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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回京后,怎么遍地都是前夫哥? 番外

闻鹊起舞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叶玉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偶然间,她发现了一桩好买卖。那就是替人处理无法退掉的亲事。她曾替嫁给两名男子,成功在婚后死遁,帮助主顾切割姻缘关系。第一次。她嫁给一个偏僻村子的穷秀才,因当地县令酒后昏头,扬言要将女儿嫁给他。文人重诺,当众许下的婚约不可更改,县令酒醒后懊恼无比。经人介绍寻来叶玉替嫁,要求一年内必须假死,将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关系彻底斩断。叶玉做得很好,半年就掉进河里死遁逃走,成功获得三百两酬金。第二次。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家中捐官做了个县令,整日招猫逗狗、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前途堪忧。女方家族蒸蒸日上,两家门第日渐悬殊。故而寻来叶玉替嫁,要求半年内必死,助两家断亲。她这次有了经验,婚后三月有余便假装掉下山崖,尸骨无存,获得酬...

主角:叶玉卫云骁   更新:2025-05-17 19: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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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其他类型小说《替嫁回京后,怎么遍地都是前夫哥? 番外》,由网络作家“闻鹊起舞”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叶玉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偶然间,她发现了一桩好买卖。那就是替人处理无法退掉的亲事。她曾替嫁给两名男子,成功在婚后死遁,帮助主顾切割姻缘关系。第一次。她嫁给一个偏僻村子的穷秀才,因当地县令酒后昏头,扬言要将女儿嫁给他。文人重诺,当众许下的婚约不可更改,县令酒醒后懊恼无比。经人介绍寻来叶玉替嫁,要求一年内必须假死,将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关系彻底斩断。叶玉做得很好,半年就掉进河里死遁逃走,成功获得三百两酬金。第二次。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家中捐官做了个县令,整日招猫逗狗、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前途堪忧。女方家族蒸蒸日上,两家门第日渐悬殊。故而寻来叶玉替嫁,要求半年内必死,助两家断亲。她这次有了经验,婚后三月有余便假装掉下山崖,尸骨无存,获得酬...

《替嫁回京后,怎么遍地都是前夫哥? 番外》精彩片段

叶玉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偶然间,她发现了一桩好买卖。

那就是替人处理无法退掉的亲事。

她曾替嫁给两名男子,成功在婚后死遁,帮助主顾切割姻缘关系。

第一次。

她嫁给一个偏僻村子的穷秀才,因当地县令酒后昏头,扬言要将女儿嫁给他。

文人重诺,当众许下的婚约不可更改,县令酒醒后懊恼无比。

经人介绍寻来叶玉替嫁,要求一年内必须假死,将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关系彻底斩断。

叶玉做得很好,半年就掉进河里死遁逃走,成功获得三百两酬金。

第二次。

她嫁给一个纨绔子弟,家中捐官做了个县令,整日招猫逗狗、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前途堪忧。

女方家族蒸蒸日上,两家门第日渐悬殊。

故而寻来叶玉替嫁,要求半年内必死,助两家断亲。

她这次有了经验,婚后三月有余便假装掉下山崖,尸骨无存,获得酬金八千两。

第三次。

她要替郡守千金苏芸嫁给残暴冷酷的中郎将,卫云骁。

苏卫两家有不可调和的旧怨,卫云骁是个手段狠辣的奸佞酷吏。

苏郡守仅有一独女,如珠似宝地宠着,生怕嫁进卫家被磋磨得香消玉殒。

这门亲事有陛下证婚无法退掉,碍于卫家效忠宁王,苏家投靠怀王,他们政见不合,一旦结亲更遭怀王猜忌。

苏家左右为难,寻来叶玉替嫁。

此事危险,酬金开到一万两,叶玉才答应下来。

因为她实在缺钱。

这门亲事早已过了婚书,双方姓名写得清清楚楚,苏芸小姐只好舍弃多年的姓名,改名苏慧。

苏家对外扬言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女儿苏慧记入族谱,待叶玉一年内死遁成功,世间再无苏芸。

苏卫两家也再无瓜葛。

*长安郊外驿馆。

叶玉鸡鸣而起,天还未亮,晨光淡淡,青色苍穹如海波,浮云游动天际。

早鸟已醒,落在树梢啾鸣,来回跳跃。

一扇窗被推开,吱呀一声,雀鸟惊得成群结队掠过青色天空,留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啾啾”声。

女子手如柔荑,因开窗伸出手露出一节细白皓腕。

她刚起,素面未着妆,肌肤红润白皙,吹弹可破。

鹅蛋脸上点缀一双狐狸眼,两排睫毛又长又密,琼鼻挺翘,樱唇粉润,脸颊有一点婴儿肥。

她身着白色中衣,下着布裙,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身子微微向前倾,闻了一口清晨的凉爽空气,其间混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香,心满意足伸懒腰。

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圆脸侍女捧着铜盆入内,身后跟随两名捧红漆缠枝托盘的侍女,一人捧婚服、一人捧金玉首饰。

叶玉眼眸一下亮起来,虽不能带走这些好东西,但短暂享受美玉华服也是一桩美事。

圆脸侍女叫灵芝,其余二人名叫灵画、灵月。

她们是苏芸小姐的陪嫁,也是监督她尽快完成任务的。

她们戏很好,从不出错,哪怕这种私密场合,也恭恭敬敬喊她“小姐”。

“小姐,该洗漱换婚服了。”

灵芝福了福身子,举止流利,冒着热气的水毫无倾斜。

“好,我这就来。”

叶玉离开窗子,走到梳妆台前任由三人服侍。

她们历经一月有余的奔波,五日前早已抵达长安郊外驿馆,派去腿快的小厮与管事到卫家通禀,只得了个“候着”的回信。

拖了五日,昨晚卫家匆匆派人来告知今日成婚。

真是好大一个下马威。

这让叶玉很是好奇,苏卫两家到底有什么旧怨?

值得这般互相为难?

灵芝紧闭双唇,只说自己不知道。

这模样让叶玉怀疑,一万两是不是要少了?

万一两家是什么杀人害命的仇怨,只怕她一进门就血溅当场。

或者是像话本那样被罚去当奴才折磨死,纵然有万两黄金也买不回自己的小命。

一张美若仙娥的脸上俱是愁绪。

叶玉是个孤儿,六岁被戏班子看中拉去学唱曲。

那戏班主对她和其他姑娘很好,温声细语,从不打骂,开口就是“恩情孝敬”之类的谆谆教导。

比她年长的几位姐姐成了名角,身边环绕一群富家老爷。

姐姐们依次离开戏班子,告诉她去过好日子了。

叶玉这才明白,她们为何被养得细皮嫩肉。

十四岁那年,她卖的价钱最高,赎身就得三万两。

膀大腰圆的老爷很爽快,当场直接付清了。

叶玉被强行带走,途中,她把人杀死,转身就回戏班子,趁着众人醉生梦死,一把火将戏班子烧个干净。

比她小的孩子们被她带回庵里。

她担起做长姐的责任,到处赚钱养活他们。

这片土地经过十年战乱,大魏王朝初立三年,动荡的社会并未安稳。

她缺钱呐~就把主意打到这替嫁上。

叶玉一边让侍女们打扮,一边翻看一本册子,册子记载苏家与当地的风土人情。

苏家位于南边的江杭郡,吴侬软语的水乡之地。

苏芸小姐性子活泼伶俐,喜粉色与青色,口味偏甜,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行。

但一张巧嘴走天下,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叶玉虽当了八年戏子,但她读书不行,写字如鸡扒,只会唱曲。

演戏,她是专业的,这样的娇女形象够她演一段时间了。

她飞快翻看书册,尽快将里面的内容记下来,若不是第一次替嫁的穷秀才教她识字,只怕连大字都不认得。

进卫家前,这本详细记载人物风情的册子必须烧毁,要想往来应付的细节不错漏,全靠她的记性。

日上三竿,叶玉这才在三位侍女的打扮下穿戴整齐,肚子饿得咕噜叫。

圆溜溜的瞳仁可怜兮兮地盯着灵芝。

“好姐姐,灵芝姐姐,给我一口吃的吧,我从起来就没吃过一口东西,喝过一口水。”

灵芝很严肃,不苟言笑地拒绝:“小姐,你涂了唇,入食会吃掉,你的牙上也会有残渣,这般不雅,影响苏氏女温雅形象,您再忍一忍。”

叶玉忍不了一点,大户人家讲究昏嫁,也就是说,她得等到落日黄昏,拜堂入夜之后才能进食。

天塌了!

“那给我喝口糖水,可好?”

叶玉圆溜溜的眼睛冒起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看着她。

灵芝吁一口气,被她打败了,转身吩咐人取来。

叶玉这才笑起来,朱唇轻启,若娇花绽放,晃花人眼。

灵芝神情一滞,将糖水递给她。

叶玉刚准备入口,一群兵卒踹开房门,哐当一声!

两扇可怜的房门歪歪扭扭挂在门框,来回晃动,几欲倒塌。

叶玉一抖,手上的碗也吓得掉落在地,“啪啦”碎裂开来,飞溅起来的水花洇湿朱红裙摆,留下点点痕迹。

灵芝慌了一瞬,厉声呵斥:“我等是中郎将家眷,尔等何人!”


“我等奉中郎将之命,前来接亲!”

为首的小将板着脸,面露倨傲,丝毫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神色还带着一丝轻蔑。

叶玉慌了起来,这架势......对方不是好惹的。

在乱哄哄的嘈杂声中,她被强扯着塞入马车,扇蔽没来得及拿,真容被兵卒们瞧个遍。

那小将拍了一把看呆的兵卒后脑勺,“眼珠子收起来!

这不是你能看的,走!”

众人像一群兵痞一样欢呼起来,小将一抽鞭子,赶着马车就走。

马车很简朴,彩绘、帷幔等应有的世家规制都没有。

这一手打得猝不及防,乐人与仪仗侍从还没吃午食,他们慌里慌张地从驿馆跑出来,徒步追上前方的马车。

在灵芝的主导下,稀稀拉拉的乐曲慢慢融合到一起,队伍逐渐成队形,跟随在马车后面。

灵画拿着孔雀扇蔽追上来,慌乱爬上马车,交给叶玉。

灵月在整理叶玉被扯乱的发髻。

一侧的灵芝庆幸,还好苏芸小姐没真嫁过来,否则此等羞辱,只怕早就跳车逃跑,授人以柄了。

这卫家就是故意的!

灵芝瞥了一眼叶玉,还算沉得住气,一声不吭,暗叹这一万两花得值,不愧是专业的。

一旁的叶玉不是不怕,而是怕极了。

艳红的裙摆下双腿不停抖着,怎么都压不下来。

地面分明平坦,但轮子犹如滚在石块上,颠簸摇晃,令她晕眩。

不过,按照昨晚的吩咐,不是黄昏才来接亲吗?

叶玉有些疑惑,也把这个问题说出来。

灵芝听了沉着脸,苦闷之气从鼻腔溢出轻哼。

“也不知这卫家打的什么主意?

简直目中无人!”

她轻声嘀咕,还是被赶马的小将听到了。

“苏小姐,卫家祖训,新妇入门得先去祖坟祭拜,先人过完眼,才能进卫家门。”

昨日来传话的人并未说这个。

这卫家办事简直不牢靠,灵芝还想争辩几句,被按住肩膀。

叶玉向她投去一个“莫要冲动”的目光。

何必多说,这小将不过是替人办事而已。

卫家对苏芸小姐是何等态度,小将就是何态度,只怕进了卫家之后,她受的磋磨还会更多。

叶玉怅惘,一万两不好赚啊~郡守千金都要受这种气,进了门,卫家人怕不是更加嚣张?

她一个升斗小民,哪里进得了名门世家的虎狼窝,不若随机应变,看看这路上有无机会,她直接假死算了。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卫家祖坟到了。

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青山,卫家祖坟占了一个山头。

需要从底下徒步爬上去,祭拜之后才能下来。

叶玉抬头遥望长长的石阶,不就是几步路吗?

她走就是!

她抬手示意灵芝扶着她,却被那小将拦住。

“为免惊扰先人安宁,苏小姐,你只能自己上去。”

叶玉不多话,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爬上去。

这石阶跟云梯一般,好似爬上去就直接登天了。

又长又高,裙摆拖在石阶上,丝滑的缎面很快就抽丝。

可惜了,多好的料子,她还准备婚后收起来拿去当了,怎么也值个几百两。

午后日头愈发烈,叶玉身上冒汗,整齐的发髻也被风吹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头。

饶是体力如她这般好,走到一半就气喘吁吁,两条腿软似面条。

头冠也压得她脖子酸痛。

这卫家真会折磨人!

叶玉干脆不走了,坐在地上,拉起曲裾,露出底下的白色中裤,孔雀扇蔽摇晃扇风,内心盘算着哪个位置更好死遁。

“苏氏,走快些!”

叶玉闻声抬头,看见上方站着两位婆子,一胖一瘦。

瘦一点的妇人似竹竿,方长脸,肌肤有些黄,她最先开口,语调尖细,带着些许轻视意味。

“这就是苏氏女?

半途而废,心性不佳,难登大雅之堂。”

旁边的胖妇人似冬瓜圆润,腮帮子不停咀嚼嘴里的瓜子,暂时张不开嘴,只能点头附和那个瘦妇人。

叶玉蹙眉,可以说她,但不能诋毁给她酬金的主顾。

她咬牙站起来,风风火火跑上去,而后喘着粗气扶腰。

“我......来了。”

瘦一点的婆子轻哼一声,转身去烧香。

叶玉抻着袖子擦汗,发现妆面脱落,染白了一片袖子。

叶玉:“......”婆子把香交给她,敷衍道:“给祖宗们上香,再叩十个响头,便算是过关了。”

面前是个巨大的石碑,记满卫家先辈功绩,石碑后是堆起来的坟土。

叶玉咬紧牙关,一一照做。

这里没备蒲团,她硬生生跪在石子上磕头,磕完头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转头,两个婆子早就有说有笑地下石阶了。

叶玉咬牙提起裙摆跟着下去。

她有气无力地爬上马车,精心打理的服饰、发髻与金冠早就乱得不成形,又热又累又饿,妆面花成女鬼模样。

惹得那两个婆子与小将捂嘴窃笑。

叶玉紧紧握拳,以袖掩面,翻了个白眼。

*队伍启程,转道回长安城。

马车晃悠悠地,灵芝经验多,将发髻上插的发梳解下来为叶玉重新梳头。

叶玉现在是苏氏女,代表的是苏氏的脸面,待会儿拜堂不可丢了面子。

她静静坐着,任由灵芝梳头,梳齐全一回,马车一抖,发髻又乱了。

灵芝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灵画捧着金冠候在一旁。

灵月用帕子沾了瓷壶清水为她净面,露出本身的细腻肌肤。

只重新画眉描唇,竟比上全妆还惊艳。

待到达宾客喧哗的卫家,左等右等,也不见新郎迎人,气氛愈发冷凝,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一高大男子这才走出来,着玄色曲裾深衣,勾勒繁复金丝,头戴进贤冠,腰配红绸。

他伸出手握住叶玉,指腹粗糙,力气极大,好似要把她手捏烂了。

这是多大的仇怨?

有孔雀扇蔽挡着,叶玉斜着眼只能瞥见对方侧脸,这就是卫云骁?

男子鼻梁高挺,面如冠玉,锋利的下颌线汇聚到一起勾勒下巴,薄唇紧抿,长得还行,就是有点凶。

在宾客的欢呼声中,二人拜完堂。

正要准备回新房,余光中,叶玉好似看到一抹惹眼的亮光,有人执匕首要从后捅卫云骁。

叶玉轻呼:“小心!”

卫云骁好似脑后长了眼睛,一个旋身就将人踢倒,宾客受惊尖叫。

“刺客!

有刺客!”

与此同时,一群小厮打扮的刺客冒出来,从席案底下抽出大刀。

叶玉惊得连连后退。

卫云骁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把刀与之搏斗,一股温热的血喷溅在叶玉脸上。

叶玉倒抽一口冷气,脑子一转,尖叫一声,吓晕了。

“不好了,少夫人晕倒了。”

喜宴变刺杀宴,乱成一锅粥。

侍女们赶紧抬着叶玉回到后院婚房,无人看见,她的右眼眯开一条缝隙。

嘿嘿!


叶玉被抬到婚房,灵芝差人端来热水为她净面。

卫家进了刺客,主人们全都缩回房内躲避,她身处后院,仍能听到那阵肃杀的短兵相接混乱声。

不时传来几道凄厉的惨叫。

这卫云骁真是杀神。

灵芝把其余下人赶出去,关紧房门,叶玉两眼一睁,一激灵打挺坐起来。

还好她聪明机灵,装晕躲过一劫。

“要不咱们直接跑吧?

在这里多待一刻,小命都没了。”

叶玉拉着灵芝小声密谋:“你只是个当奴婢的丫鬟,我只是个替人办事的草民,不值得为此送命。”

只见灵芝幽幽笑起来,说道:“来之前,家主吩咐过了,若你完不成任务或中途逃跑,就送你归西。”

叶玉骇然,挪着屁股后退到床角,指着灵芝道:“你......你你你!”

看着灵芝古板的森然脸色,叶玉还是不敢骂出来,转而道:“我要加价!”

这卫家太可怕,万一她死了,至少得有一笔巨额补偿养活玉慈庵的孤儿们。

灵芝毫不意外,问道:“小姐,你要多少?”

叶玉竖起一根手指,“再加一千两!”

灵芝勾唇浅笑,家主是江杭郡守,管治富庶之地,家财万贯,叶玉只敢开口加一千两,还真是眼皮子短浅的草民。

不必写信去问,她都能直接做主答应下来。

“可以,我明日就写信交给其他主事带回去告知家主。”

是告知家主,而非通禀,这点小钱在苏家算不得什么,不过是自家小姐的一件衣裳钱而已。

叶玉看她爽快答应了,内心那股窃喜胜过恐惧。

五指微动,内心盘算着,一石米七百文,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一千两白银,跟掌柜砍个价,约莫可以换一千五百石米。

而一石米够孩子们吃五天,一千五百石能吃好久好久!

叶玉开始托腮幻想,馒头米面哐哐发,孩童清脆的欢声笑语充斥玉慈庵~“笃笃笃!”

一道叩门声响起来。

叶玉回过神,裹紧被子,吩咐灵芝:“你去开门。”

灵芝规矩齐全,这种时候还不忘福一福身子,轻声道:“是。”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

外头是个管事姑姑,在与灵芝谈话,二人窸窣的说话声听不清,叶玉下床,在婚房内转一圈。

这座屋子有一堂两室,右侧是居住内室,左侧闲置,窗棂贴满大红囍字。

桌案上摆放花生、桂圆、红枣、点心水果等物,两根龙凤烛燃烧,烛火摇曳,香炉烟雾袅袅。

拜堂时是黄昏,这时候,外头早已黑了,一缕皎洁月色透过窗棂撒入室内,在地面投下一片月白的光。

灵芝与那人谈完了,这才打开门,引着那位姑姑入内。

在人进来之前,叶玉飞快整理床榻,坐在床沿抓起孔雀扇蔽遮面,规矩端坐。

“小姐,这是咱们院里的管事姑姑,芳踪姑姑。”

芳踪福了福身子:“奴婢芳踪见过少夫人,老夫人担忧少夫人,派奴婢来伺候。”

戏来了。

叶玉轻启朱唇,咬文嚼字道:“姑姑有礼,老夫人有心了,明日我再亲自去拜谢老夫人。”

说话轻声细语,措辞文绉绉。

芳踪内心估摸,这苏氏女尚可,为人如何,还需多观察。

灵芝很懂事,掏了一个红色钱袋塞入芳踪姑姑手心。

“今日大喜,姑姑也沾沾喜气。”

芳踪也不客气,收下来,“多谢少夫人。”

叶玉不知那些刺客处理了没有,等得无聊,便打听一下。

“姑姑,前面的风波可平息了?”

“二公子已经处理好了,今日少夫人受惊,待会儿公子便会来安抚少夫人。”

最后一句带着些许暧昧语气。

但叶玉寻思着,所谓安抚,应该是拔刀恐吓一番,教她老实做人。

也不知,卫家有没有新婚打妻子的传统?

卫云骁那么凶,看起来是会打人的。

叶玉想到此处,吓得一怵。

芳踪以为少夫人害羞了,浅笑几声,就与灵芝退下去。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叶玉肚子咕噜叫着。

她实在忍不住,丢了孔雀扇蔽来到桌案前一手啃苹果,一手抓喜饼。

两个饼与一个苹果几口下肚,那股饥饿的感觉才缓过来。

她拿起一个橘子解渴,却听到一阵闷咳声。

叶玉一回头,就看见卫云骁静静地站在内室门处,月色照亮他半张脸,也令叶玉看清他脸上尚未干涸的殷红血迹。

他眉目深邃,似鹰隼一般盯着她,好似锁住了猎物,亟待扑来致命一击!

他何时进来的?

芳踪与苏氏的侍女站在屋外,大门没关,卫云骁一进来,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抓着桌案装饰的点心水果狂吃。

跟个饿死鬼一般。

女子匆匆回眸一瞥,一双狐狸眼俱是狡黠的灵动,她丢下手上橘子,飞快拾起扇蔽,端坐起来。

哼,装模作样,不会以为自己这般很灵俏可爱吧?

苏贤重那老东西的女儿,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云骁走进去,站在叶玉面前,巨大的身躯遮挡烛火,一片阴影投在叶玉身上。

“苏氏,你我两家有旧怨,碍于陛下的颜面,我才不得不娶你,两年后我会赐你一封休书放你离开。

在卫家这两年,你要老实本分,休要打什么鬼主意,否则......”叶玉内心一紧,否则什么?

只见那庞大身躯弯下腰,凑近孔雀扇蔽,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叶玉屏住呼吸。

浑厚沙哑的嗓音说道:“否则,即便你是女子,我也照斩不误!”

叶玉身子一颤,手中的孔雀扇蔽滑落,露出一张白净面容。

她妆面素净,不知涂的是什么,十分服贴,没有其他女子那般死白,肌肤红润细腻,柳眉弯弯,唇点朱绛。

一片水雾在那双狐狸眼眶打转,泫然欲泣。

不得不说,苏贤重这个老东西还真会生,这张脸若是送给怀王,只怕早将人迷得七荤八素,魂摇魄乱了。

可惜,美人计对他无用。

苏家欠下的大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卫云骁伸出手,捏她的下巴,一滴温热的泪落在手背上。

那滴泪划过手背,滴答掉在地上,泪痕残存热意经久不散,好似心口也被烫了。

卫云骁一顿,烦躁地抽回手,直起腰,他不杀女人。

叶玉看着那张颇具压迫感的脸远离她,莫大的恐惧也随之缓解。

“你好自为之吧。”

卫云骁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带走了那股血腥味与恐惧感。

怪不得苏芸小姐不愿意嫁,原来是真的会死人。

一万一千两太少了,加价,她要加价!

想到此处,叶玉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放声哭起来。


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

她嫁过两任夫君,第一个温润如玉,第二个开朗风趣,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

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一边说出此举目的。

“加钱,我要加钱!”

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

灵芝无奈道:“小姐,你要加多少?”

“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早死晚死都是要死,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

灵芝轻叹一口气,才加五千两,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

“我答应你。”

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止住了哭泣。

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双眸含泪望着灵芝。

“真的?”

灵芝点点头。

多出五千两,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给乡亲们盖房子。

只要价钱给得好,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

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

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

叶玉擦干眼泪,再三强调自己的实力与信心,保证价有所值。

灵芝安静听着,古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

芳踪姑姑从厨房捧来晚膳,看见叶玉哭红的双眸,劝慰道:“少夫人,公子不是有心的冷落您,您莫哭了。”

叶玉抽出手帕拭泪,有钱能使鬼推磨,加钱能让她敬业。

她笑道:“姑姑误会,我只是想家了。”

芳踪细瞧叶玉眉眼,此女长得漂亮,心思玲珑,还懂得遮掩。

她笑道:“明日送嫁的队伍就要回江杭郡,少夫人若是思念双亲,就多写几封信送回去。”

“好,我会的,多谢姑姑提醒。”

芳踪将吃食放在案上,温声催促:“夫人快些用食,累了一天,饿坏了吧?”

何止是饿坏,是饿扁了。

刚才被吓一跳,肚子里的水果点心都吓没了,腹里正咕咕响着,叶玉腮边浮现一抹粉。

芳踪姑姑浅笑着。

“少夫人先用食,公子忙着处理刺客的事,今夜不能陪您,请您见谅。”

“我明白的,姑姑。”

叶玉很识趣,给了台阶就直接下。

芳踪退出去,转道就出院子,去了老夫人的松柏堂。

*松柏堂。

芳踪掀开帘子入内,不同于在叶玉那边的亲善,她在此处规矩端庄。

老夫人拄一根拐杖,头发整整齐齐梳起来,只戴一条镶嵌绿翡翠玛瑙的护额,正前方绣一朵盛开牡丹。

身着碧蓝色团花绣纹的丝绸交领上衫,下着褐色绣飞鹤祥云间裳。”

她果真这么说?

“芳踪恭谨道:“的确如此。”

卫老夫人端坐正堂,抿一口茶,开口说:“是个懂事明理的,比她父亲强。”

这门亲事,是很早之前定下的,由陛下为证。

那时候,卫苏两家尚未翻脸,一同追随陛下打江山,大魏王朝初立,陛下年迈,宁王、怀王两党相争,两家政见不合,苏家才会做下那件错事。

卫家履行婚约,不过是碍于陛下从中调和,借此缓和两党的矛盾。

“骁儿那边如何?”

芳踪恭敬回答:“公子受了轻伤,目前无大碍。”

“那就好,明日敬完茶,你带苏氏去看看他。”

芳踪讶异,她是老夫人心腹,许多事情是知道的,当年那件事,错全在苏家。

她顿了顿,在老夫人锐利的双眸投过来时,飞快低头,道一句:“是。”

*叶玉原本准备鸡血倒在月事带上应付卫云骁,谁料他不肯碰她,正中下怀。

她吃饱就洗漱躺下,呼呼大睡。

在梦中,她抱着金山银山乐不可支,一块巨大的金元宝在天上飞,她追着追着,总是够不上。

突然,她绊了一跤,惊醒后遗憾无比。

芳踪站在床边笑眯眯候着。

窗外天色已亮,有断断续续的鸡鸣响起。

叶玉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了?”

芳踪笑着说:“少夫人醒得及时,正好卯时了。”

叶玉不敢耽搁,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立刻爬起来。

灵月端来热水为她净面,灵画为她挽垂云髻,身后的长发以红色丝带绑起来。

灵芝昨晚值夜,回去休息了。

按照苏芸小姐的喜好,她身着浅粉色交领曲裾,下身着白色间裙。

腰封是百合缠藤萝样式,缚住细腰,配以一块羊脂玉佩。

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块玉佩是属于她的。

她一直戴在身上,去到哪里就戴到哪里,指不定会有人认出来。

打扮好之后,芳踪姑姑引着她去松柏堂,路上为她介绍卫家的人口。

卫云骁仅有一幼妹卫云薇,但其父有一亲弟,生了两儿一女,老夫人尚在,两房人住在一起,按年龄序齿,他排第二,卫云薇第四。

卫父没有儿子官职大,外放做个文官,一年只回来一次。

他携婆母刘观音在外任职,长子成婚,只有她归来参宴,这次就不走了,留在家中侍奉老夫人。

老夫人年迈觉少,这个时辰,日头未升起,天边泛着淡淡金光,她们绕过曲折回廊,假山碧湖,终于抵达寂静的松柏堂。

*与此同时,长安城宵禁刚过,街道上赶朝市的行人三两成群。

走卒贩夫叫卖货物,店铺小摊全都开始营业,食物的香气溢满街道。

一辆青灰色宝盖马车驶入城中,清脆的銮铃提醒街道行人避让。

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运货的牛车,两侧有玄衣劲装的护卫紧紧跟随。

赶马的是个青年,他放缓速度,隔着帘子低声问:“大公子,是否寻个酒楼用早膳?”

自小夫人去后,公子积郁于心,身子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病了半年,久卧床榻。

马车内,一个男子曲起手肘撑着脑袋打盹。

上身着月白色交领曲裾,下身着浅绿色间裳,身披一件白色绣灰雁披风,戴进贤冠。

斜眉入鬓,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打开,露出褐色瞳仁,鼻梁上一粒痣。

算命的总说,鼻梁有痣,姻缘坎坷,如今他总算体会到其中艰辛酸涩。

薄唇吐出一句话:“不必了,表兄昨日成婚,我先去送一份礼。”

刘景昼的姑姑嫁去卫家,两家常有往来,他从边塞携礼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日。

一进城就听得风言风语,说什么血洗婚宴,应当是卫家出事了,他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赶马的男子面露担忧,公子总这样不爱惜身子可不行,他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唉声叹气。

抵达一座府邸时,男子跳下马,拿出一张踏凳,套着宝蓝色布套,素白的翘头履悬空停顿。

男子抬头,看见自家公子苍白的病容浮现愠怒。

“我在守妻丧,不用如此鲜艳的颜色,丢了!”

说完,刘景昼跨过踏凳,长腿直接踩下地,随意整理身上的白色披风,如翩然的仙鹤。

他抬头仰望府邸匾额:中郎将府。


叶玉一行人抵达松柏堂。

这是个二进院,比别处大了二倍。

屋顶是悬山顶样式,檐角翘起尖尖,东西两侧有厢房,有廊道连接起来。

一进门就看见厅堂房门敞开,老人家怕冷,用暖帘隔开晨间寒气。

芳踪姑姑掀开帘子,叶玉先进去,入眼是一位相貌威严的老夫人。

左下首坐着一个圆脸中年妇人,眉眼与卫云骁有两分相似,次位是一个秀美端庄的年轻女子,约莫十五六。

右下首是个瓜子脸妇人,身边坐着与她有五分相似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

老夫人身边站着的是那日监督她祭拜的两个婆子,一胖一瘦,极好辨认。

众人都好奇地打量她,有鄙夷、有惊艳、有的悄悄喝一口茶,掩饰嘴角的轻蔑。

叶玉极力回忆苏芸小姐的姿态,迈着莲花碎步入内。

“芸儿见过祖母,请祖母喝茶。”

她忽视那些目光,直接跪在地上奉茶,后宅中,老夫人最大,讨好她,叶玉的日子就好过。

日子一好过,就能随意出门,只要能出门,她就能找到法子死遁。

什么火灾、坠崖、跳河......她都想到了。

只要一死,一万五千两就拿到手咯~想到这里,唇角舒缓,绽放一抹笑意。

老夫人没有为难她,打量她的相貌,闪过一抹沉思,片刻后,便饮茶赠礼。

轮到婆母刘观音时,叶玉多端了两刻,在老夫人的目光中,刘观音不情不愿接下来,随手摘下一个玉镯子赠送。

能喝她茶的也就这两位,刘观音旁边是卫云薇,其余人三位是二房的主母王玲与她的女儿卫云雪、大儿媳王春月。

叶玉依次见过礼,这才应付完内眷,还有两位堂弟没见过。

大户人家人口就是多,还好全都从云字辈,名字也好记。

气氛不冷不热,她们问了诸多江杭郡的风土人情,叶玉早有准备,应答自如。

干巴巴聊了几句话,老夫人转而吩咐她去清辉院照顾卫云骁。

他昨夜对付刺客,受了伤。

想起昨夜的情形,叶玉脑仁突突疼,连忙跪在老夫人身边给她揉这揉那。

“夫君那边有大夫和小厮伺候,他有伤在身,无法来请安,芸儿应当替他孝敬祖母。”

话里为卫云骁找好不陪她敬茶的理由,还算懂事。

高门大户最需要是脸面,虽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遮掩与不遮掩,区别很大。

卫老夫人端详叶玉的面色,一提起卫云骁,她就慌得不行,一看就是怕的。

卫云骁虽然长得一副俊朗相貌,却自小就凶,能止小儿啼哭。

若是作为他的妻子也惧怕他,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

老夫人握住她忙得毫无节奏的手。

“我这里多的是能孝敬我的可心人,不用你来,你自去寻骁儿吧。”

卫云雪也开口道:“就是啊,二嫂,我们待会儿还要聊些家中话,你们新婚夫妻蜜里调油,就不留你了。”

意思就是,你不是一家人,别搁这儿碍事。

更何况,谁不知道昨夜卫云骁没睡她屋里啊?

这话说得讽刺意味拉满。

叶玉听懂了,识趣离开。

*清辉院是卫云骁处理公务的地方,那里有他的起居室和书房。

一路行来,发现卫家极大,布局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巍然屹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有假山池湖,小桥流水,风光旖旎。

芳踪姑姑引着她直接进了院子。

叶玉有些惧怕,停下脚步:“姑姑,要不要通禀一声?”

昨夜刚见面就那般凶戾,今日不打招呼就闯进去,只怕那凶神就要削了她。

看见她这怂样,芳踪低头浅笑。

“放心吧,二公子定不会为难你。”

从拱门入内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远远看见两名侍女步履匆匆地走过长廊,手上端着热水盆,叩开房门。

内室走来一个青年,约莫十八九,瓜子脸,高马尾,肌肤是古铜色,腰间配一把剑。

芳踪姑姑介绍道:“那是二公子的心腹,石砚。”

只见石砚只接一个热水盆,他对另一个侍女道:“在这儿候着,等着需要再叫你。”

那侍女低声回一声“是”,规矩地退了一步站在门外。

芳踪低声提醒:“你瞧,二公子连侍女都不给进屋。”

叶玉不解,与她说这干嘛?

芳踪看见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只是摇头,率先入屋,那两名侍女没拦她。

叶玉也就放心跟着入内,一进门,就看见卫云骁赤裸着上半身,浑身肌肉紧绷,肌肤因疼痛凸出流畅的线条。

口中紧咬着一块布巾,等待着大夫为他缝合伤口。

昨夜本来缝合好了,晨间突然于睡梦中崩开。

他吞了一口烈酒就这么硬生生扛着,双臂肌肉暴涨,形成清晰的肌肉纹路,额上青筋突起。

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卫云骁的肌肤覆上一层细密的汗。

一颗汗珠自他紧绷的额头悄然滑落,沿着棱角分明的脸庞缓缓下滑,经过颈项,滑过起伏的胸肌。

最终隐没于紧束裤头的腰线之下,融入被汗水浸湿的衣物中。

抬眸看见门口处僵着的叶玉,面露不满。

卫云骁松开布巾,厉声问:“你来做什么?”

叶玉后退半步,有些无措地看着芳踪姑姑。

“二公子,您莫着急,少夫人是奉老夫人之命来照顾您的。”

叶玉得了提示,壮着胆子走上前,拾起热水盆中的毛巾捏干,帮卫云骁擦汗。

一股暖香袭来。

叶玉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莫恼,我只是奉命办事,待会儿还要去回了祖母,若是我做不好,她老人家可就亲自来了。”

话语间,卫云骁清晰地看见她红润的面颊,嫣红的唇瓣,狐狸眼上又密又长的睫毛。

吴侬软语的嗓音温柔可人。

他喉头一滚,把眼睛移到别处,但鼻腔俱是那股暖香。

叶玉辅助大夫缝针,溢出的鲜血都被她擦干净,举止间,散落的发尾触碰卫云骁手臂,勾起一抹痒意。

后背的伤口很快重新缝好。

大夫提着药箱离去前,夸一句“少夫人贤惠。”

卫云骁不知在想什么,张开嘴有话同叶玉说,转头就看见她和芳踪离开,快走到院门口了。

脚步匆匆,好似有什么东西撵她一般。

卫云骁脸色黑下来,一旁的石砚眼明心亮,低头不语。

叶玉跟着芳踪刚出了清辉院,刚松一口气,远远就看见一道灰白身影闯入视线。

男子容貌清俊,浑身透着一股阴郁深沉的伤怀。

叶玉再三细瞧。

那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第二任前夫,刘景昼!

他不是个边陲县城的纨绔县令吗?

怎么会在长安?

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刘景昼从前方大步走来,逐渐逼近。

叶玉停下脚步,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


叶玉站在原地僵着。

前面的芳踪往前走几步,发现叶玉没跟上来,她转头露出疑惑神色。

后方的叶玉眼眸微微瞪大,一时心惊肉跳,看着刘景昼走得越来越近,翩然的披风摇曳,拂过游廊木柱。

叶玉面色的红润消散全无,身子颤了颤,转身就往清辉院跑。

芳踪转身追去,“少夫人,怎么了?”

她慌里慌张,不知出什么事了。

这一声引起了刘景昼的注意,遥遥看见一抹粉色倩影没入拱门,三名下人追过去。

“少夫人,少夫人!”

刘景昼蹙眉疑惑,莫不是新嫂嫂?

两份贺礼他都准备了,人在这里正好,省得多跑一趟。

想到此处,他脚步走得更快了,也不知嫂夫人长何等模样?

叶玉回眸一看,刘景昼飞快逼近。

啊啊啊!

她慌了起来,跑了不到几步,撞入一个厚实的胸膛。

叶玉抬眸,瞧见卫云骁黑着一张脸训斥她:“行举无状,像什么话?”

前有狼后有虎,叶玉快哭了,一片水汽流转眼眶。

“我......我......”叶玉圆溜溜的眼眸一转:“我内急,借你恭房一用!”

说完,飞快跑去拉起一个侍女叫她带路。

怀中的温香软玉离开,清凉的晨气冲淡那抹香气,卫云骁捏紧手心。

脑海浮现一个猜忌,这女子勾引他。

“表兄,新婚大喜!”

在他出神期间,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

卫云骁回眸,看见刘景昼站在拱门处,人似一根竹竿,身姿颀长,但消瘦多了。

卫云骁把苏氏女抛之脑后,惊讶道:“景昼,你何时归来?

快请进,快请进。”

卫云骁上前迎着刘景昼入屋。

二人在席案跪地落坐,身下是一个蒲团垫子。

“小弟听闻表兄大婚,今日抵达长安,特来送上贺礼。”

刘景昼挥挥手,他的侍从便把东西递过来。

两个盒子交叠在一起,石砚上前接过来。

“嫂嫂可是在这里?

我一来,嫂子就躲起来,莫不是羞了?

那我这贺礼......”提及苏氏女,卫云骁沉下脸:“一介内宅妇人,上不得台面,景昼交于我即可。”

刘景昼面色一滞,表兄似乎不喜表嫂?

遥想八月前,他也是如此说的,可后来呢?

痛彻心扉,摧心剖肝也不过如此,若知未来如此痛苦,他必定在初相识就好好待她。

想到亡妻,一缕酸涩浮上鼻腔,连带着呼吸也有些微微颤抖。

刘景昼眼底流转一抹哀伤,似失伴哀啼的灰雁,颓废丧气。

“表兄,我知你不喜苏家,但嫂嫂已经嫁过来。

是你卫家人,你应当珍惜眼前人,否则来日失去才知后悔,落得与我一般下场。”

卫云骁看见刘景昼哀伤的神色,也不知说什么。

这个表弟八月前娶的是袁氏女,袁父在朝堂左右逢源,阿谀谄媚陛下,甚至还献丹方美人摧折陛下龙体,朝野名声极差。

刘家已是落魄寒门,刘景昼不思上进,家中只得为他筹钱捐官,加上他本人有几分才气,新朝初立,缺乏能人,朝中给他派了个边塞县令当。

那时刘景昼不喜袁氏女,称她古板木讷,毫无风情。

又过两月,刘景昼来信,称遇见良人,自此收心,不再宴饮取乐,一心与夫人养儿育女。

他当时还感叹袁氏究竟有何能耐,叫浪子回头。

可惜啊,没成想不到半年就芳魂断尽。

据闻,那位袁夫人是被山匪逼得跳崖自尽,其父奸诈,生出来的女儿却如此刚烈。

这就是人们说的歹竹出好笋,山鸡生凤凰?

刘景昼在位政绩平平,反倒因妻子的死,直接把盘踞多年的山匪给剿了。

一千三百名山匪记载名册,匪头直接斩首,送到朝堂。

以雷霆手段捣平了侵扰百姓的贼窝,声名鹊起。

陛下大喜,破格擢升他为廷尉,那可是九卿之一。

从县令一下子到廷尉,跨度有些大,君心难测,只怕刘景昼往后会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卫云骁没接他的劝话,而是恭贺道:“还没恭喜表弟擢升廷尉,我先以茶代酒敬你,改日我伤好了再同闻之为你接风洗尘。”

王闻之是二人的好友,两年前恩科新开,他是榜首状元。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刘景昼举起杯,二人遥相敬茶。

在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时,叶玉悄悄从恭房出来,鬼鬼祟祟离开了清辉院。

*刘景昼在卫家,她不敢到处招摇,佯装肚子疼,回自己的屋子卧着。

一进房,她就立刻窜床上裹紧小被子,安抚跳动的心口。

她好奇地问芳踪:“姑姑,二公子院里那人是谁啊?”

芳踪笑着回答:“那是大夫人娘家的侄子,刘公子,与咱们家二公子是表兄弟,在灵武郡的清丰县当县令,他应当是来送贺礼的。”

身份对上了,叶玉内心仅存的那点侥幸再无踪影。

果真是刘景昼!

袁家找替嫁的时候没把话说清楚,害她今日差点露馅!

她以为那刘景昼不过是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整日没个正形。

如今瞧着病怏怏,还有些阴郁沉闷的忧伤,消瘦一圈。

或许是仕途不顺,哭着鼻子来卫家找门路吧?

可若是他三天两头往卫家跑,那她岂不是露馅了?

叶玉躺在床上,想到此处,把自己吓得面色煞白,脑子乱成一锅粥。

芳踪瞧她面色不太好,或许是病了,转身吩咐腿快的小厮去请大夫。


大夫来瞧过之后,没看出什么。

她气血丰沛,脉象活络。

又见她心跳有些快,面色惨白,只开了安神的药,叮嘱好好歇着,若是不舒服再细瞧。

叶玉心虚,只好点头答应。

正好借此机会不去松柏堂请安,更不用出门。

现下卫家人都不喜她,她天天晃也讨不到好处,还有一个突然出现的刘景昼随时会揭发她的身份。

干脆装病好了。

想到这里,叶玉盖紧被子窃喜,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吱呀一声,门开了。

灵芝刚送走送亲队伍,写了几封信捎回去,听见叶玉病了,进来瞧一瞧她如何了。

不会是昨日被卫云骁吓病了吧?

灵芝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走近床帐,就看见叶玉盖着绣鸳鸯戏水的丝绸红被傻笑。

灵芝:“......”*葳蕤堂。

此处是婆母刘观音的居所,知道侄儿来了,她设小宴款待。

芳踪前来禀报少夫人病了。

这令刘观音觉得晦气,刚嫁过来第一天就病了,可见是与卫家八字不合。

“病了那就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

刘观音只说了这句话,就再无下文。

儿媳生病,旁的婆母多少会赐下药材或是关怀几句,刘观音对苏氏女的态度可以说是厌恶。

芳踪内心明了,福了福身子,默然退下。

席面早已准备好,卫云骁、刘景昼走进来。

看见相貌堂堂的两个晚辈,刘观音郁闷的面色舒展笑容,喜笑颜开道:“昼儿,骁儿,快坐下,我已经准备好吃的了。”

堂内支一张食床,桌上食材丰富,虽是晨食,但招待远道归来的侄儿也不过分。

不到一会儿,卫云薇飘然而至,她换身鲜艳打扮,像朵明媚的芍药,亭亭玉立。

她看见刘景昼,莞尔一笑:“表兄,好久不见。”

刘景昼有礼拱手道:“表妹。”

看见旁边有一副空的碗筷,卫云骁疑惑问:“苏氏何在?”

刘观音忙着给二人斟酒,一边不耐烦道:“人病了,不来也好,省得把病传给你们。”

病了?

卫云骁忆起那女子方才的跳脱,生龙活虎得很。

刘景昼在旁转圜:“既然新嫂嫂病了,那侄儿就不叨扰嫂嫂,待会儿,便让表兄转交贺礼。”

刘观音听得贺礼二字,忙不迭道:“你远道归家,何必破费?

来吃块鹿肉。”

刘观音将一块鹿肉夹给刘景昼。

刘景昼客气道:“多谢姑姑。”

刘观音看着他憔悴清癯的面容,心疼道:“看你都瘦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未免凄凉,这样吧。”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朝门外喊:“彩云,彩月。”

两个身姿婀娜的侍女走进来,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腹部,福了福身子。

二人异口同声道:“奴婢见过大夫人。”

卫云薇原本安静用餐,看见这两个侍女,骤然放下筷子,紧张地看向刘景昼。

一旁的刘观音越看侍女越满意:“昼儿,你挑一个回去暖房,这两个丫头姑姑悉心教导许久,原本是给你表兄启蒙,可惜他死活不要,也不知给谁守着。”

那两名侍女微微抬头,美目流转风情。

卫云薇脸色一白。

但刘景昼只是扫一眼就低头吃饭:“多谢姑姑的美意,我在守妻丧,戒酒色。”

卫云薇悄悄松了一口气。

刘观音一瞧,发现他果然没动那杯酒。

“那袁氏女都死了半年,你守半年差不多得了,你膝下无子,还是尽早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为妙。”

刘景昼神色淡淡,“不急,侄儿打算守满一年再说。”

一个、两个油盐不进,刘观音气闷,没再继续劝,只一味地招呼他多吃点。

*叶玉也在用早食,两个肉包子,一盘腌菜,还有一碗白粥。

她张嘴几口就席卷一空,只见灵芝咳了咳,叫她注意仪态。

叶玉这才想起自己郡守千金的身份,脸色一变,优雅地翘起兰花指,用帕子擦嘴。

以前当秀才夫人住在村里,无需装模作样,当县令夫人时身边无公婆,夫君花天酒地不着家,不必伪装。

如今在卫家日日都得端着世家千金的仪态,真是累人呐~灵芝收拾餐盘离开,芳踪就回来了。

叶玉半躺在床榻,榻上有小几摆放点心。

卫家人不好,但点心极好。

她不停往嘴里送东西,看见芳踪进门,停下忙碌的小手。

曲起手肘撑着脑袋,眼珠子一转,遗憾道:“姑姑,我没去服侍婆母用餐,婆母不会怪我吧?”

芳踪回道:“奴婢跟大夫人还有老夫人交代了您的情况,老夫人吩咐三日内就不必出门请安了,好好歇息才是要紧事。”

叶玉蹙眉,唯唯诺诺道:“那......那客人不会怪我吧?”

芳踪想起那位公子,笑道:“表公子性子极好,不会怪你的。”

“那他会住下来吗?

我病好了给他赔个礼。”

芳踪再言:“表公子擢升为廷尉,陛下赐了宅子,不住咱们府里。”

不住这里?

那再好不过了。

叶玉垂眸,眼珠子转动,她不知道廷尉是多大的官,但刘景昼未来会留在长安。

甚至可能常来卫家,她还是得找个办法出门,尽早在外头假死,拖得越久,越容易东窗事发。

想到这里,叶玉问芳踪:“姑姑,我病好后可以出门吗?”

问到芳踪无法做主的事,她有些为难。

“这......得问老夫人才知道。”

叶玉有些发愁,老夫人瞧着威严古板,未必会同意她出门。

*招待完刘景昼,刘观音携一双儿女送走他。

“昼儿,为何不在这儿多住几天?”

“姑姑,我一月前就差奴仆将陛下赐的宅子打扫干净,祖母还有父亲母亲正在赶来长安的路上,以后,您就可以常与他们见面叙旧了。”

刘观音一听,激动得眼眶浮现一抹泪花。

她多年没回娘家,刘家没落,老夫人并不喜爱她,反倒偏疼二房。

她怕惹婆母不快,从不敢归家探亲,如今侄辈出息了,官至九卿,娘家人从遥远的上党郡搬到长安,她也算在卫家横着走了。

她畅快地笑着:“昼儿,那你快些回去置办家当,若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姑姑。”

“好,姑姑、表兄、表妹,下次再会。”

“表弟慢走。”

“表兄慢走。”

刘景昼辞别众人,转身离去。

卫云骁原本打算去找苏氏女,却看见妹妹眼眸一直盯着刘景昼的背影。

依依不舍,含情脉脉。

卫云薇察觉到兄长的眼神,立马收回目光,不知所措。

*刘景昼回到御赐的宅子,还未正式上任,门楣早已挂上写着“廷尉府”三个大字的匾额,侍从奴仆们恭候在大门。

他吩咐人将牛车上的东西搬回属于自己的院子,怀中抱着一个小箱子,十分珍爱。

侍从将其余物品摆好。

刘景昼独自打开小箱子,里面是一个画卷,还有些许零碎的女子钗环手帕。

他面露哀伤,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抚摸物件。

随后拿起画卷打开,挂在墙上。

画中女子长着鹅蛋脸、狐狸眼,琼鼻小巧挺拔。

仪态温婉端庄,执一把团扇垂眸浅笑,笑靥如花。

画卷落款:吾妻袁柔。

加盖一枚私印。

刘景昼凝望着画中的女子,心口莫名抽痛,病容苍白几分。

一股酸涩酥麻的钝痛流经四肢百骸,又汇聚在一起,冲出胸腔,涌上嗓子与鼻尖。

他涌起强烈的倾诉欲。

想对着画像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


“阿湫!”

这是叶玉打的第三个喷嚏了,也不知是谁在念叨她。

她抽了抽鼻子,发觉自己有些着凉。

回忆昨日爬山出了一身汗,又穿着湿透的汗衫闷在厚实的婚服熬了一天。

一进卫家惊厥惶然,身子遭不住也属实正常。

叶玉喝了安神汤,就躺下睡一觉。

*刘景昼离去后。

卫云骁送走自家母亲,板着脸对卫云薇道:“随我来。”

语气不冷不淡,但卫云薇知道,兄长生气了。

她跟随卫云骁来到清辉院,进了书房,石砚及时把门关紧。

“说吧,何时动的心思?”

卫云骁紧盯着卫云薇的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卫云薇陡然紧张起来,垂头敛眉,睫毛投下一片荫翳。

“兄长,我自幼便钟情表兄,我也不知是何时开始。”

卫云骁拾起一本书,卷在手中,层层叠叠的书页刮过掌心,带来一丝烦躁。

妹妹性子木讷内敛,他与妹妹并不亲善,从无交心,可以说,其余比他年幼的晚辈都怕他。

有何好怕的?

他又不会吃人?

但妹妹喜欢一个男子却不告诉他。

他亦是男子,更懂男子,那刘景昼虽前途远大,位居高官,但他毕竟是个鳏夫。

克妻。

妻死则荣。

卫云骁看卫云薇胆怯的模样,再问:“景昼可知道你的心意?”

卫云薇摇头:“表兄成婚前,我曾求母亲去给我说亲,被母亲说了一顿。”

一股火气蹭地一下冒上心头。

刘家落魄,刘景昼捐官的钱卫家出了一半。

外祖家他能帮一把是一把,不代表把自家女儿也投入火坑。

母亲虽然糊涂,在儿女大事上从不含糊,拒了也是人之常情。

卫云薇继续说:“可是表兄如今位列九卿,大权在握,母亲再无理由阻止我嫁给表兄。”

话是这么说,但卫云骁还是想问出口:“你不介意他是个鳏夫?”

时下寡妇金贵,鳏夫低贱。

寡妇再嫁利生育,多的是人要,而鳏夫则命主孤煞,损害妻宫,许多鳏夫再娶只能低娶,甚至娶庶民。

卫云薇听得此言,鼓起勇气抬头,同一向惧怕的兄长道:“我不嫌弃他是鳏夫,我想嫁给表兄!”

“那景昼可知晓你的心意?”

卫云骁又问回那个问题。

卫云薇一顿,方才的笃定消散,流转些许有难言之隐的神态。

卫云骁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孬种,素日连话都不敢与人多说,又岂敢跟男子表达心意?

他缓了缓,温声劝慰:“儿女大事由父母做主,你自行同母亲商讨,景昼今时不同往日,或许是个良人。”

卫云薇熄灭的眸光一亮,意外的喜悦溢于言表。

“兄......哥哥,你说真的?”

卫云骁丢了手上的书,把一个盒子交给卫云薇。

“真的,不过往后不可在人前如此失态,传出去于你名声不好。

出去吧,顺路帮我把这东西交给苏氏。”

卫云薇还未反应过来苏氏是谁?

脑子怔愣片刻,才想起来,哥哥昨日娶亲了。

早上她还见过了新嫂嫂,那是个绝色美人,很漂亮。

但想起她是苏家人......“哥哥,你不喜欢嫂子?”

卫云骁那古板的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浮动,只是淡淡道:“那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你自去吧。”

卫云薇悄悄撇嘴,转身离开。

*叶玉睡得酣畅淋漓,直到午时才醒,沐浴更衣就准备吃午食。

不得不说,当卫家夫人真舒坦。

衣服和饭不用亲手弄,甚至还有侍女给洗头,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洗干净后头发轻盈许多。

浑身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卫家厨子好,烧菜一绝,叶玉吃得肚皮圆滚,只好出来在院子来回走动。

顺便晒一晒半干的长发。

在日光下,她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只穿着一件素白朱领曲裾,两袖宽大,衣料轻薄,丝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

她站在花木丛,若一只初生的精灵。

卫云薇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这幅画面。

若是......她有嫂嫂一半的容貌,表兄会不会喜欢她?

卫云薇恍然惊醒,表兄从不以貌取人。

她走进去,侍立在侧的侍女们纷纷道:“四小姐。”

叶玉听见她们的声音,转头一瞧,那不是卫云骁的亲妹吗?

戏来了。

叶玉立马端起闺阁千金的仪态,回忆苏芸小姐的性子,笑容灿烂不失纯真,她小跑上前。

“妹妹,你怎么来了?”

说完,还热情地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快进来,快进来!”

嫂子如此热情,卫云薇原本有些拘谨,她不擅与人沟通。

但女子小嘴吧啦个不停,给她吃点心,喝水。

原本想着她是苏氏女,不可深交,送个东西就走,但是想一想,她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嫂嫂又何尝不是?

同病相怜罢了。

卫云雪性子娇蛮,总爱欺负她,家中无人陪她玩,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女子。

卫云薇想多坐一会儿。

“嫂嫂,表兄给你送了贺礼,您要不要打开看看?”

她想知道表兄会给女子送什么礼物。

表兄?

那不就是刘景昼?

叶玉原本有些尴尬心虚,但看见卫云薇殷切的目光,她也有些好奇,刘景昼会送什么东西?

卫云薇差身边的侍女捧来盒子,一手挑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观音送子白玉雕像。

叶玉眼眸一亮,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能接触好东西的时候,又得端着,不懂装懂。

这白玉比她的玉佩大,值不少钱吧?

想到此处,她看向一侧的老实姑娘,眼珠转几下,羞惭道:“薇妹妹,说实话,我往常只爱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对玉石知之甚少,表弟送来如此好的贺礼,不知价值几何,妹妹帮我品鉴一二,来日他大喜,我也好回他礼物。”

卫云薇听得“大喜”二字,脸颊浮现一抹粉,春心跳动。

叶玉却是觉得这姑娘脸皮薄,成婚这种事情都谈不得?

“这玉佛材质极好,在通宝楼可以卖八千两。”

卫云薇小声说话。

八千两?

叶玉捏紧拳头,指尖掐着掌心,压抑心海那股激动的澎湃。

她与主顾谈好了,旁人送她的礼物都归作她的,不上交。

真是发大财了!

叶玉努力按压嘴角,浅笑道:“通宝楼是什么地方?”

“通宝楼是卖金银玉器的铺子,是长安的老招牌,公子贵女们都爱去通宝楼买首饰。”

或许是谈到卫云薇的喜好,她说话时,眼眸亮起来。

叶玉顺着话抛出目的,流露些许哀愁:“我从未来过长安,很想出去逛一逛,但又不认路,薇妹妹能不能带我出去玩?”

卫云薇在卫家存在感极弱,很少有人托她帮忙,得了嫂子的求助,成就感油然而生。

“待你病好了,我求祖母放咱们出去一趟。”

叶玉激动道:“一言为定!”


有了卫云薇的话,叶玉接下来的两天都快活极了。

吃好喝好,睡得好,面色红润许多。

灵芝却是郁闷不已,有什么好乐的?

厨房送来的吃食一日比一日差,从鸡丝粥到馒头腌菜,她在苏家就没吃过这等次货。

她试探问:“小姐,您没发现最近的伙食变差了吗?”

叶玉正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双手捧脸,感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听见灵芝的话,她有些疑惑,差?

这是差吗?

叶玉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卫家给她吃的是稻米粥,入口软烂,而不是卡嗓子的粟掺麦麸。

腌菜是新鲜萝卜和芥菜,清脆爽口,而不是烂菜叶,吃起来有霉味。

十四文一个的鸡蛋蒸成软滑的羹,她以前过年才能吃一次呢,现在天天吃。

伙食好得很,怎么会差?

叶玉投去一个质疑的目光,似乎在说,你是不是挑食?

灵芝有些郁闷,苏家的马夫杂役才会吃这种东西,身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可以说是小姐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小姐,您现在是郡守千金,卫家这是看不起你呢。”

灵芝在卫家三天吃的都是这等货色,接下来的日子只怕难捱,不如挑唆叶玉去争辩一番。

哪个好人家会苛待媳妇吃食?

叶玉不知道苏卫两家到底有什么旧怨,但从成亲那日开始,这不是赤裸裸摆着的嘛?

叶玉白了她一眼,毫不上钩,顺着她的意思道:“人家本来就看不起我呀。”

她手指沾了点胭脂抹在脸上。

“再说了,这吃食已经够好了,外头许多人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吃草根和观音土填肚子。”

叶玉又拿起石黛描眉,孤芳自赏地对镜眨眨眼。

“你知不知道观音土?

一口吃下去,最先拉嗓子,然后粘在喉咙跟咯痰一样,吃下去就感觉不到饿,人再熬几天就会死。”

灵芝不知她怎么突然扯到这方面来,赶紧开口:“好了好了,小姐您别说了,怪瘆人的。”

叶玉像是看稀奇货一样打量灵芝,都说贵族高坐云端不知疾苦。

没想到,贵族身边的仆婢也跟着不谙世事。

灵芝一身古板的规矩多如牛毛,却连人间最基本的生存环境都不知道。

叶玉第一次羡慕给人做丫鬟的,起码不愁吃喝,还有的挑剔。

她暗暗摇头,长吁一声。

叶玉若是苏芸小姐,以后都吃住在这里,肯定会去闹一通。

但她不是,更不会在卫家久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一万五千两相比,这点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刚才卫云薇的侍女来传话,明日就能出门了。

叶玉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她要开始寻个机会死遁了。

*“噼啦!”

一道闪电劈向大地,轰隆隆的雷声随之传开。

细密的雨丝连绵不休,拍打着瓦片,从屋檐滚落地面,飞溅起一片水花,洇湿半边廊庑地面。

此时,天还未亮,下雨天乌云密布,灵月撑伞遮裙摆,防止水珠飞溅到身上,顺着廊庑推门走入房内。

今日是灵画值夜,灵月拍醒灵画,叫她去端水。

她转身进内室,撩开帐子,唤醒叶玉。

“小姐,醒醒。”

昨日叶玉吩咐无论如何,这个点都要叫醒她。

叶玉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发丝凌乱地铺陈在身下。

“小姐,该起了。”

灵月柔声道。

叶玉一下子清醒了,是了,今日要和卫云薇出门游玩。

她一激灵坐起来,听得有哗哗雨声、闷雷滚滚、还有滴答滴答的水珠落地声。

叶玉问:“下雨了?”

“是啊,下一夜了,指不定待会儿就歇了。”

灵月道。

叶玉起来推开窗,看见如珠般的水滴从屋檐落下,形成一片整齐的剔透珠帘,抬头望天,牛毛细雨洋洋洒洒。

还好,雨不大,应该还能出去。

叶玉洗漱完毕,就跟着芳踪先去松柏堂问安,却发现老夫人这边已经支起席。

刘观音、卫云薇、卫云雪还有二房的大媳妇王春月都在这里。

卫云薇看见叶玉,眼眸掠过一抹欢喜。

“嫂嫂,来我这边坐。”

叶玉抛弃自我,引苏芸小姐上身,款款道:“孙媳身子不适,来晚了,还请祖母与母亲莫要怪罪。”

模样乖巧,声音柔弱。

刘观音闪过一抹烦躁,“既然身子不适,那就在屋里呆着,下雨天出门做什么?”

卫云薇出门的请求两日前就答应了,此时不宜反悔。

叶玉看一眼自家婆母,欢喜道:“还有半年便是祖母生辰,芸儿擅苏绣,准备给祖母绣一幅万寿图,今日出门是为了挑选丝线,若无合适的,便只能从南边运过来。”

老夫人沉声道:“你有心了,快坐下吃饭吧。”

“哎,祖母,孙媳这就来。”

叶玉笑着盘腿跪坐,什么苏绣都是假的,苏芸小姐不会,她也不会。

等半年后,她早跑了。

以孝道为借口,婆母也不好为难她,不给她出门。

叶玉笑着拾起筷子,夹了一个葱饼给婆母。

“母亲,您尝尝这个。”

刘观音放下筷子,板着脸。

“你瞧瞧你大嫂,嫁过来一年就怀了一个,还有四个月就临盆了,你准备何时让我抱上孙儿,让祖母抱上曾孙?”

叶玉刚夹一块肉入口,暗叹这里伙食真好,以后要常来蹭饭。

听得此话,嘴里的肉滑进肚子。

被点名的王春月有些羞赧,“二弟妹是个有福气的。”

其余的不肯再多说。

叶玉不是好吓唬的,张嘴就画大饼。

“母亲,我与夫君还年轻,孩儿会有的,芸儿保证半年之内必定怀上,五年之内生三个。”

说完,还竖起三根手指。

刘观音嗤了一声,连夫君都拢不住,还大言不惭说要生孩子,不害臊!

只见叶玉继续说:“老大给祖母捶腿,老二给母亲揉肩膀,老三跟姑姑下六博,放风筝。”

孩子还没生出来,就已经开始分配好了。

儿孙绕膝的画面在脑海浮现,老夫人面色不自觉柔和几分。

卫云薇来兴趣了,抢着道:“那我要个女孩!”

叶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都行,都行。”

刘观音撇撇嘴,好似男女她都能控制一样,不过想起那画面着实美好~心底不自觉愉悦几分。

屋内气氛喧哗热闹,前来请安的卫云骁站在屋外,眸子一暗。

他就说这个女人在勾引他,企图利用子嗣在府内站稳脚跟。

他偏不让她得逞!

卫云骁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摸不着头脑的石砚紧随而去。

*细雨天青,稀稀拉拉的牛毛雨还在下,长安集市热闹喧嚣,一辆马车辚辚而来,停在通宝楼门前。

一路行来,叶玉都在掀帘看热闹。

不愧是长安啊,果真是个迷人眼的富贵地。

卫云薇见嫂子看花了眼,内心也有些得意,殷勤道:“以后嫂嫂想出门,尽管叫我便是。”

叶玉刚想答应,就看见一抹灰青色身影从远处的香烛铺走出来。

他身着山青色交领长袍,下着褐色间裳,气质温润,眸子含情,撑着一把油纸扇,只是身躯清瘦,瞧着有些清冷孤寂。

叶玉眨眨眼,再看一遍!

若她没看错,那不是她第一任前夫,王闻之吗?

他怎么也在长安!

叶玉吓得立马撤手,令帘子合紧,一颗心忐忑不安。

卫云薇笑问:“嫂嫂,长安好不好?”

叶玉勉强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好啊。”

长安好,遍地是前夫。


卫云薇正准备下马车,被叶玉拉住。

“等等!”

卫云薇不解,投来一个疑惑的神色。

“嫂嫂,怎么了?”

那王闻之正往这边过来呢,一下马车,不就被逮个正着?

叶玉思绪紧绷,心口跳个不停,转而提醒道:“戴个帷帽吧,外边下雨。”

卫云薇从窗缝往外瞧,稀拉的毛毛雨点往下滴落,马车距离通宝楼也就几步。

但嫂嫂贴心,怕她着凉,嫂子人真好~卫云薇不自觉柔和下来,“多谢嫂嫂。”

“不必客气。”

叶玉笑了笑,掩饰心虚与紧张。

二人戴了帷帽才下马车,执伞的王闻之与她们擦肩而过。

叶玉连呼吸都慢了几拍,生怕被认出来。

王闻之此人看着温润儒雅,实则城府深沉,工于心计。

她脑瓜子那点聪慧全是在他身边半年被训出来的,不过她现在长大了,学以致用,不用人教也更聪明。

如今在王闻之面前大摇大摆走过去也没被认出来。

快要走进通宝楼了,卫云薇却是停下脚步,叫住了王闻之。

“王大人,您安好。”

叶玉吓了一抖,假装不认识卫云薇,径直进了通宝楼躲起来。

苍天呐~卫云薇怎么会认识他?

叶玉趴着门缝探头,远处的二人只简单交流几句就分开。

卫云薇左看右看,皆不见嫂子。

“咻咻~”叶玉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引来卫云薇的注意。

灵芝在侧咳了咳,提醒她郡守千金仪态。

刚才被王闻之吓出本色,忘了自己的人设。

叶玉回过神,变得端庄起来,恢复成苏芸模样。

卫云薇小跑进通宝楼,好奇问:“嫂嫂,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啊?

不知道啊。

可能是风声吧。”

叶玉矢口否认,郡守千金是不会这种下九流口技的。

卫云薇失落道:“我还以为是你呢。”

有帷帽遮掩,叶玉打死不认,转而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你们瞧着很熟?”

王闻之原本是个小村子的穷秀才,怎么会在长安呢?

卫云薇说道:“那是王大人,去年的新科状元,在宁王府任掾属,是兄长的好友。”

叶玉一惊,状元?

不过......掾属?

她脑瓜子浮现一层迷雾。

叶玉试探问:“我家规矩多,女子身居内宅从不见外人,薇妹妹,掾属是多大的官啊?”

卫云薇思索细想:“王大人在宁王府任首席掾属,俸禄为一千五百石,哥哥年少行军打仗八年,谋得中郎将一职,也不过二千石,可以说,王大人很受宁王看重。”

一千五百石?

遥想一年半前,叶玉才十五岁,那王闻之离家前对她说:“莲儿,我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当时,叶玉看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没说什么,当他画大饼呢。

他一走,她就立刻死遁逃跑。

没成想,是这样的好日子,亏了,亏了!

一个掾属,一个廷尉,怎么她一死,两个前夫全发达了?

不过她现在也不差,当卫家夫人蛮好的,就是整日游走在危险边缘,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叶玉突然想到什么,脑子一懵,忙问:“既然与夫君是好友,成婚那日他来了吗?”

当时场面混乱,叶玉根本没心思观察宾客。

王闻之那日不会就躲在宾客间看着她吧?

叶玉越想越害怕,一股如寒冬腊月的冷气袭上天灵盖,鸡皮疙瘩在肌肤浮现。

卫云薇笑道:“王大人没来,只托人帮忙送贺礼,收在库房登记造册了。”

叶玉小声问:“没来?”

不过,她成婚,两个前夫给她送贺礼?

这等稀奇狗血之事说出去旁人都不信。

卫云薇道:“是啊,王大人刚才说他告假回乡接母亲来长安居住,这才错过了哥哥的婚期。”

叶玉松了一口气,没发现她就好。

看来往后不能随意出门走动了。

叶玉干笑说:“看样子,你们还挺熟。”

卫云薇将帷帽拿下来,交给身侧的侍女,又帮叶玉解开系带,脱下帷帽。

“王大人是新科状元,家中只有一个寡母,人口简单,前程似锦,母亲原本打算为我说亲,私下见过几次,算比较熟吧。”

叶玉嘴皮子抖了抖,“那王......王大人看着年纪有点大,是不是娶妻了?”

卫云薇摇摇头,“王大人思念亡妻,并无再娶的心思。

而且......我并不喜欢王大人,而是另有所属。”

卫云薇情窦初开,想起那人,脸颊浮现一抹红。

“我喜欢表兄~”叶玉如遭雷劈,面色越来越惨白。

得抓紧时间找到机会死遁才行,两个前夫都与卫家熟络,哪天身份暴露,卫家非把她浸猪笼不可。

卫云薇刚把帷帽放下来,扭头一瞧,哎呀一声:“嫂嫂,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可是不舒服?”

*那处的王闻之买了香烛元宝后,带着小厮归家。

他的俸禄已经足够买大宅子,但家中人丁少,他不喜铺张浪费,二进的小院只住着他与母亲二人尚有些凄凉。

仆从也只有阿虎一个小厮,以及厨房做饭的牛婆子。

刚打开大门,远远就听到咳喘声。

那是王闻之的寡母李丽花。

王闻之脚步一顿,吩咐身侧的阿虎,“去看看给夫人熬的药好了没有?”

“是,公子。”

阿虎老实憨厚,智力有些问题,他说什么都听。

王闻之把他怀中的东西接过来,推开一间房放进去,一条门缝打开,屋子正面挂着一幅画。

画中的女子盘腿跪坐,鹅蛋脸,狐狸眼,琼鼻挺翘,素手捏着一缕发丝,眉眼间有些病弱。

落款写着:亡妻沈莲。

这间屋子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布置的都是妻子喜欢的颜色与器具。

他荣归接人才闻噩耗,其后一年半,吾妻死,室坏不修。

窗户纸破了几个洞,日光倾泻入内,落在她喜欢的莲花瓷瓶上。

王闻之将包袱打开,拿出铜盆烧纸钱。

今日是亡妻的冥诞,她十五岁嫁给他,他那时还是村子里的穷秀才,她跟着他从未享过清福。

他好不容易谋得官职,她却撒手尘寰。

缱绻相爱的那半年,如梦似幻,令他分不清究竟是幻想还是现实。

王闻之点了香烛,袅袅烟雾弥漫屋子,烛火煌煌,恍惚间好似看到了那张柔弱堪怜的脸。

幽暗的眼眸一沉,心口一阵钝痛袭来。

他默不作声退出屋子,把房门关紧,转而到偏院。

王母舟车劳顿,路上染了风寒,王闻之一进去,就看见阿虎站在屋外。

“公......公子,夫人在喝药。”

王闻之点点头,命他回屋休息。

屋内,牛婆子站在一侧,王母把喝完的药交给她。

牛婆子点点头,转身出去。

王母闻到了他身上的烟灰味,心口一沉。

“娘知道你忘不掉小莲,但她已去了快两年,你年二十尚无子嗣延续香火,我就是下了黄泉也无法瞑目。”

说完,涨红着脸咳起来。

王闻之眉梢一皱,“娘,我......别叫我娘!”

王母发火吼一声,而后缓和情绪,接着说:“既然你那么想念亡妻,那沈县令还有一女,他跟我说可以把大女儿嫁过来当继室,都是姐妹俩,总之差不到哪里去。”

王闻之默然片刻。

王母继续道:“若你没意见,我就回个信把亲事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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