打交道。

她正要拒绝,谢厌臣忽然笑道:“祖母,孙儿刚刚听见,闻家大姑娘要给您献舞。”

闻俏俏浑身一寒。

这声音是……

她惊惧地望向谢厌臣。

青年白衣胜雪松姿鹤逸,淡然清幽如崆峒碎玉,眉心一点鲜红朱砂,天生一副慈悲观音面。

可就是这个人……

前世谢厌臣回府小住,她还以为他是哪家的王孙贵胄,腆着脸想与他交好,岂料还没来得及施展爬床之术,就被他迷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这厮竟然把一大块黑狗皮缝在了她的大腿上!

后来她嫁给那个粗使小吏,也因此被嫌恶磋磨。

她打听得知,谢厌臣此人因为自幼心术不正而被镇北王厌弃,十五岁那年他曾为濒死之人医治,虽然令对方多活了三日,后来却被发现他掏空了那人的内脏,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叫人家多活了三日。

大家都说,他很邪门儿。

自那以后,镇北王将他赶出府去,如今长住义庄与尸体打交道。

闻俏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块皮肉。

还好,这一世,那块黑狗皮还没有缝到她身上。

也许再过不久,会缝到闻昭昭的身上。

她正神游,闻如雷兴奋地推了推她:“俏俏,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为太妃娘娘献舞呀!大家都等着呢。”

闻俏俏被赶鸭子上架,只得起身献舞。

她在空地上跳起惊鸿舞,但这支舞明显不适配寿宴,因此在场的贵妇小姐皆都不屑一顾,倒是有些心术不正的男子频频望向她。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闻俏俏也依旧感受到了那些恶心的目光。

终于跳完,园子里也不见什么喝彩声,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声笑。

闻俏俏面红耳赤,委屈地走回席位。

闻如雷仿佛察觉不到她的情绪,兴奋道:“俏俏,你跳得特别好!我刚刚都看呆了!”

闻如风也附和道:“是啊俏俏,估计从今天起,不少贵公子都会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闻俏俏垂着头,眼眶逐渐泛红湿润。

这两位兄长简直蠢钝如猪!

难道他们没有发现,看她的男子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吗?!

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委屈,哭着跑了出去。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老太妃等人的注意。

谢厌臣一边剥蟹,一边笑道:“要献舞的是她,哭的又是她。特意跑到祖母的六十大寿上来哭,也不嫌晦气。”


老太妃也有些不太高兴。

谢靖轻咳一声,念及闻俏俏好歹是自己王妃的亲闺女,只得吩咐丫鬟跟过去瞧瞧。

闻如风和闻如雷都有些尴尬。

闻如风知道自己二弟主意最多,见现在的局势对他们不利,只得询问闻如云:“二弟,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闻如云清隽温润的面庞上,掠过一丝狠辣。

他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般扫过闻昭昭,低声道:“归根究底,都是闻昭昭的错。要不是她,俏俏何至于背负那么大的压力,被迫上场献舞?!她明知俏俏身子不好,却还想事事压她一头,可见心肠之歹毒!”

闻如风拧着眉:“咱们得想办法,让俏俏赢过她。”

闻如云阴恻恻一笑。

待到酒过三巡,闻如云忽然起身走到主桌旁。

他恭恭敬敬给老太妃敬了酒,道:“我们这趟过来,还给昭昭带了礼物。”

闻昭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闻如云取出一把戒尺,亲昵地笑道:“昭昭,你瞧瞧这东西眼不眼熟?”

闻昭昭原本饮了半盏果酒,正脸颊醺红。

在看见戒尺的刹那,她瞬间脸色煞白。

七岁那年,她曾跪在雪地里,高高举起双手,被这把戒尺抽打了整整五十尺,直打得手板心皮开肉绽满是鲜血。

起因是她弄坏了闻俏俏的毛笔。

那年,女夫子登门教闻俏俏读书写字,闻俏俏身娇体弱,冬日里不能随便碰水,于是为她清洗毛笔砚台的杂活儿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她那时还小,又没接触过毛笔,不知道那是很精贵的东西。

她怕洗不干净挨骂,就先把毛笔泡在了热水里,结果直接泡坏了。

闻俏俏瑟缩在大哥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哥心疼坏了,罚她跪在雪地里忏悔。

二哥站出来说,闻俏俏的那几支毛笔价值整整五两纹银,是他们三个攒了很久的钱才买来的,如果仅仅只是罚跪,还不足以长记性。

他拿来戒尺,要打她的手板心。

闻昭昭那时年岁尚幼,在家里打破一个碗都会挨骂,如今被所有人谩骂指责,便觉得真的是自己的错,自己竟然那么不懂事,竟然弄坏了如此贵重的东西!

于是她不敢反抗,生生挨了五十戒尺。

后来二哥把那把戒尺悬挂在她的床头。

二哥要她每天早晚都能看见这把戒尺,以此长长记性。

闻昭昭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蜷起。

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一年,手板心被活活打烂,红肿着长满冻疮,煎熬着度过一整个漫长的冬天……

她正轻锁眉头,一只温暖的手掌突然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望向身侧的谢泽。

少年嚣张地挑了挑眉,无声道:“我以前和你说过什么?”

——闻昭昭,你现在可是镇北王府的小姐!

闻昭昭稳了稳心神。

她没觉得自己是金尊玉贵的王府小姐。

但她毕竟不再是前世任由哥哥姐姐欺辱的闻昭昭了。

她坦然道:“自然眼熟。这是二哥特意挂在我床头的戒尺,要我日夜看着,长长记性。”

“你记得就好。”闻如云侃侃而谈,“你七岁那年,弄坏了你姐姐的毛笔,价值整整五两纹银。当时我们就是用这把戒尺打的你,叫你日后谨小慎微,不可犯错。如今你入了王府,王府可不比在自己家,你更应当谨记‘谨小慎微’四个字。所以,我今日特意把戒尺带给你,希望你依旧挂在床头,日夜反省,时时思过。”

他微笑着,当众把戒尺递了过来。

闻如风和闻如雷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满意。

闻如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镇北王府的人应当知道闻昭昭是个蠢钝的扫把星了吧?

连毛笔都洗不好,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真真是比不上俏俏!

闻昭昭没接。

她也微笑:“七岁那年,姐姐跟着女夫子学习读书写字,而你们说我脑子蠢笨,不让我读书,只让我给姐姐清洗毛笔和砚台。当时我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接触毛笔,不知道那东西禁不住热水泡,因此才弄坏了它们。无心之失,却被罚跪在雪地,活生生用戒尺打烂了手板心……哥哥们家教之严,委实令我受用一生。”

她脊梁挺直,不卑不亢,字字清晰。

周围的宾客听得明明白白。

他们不禁好奇议论:

“都是妹妹,怎么还搞区别对待?”

“七岁的小孩儿能懂什么,我家姑娘七岁的时候别说洗毛笔了,连穿衣裳都还要丫鬟们伺候呢!”

“不过弄坏几支毛笔,就打烂妹妹的手板心,闻家兄弟可真狠!”

“……”

窃窃私语声飘进了闻家三兄弟的耳朵里。

闻如云见事情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发展,不禁有些慌张。

他绷着脸道:“闻昭昭,你是觉得,我们罚你罚重了?!”

谢泽骄傲地笑了起来:“小爷还以为多少钱,不过五两银钱,就值得你们动戒尺?还巴巴儿地跑到宴席上说!真是小家子气!姓闻的,我们家可不比你们家,就算闻昭昭弄坏价值五千两的古董花瓶,我们也不会多说她一句不是!”

老太妃对闻家兄弟产生了极坏的印象。

她紧紧握住闻昭昭的小手,威严地看向闻如云:“要是昭昭真打碎了花瓶,我还要问她一句有没有伤到手呢!我们王府的小姑娘,是要千娇万宠的,可不会因为弄坏东西就挨打挨骂!”

老人的掌心粗糙却又温暖。

闻昭昭怔怔看着她的侧脸,不由鼻尖一酸:“祖母……”

“好孩子!”老人家把她搂进怀里,“往后你是我们镇北王府的姑娘,祖母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因为你弄坏东西而罚你!”

闻如云尴尬地杵在原地。

那把戒尺,还保持着递出去的姿势。

老太妃看着就来气,冷冷道:“扶川!”

谢殷会意,起身接过戒尺。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直接折断了戒尺。

他把戒尺丢在地上,拿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春阳里,年轻的王府世子金相玉质郎艳独绝,一袭绯色锦袍衬的他妖颜如玉绮红若花。

他半垂狭眸,嗓音温和却又疏离:“闻公子,我们王府的小姑娘,不需要反省,更不需要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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