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青竹顾世福的其他类型小说《农门茶香远顾青竹顾世福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云梦花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黎国,天赐十五年,立春天地如墨,微漏一隙,冬日稀薄的晨光瞬时倾泻而出,幻成一只长着巨大羽翼的调皮精灵,它逃似地奔向连绵八百里,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苍茫山脉,所过之处,寒意漫浸,惊起松涛阵阵,竹叶簌簌。随着它每扇动一次翅膀,天光便愈发明盛,晨曦攀上山顶,又沿着山间蜿蜒的茶垄一路俯冲,低洼处的桑园、菜畦、村落,一一被它点亮,而后顺溪而下,化作一尾游鱼,猛然跃入龙潭没了身影,只留下水面粼粼波光。此时的东山上,太阳初升,红霞漫天,山间鸟雀欢快地啾啼,村落里公鸡争相打鸣。清淡如一碗薄粥的微光映入窗棂,十五岁的顾青竹起身了,她向来醒得早,哪怕如今是年下农闲时节,五年前,母亡父失踪,她便已是弟妹的主心骨,日日操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容不得她懈怠半分。顾...
《农门茶香远顾青竹顾世福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大黎国,天赐十五年,立春
天地如墨,微漏一隙,冬日稀薄的晨光瞬时倾泻而出,幻成一只长着巨大羽翼的调皮精灵,它逃似地奔向连绵八百里,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苍茫山脉,所过之处,寒意漫浸,惊起松涛阵阵,竹叶簌簌。
随着它每扇动一次翅膀,天光便愈发明盛,晨曦攀上山顶,又沿着山间蜿蜒的茶垄一路俯冲,低洼处的桑园、菜畦、村落,一一被它点亮,而后顺溪而下,化作一尾游鱼,猛然跃入龙潭没了身影,只留下水面粼粼波光。
此时的东山上,太阳初升,红霞漫天,山间鸟雀欢快地啾啼,村落里公鸡争相打鸣。
清淡如一碗薄粥的微光映入窗棂,十五岁的顾青竹起身了,她向来醒得早,哪怕如今是年下农闲时节,五年前,母亡父失踪,她便已是弟妹的主心骨,日日操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容不得她懈怠半分。
顾青竹帮睡在床里边的妹妹青英掖了掖被角,穿上打着补丁的袄裙,她身形高挑,鸭蛋脸上柳眉星目,有一股子寻常女孩子少有的英气。
这会儿,她借着天光梳理满头顺滑的乌发,左手腕上一只黑亮透红的赤藤镯滑了下来,如瀑的青丝被随意地挽了个发髻,顾青竹伸手在小桌上的竹筒里摸了根桃木簪绾上。
那泛黄的竹筒中有很多发簪,竹制的最多,还有各种木料和藤蔓的,多是乡野随处可见之物,但若是细观,却件件匠心独具。
门外的大黄听见屋里细微的动静,有些兴奋地扒门。大黄是隔壁顾大娘家的狗,去年腊月里,顾大娘病重去世了,她的两个儿子梁满兜和梁满仓服兵役不在家,大黄无处可去,顾青竹就收留了它,它是个极通人性的猎犬,与他们姐弟格外亲。
顾青竹开门出来,笑眯眯揉揉大黄毛茸茸的脑袋,它仰头与她亲昵,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变成了一团白雾。
因着腊月里连下三场大雪,至今还没化尽,现下依旧寒意逼人,站在门口的顾青竹被清晨寒冽的冷气一激,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转身把屋门掩上,裹紧袄裙小跑到厨房里烧水洗漱,接着点火架柴熬苞谷粥。
锅里的水咕咕烧开了,热气氤氲,顾青竹揭开锅盖搅拌,却听院外传来顾大丫焦急的呼唤:“青竹,青竹,你在吗?”
“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听出声音里的焦虑,顾青竹丢下铁勺,掸着围裙上的草木屑,急急地走了出来。
“我家里的头羊……产羔了!”圆脸庞的顾大丫有点胖,她是一路跑来的,喉咙里灌了冷风,一说话,仿佛刀割似的生疼,她忍不住连连咽唾沫。
“你先回去准备茅草,热水,火盆,我烧好早饭马上来!”顾青竹应了一声,就想折回厨房。
锅里熬着粥,灶膛里的火不能熄,羊生产总得要先等上两三刻钟,有这功夫,弟妹的早饭就能做好了。
按理,给牲口接生这种污浊的事,原不该找顾青竹这样没成亲的姑娘家来做,但谁让她爹曾是翠屏镇十里八乡的游医呢,村里人都认为她有家传的医术傍身,定是比旁人强些。
顾青竹的爹顾世同医术好,人也和气,山里人不管是大人孩子有疾,还是牲口生病都会找他,不论早晚,他从不回绝的,虽说没挣下什么家产,倒也博了个好名声。
五年前,顾青竹母亲王氏难产而死,到了这年立冬,顾世同出门行医,突然一夜未归,全村人出动找了几日,才在野狼谷找到他落下的一只鞋,因着那时顾青竹姐弟年幼,谁也不敢说出这个残酷的噩耗,便由村长顾世福做主,对外只说没找到人,户籍一直挂着没销,全当给三个孩子留个念想。
顾青竹六岁时就跟母亲学认字,因着妹妹青英是个早产儿,体弱多病,她靠看老爹留下的医书和笔记,上山挖药材,五年来硬是把青英调养得跟寻常孩子一般康健,这愈发坚定了村里人的想法。
她素来是个胆大心细的,又肯用功,久而久之,竟然无师自通,平日里能治伤风咳嗽的小毛病,还常帮村里人养的羊接生,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故而大家伙儿遇上事,都愿意像当年找他爹那样找她帮忙。
眼见着她没事人似的要回去,顾大丫忙不迭的追了一句:“那些全准备好了,你可快点吧,它都生一晚上了!”冬日的早上清寒,堆积在背阴处尚未融化的污雪冻得跟个冰坨子似的,顾大丫缩着脖子,双手抱胸,不住地吸溜鼻子。
“什么!你咋这会儿才来叫我!”顾青竹一听便急了,折腾了五六个时辰还没产下来,这会让母羊的气力耗尽,肚里的小羊也会被憋死的!
山里人田地少,除了在茶田桑园的边边角角,种些耐贫瘠的苞谷红薯黄豆贴补外,一年到头的白面稻米和油盐,都要靠山里的出产去外头集市上买。
平日里,一家子过日子紧巴点没啥,可遇到起房子娶媳妇这样的大事,就非得靠养牲口换钱不可了,若是摊上母羊难产,大小不保,损失可就太大了,搁谁头上都得气闷大半年。
“它之前生过好几胎,全都没事,昨晚后半夜生了两个,谁知包衣等到现在还不下来,我爹这才急了,要我赶快来找你!”顾大丫出来的急,只趿拉了双单鞋,这会儿寒气直往脚踝上窜,冷得她连连跺脚。
“我马上来!”顾青竹看了眼热气腾腾的厨房,眼瞅着十万火急的,早饭看来是顾不上了。
“姐,你去大丫姐家帮忙吧,我来看着火。”许是听到了她们说话,穿着半旧棉袍的顾青松拉开房门走出来。
“那好,阿弟在家照顾小妹,我去看看。”顾青竹将脱下的围裙递给弟弟,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急急忙忙跟着顾大丫快步走了。
顾家坳是个小村落,统共不过十来户人家,大多是黄泥茅顶的房屋,因着年节,家家贴着鲜红的对联和天钱儿,这才平添了些许喜庆。
村长顾世福家里去年新造了三间宽敞的砖坯房,在村里鹤立鸡群,显眼的很,火急火燎的顾青竹顾不上瞥一眼,紧跟在大丫身后,走进了原来老宅的东屋。
这是顾世福夫妇的睡房,屋里靠墙架着板床,有老旧的橱子和木箱立在灰暗里,此时屋里有很浓重的血腥气,空出的一片地上燃着一个火盆,炭火微红。
一只母羊瘫卧在杂乱的茅草上,身下血迹斑斑,间或有一两次努责,却是有气无力,两只刚出生的羊羔躺在旧毯子上,看上去瘦小可怜,还不能自个站立。
“青竹,你快来瞧瞧吧。”大丫的娘孙氏是个身形敦实的妇人,她一把抓住顾青竹的手臂,慌慌张张地说。
“婶子,你别急,容我先看看。”顾青竹拍拍她的手安慰,蹲下身子检查母羊。
“我家今年运气实在糟透了,坏事一件连着一件,这羊我每天都是尽心尽力喂,夜里还加豆料,咋会生下这么小的羔,这会儿,包衣也不下来,要是没了母羊,小羊也不知能不能养活呐!”
孙氏踱来踱去,唠叨了没完,一时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扯了袖子抹眼泪,她一夜没睡,眼下青了一片,看上去憔悴不少。
“母羊肚子里还有小羊羔,只是它没力气生了。”顾青竹检查了母羊鼓胀胀的肚子,仰头说道。
“还有羔?!可……可这怎么办!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怕不会是死胎吧!”闻言,孙氏又惊又喜,旋即又哭丧着脸问,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击让她完全没了主张。
“娘,你先别管是死是活了,总要先生下来,不然母羊也会没命的!”顾大丫在一旁跟着着急,见她娘说话这般丧气,不免有些抱怨道。
“婶子,你先煮点熟烂的豆子来给它吃,多少长点力气,我再从旁帮它一下,到底还是能生下来的,说不定还是个活的呢。”顾青竹摸摸母羊的肚子,母羊半眯着眼,痛苦地咩咩低叫。
“嗳,嗳,你叔正煮着呢,我这就去瞧瞧。”孙氏胡乱地抿了下头发,急急地去了。
“大丫,你把炭火烧旺点,再去找些破棉絮来,肚里的小羊耽搁时间长了,只怕还不如那两个健壮。”顾青竹说着挽起了袖子,将赤藤镯往手臂上推推。
“嗳。”顾大丫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加了炭,而后小跑着出门。
不大会儿工夫,村长顾世福就和孙氏抬了一盘捣烂的豆子进来,他是个魁梧的汉子,顾青竹来不及和他说什么客套话,赶忙扶起母羊伏在食盆上,求生的本能让它忍痛勉强吃了小半盆。
吃了豆子的母羊歇了会儿,果然添了气力,阵痛袭来时,它又一次用力蹬起前蹄,顾青竹不顾血污,跪在地上协助接生,借着它努责的力道,慢慢将一只羊羔顺利拽出,包衣也很快排了出来。
这只小羊更小些,不过万幸是活的,母羊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无力照顾它,顾青竹遂将它清理干净,用棉絮包着,放在母羊肚子上暖着。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孙氏见此,顿时转忧为喜,双手合十,朝屋里各处拜了又拜。
羊通常一胎生一只或两只小羊,她家的母羊一下生了三只,虽说小了点,但精心养着,到了年底照样换钱,光这一项就能比旁人家多出一贯钱来,她自然十分高兴。
“青竹,谢谢你。”顾世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搓着手上的豆渣笑,眼角的皱纹愈发深了。
这三小一大四只羊对现在背着一身债的顾世福来说,实在太重要了,若不是顾青竹及时赶来帮忙,只怕要雪上加霜了。
“这几年,我爹不在,福叔和村里乡亲都很关照我们姐弟,做这些原都是应该的,当不上什么感谢。”顾青竹连连摆手道。
“青竹的医书哪是白看的,今儿就是同叔在,也不过如此呢!”大丫高兴地揽着顾青竹的肩膀,微扬着下巴骄傲地说。
“我比我爹可差远了,也只会看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最多就是帮村里照应照应牲口。”顾青竹被大丫夸得不好意思,低头用她给的旧棉布擦手臂上的血污。
“青竹还没吃早饭吧。”站在一旁的孙氏笑眯眯地说,转头又吩咐女儿,“大丫,你先带青竹到厨房洗洗,再到青山青川屋里来喝碗粥暖暖。”
“青山哥可好些了?”顾青竹见她提起,顺口问道。
“他好多了,虽说还不能下床,伤口倒是结痂了,说起来,我们一家子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拿出青松读书用的银子,青山只怕早没命了。”顾世福深有感慨地说。
“福叔说哪里话,咱一个村上住着,青山哥张罗着打狼,也是为了大家不遭殃,他意外受伤,已是泼天的祸事,我出点钱救急,不算什么。”顾青竹摇摇头。
去年刚过了腊八,山里就连下了三场鹅毛大雪,这雪来得又急又猛,一时间封山堵路,有很多人家的羊都还没来得及卖出去,更不要说置办年货了。
正当村里人发愁这个年没法过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山上找不着吃食的狼就下来抢夺羊了,接连三日祸害了好几户村边上人家的羊。
天灾难料,狼祸横行,顾家坳的青壮年心里憋着气,偷摸着商量打狼,他们年轻气盛,哪里知道饿极的狼,为了一口吃的,根本连人都不怕。
那夜,人狼混战中,顾青山为了救郑长林,被狼一口咬穿了肚子,所幸几个年长的村民及时发现,赶来点着了为过年准备的长鞭炮才把狼群吓走。
重伤的顾青山虽得慈恩寺了悟方丈慈悲救治,但年节里镇上的伤药贵得离谱,前前后后足足花了三十两银子,借遍了亲戚和乡亲,欠下一屁股债,才有今日的好转。
说起来,顾世福和顾青山父子特别能吃苦,忙时在家伺候茶园,闲了还到山外打临工,家里常年养着十来头羊,孙氏更是过日子的好手,他家在顾家坳算得上家境顶尖好的。
搁在平日里,他家多少能凑出三十两,可去年初,孙氏托人在翠屏镇上给青山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家开口就要三间新砖坯房,还要五石稻谷和三石小麦做聘礼。
按山里的规矩,这要的确实多了点,但孙氏看上女方家在镇上,又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想着就是这会儿多要点,以后还是青山的,于是,她硬是说服顾世福把家底都掏出来,又盖房子,又买粮食,结下了这门亲。
顾世福本打算腊月里把养肥的羊卖了,风风光光把儿媳妇娶进门,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哪成想,亲事还没办,儿子却受了这么重的伤,第一副药就得十两银子,家里的积蓄都被花出去了,这会儿只能满村去借,好在他平日里与乡亲们相处融洽,大家虽不富裕,但都十文二十文多少借了点。
他本不想向没爹没娘的青竹姐弟借,但钱差的太多,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顾青竹竟然二话没说,把家里攒下的五两银子送来借给他,这才顺顺当当买到伤药。
顾青竹自是知道每一文钱都来之不易,这五两银子是她采茶养蚕忙了整整一年才挣下的,本是打算留给弟弟青松过了年,交镇上学塾束脩,可彼时青山性命攸关,情况紧急之下,她没有不拿出来先救命的道理。
眼见着家里一下子添了三只羊羔,顾大丫心情乍好,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本性,她和顾青竹一路说说笑笑去厨房洗手,抬眼却见娇小玲珑的郑招娣神色慌张地跑了来。
“你这是咋了?白日见鬼了!”顾大丫迎上去,皱眉问。
顾青竹、顾大丫和郑招娣三个女孩子年岁相当,三人在村里最要好,故而,顾大丫说起话里随意地很。
“青竹,你……你阿奶又到你家去了!”郑招娣扶着篱笆,单手叉腰站定,她等不及喘匀气,看着院里的顾青竹惊恐地说。
“什么?!”顾青竹一听,神色大变,全然顾不上洗手,胡乱地撸下袖子,拔腿就往家跑!
“这老婆子又作什么妖!”顾大丫顾不上吃饭,拉着郑招娣就要跟着去。
“死丫头,又要去哪里野?还不滚回来吃饭!”孙氏站在屋门口,大喝一声。
“娘~,青竹,她……”顾大丫指着跑远的人影着急地说。
“你回吧,要不然,你娘又要骂你!”郑招娣推推顾大丫,独自追青竹去了。
招娣生得娇俏,性子又软,通常还没和人吵架,自个倒先委屈哭了,故而,她就是跟着去,也是胆怯地在一旁干着急抹眼泪罢了。
远远的,顾青竹就见她祖母吴氏叉腰站在竹篱小院里叫嚣,瞧着分明是个瘦骨伶仃,满脸褶皱的老太太,可说出的话却偏偏如蜂尾上的针,密密地扎人。
“叫顾青竹死出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儿没有三石稻米,二百斤香油,大家都甭想好过!”吴氏嗓音尖细,直说的唾沫飞溅,真让人怀疑,她这么干瘦的一个老太太,所有的精气神都用在吵架上了。
“阿姐这会儿不在,我们的粮食年三十那天全被你和二叔一家抢走了!”十二岁的顾青松手脚大张,用力撑着大门门框,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阿奶的抢夺。
“阿奶,我们也没吃的,过年还是问隔壁秦婶子借的米面。”六岁的顾青英躲在哥哥身后,探出蓬松的小脑袋,忽闪着大眼睛小声说。
大黄虽是只狗,却也分得清好坏,它站在屋檐下护着两个小的,一味狂吠不止,大有谁敢硬闯,它就要扑上去咬人的架势,院里的鸡全被惊飞到门前的枇杷树上,慌恐地扑扇着翅膀,啼叫不止。
“两个讨债鬼,我管你们有没有吃的!今年轮到大房养我,哪怕砸锅卖铁,我的口粮半分都不能短少,若没粮,给现钱也勉强能成!”吴氏张牙舞爪,大声逼迫。
她叉腰站在院里谩骂,却不敢太靠前,唯恐惹恼大黄扑咬她,若是落在这条发狂的大狗嘴里,她这把老骨头,恐怕连渣子都会被嚼干净,她也不是全没怕的。
顾青松听见她不讲理的话,梗着脖子怒道:“早说了家里没粮没钱,你这会子逼我们也没用!”
“大家都来听听,顾家养出了白眼狼,有钱给外人使,倒没钱养活家里老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干瘪的吴氏气得乱拍大腿。
见围观的村民不搭腔,她又指着青英破口大骂:“要不是你这个命硬的丫头片子克死了你爹娘,我今儿哪用得着受你们这个气!”
顾青英被她这么凶恶地一嚷,吓得躲在顾青松身后嘤嘤地哭了,命硬克父母对一个六岁的女孩儿来说,实在担不起这个名声。
“我爹没死!”顾青松大声吼叫,额头的青筋暴起,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
“你那短命鬼的娘前脚生这个赔钱货死了,没两个月,你爹就闹着分家,可他又落着什么好,还不是出门就没回来,这都过去五年了,不死又能好到哪去!”吴氏张着鸡爪似的五根手指,鄙夷地说。
“阿奶,你最好天天烧香,祈祷我爹还活着,要不然……”吴氏这样说她的爹娘,顾青竹心中如被热油烫过一般,她拎起倚在院门口的竹扫把慢慢走近,冷声道。
吴氏转头看见顾青竹面色铁青,手上和裙子上还沾着点点未干的鲜红血渍,手中的竹扫把更是杀气腾腾,整个人仿佛是阎罗殿偷跑出来的厉鬼。
她吓得嗷地一声后退半步,胆战心惊地说:“你……你做什么,还想打……打我不成?!”
“我打你作甚?”顾青竹嗤笑一声,拄着扫把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根据大黎国律法,若我爹当真不在了,你合该由二叔一家赡养,若他也死了,才轮到我们孙辈呢。”
“你这死丫头得了失心疯吧,青天白日的竟敢咒你二叔!”吴氏哪里容得下顾青竹这般说自个心肝似的小儿子,她扬手就打。
顾青竹一把握住吴氏细若干柴的手腕,瞪着她厉声说:“你咒我爹,还骂我娘,我为何说不得二叔?
想当年,我娘身怀六甲,你逼着她寒冬腊月去河边洗全家衣服,不小心摔倒动了胎气,这才导致青英早产。
你舍不得花钱送我母亲到镇上医馆,又不让人叫我爹回来救治,可怜我娘最终血崩而亡,我爹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我爹后来为什么非要分家,还不是你把青英喝羊乳的钱昧下给二叔还赌债!你害死了我娘,又丝毫不顾念我爹和我们,这么多年,你良心何安?难道从来不怕报应的吗!”
“你……你……”被顾青竹突然提及往事,吴氏眼神瑟缩,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顾青竹与她母亲生得十分相像,这会儿半身血污,若不是太阳明晃晃照着,吴氏真当是大媳妇还魂索命来了,一时失魂地怔住了。
“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今儿就是说破大天去,三石稻米二百斤香油,半点都不能少,不然,我就到县衙告你们不孝!”吴氏活了几十年,可不会真被顾青竹几句话就吓住,她咬着后槽牙,定了定神,强作镇静地摔掉孙女的桎梏,气恼道。
“呵!三石稻米,二百斤香油,你可真敢开口要!这些年,你越要越多,今年更是多的没谱了,现下,我就把话挑明了说,我只是替我爹养你,可没多余的闲钱养二叔一家!”顾青竹气恨不过,用力墩了下扫把,地上的灰尘四散逃逸。
“这都是大房该给我的,不关你二叔的事!”吴氏见顾青竹不顾她的老脸,当面揭穿了她,依旧嘴硬道。
“哎呦,我说吴婶子,你一个人吃得下三石稻米二百斤香油吗?这分明是要大房三个孩子养活你们有手有脚的一家人呀,这要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呢。”隔壁的秦氏是个快言快语的妇人,她冷眼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下去,斜刺里插了一句话。
“我跟我孙女要口粮,关你寡妇家家的什么事,管好你的裤腰带是正经!”吴氏被秦氏一句话戳到痛处,嘴上半点不饶人,立时反驳,专拣旁人伤处说。
“你还知他们是你孙子孙女呢,可我咋只见你来敲诈,从没见你来帮着做过半点正事呢。”秦氏守寡好些年了,早练就了流言不侵,她翻了白眼,不屑地冷哼。
须臾,话锋一转,秦氏接着又说,“我男人死了葬在祖坟里,是他福薄,我一个人带大了铁蛋,活得堂堂正正,可不像有些人呢……啧啧,再说了,曹半仙讲,日后能解我裤腰带的男人,必是个比我还命硬的!”
秦氏如此泼辣,荤素不忌,引得围在竹篱笆外的村人们一下子哄笑起来,有几个年长的妇人连连笑骂她不正经。
这会子正是吃早饭的时辰,顾家坳不大,吴氏一来吵闹,全村人都听见了,年节里大家都闲着无事,纷纷捧着粥碗出来瞧热闹,一边划拉着稀粥,一边小声议论,人心自有一杆秤,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啧啧,三石稻谷二百斤香油,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这就是顿顿煮白米饭,拿香油泡菜,她一个老太太也吃不完呀。”一个妇人敲着碗沿摇头道。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二房朱氏可厉害着呢,老婆子在她家里烧火煮饭,半刻不得闲,还经常被骂,连个屁都不敢放,也就是欺负青竹姐弟孝顺。”另一个妇人撇撇嘴,将粥里的碎稻壳唾在地上,一脸不齿。
“可怜青竹打十岁上起,就和二房一抵一地养她了,口粮年年涨,今年要一次拿出这么多来,这做老人的,也实在太离谱了些,全不念青松和青英还那么小,这叫后辈们还有啥奔头!”又有一个与吴氏年纪相仿的老妇人看着心疼道。
“你没听说吗?她二叔顾世贵在赌坊里欠着一屁股债,年前大雪封山躲过一劫,这会儿山路通了,债主只怕很快要找上门来了,这会子,哪是要口粮,分明是把青竹当摇钱树,着急还赌债呢!”一个老头儿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要说,青竹爹和大宝爹都是吴奶奶亲生的,也不能这么坑大房贴补二房吧?”一个新媳妇咬着筷子头,小声嘀咕道。
她心里有自个的担忧,现如今谁家不是兄弟几个一处住着,若都这样,坏了民风,往后可怎么在一个锅里舀饭吃?
“你嫁过来时间短,哪里知道他们家里的内情,当初顾世同娶了王氏天仙似的人,夫妻感情好,寡居多年的吴氏看不惯,常指桑骂槐指责儿子没出息,背地里还借着家务事磋磨大媳妇。
王氏性子好,大多时候都忍了,二房朱氏却是个奸猾谄媚的,初来时不显本性,巴结讨好样样来,吴氏自然偏袒二房。
当年王氏怀着青英时,二房朱氏已经生了小宝三个月,却依旧金贵地养着,一家子的活样样支使王氏做,这才害的王氏摔倒早产的。”一个妇人掩着嘴,小声说道。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朱氏后来也没得啥便宜,小宝三岁上还不是得天花死了。”旁边的妇人插嘴道。
“你可小声点吧,朱氏为这事日日记恨青英,说是她克死了小宝,这会儿,若是被她听了去,你哪还有安生日子过哟!”先前的妇人左看右看,生怕朱氏站在人群里偷听。
“我怕她?!”妇人不屑地挑眉。
“论吵架,嫂子输不了阵仗,怕只怕她偷菜偷鸡,说不定……说不定还偷摸上根哥,那可就防不胜防呢。”另一个妇人窃笑道。
“她……她敢!”妇人虽嘴硬,心里到底还是怯了。
……
吴氏如芒在背,她感受到村人们投来的嘲讽目光,又见他们挤眉弄眼掩嘴偷笑,耳朵更是敏锐地捕捉到细碎的议论声,她心里只想快点要到粮油回家交给二媳妇朱氏,故而,她撇开秦氏,不去深究她话里隐晦的意思,只管一味纠缠顾青竹要粮。
“我今儿断然是给不了你想要的了,你只管到衙门里告我去吧。”顾青竹对这个偏心到极致的阿奶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骂不得又撵不得的,只能眼不见为净,径直拉起青松和青英回家,咣当一声把门关了,只留大黄在外守着。
“啊呦,天杀的呀,世同,你快回来看看吧,你家死丫头长能耐了,这是要饿死老婆子我啦!”吴氏惧怕大黄,不敢硬闯,遂一屁股坐在地上乱扭,撒泼干嚎。
“这都怎么了?今儿立春,村里事多着呢,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误了时辰算谁的?男人们去抬春牛,女人们到灶上帮忙,还不赶紧的!”村长顾世福扒开围观的人群,拧眉催促。
众人被他一说,都缩着脖子散去,男人们径直到村长家集合,女人们则收了各家的碗筷,三三两两结伴走了。
“大侄子,你快来评评理,今年该青竹那丫头养我,可她半点粮不给,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去县衙打官司讨粮!”吴氏瘫在地上,满身尘土,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见着顾世福,直往他腿上凑。
顾世福偏身让了让,吴氏之前说的那些腌臜话,早被有心人跑去告诉他了,他心里嫌恶,面上只做不显地说:“吴婶子,青竹养活弟妹已是不易,你做老人的,不说多帮衬,也该体谅她些,你一次叫她拿出一年的口粮实在难为她了,再说,你这么大年纪了,多吃些软和少油腻的才好。”
“我……我这也不是图省事嘛,也免得我月月上门讨要,跟厚脸皮的老乞丐似的。”吴氏听出顾世福话里有话,心中暗恨,我家的银子都被你儿子用了,这会子倒站着说话不腰疼!
“阿奶,我还是那句话,赡养你,是为我爹尽孝,但想让我养活二叔一家子,门都没有!”已经换了件半旧袄裙的顾青竹听见顾世福的声音,拉开门走出来,冷着脸说道。
“大侄子,你瞧瞧她不情愿的德行,这哪还有老婆子的活路哦,我还不如索性死了算了!”吴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作势要往枇杷树上撞。
不论吴氏是真寻死还是装死,顾世福是村长,在此情形下,他都不能不管,他伸手一把拦住吴氏,息事宁人地说:“这样吧,我是村长,今儿就做个主,我让青竹每月月初给你一斗半稻米,三斤香油,若是她给不出,你只管来找我要便是了。”
“那怎么行,这还不够塞牙缝!”吴氏十分不满的叫嚷,这离她想要的差太多了。
问大房要三石稻谷二百斤香油是朱氏提出来的,若是拿不回去,轻则甩脸色给她看,重的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到时候,儿子也要埋怨她没用,更可怕的是那些赌坊要债的,见不着银钱,是会真的下狠手打人的。
“国有国法,乡有乡规,赡养老人国家有法度,咱顾家坳也是有惯例可循的,我尊你是长辈,却也不要平白坏了村里规矩,都照你这么胡搅蛮缠,狮子大开口,小辈们岂不寒了心,谁还敢奉养老人!”顾世福压着火气,有些不满道。
“一个月起码也得两斗稻谷,十斤香油才行!”吴氏有些不甘心地讨价还价。
“每月一斗稻谷,两斤香油!”顾青竹面色清冷,迅速开口道。
“这是怎么说的,哪有越来越少的?”吴氏吃惊地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顾青竹。
“对,在我这里,你每还一次价,我就减一半!反正律法上只规定最低赡养是每月两升杂粮,两升糙米,半斤香油,你只管继续还价,直减到最低好了。”顾青竹柳眉微扬,似笑非笑地说。
吴氏被她说的气恨不过,却不敢再还价,只看着顾世福,喏喏地说:“那……那还是依村长说的吧,一个月一斗半稻米,三斤香油。初一那天一定要给,我半日也等不得的,还有正月的,今儿就先补上。”
“年三十早上,你和二叔一家抢了我们整袋白面和一罐油,弄得我们过年的粮油都是借的,我还没跟你算这个账,将面油公摊到每个月里,你还敢开口要正月的!”顾青竹说到这个,气不打一处来。
“吴婶子,你……你太过分了,正月里的就不要想了,打二月里算起!”顾世福瞧不上吴氏贪婪的嘴脸,沉着脸义正词严地说。
“这……这……”吴氏眼珠子乱转,她来闹了一场,啥也没拿着,回去肯定不好交差。
“什么这那的,这事就这么定了!”顾世福实在不想和她再啰嗦下去,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
吴氏还想说什么,顾世福却已经看见有人向他不停招手,他撇下她,赶忙转身走了。
这事既然已经说妥,顾青竹也不去管眼前干瘦的老太太,转身回家,闹了一上午,她还没来得及吃饭,早饿得饥肠辘辘。
吴氏十分无趣地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大黄狗趴在屋檐下,警惕地看着她,一人一狗互瞪了一会儿,半晌,吴氏败下阵来,低头走了。
村里人都在忙立春的事,没空搭理她,也没人想搭理她,吴氏没有如愿讨到粮,自然不敢回家招惹朱氏,只得慢慢踟蹰到村前空地,面上讪讪然地凑热闹。
立春是一年里最早的节气,预示着冬去春将来,新的一年四季循环即将开始,祭春神,鞭春牛是这一日最重要的迎春活动,自古农人们都心疼牲口,舍不得真打自家的哑巴伙计,只拿桑条做骨,外用泥捏的土牛做个样子。
泥牛,去岁农闲时山里人就准备好了,个头和真牛一般大,这会儿四个壮男人正喊着号子,用杠子将春牛从村长家的柴房里抬了出来,放在村前的空地上。
顾世福站在老槐树下,专心致志往一节羊鞭上缠红布,过会儿要用来鞭打春牛,意为鞭春,有驱寒迎春祈求四季顺遂,五谷丰登之意。
数十年前,顾家先祖中曾有一位出了名的堪舆师,为避战乱,相中了顾家坳这块前有照后有靠,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宝地,从广袤的平原迁到了这处山坳。
如今的顾家坳虽没有大片良田可以耕种,但先人留下的习俗还是完整的保存下来,四时节令,饮食习惯依旧遵循着旧礼,代代相传。
空地上,几个后生架起了几条长凳,上面摆着二三个竹编的大匾子,妇人们将各家窖藏了一个冬天的萝卜挖出来,挑出坏掉空心的,洗干净倒在匾子里,一时间,白的、红的,青的堆在一处,水灵灵十分好看。
另一边,用石头围起了四五个临时灶台,村里几个能干的妇人正忙着烙薄饼,炒菜蔬。
这些白面和各色菜蔬及油盐都是全村各家自觉凑的,富余的人家多出点吃食,困难的人家多做些杂事,一个村上的人彼此照应,和睦喜乐。
顾青竹和顾大丫、郑招娣等四五个大姑娘坐在长条凳上,将炒好的豆芽、萝卜丝、菠菜、百叶条、鸡蛋丁混合着,用薄饼裹起来,挨挨挤挤码在小箩里,这饼应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春饼。
热乎乎的面香混合着菜香,十分诱人,几个小孩子在一旁嬉闹,眼光不住地瞥过来,他们热烈地讨论哪个菜更好吃,哪个姐姐包的菜最多。
郑长生带着年轻人抬香案放祭品,最后将鞭炮一溜地摆好,他转头看向村长,等着下一步的指派。
顾世福埋首不看他,只慢吞吞将最后一截红布打上结,往年带头忙这些的,都是他大儿子顾青山,他如今重伤躺在床上,连来看一眼都难,他想到这些,心里着实不好受。
巳时正,村里人按惯例集中到了空地上,顾世贵揉着惺忪的睡眼,带着一家人姗姗来迟,顾世福扬了扬手,早就等不及的年轻人一窝蜂地奔去点鞭炮,地上立时噼噼啪啪腾起一片红色的烟雾,妇人和孩子们捂着耳朵躲在后面张望。
顾世福恭恭敬敬带着全村老少拜了土地,念叨了几句吉利话,接下来,全村人就可以啃萝卜吃春饼,谓之咬春。
生萝卜吃着有些辣口,却十分水嫩脆爽,配上鲜香的春饼,村民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全村人聚在一起吃这个,意不在吃饱,不过是图个好兆头,尝鲜解馋罢了。
顾世贵一家来的最迟,既没出面出菜,也没做活,抢吃的却十分厉害,吴氏的脸皮更厚些,她先偷藏了一个大红圆萝卜在怀里,又抓一个长白萝卜捏在手里,胸襟里鼓鼓囊囊的,旁人不好和她一个老婆子计较,权当没看见。
眼见着匾箩里的吃食都空了,周围的村民都吃的差不多了,顾世福咽下最后一口春饼,抖擞精神,亮开嗓门大喊一声:“开春喽!”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红鞭随之一甩,结结实实抽打在土牛的屁股上,四散的村人们不管有没有吃完,都挺直了腰杆,异口同声大呼:“开春喽……”
顾世福带着村人接连喊了三次,声音一次比一次高亢响亮,惊得山林里的鸟雀扑簌簌直飞,山谷中隐约传回余音,随着第三声落地,土牛被蜂拥而上的年轻人猛然打碎。
泥土经过一个冬天,早被冻酥了,掉在地上散的到处都是,妇人和孩子纷纷扑上去捡拾泥块,这才是今儿立春最紧要的重头戏。
女人和大孩子们都去抢牛头牛身上大块的泥,顾青英早看好了一块牛脚,她一下子松开大姐的手,滋溜一下,像个小泥鳅似的钻到人群中,顾青竹怕她人小被挤压到,想上去护着,奈何人太多了,一时靠近不了。
二房的顾大宝比顾青竹大一岁,当年顾世贵虽晚半年成亲,但朱氏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子嫁进来的,这也是秦氏之前蔑视挑衅的原因,这事全村人都知道,只有吴氏掩耳盗铃用早产搪塞过去,以为大家还蒙在鼓里。
五年来,吴氏和朱氏这对婆媳惯会合伙欺负青竹姐弟,顾大宝虽有些傻,却最喜欢抢大房的东西,哪怕是自己嫌弃不要的,也见不得旁人得到,他看见青英想要抱那块泥,他立时扭动肥胖的身躯扑过去抢。
隔着几步的顾青竹在一旁看的真切,泥抢去不要紧,这像头肥猪似的顾大宝要是压到青英可怎么得了!
情急之下的顾青竹,来不及多想,伸腿一绊,全没防备的顾大宝脚下不稳,没扑到青英,自个一头栽倒,摔了个嘴啃泥,一身肥膘顺地滚了几滚,把秦氏的一个七八成新的竹篮压扁了。
“娘呀,痛死我了!”顾大宝跌得鼻青脸肿,肥硕的身子像个大王八似的趴在地上,手脚乱蹬,哭得震天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小子,你有本事抢泥去,何苦拿我竹篮撒气,还不快叫你娘来赔!”秦氏拿着散了架的竹篮,气哼哼地瞪着他骂。
被顾大宝这么一搅合,旁边的人也不抢泥了,都转头看他笑话,只见他两行眼泪将脸上的泥灰冲刷出几条细小的水痕,再被他的胖手胡乱一抹,脸盆似的大肥脸转眼变成了大花脸,众人见此,全都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几个小男孩更是笑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作一团。
顾青竹可管不了那么多,她趁乱一把抱走了青英,青英完全不知情,只笑嘻嘻将怀里的泥牛脚献宝似的给阿姐看,站在外围的顾青松听见人群里爆发出嘲笑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赶着上去,却被迎面出来的顾青竹一把拉走了。
姐弟三人走不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二婶朱氏尖利的嗓门,以及秦氏不甘示弱地回骂声。
小小的青英在顾青竹怀里抖了一下,年三十早上,朱氏为了抢粮,硬生生揪下了她一把头发,她这会儿听到她的声音,头皮立时隐隐作痛。
“别怕,咱们回家了。”顾青竹心疼地拍拍小妹软软的小身子,青英乖巧地搂着姐姐的脖子,窝在她的肩窝上,将那些炸锅般的争吵丢在身后。
“姐,这是怎么了?”顾青松回头望了望,先前还好好的呢,咋转眼工夫,就闹将起来了,他有些疑惑地问。
“顾大宝抢泥摔倒了,不知羞地哭呢。”顾青竹撇了下嘴,不屑地说。
三人回到家中,锅里的包谷粥还剩一些,顾青竹又煮了几个红薯和两个鸡蛋,炒了盘雪里蕻咸菜,青松在院里将泥牛脚细细地敲碎,青英则兴奋地蹲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和他说话。
“快洗洗吃饭吧。”顾青竹探头唤道。
青英为了抢泥简直滚成了一只小土猴,顾青竹帮她洗脸洗手,重新梳了小揪揪,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方才抱她上桌吃饭。
“青松,我一会儿出去撒土,今儿日头好,你把葛根粉倒在大匾子里晒晒,如今山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明儿是赶集的日子,我想背去县城德兴药行卖,那里价格高些。”顾青竹一边说着,一边将剥好的鸡蛋放在青英的粥碗里。
“姐,我……我今年不去镇上念书了。”顾青松埋头吃饭,声音低低地说。
“那怎么行!柳先生说你念书极聪明的,明年说不定就能考上童生,转到县里学馆去上学呢。”顾青竹有些惊讶地说,她弟弟爱读书她是知道的。
“我在家看书也是一样的,明年肯定能考上!”顾青松难得这般执拗,想来这事,他已经思虑很久了。
顾青竹听着有些心酸,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之前攒下的钱,我借给村长了,你再等阿姐几日,待收了春茶,凑到半年的束脩,你还是要到柳先生的书塾去。”
“阿姐,你拿钱救青山哥是对的,若换做我,我也会这样做的,可如今阿奶每月逼着你要口粮,迟一天都不行,青英还小,我若出去读书,花钱不说,谁帮你做事?你这样太苦了,我怎么忍心!”顾青松抬头看顾青竹,他眼中酝着泪水,在昏黄的灯火下,闪着点点光亮。
“这些事,你别管了,姐早想好了法子。”顾青竹爱怜地抬手揉揉弟弟的头发。
“阿哥,我都六岁了,会烧火,喂鸡,挖野菜,能做很多很多事,你就听阿姐的吧。”青英举着小木勺,微微地扬起脸,奶声奶气地说。
“对呀,咱们青英是个能干的小姑娘呢。”顾青竹笑着摸摸青英的小脸,将她嘴边的蛋黄屑抹去。
“阿姐……”顾青松低唤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被顾青竹严厉打断了,“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供青松读书成器是父母一直以来的心愿,虽然他们如今一个成了张冷冰冰的牌位,另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顾青竹却是半点不敢忘,再苦再难也都得咬牙撑着,这是她应担的责任。
在这个家里,顾青竹长姐如母,顾青松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容置疑,一下子软了肩膀,不再说什么,只闷声喝粥。
吃了午饭,顾青竹在厨房洗锅碗,青松和青英各抓了一把院里碾碎的泥土,撒到鸡圈和狗窝里,按习俗,将抢来的春牛土撒在田地牲口棚里,能够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临出门,顾青竹叮嘱了弟妹几句,挎着竹篮刚拐过顾大娘家山墙,就看见郑家禄蹲在窝风处,对着几个孩子讲古,他看见顾青竹,撇下众人,笑着招手。
“郑叔,你又说啥稀罕事呢?”顾青竹迎上去,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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