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彭远征曹颖的女频言情小说《从认亲开始踏上权力巅峰完结版彭远征曹颖》,由网络作家“格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其实彭远征早就主意到那个名叫初丹的中文系大三女生,悄然跟随自己。而且,还不仅是她,她的身后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女孩,看样子像是初丹的同学。彭远征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篮球馆门口有些昏黄的灯光下,初丹瘦削的背影被拉得极长。她垂着头轻轻走着,似是没有料到彭远征几个人会突然停下脚步,当她蓦然发现自己暗恋的彭学长那挺拔的身影就在眼前,这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秀气而羞涩的女孩,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彭……彭师兄好。”女孩嗫嚅着道,都不敢抬头看彭远征的脸。彭远征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好,初丹。”彭远征当初是在自习室里认识这个羞涩的女孩的,不过,他并不清楚,初丹为什么会暗恋上他,还曾经在他毕业前夕大胆表白过一次。以初丹这种女孩的性格,能做出主动表达感情的...
《从认亲开始踏上权力巅峰完结版彭远征曹颖》精彩片段
其实彭远征早就主意到那个名叫初丹的中文系大三女生,悄然跟随自己。而且,还不仅是她,她的身后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女孩,看样子像是初丹的同学。
彭远征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篮球馆门口有些昏黄的灯光下,初丹瘦削的背影被拉得极长。她垂着头轻轻走着,似是没有料到彭远征几个人会突然停下脚步,当她蓦然发现自己暗恋的彭学长那挺拔的身影就在眼前,这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秀气而羞涩的女孩,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彭……彭师兄好。”女孩嗫嚅着道,都不敢抬头看彭远征的脸。
彭远征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好,初丹。”
彭远征当初是在自习室里认识这个羞涩的女孩的,不过,他并不清楚,初丹为什么会暗恋上他,还曾经在他毕业前夕大胆表白过一次。以初丹这种女孩的性格,能做出主动表达感情的事儿,可想而知她下了多久的决心。
可彭远征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印象良好,觉得这女孩羞涩、善良,似乎还有些多愁善感,据说诗写得很好。
“找我吗?”
“嗯。”
“有事?”
“嗯。”
不论彭远征问什么,女孩都羞怯怯地答一个轻柔的“嗯”字,彭远征苦笑一声,“初丹,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彭远征就要转身而去。他对这个女孩没有任何感觉,也不想伤害她,而且两人日后再见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不如就此别去,让自己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彻底从她的记忆中淡去。
“彭师兄……你能不能等一等!”见彭远征要走,初丹有些急了,鼓足勇气大声道。
彭远征凝视着她,微微一笑,“有事你说,我听着呢。”
初丹慢慢向前走近了一步。
彭远征明显听得见她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看得出她非常紧张。
蓦然,任谁都没有想到,初丹竟然无比大胆地翘起脚跟来,飞速地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彭远征脸颊上亲了一记,然后面若赤霞转身逃去。
女孩的嘴唇柔软而温暖,湿漉漉的一记香吻在彭远征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印痕,他的浑身因为突然惊讶而变得僵硬起来。只是在她转身的瞬间,他看到了她眼角的两颗晶莹。
“加油!”
“初丹好样的!”
不远处爆发出一群女孩的哄笑声和鼓掌声,彭远征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有些尴尬地迎着冯倩茹几个人怪异的目光慢慢向前行去。
此时此刻,焦念波觉得自己这位师兄太牛了。
不仅追到了京华大学无数莘莘学子心目中的女神,还当着女神的面,被另外一个女孩主动亲吻。试问京华大学数千风骚五好青年,何人能比?
……
……
当晚还是冯倩茹请客,几个人在学校门口的一家酒店里吃了点东西,喝了几瓶啤酒算是庆祝。
散后,冯倩茹先行打了出租车离去,往前方的大转盘处转了一个圈,又绕回来,接上了慢慢溜达着的彭远征。
宋予珍不仅给彭远征收拾好了客房,还给他准备了一套换洗的内衣,让彭远征不禁有些汗颜。洗了个澡,在临睡之前,彭远征想了想还是主动去冯伯涛的书房向大伯道了一声晚安。
冯伯涛在书房看文件,笑着点了点头,嘱咐他不要拘束,一切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彭远征走后,宋予珍轻盈地走了进来,望着自己的丈夫,神色有些热切。
“远征这孩子真不错……伯涛,你说爸爸真的同意让他过继在咱们名下?”宋予珍显然是极为喜欢彭远征,轻轻问道。她没有儿子,女儿倩茹又是抱养的,虽然视若己出,但终归是一个遗憾。如今好了,彭远征是冯家的嫡亲血脉,有彭远征承欢在她和冯伯涛的膝下,她焉能不欢喜。
冯伯涛微微笑着点点头,“爸爸是这样说的。而且——爸爸的意思,我估摸着是想让倩茹和远征这孩子亲上加亲……”
宋予珍大为欢喜,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这样是最好啊,倩茹跟远征这孩子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很有夫妻相的——都是咱们的孩子,这多好呀!”
但宋予珍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伯涛,可这样一来,远征的身份岂不是永远不能公开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冯伯涛就摘下眼镜凝重地点了点头,“对外是我冯家的孙女婿,对内是冯家的长孙——这就是老爷子真正的安排。虽然老爷子没有说到口上,但我能猜出他老人家的意思。”
“这是为什么?”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风波吧。”冯伯涛摆了摆手道,“当然,也不排除日后老爷子会改变主意。况且,远征这孩子跟倩茹能不能走到一起,还要看她们的缘分,我们也不能强求。”
“倩茹她——如果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会一直当远征这孩子是哥哥的。”宋予珍轻轻一叹,“老爷子这样安排,不是逼着我们跟倩茹说明真相,我担心倩茹这孩子受不了这个打击。”
“予珍,你以为倩茹当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孩子从小聪明乖巧,据我看来,她应该在上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不是我们的亲生骨肉……不过,我们打小养起来的孩子,跟亲生的还有什么区别?”
冯伯涛也微微有些感慨。
宋予珍一怔,皱眉道,“肯定又是伯林媳妇那张嘴把不住门,真是气死人了!”
“算了,倩茹早晚都要知道,早几天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她上高二的时候,成绩有些下降,就是因为情绪有些波动——我当时单独跟她谈了一次,告诉她,她永远都是我们唯一疼爱的女儿、掌上明珠,不会有任何变化!从那以后她就转过弯来了……”冯伯涛点起一根烟,长长地吐出一个烟圈。
“说实话,老爷子对远征这孩子还是寄予厚望的。他想把倩茹给了远征,实际上是想弥补心里对老二的亏欠。哎,老二命不济,过世太早,要不然,我们兄弟三个在,老爷子和老太太该是多么欢喜!”
宋予珍也是幽幽一叹。
夫妻两个在书房里聊了会私密的话儿,也就归房安歇了。路过冯倩茹房间的时候,宋予珍又习惯性地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准备看女儿睡熟了没有,不料进去之后却发现,冯倩茹正默然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
“倩茹,怎么还不睡?”
冯倩茹长出了一口气,吐了吐舌头嗔道,“妈,你吓死我了!”
“想什么呢?今天的演出不是很成功吗?真是没想到,远征这孩子还会打太极拳!”宋予珍怜惜地捏了捏冯倩茹的脸颊,“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妈……”
冯倩茹欲言又止。
宋予珍看着她,柔声道,“有心事?跟妈说一说?”
可显然,新来的这位兄弟,不是脸皮厚的主儿。马自有些无语地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心道:兄弟你自己多保重吧!
彭远征淡淡一笑。
一个下午的时间,科里的人各怀心思。
科长龚翰林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朱部长的批评,孙萍则心底暗爽,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个刚来的小子,竟敢对她不敬,还反了他了!
马自刚来的时候,一身刺比彭远征还多,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让她给修理干净了!
马自为彭远征有些担心,王娜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她不喜欢孙萍,但对彭远征这个刚来的同龄人,也没有多少太深的好感。
但迟迟没有朱部长方面的消息。只是临下班之前,《新安日报》社总编办打来了电话,说是朱部长签发的一篇题为《围绕“四强四优”,繁荣第三产业》的稿子,要求核对一下作者的姓名。
龚翰林和孙萍提前走了,走到最后的恰好是彭远征。因为稿子是自己写的,彭远征就正大光明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稿子是朱部长签发的,直接转给了日报社。说起来,也算是个阴差阳错。
孙萍把彭远征的稿子送到了朱成容那里,但朱成容并没有在意她的牢骚话。打开稿子一审,朱成容立即拍案叫绝。这篇稿子行文成熟,逻辑缜密,更重要的是总结提炼出了“四强四优”的概念主题,完全符合市委最近对第三产业的相关指导思想。
这种高质量的稿子怎么可能是出自一个上班不到一个星期的新人之手,朱成容下意识地就认为是出自龚翰林之手,直接就红笔签发了。
一般这种稿子,宣传部分管领导签发的,日报社都是原文照登,除了极个别的错别字之外,不会进行删减修改。
报社的稿子,宣传部要审,要改,乃至可以直接枪毙;但宣传部下去的稿子,报社原则上改不得。这是规则,也是惯例。
因此第二天见报的稿子,与彭远征的原稿一字不差。
第二天上午,朱成容进了办公室,就翻阅今天的《新安日报》,在头版倒头条处发现了自己签发的那篇稿子,不过作者的署名却是“彭远征”。他一怔,刚要打电话问问龚翰林或者孙萍,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萧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朱啊,今天关于第三产业的稿子不错,很不错!薛书记非常满意——对了,这个彭远征,是哪个科室的?”萧军沉稳的声音传来。
朱成容恭谨一笑道,“萧部长,彭远征应该就是新闻科刚来不到一个星期的大学生,不过,我正想问问是不是署名搞错了,这么老练的稿子,一个刚来的学生应该是写不出来的!”
萧军哦了一声,却是笑道,“老朱啊,倒也未必,也不要小看现在的大学生,有些还是很有悟性和水平的。这样吧,你先了解一下情况,我的意思是呢,就按照这篇稿子的思路和框架,再多弄两篇,成一个系列报道,为市委推进第三产业发展保驾护航,开动舆论宣传!”
“好的,萧部长,我明白。”朱成容赶紧答应下来。
挂了萧军的电话,朱成容皱了皱眉,起身出了办公室,直接向新闻科走去,手里捏着那份报纸。
彭远征第一个看见朱成容走了进来,他虽然不认识朱成容,但从他的气度神态和表情来看,立即猜出是宣传部的领导,八成就是新闻科的分管领导朱部长。
他立即起身向朱成容恭谨笑着问好,“您好,领导!”
朱成容点点头,深深地扫了彭远征一眼。
这个时候,龚翰林等人已经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朱部长!”
“早上好,朱部长!”
朱成容微笑着点头,扬了扬手里的报纸,淡淡道,“今天日报刊发的《围绕“四强四优”,繁荣第三产业》的稿子,是出自哪位同志之手?”
站在一侧的彭远征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立即轻轻道,“是我,朱部长!”
朱成容回头看了看彭远征,又扭头望着孙萍。
孙萍犹疑了一下,有些搞不清状况。
“小孙,你昨天给我的稿子是小彭同志独立完成的吗?”朱成容再次凝声问道。
孙萍还当是领导兴师问罪而来,立即眼珠子一转,大声道,“是啊,朱部长,是小彭同志写的,正好领导催得紧,我就给您报了过去。领导,小彭同志毕竟是新来的同志,刚从校门里出来,不熟悉情况,文笔也差些,如有不当之处,还请领导再给他一个机会!”
孙萍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和得意洋洋,说着提携科员和新人的话,但谁都能听出来是相反的意思。
朱成容眉头一簇,有些不满地瞪了孙萍一眼,向彭远征转过身去,将手里的报纸递了过去,“小伙子,稿子写的不错,看来你的基础很扎实,今后好好锻炼,争取成为科里的业务尖子。”
“谢谢领导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彭远征脸上露出了适度的恭谨的笑容。朱成容满意地点点头,又向龚翰林道,“老龚,这一次的稿子你们组织的很好,我很满意,萧部长也很满意。按照萧部长的指示,就按照这篇稿子的风格和思路,再写两篇,成一个系列报道,为市里推进第三产业战略实施营造良好的氛围。”
“既然稿子出自小彭同志之手,就还是让他来做吧。”
朱成容慢慢向门口走去。
朱成容离开新闻科办公室,龚翰林立即兴奋地一把从彭远征手里抢过那份今天的新安日报,打开找到彭远征的稿子,仔细看了一遍,忍不住拍案叫绝,“小彭啊小彭,没想到你还是文字的高手,材料方面很有天分啊!这篇稿子极有水准,分寸、尺度、高度把握得很妙啊——马自,小王,你们两个拿去好好学习一下,看看人家小彭,才刚来几天,就拾起了工作!”
龚翰林对彭远征的态度立即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当新闻科科长,工作很累。之所以很累,是因为他这个科里人虽然不少,但真正能拿出大材料的人也就是他自己。因此,他往往是自己吆喝自己干,苦不堪言。
这下好了,有了一个彭远征!
龚翰林这边打心眼里高兴,旁边的孙萍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跟吃了屎一样恶心、难受。
她有心想过去看看彭远征究竟写出了怎样的稿子,竟然得到了部领导的肯定和好评,还让部里出名的材料高手龚翰林赞不绝口,但又拉不下面子迈不动脚。
听马自和王娜两人一边看报纸一边对彭远征啧啧称赞,孙萍越听越刺耳,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愤愤地起身推门而出,又哐当一声关紧了门。
彭远征望着这个女人有些臃肿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极淡的哂笑。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当他发觉王娜望过来的时候,嘴角的哂笑已经一闪即逝。
那秘书模样的干部带着彭远征往名山疗养院里进,载他们来的军用吉普车却调了个头,往山下疾驰而去,并没有进疗养院的院子。
跨进疗养院的大门,那干部回头来严肃地望着彭远征小声嘱咐道,“小彭同志,要见你的是中央的几个老领导,即不能失礼,也不能多说话、乱说话,领导问什么就答什么,请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彭远征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和名字,也懒得问。
那人这才放心地往里去,健步如飞。
彭远征跟着这人,一路进了一幢小楼,在一楼的一间会议室门口停下了脚步。那人示意彭远征要按照他说的做,然后才恭敬地敲了敲门。
“进来!”会议室里传出一个沉稳有力微带苍迈的声音。
他打开门,彭远征一眼就看到,说是会议室其实更像是会客室,靠墙摆着一圈沙发,此刻沙发上正坐着七八个高矮胖瘦不一但却颇有气势的老者,目光温和中透着凌厉,其中有几位穿着不着军衔的军式半截袖上衣和裤子,黑色的皮鞋锃亮,坐姿端正挺拔,显然是军队上退下来的老领导。
秘书模样的干部恭谨笑道,“张老,您点名的小彭同志我给带来了——小彭同志,请进来吧。”
彭远征定了定神,缓步而入。
七八双明亮而锋锐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彭远征感觉微微有些压力和紧张。这些刚刚从高位上退下来的老领导,一辈子掌控权力所养成的无形上位者气势,几乎融入了其个人的气质之中,隐隐散发着。
彭远征暗暗出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向众位老领导颔首为礼,态度不卑不亢举止从容。
张老——中间那位穿着半截袖白衬衣、头发花白但却梳得一丝不苟,脸盘饱满神态温和的一个老者,向彭远征微笑着,“小彭同志,好,你来的很好。”
“吉冈同志啊,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小彭同志,绝对的太极拳高手。”张老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穿着无军衔军衣的肤色稍黑留着短发的老领导笑道,“昨晚,京华大学校庆晚会上,小彭同志的太极拳表演非常精彩,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一声“吉冈同志”落入彭远征的耳朵,他忍不住心神一震,下意识地仔细打量着那位老领导,猜测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开国名将郑吉冈郑老。
郑吉冈淡然一笑,瞥了彭远征一眼,摆了摆手道,“小彭同志吧——老张回来后对你的太极拳功夫赞不绝口,我们几个老头子呢也就动了心思。我们呢正在学练太极,正缺个教练——这样吧,咱们去操场,你先练一趟拳给我们开开眼界。”
郑吉冈的话音一落,其他几个老领导也都随声附和。
张老朗声一笑,“小彭同志,不要紧张,吉冈同志这是要考考你——他练了半年的太极拳,一门心思想要当我们几个老头子的教练,听到我请了一个教练过来,他心里保准是不服气哩。走走走,先练一趟拳,让吉冈同志知道,什么叫山外有人人外有人!”
几个老领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郑吉冈脸色一肃,干咳了两声道,“乱弹琴!我有啥不服气的?不过,是骡子是马,也得拉出来遛遛!”
说完,郑吉冈扫了彭远征一眼,大步而去,往去如风。
……
……
楼前的绿地上,早有工作人员摆好了音响设备,而疗养院的一些医护人员和老领导们的秘书警卫们也都从楼里出来,恭谨地站在张老和郑吉冈这些老领导的身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彭远征。
彭远征一个箭步蹿进场中,先向诸位老领导抱拳为礼,然后示意音乐起。
他长身玉立,身形笔直,屏气凝神,不动如山,做了一个开场势。
围观的几个老领导互相交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单凭这份沉稳的气势,可见一斑,这个年轻人在太极拳上有着极其深厚的功底。
悠扬婉转的旋律在场上飘荡着,彭远征随着音乐的节奏或疾若暴风骤雨,或宛若和风习习,动作舒展飘逸,腾挪转推,一趟拳路打的是酣畅淋漓。
他演练的不是寻常和普通的太极拳套路,而是他浸淫多年的欧式太极拳,既有观赏性又有实战价值,带给老领导们强烈的感官冲击:原来太极拳也可以这样打!像军体拳一样虎虎生风!
“好!妙极!”张老首先鼓掌,旋即是郑吉冈郑老。
等老领导们都鼓掌,他们身后的工作人员们才一起热烈地鼓掌。精彩,真的是太精彩了。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以阴柔缓慢著称的太极拳竟然能演练成如此攻防相济进退有据大开大合的程度。
老领导们是识货的,他们虽然习练太极拳的时间不长,但见过的太极拳高手却是不少。单单是京城的所谓的太极拳宗师,就有好几个来疗养院给他们做过辅导。
郑吉冈见猎心喜,主动下场,要求跟彭远征对练。
张老大笑,“小彭同志啊,我们的吉冈同志心痒痒了——你就跟他操练一回,不过呢,点到为止就是了。”
郑吉冈爽朗地一笑,“来,小彭同志,咱们过过招!”
彭远征犹豫了一下,恭谨笑道,“郑老,我这就是花拳绣腿,真要动起真格的来,就不行了,还请老领导手下留情,给后生晚辈留几分面子!”
彭远征其实不愿意跟郑吉冈过招。不仅因为他们的身份,还因为他们的年纪。这些老领导,都年逾七旬,虽然精气神十足,但万一要是有个闪失,他怎么能担当得起。
“你可别看老头子年纪大,可真要动起手来,你还未必就是对手,来,过招!”郑吉冈摆出了架势,倒也中规中矩。
彭远征无奈苦笑,只得上前与郑吉冈开始拆招。
不过,他只用了三分力,而且都是顺着郑老的拳路和拳势顺水推舟,两人你来我往,倒也相得益彰。郑老身体虽然及健壮,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几个回合下来,他的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彭远征见好就收,借着郑老的招数的来势,悄然后退了两步,抱拳恭谨笑道,“老领导功法娴熟,后生晚辈自愧不如!”
他已经看出郑老是一个非常刚强也是非常要强的一个老人,他这么谦让主动认输又没有露出明显的“马脚”,保全了郑老的面子,郑吉冈非常高兴,哈哈大笑着,顺手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毛巾,摸了一把汗,然后大步走过去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不错不错,年轻人的基本功很扎实,难得难得!”
“老张啊,这个太极拳小师傅我认了!嗯,就这么定了。小彭同志,你就在疗养院住几天,帮我们几个老同志校正一下动作——”
冯远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超乎他年龄的老成世故而又带有几分狡黠的笑容。
“妈,您如果真要做点什么,儿子我呐就给您出个主意。您呢,带上钱去找找那小子,他不是要卖玉佩吗?他要多少钱,咱们给!同时,再给他一笔钱,让他赶紧回老家去,有多远走多远!”
“只要他手里没了东西,还怎么认亲?我爷爷又怎么会认他?这种乡下小子,我琢磨着您如果舍得出钱,让他干什么都成。再说他也不知道背后有老冯家这门亲,还不好糊弄?”
“还是我儿子聪明!”张岚眼前一亮,眉开眼笑。
冯伯林有些恼火地瞪着自己的儿子,轻斥道,“你们娘俩可别乱来,要让老爷子知道,那可不得了。
况且,若真是老二的孩子,明知他是冯家的血脉还不认他,也太亏了这孩子!”
“爸爸,多给些钱,补偿一下就是了。再说以后咱们家也可以暗中资助他和他母亲的,这样也不算亏了他嘛。
当然,我只是提一个建议,具体该怎么做还是您和我妈拿主意——嘿嘿。”
说完,冯远华转身就走。
冯远华不会再说什么了。所谓点到为止,接下来,就需要他母亲张岚去临场发挥了。
他出身于红色高门之中,生长在高层后代的圈子里,远远比同龄人更成熟,更精于权谋之道,这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
冯远华真是太了解他的母亲张岚了。
这种事情,父亲冯伯林肯定是不会去做的,冯伯林虽有些自私,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能坚持原则,只有母亲会做。
而话说,也只有张岚做起来比较合适,万一将来事情败露被捅到老爷子那里,至多是儿媳妇的不懂事,也给冯伯林父子留下了一定的回旋余地。
张岚当天下午就找上了彭远征。
以张岚冯家儿媳妇的身份和影响力,她既然知道彭远征是京华大学中文系91届的毕业生,想要打听出来彭远征有王彪这么一个铁哥们并找到王彪的家,也并不太难。
王彪家楼下,当彭远征第一眼看到一辆黑色红旗轿车边上站着的衣着体面风姿绰约气质不凡的中年女子时,心里立即浮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大步走了过去。
从他出现在楼下开始,张岚就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请问您是张岚女士吗?我是彭远征,您找我?”彭远征立即开口问道,心里却在猜测着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
“呵呵,小彭啊,我听冯教授说,你手里有块前清的玉佩要卖?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张岚说着,就主动打开了小轿车的后门,热情的邀请彭远征上车。
彭远征微微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道,“倒是不假——您有事吗?有事就请直说吧。”
张岚没想到彭远征会不肯上车,勉强一笑道,“呵呵,那我们出去走走?我想买你那块玉佩……”
说着,张岚主动向小区外边行去,彭远征眉宇间浮起一抹肃然,也跟了上去。
在王彪家所在的小区之外,马路对面的一家冷饮店里,彭远征与张岚对面而坐,却是各怀心思。
“小彭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是做收藏和古董生意的,你那枚玉佩还有证明玉佩来路的文书,我都要了——我可以给你一个高价,任何人都不可能给你的高价。”
张岚微微笑着,取过自己带着的小型密码箱,打开,推了过去,里面装满了一摞一摞的现金。
“这是10万!够不够?如果不够,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彭远征目光一凝。
心头那个大大的问号,在见到这一密码箱钞票的同时,瞬间转化为了一个感叹号。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女人一定是冯家的人了。
她要收买自己手里的玉佩和文书,显然是要阻拦他跟冯老认亲。这其中究竟意味着一些什么,他不得而知,但却察觉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彭远征低头思量着,他的神态落入张岚眼中,却是被金钱打动了。
在这个九十年代初,十万块绝对是一个比较巨大的数额,相当于十个万元户的身家。
而事实上,纵然是冯伯林两口子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来,这还是她从做生意的娘家哥哥那里临时借的。
张岚不相信,就凭一个生长在小地方的苦孩子,能抵御住这么一笔巨款的诱惑。
张岚很是自信,却不料彭远征慢慢抬起头来,给了她一个出人意料的答复:“张阿姨,可是我已经答应了给另外一个买家,不能言而无信呀。”
“你这小彭,还真是老实。什么叫言而无信?谁出的价格高就给谁呗。
阿姨知道你这是家传的宝贝,不愿意让你吃亏,才出了一个高价。你可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年头,可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姨这么厚道。”
张岚一怔,旋即笑着又劝道。
彭远征心里暗暗冷笑,心道你厚道吗?你比谁都不厚道!
她见彭远征竟然还在犹豫,咬了咬牙继续加码道,“小彭啊,这么说吧,阿姨实在是喜欢这件东西,这样,如果你肯把玉佩和证明玉佩来路的文书都一起给我,我再给你加三万,十三万怎样?”
彭远征眸光凝重。
他缓缓点了点头,轻轻道,“好吧,张阿姨,你都开出了这么高的价格,如果我再不答应,就成了不识抬举了。”
张岚狂喜,匆匆起身道,“小彭,你就在这里等着阿姨,阿姨这就坐车去银行提款,最迟半个小时回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好不好?”
“行。”彭远征笑了笑。
张岚抓起自己的密码箱,匆匆而去。
她是真的要提钱去了,事不宜迟,只要把彭远征手里的东西买走,再哄骗打发他立即离开京城远走高飞隐匿起来,冯老的这次认亲就会不了了之。
可张岚一走,彭远征立即离开了冷饮店,迎面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知所踪。
他连王彪家都没有回,直接在城郊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然后才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王彪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有点事,过几天再回去。
彭远征在小旅馆里躺了两个小时,直到傍晚时分,才出了小旅馆,慢慢沿着马路走出了数里远,找了个电话亭拨通了冯倩茹留下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
电话听筒里传出冯倩茹优雅婉转的声音。
彭远征沉默了数秒,然后轻轻笑道,“冯学妹,我是彭远征。”
第二天上午,冯倩茹果然接到了电话,不过电话却不是彭远征打的,而是焦念波打来的。
焦念波说彭远征要走,他准备请彭远征吃顿饭送送行,邀请冯倩茹参加。
冯倩茹大喜,立即跟焦念波约好时间地点,然后跟家里说了声,就带车直奔京华大学校门口。
冯倩茹赶到时,彭远征正跟焦念波几个人在校门口一侧谈笑生风。
冯倩茹下车跑过去,不由分说,拉起彭远征的胳膊就往车里“塞”。
她奉了老爷子的命而来,不管怎样,先把彭远征带回去再说。
彭远征半推半就,被冯倩茹拖上了车。
焦念波等人见冯倩茹匆匆而来,又拉着彭远征匆匆而去,不由都目瞪口呆。
车上,彭远征故作讶然道,“冯学妹,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跟你说啊,我昨天打电话征求了一下我妈的意见,我妈不同意卖,说是这毕竟是我父亲留下来的纪念,给多少钱也不能卖——我想想也是,这就准备回去了。”
冯倩茹没有解释,也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从副驾驶位置上扭头回来扫一眼,轻道,“是我爷爷要见一见你。”
“你爷爷?见我?”
冯倩茹嗯了一声。
轿车飞驰,不多时便进了冯倩茹家所在的中直部委机关生活区。生活区门口有哨兵把守,虽然警卫级别远远比不上大红门内,但也不是寻常人等说进就进的。
冯倩茹带的这辆车显然是她父亲冯伯涛的专车,车号是在警卫室里备了案的。
车在门口放缓速度,哨兵举手敬礼后,司机便加大油门冲了进去。
让彭远征意外的是,这只是第一道门。
小轿车左拐右拐,慢慢驶向了更幽静的深处,这时第二道门又出现了,门口居然是双重的警卫,一个站哨,一个坐哨。
尽管是熟悉车辆,但警卫还是惯例性地拦下扫了几眼,正要放行,却见里面坐着一个陌生人,便又挥下了手。
冯倩茹跳下车,跟警卫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在登记薄上写下了彭远征的名字,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才又上车,带车进了里面的二号小院。
这里面,住着的基本上都是中直部门系统的领导干部,副部级以上级别。
彭远征在车里微微有些感慨。
果然是高门深似海。
这还只是冯伯涛的家,若是冯老爷子在大内的居所,又该是如何的门禁森森?
小车在一座米黄色小楼前停下。
冯倩茹率先跳下车,“走吧,这是我家,我爷爷和我爸爸都在家里等着。”
彭远征默然相随,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这个份上,任何的矫情,都显得多余了。
但就在冯倩茹前头打开冯家防盗门的时候,彭远征突然有了瞬间的紧张。
“请进!”冯倩茹优雅地一笑。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进门后迎面就是宽大的客厅,客厅的装修和摆设都古色古香,家具是那种大红色的传统红木家私,足以反衬出主人的身份和品位来。
客厅的迎面悬挂着一条横幅,上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克己守诚。
这幅字很有气势,书法水平倒在其次。
彭远征猜测,这是冯老的手迹。
字幅的下面摆着一个仿古的长条形案几,案几上摆着两个三四十公分高的精美瓷瓶,瓶面是典雅的富贵牡丹图案。
两个花瓶中间,还摆设着一架毛笔、一枚狮子头玉质镇纸和一个古朴的砚台。
地板是光洁照人的深色大理石铺就,一尘不染。
客厅坐着十几个冯家人,有长辈有晚辈,神态表情不一。
正当中的主位上,坐着两个老者,男的气度凝重面相威严,女的慈眉善目雍容华贵。
彭远征慢慢跟在冯倩茹的身后行去,眼角的余光清晰地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而正中那老者暗藏锋芒如若实质的眸光正投射在他脸上。
“来,小彭,坐。”冯伯涛微笑挥挥手。
“谢谢。”彭远征定了定神,脚步沉稳地走了过去,在最边角的一个沙发上坐下。
任凭斜对面张岚那羞愤的目光紧盯着他,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而张岚和冯伯林夫妻身后,则站着一个穿着淡蓝色T恤约有一米七五左右的青年,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的目光扫视着他。
彭远征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傲慢和鄙夷。
冯伯涛笑着给彭远征介绍着冯家的一干人等,彭远征一一起身点头致意。
从彭远征进门开始,冯老就默然凝望着他。
见他衣着朴素但神态举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不由暗赞。
冯老此时开口了,“小伙子,你的那枚玉佩和认亲文书,能不能让我看看?”
冯老的声音凝重而低沉,有板有眼,微带有丝江南的方言腔口。
彭远征点点头,从挎包里取出玉佩和文书,起身恭敬地递了过去。
冯老神色凝重地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然后又展开那张认亲文书,一眼望去,手轻轻有了些许的颤抖。
冯老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和文书放在自己身旁的茶几上,双眼一闭,慨然一声长叹。
旁边的冯老太太早就忍不住眼圈一红,两行老泪津然而下。
客厅中的气氛变得无比的沉寂。
老爷子没有开口发话,冯家的其他人谁都不敢主动说什么。
冯倩茹站在冯伯涛的身后,美丽的嘴角紧紧地抿着,心头有几分紧张。
到了这个份上,彭远征反倒不紧张了。
他知道事情成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反正他不是冒牌货,面对这些骨肉血亲,他还怕什么?
良久。
冯老神色慢慢平静如常,抬头看着彭远征,目光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淡道,“小伙子,我能不能问问,你这一趟上京城来,目的就是为了卖掉这枚家传的玉佩吗?为什么要卖?”
“我妈身体不好,家里经济状况比较差,需要钱。”彭远征回答。
话很直白,也很坦率,坦率到让冯家人啼笑皆非的程度。
不过,这话传进冯老夫妻耳中,却化为了伤感和怜惜。
“既然如此,现在为什么又不打算卖了?”
“我来是瞒着我妈的,昨天跟我妈通了电话,我妈坚决反对,所以我就准备回去了。”彭远征继续回答。
“这样?”
冯老得到这个答复,竟然沉默了下去。
彭家客厅,两人面对面坐着。
曹颖轻道:“你分配没?在哪个单位?”
“嗯……分配到白云观乡政府了,不过还没去报到。”
“乡政府呀,倒是不错,就是这个乡太偏远了,也很穷的。”
曹颖皱了皱好看的柳眉儿,“你是名牌大学生,不应该被弄到乡下去吧?人事局怎么搞的?”
彭远征淡笑道,“我正准备找人调一调,实在不行去乡下锻炼两年也挺好。”
“你呢?”
“二中。”
“挺好,光荣的人民教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尬聊着,但很快就聊不下去了。
因为彭远征身上背着挎包一直没取下来,曹颖就是再傻也猜出人家要出门,只好起身告辞。
彭远征也没挽留,毕竟他急着去火车站。
曹颖失望离去。
尽管她鼓足勇气来找彭远征,但终归还是因为女孩的矜持没能道明心迹。
望着她曼妙婀娜的落寞背影,彭远征顿有种上前抱住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亲热一番的冲动,但还是控制住了。
如果不能改变命运的轨迹,不要说儿女情长,就连这一次重生都失去了意义。
如果没有一个全新未来,他心里的遗憾又何止是曹颖这一处。
况且以他的现状,曹家父母根本不可能接受他,只能让曹颖夹在其中更加痛苦。
当天下午,彭远征踏上了去京城的火车。
……
当晚在死党兼大学舍友王彪家住下。
第二天一早,彭远征独自出门去了母校京华大学。
红墙绿瓦掩映之下,古色古香雕梁画柱的校门给人的第一感觉不是学校而是衙门,这正是这座百年名校的与众不同之处。
进了熟悉的校园,他一路疾行,直奔位于西南角的训练场馆区。
左侧的开放式篮球场上有两队人激战正酣,右侧的竞技场上则有不少人练着气功。
当然,也有十几个人在晨练太极。
从80年代中后期开始,全国掀起了全民气功热,习练五禽戏、鹤翔桩、罗汉功,后来是香功。太极拳热,其实是气功热的一个副产品。
彭远征站在场边站了一会,就见不远处的林荫道上并肩走来了七八个身着白色太极拳训练服的青年男女,显然是京华大学的学生。
彭远征放眼望去,眼前顿时一亮。
他要找的人来了。
前世那个妩媚高贵的女商人,如今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生冯倩茹。
白色的鸭舌帽把她那盘起的长发和半张脸都给遮住,但绝美的容颜和高华的气质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自信的雍容。
同时,彭远征还发现了一个熟人,中文系的小学弟焦念波。
场上放起了云水禅心的音乐,一群男女学生就开始乱哄哄习练起太极。
彭远征靠近场边,故作随意也打起同一套动作。
他前世在乡里任职,闲来无事,就随白云观乡的道人精研了十几年的太极,后来还是县里的太极拳协会主席,绝对的太极高手。
他的动作飘逸舒展,招式圆润流畅,虚实莫测。到后来更是虎虎生风,招招有法,自然贯通,疾若暴风骤雨,缓如小溪潺潺。
自然就引起了这群学生的高度关注,纷纷给他鼓掌喝彩。
焦念波跑过来喜道,“彭哥,你怎么在这?你不是都毕业回新安了吗?”
“我来京城办事,回学校来看看。小波,你们这是要参加建校50周年庆的表演吧,照你们这个练法,我看也难登台。”
冯倩茹在旁打量了彭远征几眼,摆摆手招呼焦念波过去,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焦念波又跑过来热络道:“彭哥,没想到你还是打太极的高手,我们正愁找不到教练,你帮我们训练几天可以不?”
彭远征痛快答应下来。
专程跑到京城来本就是为了寻机结识冯倩茹,他怎么会拒绝?
……
中午,京华大学西侧一家酒店,冯倩茹定了一个包间,要请彭教练吃顿饭表示感谢。
几个队员陪着彭远征在包间里等候着,冯倩茹却没有出现,据说是洗澡换衣服去了。
冯倩茹的身份是一个无形的忌讳。彭远征没有开口问,而焦念波等人也避而不谈。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混得极熟。都是年轻人,年纪都差不多,又是一所大学的校友,隔阂很容易被打破。
菜都上齐了,冯倩茹才姗姗来迟。
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乌黑如云的长发湿漉漉的,被一个蝴蝶发卡夹起来,俏脸发红,更添几分高华妩媚。
冯倩茹招呼着众人入座,还要了几瓶啤酒。
几杯酒下肚,焦念波嘿嘿笑道,“彭哥,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太极大师……什么时候学的太极拳啊,在学校里也没见你玩过。”
“我就是小时候学了点皮毛,一直揣摩着练习,没有撂下而已。”彭远征随意应付了过去。
焦念波举杯跟彭远征碰了碰,“对了,彭哥,你回京办什么事啊,住哪里?”
“暂时住同学家里。”彭远征深吸口气,“我家里有个小玩意儿,我妈说是古董,我来京城想找个专家给鉴定鉴定,看看是不是真货!”
“古董啊,啥玩意儿,给咱们开开眼呗?”焦念波好奇问道。
彭远征心念微动,他决定试探冯倩茹一下。
他取出那枚关乎父亲命运身世的龙纹玉佩,轻轻放在桌上,“就是这么一枚玉佩。”
众人凑了过来,俯身看去。
彭远征坐在那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冯倩茹,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
果然,冯倩茹的脸色骤然一变,清丽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
她猛然抬头凝望着神色从容的彭远征,眸光中闪烁着一些极其震撼的光彩。
只是这种光彩瞬间就被她掩饰了过去。
她缓缓坐了回去,若有所思地望着彭远征,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对这枚玉佩的品头论足,却是再也没有插言。
“彭——彭教练?是你啊!你在哪?”冯倩茹有些惊喜。
“是这样,冯学妹,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下午,又有一个人找上我,说也是冯教授的介绍,她开了高价买我的东西,我觉得呢价格还合适,就准备卖给她了……明天呐,我就不过去了啊——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啊!”
彭远征的语速很快,根本没有给冯倩茹留出回话的时间来,然后立即挂掉电话离开。
“喂喂,你说清楚啊,是什么人呀!喂喂,你别挂电话啊!”冯倩茹着急地喊着,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彭远征打完电话,绕了一个圈,找了一个小饭馆随意吃了点东西,然后才又慢慢走回了住宿的小旅馆。
他给冯倩茹打这个电话,不是漫无目的,更不是因此要半途而废,断了寻亲的计划。
而是以退为进,投石问路。
他知道所谓“冯教授”,就是冯家长子冯伯涛。
而知道他手里掌握有玉佩和认亲文书的,现在也只有冯家人。因此,这个以“冯教授介绍的买家”身份出现的中年女人,极有可能是冯家的内眷。
张岚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个人行为还是家族行为?彭远征拿不准。
但他可以通过冯倩茹将这个消息传递回去,再次试探一下冯家的动静。
从而化被动为主动,消除一些无形的障碍,化解一些未知的风险。
事关重大,两世为人,深知世情冷暖,由不得他不谨慎从事。
彭远征一个电话,冯家大乱。
冯老夫妻非常看重明天上午的见面,因为在大红门之内冯老的居所见彭远征不太合适,在没有完全确定下彭远征的身份之前,冯老是不会让彭远征走进那道象征着冯家无上权势的大红门的。
见面会安排在冯伯涛家。
冯老夫妻今天下午就轻车简从赶到了大儿子家,推开了一切事务,拿出专门的时间来见彭远征。
冯伯涛正陪着父母在客厅里说话,女儿冯倩茹脸色难看地走出卧房,伏在父亲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冯伯涛脸色大变,眉头紧蹙,暗暗搓了搓手。
冯老扫了冯伯涛一眼,淡淡道,“伯涛,出什么事了?罢了——倩茹,你跟爷爷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倩茹恭谨地坐在冯老身侧的沙发上,轻道,“爷爷,刚才——刚才彭远征给我打电话,说是又有人找上了他,开出了十几万的高价要买他手里的东西,还说是爸爸介绍的……”
“爷爷,彭远征说他明天就不过来了,他准备把东西卖给别人。”
冯倩茹的话有些吞吞吐吐。
但冯老是何等精明老辣之人,立即就理清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脸色一沉,猛然一拍茶几,发出砰得一声响。
冯倩茹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冯伯涛也起身来陪笑道,“爸,您别生气……”
冯老长出了一口气,纾缓着自己内心勃发的怒火,压低声音道,“去把伯林两口子给我叫过来……让他们自己跟我说!”
事情是明摆着的。冯伯涛不会做这种事情,冯家能做这种事情的也就是冯伯林两口子。
至于冯伯林两口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冯老心如明镜,而冯伯涛也隐隐猜出几分。
……
冯伯林和张岚两口子狼狈地赶往大哥家,被冯老劈头盖脸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张岚坐在客厅角落的沙发里,脸色涨红垂首不敢再说一句话。
她今日是弄巧成拙了,非但没有搞成事,反而还被彭远征给放了鸽子,等她从银行提了钱再赶过去,彭远征早就不见了踪迹。
当着老爷子和大哥全家的面,冯伯林不得不硬着头皮帮妻子解释了一通,可解释得再冠冕堂皇说得再天花乱坠,也只是一张无用的遮羞布,根本无法抚平冯老心底的怒气。
冯老又生气又心痛。
他在战争年代失散了一个儿子,寻找了数十年无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眉目。
只要证物属实,再经过科学鉴定,他就可以找回自己失散在民间的骨肉——尽管儿子不在人世,可还有孙子呀!
即便他掌握一个大国的权柄,但他同时还是一个老人,一个重视骨肉血脉的与其他同龄人没有太大不同的老人。
然而就在他满怀欣慰和期待准备认亲的时候,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在他看来,这几乎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骨肉相残。
但冯老终归不是一般的老人。
此时此刻,他考虑的不仅是一个离散血脉后代的找回,还有冯家整个家族的和睦安定,以及他作为共和国核心层领导所不能不维护的个人和家族的形象。
这事儿不能继续往下追究了,因为追究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现在重要的是,赶紧找到那个孩子,免得中间再生事端。
“远华妈,那孩子现在去哪了?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给我说一说!”冯老压下火气,轻轻问着。
张岚尴尬羞愧地低头恭谨道,“……爸,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等我回去,这孩子早就不见了。后来我又找了他的同学,也说没有见他……”
冯老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
张岚赶紧闭嘴,再也不敢多言。
冯伯林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只得在心里暗暗咒骂着自家这个无知愚蠢的老婆。
你做也就做了,可得把屁股擦干净呀——这下倒好了,不但被那小子耍了一把,还被老爷子抓了现行!
不仅冯伯林心里在骂张岚,就连他们的儿子冯远华也在家里暗暗抱怨自己这个母亲——要是冯远华办这事儿,肯定不会亲自出面,更不会道出真实名姓。
可张岚也没有想到,彭远征这一次本是有备而来。
表面上看,是他站在明处、冯家站在暗处,而实际上则是他站在暗处,冯家人站在明处。
所以,张岚才被彭远征放了鸽子。
“伯涛,想办法找到那孩子,直接带来见我。明天一天,我就在你这里等着。”
冯老霍然起身,拂袖而去,直接进了卧房。冯老太太叹了口气,狠狠瞪了冯伯林两口子一眼,也长吁短叹地跟了进去。
老太太进了门,见冯老坐在卧房中的沙发上凝思不语,就笑着劝道,“老冯啊,你也别生气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孩子,还计较个什么劲?
伯林两口子就是有些小家子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算了,算了吧。只要找到那个孩子,等咱们把他认回来,啥事都没有了。”
冯老突然笑了,“淑珍呐,这孩子心机不小,蛮有头脑,我看不简单啊。”
冯老太太一怔,“这话是怎么说的?”
冯老若无所思地摇了摇头,“等见到这个孩子再说吧——淑珍,一会你跟倩茹说说,让她明天就在家里守着电话,那孩子恐怕会再打电话过来。”
听曹大鹏说了这么一通,孟霖心里很是生气,微微有些激动地道,“曹书记,如果是厂党委决定的事情,我作为一名老党员,一定会服从组织决定。但是,明明厂里的方案上说财务处只设六个普通管理岗位,但为什么我还没有离岗,大老孙就从供销处调了过来?”
“下岗我不在乎,我理解厂里的难处。但是,凭什么让我离岗给别人腾地方?这也太欺负人了!”
“财务处的事情,有些特殊,组织上临时决定再多设一个岗位。至于大老孙,因为她还年富力强,考虑到厂机关以后工作繁忙,也需要留下一批具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同志带一带新同志,就把她从供销调到了财务!”曹大鹏皱了皱眉,生硬地解释了几句。
“她才比我年轻四五岁……这叫年富力强?再说她之前是干供销的,又没有财务工作经验,留在财务处带什么新人?能不能顶起岗来还很难说!我在财务处干了20多年,财务处业务能力比我强的也不多,为什么……”
孟霖涨红了脸,争辩道。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曹大鹏冷冷打断了,“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这是厂党委的决定!你的事情,党委已经决定了,再跟我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我劝你还是赶紧办手续,别到时候让自己难看,连补偿金都拿不到!”
孟霖虽然性格平和,但曹大鹏这么蛮不讲理,她不禁也生出了些许火气,冷笑了起来,“什么党委的决定,不就是有人花了钱走了关系嘛,口口声声说是组织安排,糊弄谁呢?”
曹大鹏大怒,拍案而起,“你说什么?谁糊弄你了?嗯?”
“好,你既然这么说,就这么地吧——我告诉你,你也别怨天尤人,你如果也有个当财政局局长的老公,我老曹也会给你这个面子!可是你有吗?”
曹大鹏拍着桌子,恼羞成怒道。
“你……你……你这是一个党委领导说的话吗?”孟霖气得嘴角都哆嗦起来,她扬手指着曹大鹏,眼前一阵乌黑,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我还有事,赶紧走!”曹大鹏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给厂保卫处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人把孟霖带走。
……
……
孟霖被撵出了曹大鹏的办公室。受了这一番羞辱和委屈,孟霖心里绝望且愤怒,但又非常的无力。
厂办的干事老肖叹息着劝慰着孟霖,“老孟啊,你要想开些啊,现在这年头就是讲关系不讲人情,谁让咱平头百姓一个,没有后台撑腰呢?想开些吧,好歹你家远征争气,进了市委机关工作,将来混个一官半职,你的后半辈子就该享福了。”
“回家去消消气,不就是一个破工作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想主动辞了下海!”
“老肖,你回去忙吧,我没事。”孟霖勉强一笑,有些失神地点点头,然后就缓慢地走出了机械厂的大门。
老肖望着孟霖落寞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一声。他眼看着孟霖正要穿过马路走到对面,却突然见一辆黑色的普桑疯了一般地疾驰过来,还没等老肖反应过来,汽车就发出刺耳的刹车尖叫声,然后随着孟霖的一声惨呼,她整个人似乎被撞飞,生死不明。
老肖大惊失色,赶紧呼喊着一边叫人一边冲了出去。
老肖带着机械厂几个门卫冲出大门时,那辆黑色的八成新普桑稍稍在现场停顿了一下,旋即猛然发动,向前方逃窜了去。
老肖暴喝,“你不要逃!赶紧报警!赶紧叫救护车!他的车牌号是谁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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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远征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近中午,新安市中心医院门口,他疯魔了一般地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给司机扔下20块钱,就向急诊大楼奔去。
三楼是手术室门外,老肖焦急地来回转悠着,听到静静的走廊尽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猛然抬头来看见彭远征,就喊了一嗓子,“远征,这边!”
“肖叔叔,我妈……”彭远征脸色惨白,声音有些打颤。
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对母亲的感情之深远远不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突然闻听这个噩耗,他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了。
“远征,你先别急……你妈被车撞了,现在还在手术室,但应该——”老肖勉强一笑,“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刚才听大夫的意思说,你妈左腿小腿有几处骨折,脑袋受了碰撞有些震荡……”
“谢谢肖叔叔,谢谢!”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站在那里紧张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心头一片空白。
老肖本想悄然离开,但又想起了什么,就没走默然站在一旁相陪。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亮了。两个护士推着双目紧闭的孟霖出了手术室,两个女医生并肩走了出来,扫了门口的两人一眼,大声道,“病人家属在不在?谁是病人家属!”
彭远征一个箭步窜过去,急急道,“大夫,我就是病人的儿子,请问我妈……”
女医生点点头,和声道,“你不用着急,病人无碍,左小腿有三处骨折,头部遭受碰撞,暂时还在昏迷状态,但经过检查,没有生命危险。暂时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天,看看病人的恢复情况。”
“一般而言,病人明天就会清醒过来,就不需要做开颅手术。当然不排除病人脑部有淤血,需要手术清理——这是手术单,你先跟我去签字,办理住院手续。”
“好的,谢谢大夫。”得知母亲并无生命危险,彭远征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回过神来。
他跟着医生去签了字,又回家取了一万块钱来,去一楼办理好了住院手续,然后才回到二楼的病区,发现机械厂厂办的老肖还在,不仅老肖在,机械厂母亲孟霖一些相熟相好的老同事也都赶来了。
“肖叔叔……”彭远征跟母亲的同事们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拉着老肖到了一旁。
老肖知道彭远征要问什么,就一五一十地把今天上午孟霖在厂里跟曹大鹏发生冲突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彭远征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母亲是在厂里遭受了不公正待遇且被曹大鹏羞辱之后才意外出了车祸,被车撞了。
彭远征默然片刻,突然沉声又问道,“肖叔叔,那肇事的司机呢?有没有报警?”
“报警了,那辆黑色的普桑逃了,我们拦也没拦住!”
“交警怎么说?”
“他们做了记录,拍下了现场,然后就回去了,说是让我们等消息。”
“现场有没有人记住那辆车的车牌号呢?”彭远征一把抓住老肖的手,声音有些冰冷。
“厂里的一个门卫看到了,应该是江H56235,嗯,没错,我专门问过他,而且他也跟交警方面做了证词。”
“好的,谢谢肖叔叔了,肖叔叔请回去休息吧,等我妈妈出了院,我们再去向肖叔叔道谢!”彭远征笑了笑,深深地向老肖鞠了一躬。
老肖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远征啊,跟肖叔叔还这么见外?我和你妈是几十年的老同事老邻居了——得,我先回去,有什么事,你再给肖叔叔打电话!”
冯老这两天有外事活动,代表国家出访中亚某国。但冯老虽然不在,在冯老太太的招呼下,冯家的所有嫡亲内眷都聚集在了冯伯涛家,中午开家宴,算是冯家接纳彭远征以后第一次正式的亲人聚会。
令彭远征意外和感动的是,冯老太太竟然安排冯倩茹的母亲宋予珍在楼下迎接。彭远征本是晚辈,冯老太太这般高看一眼,大抵除了某种“爱屋及乌”的补偿心理之外,还在表达老人的一种态度。
她的态度,将直接影响着冯家其他长辈对彭远征的态度。
冯倩茹跳下车,见自己母亲亲自在楼下等待,也有些意外。
她回头望着彭远征介绍道,“远征哥,这是我妈,你上次见过的。”
彭远征赶紧上前一步,恭谨地笑着打招呼,“您好,伯母!让您迎出来,远征实在是不敢当。”
宋予珍看向彭远征的温和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她笑了笑,亲切地拉起彭远征的手来,“走,远征,上楼回家,你奶奶和你大伯、三叔三婶、小姑姑父他们都在!”
宋予珍拉着彭远征的手进门,冯倩茹紧随其后。三人进得门来,冯家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多有些古怪,尤其是冯伯林一家、冯伯霞一家,但冯老太太就感到很欣慰。
冯老太太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向彭远征招了招手,柔声道,“孩子,你过来,坐奶奶身边。”
客厅里的冯家众人本都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动弹,可老太太这么一起身,就不得不都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
彭远征洞若观火。却是面不改色神色从容地走过去,不过却没有坐在冯老太太身边,而是先向冯伯涛、冯伯林、冯伯霞这些长辈一一问好。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彭远征礼数做得足,冯伯林夫妻尽管对他很是排斥,但在面上却不得不勉强笑着点头。
至于冯伯霞夫妻,对于彭远征谈不上排斥,但也谈不上喜欢。总之家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接受。
冯老太太见自己这位新认的孙儿不卑不亢从容沉稳礼节有度,心里非常欢喜。她拉着彭远征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笑着给他介绍冯家除冯倩茹之外的其他几个第三代。
冯远华兄妹和冯伯霞的儿子赵海南对彭远征的态度都有些不冷不热,尤其是冯远华,眸子里那一抹近乎仇视的光彩让彭远征心里很不舒服。
一家人聚在一起,其实气氛不怎么融洽。冯伯涛夫妻笑着主动询问彭远征的近况,关心着他的工作问题,但冯伯林夫妻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冯伯霞倒是跟彭远征说了几句话,但明显也是敷衍。
说了会话撑了撑面子,冯伯林以公务在身为由离开,赵廷旋即也走了。他的休假即将结束,今天下午就要离开京城返回江南省。
冯伯林妻子张岚本也想借故走开,但冯老太太没有同意。老太太不点头,她这个儿媳妇就不敢擅自离开,无奈地与宋予珍一起进厨房,跟家里的小保姆庆嫂一起给从机关餐厅过来帮忙掌勺的大厨打下手。
因为是家宴,老太太又非常重视,所以宋予珍就从机关餐厅找了个厨师过来,从彭远征进门之后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
……
……
一家人团座在餐厅里,桌上摆满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老太太坐在主位,她的左侧是冯家的第二代,依次是冯伯涛、宋予珍、张岚、冯伯霞;而她的右首则让冯家的第三代依次坐好。
这个座次排序就显得有些“不同凡响”了。
以冯远华等人来看,应该是冯远华坐在最上面,因为他一向以冯家嫡长孙面目出现;然后依次是冯倩茹、冯琳琳、赵海南。至于彭远征,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就算是冯家流失在外的第三代,无论如何也不能比冯远华地位高,敬陪末席足矣。
因此,冯远华下意识地就要往冯老太太身边坐,却见冯老太太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向彭远征扬手道,“远征,你来坐,你们几个孩子,你年龄最大,是大哥,咱们家一向是长幼有序,不能乱了分寸。”
冯远华的动作顿时一僵,脸色变得很难看。
彭远征犹豫了一下,但这种时刻,他一来不能拂逆老太太的意思,二来也觉得自己当仁不让。他年龄比他们大,身为兄长,坐在首位也理所应当。
坐定之后,冯老太太向冯伯涛笑了笑,“伯涛,难得咱们全家团聚,开瓶红酒,都喝点酒庆祝庆祝。”
“好的,妈。”冯伯涛刚要吩咐冯倩茹去厨房拿瓶红酒过来,冯远华已经主动起身去拿酒了。
冯远华拿回了酒,笑眯眯地走到彭远征跟前道,“远征哥,帮忙开开酒呗,我这两天打篮球扭着了手腕,有些不太得劲!”
彭远征也笑着站起来,接过了这瓶明显是来自法国的上品红酒,道,“开瓶器呢?”
冯远华的居心当然并不友好,他是想趁机让彭远征出出丑,在他看来,彭远征这种乡下人哪里喝过这种上等的红酒。倒也不错,在90年代初,普通老百姓喝红酒的人少,能喝到进口品牌红酒的人更少。如果彭远征不是重生者,开这种进口干红的塞,还真是有些难度。就算是有开瓶器,动作也会很别扭生硬。更何况,开瓶器被冯远华藏在了自己的裤袋里。
冯远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没找到开瓶器呢。”
冯倩茹皱了皱,正要起身去找开瓶器,却听彭远征笑道,“没有开瓶器倒还真麻烦一些……倩茹,麻烦你找条干净的毛巾来。”
等冯倩茹拿了一条白毛巾过来,彭远征用毛巾紧紧抱住红酒的瓶底,然后横起,顺手在身后的墙壁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就有节奏地不紧不慢地连敲几次,有条不紊。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红酒密封极好的瓶塞一点点竟然被震了出来,当瓶塞出瓶口一定的高度,彭远征就停止了敲击,将瓶子竖起,稍稍停顿了一下,才以顺时针方向将瓶塞慢慢拔出。
冯家几个年轻人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冯远华虽然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彭远征已经从容地端着红酒瓶,从冯老太太开始,给每个人前面的高脚杯倒上了三分之一的红酒,动作流畅自如,甚至可以说非常优雅。
虽然只是一些行为的细节,但从这种细节上足以看出一个人的修养和品位。彭远征这么一圈酒倒下来,老太太且不说,冯伯涛两口子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彭远征自小生长在草根底层,不可能像冯倩茹、冯远华、冯琳琳和赵海南一样从小接受各种社交礼仪教育,只能说明这个孩子骨子里透着不凡,天生的高贵。
有些人的高贵是骨子里带着的,而不是靠身份来展示的。
看到大伯和奶奶对彭远征越来越欣赏,冯远华心里越来越憋屈,虽然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心里却拧成了一个结。
有一点点嫉妒,有一点点不忿,也有一点点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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