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在泄愤一般，出言埋汰明珍道：“你去镇上读书，每天要走十几公里路，起早贪黑，到头来还不是被关在这洞里，有什么用？”
村里一向只有男孩可以去镇上念书，不知道母亲是怎样说服父亲，让妹妹把书读完的。
当妹妹快高考的时候，村里的人纷纷反对。
他们说，外面全是坏人，一个小姑娘家走出去只会被吃干抹净。
而且花那么多钱，送一个丫头片子读书，读出来又能赚几个钱？
何况明珍是要留下来选落洞女的。
妹妹退学回来的那一天，母亲发了极大的脾气。
家里的瓶瓶罐罐几乎都被她摔了一遍。
没有人知道她在生什么气。
村里人都说母亲是因为没有儿子，无法望子成龙而魔怔了。
只是从那天起，母亲变得格外沉默，精气神也没了。
每天就搬把木椅，坐在门口晒太阳，死死盯着山的那边看。
可山的那边还是山，这有什么好看的？
母亲近来说话最多、最温柔的一回，便是选落洞女那一天。
她进来求我，让我代替妹妹去。
为什么？
我和明珍都是母亲的女儿啊。
明珍听见我的埋汰没有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妈的英语说得那么好，还不是也在村子里。”
“说不定，外面根本没有妈说得那么好。”
我诧异道：“她还会说英语呀？”
明珍似是怕我不信，赶紧点头：“对呀，我听她讲过的，说的就跟老师上课给我们放的录音带里的人一样好，老师说这是什么伦敦腔。”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说话都有回声的洞穴里，格外阴冷。
我心情复杂地打断妹妹：“别聊她了，你既然知道村里人选洞神新娘是为了什么，那么我们先想一想办法，看怎么出去吧。”
明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令人不舒服的环境。
她缩了缩脖子，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惧意：“连村里的人都害怕这天黑后的山洞，这里不会真闹那种东西吧？”
我白明珍一眼：“亏你还读那么多书呢，还信这些？”
我在这山洞中，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起初我也会害怕这空旷的黑暗，但后来，我甚至希望有些什么妖魔鬼怪可以把那些人带走。
实在不行，把我带走也可以。
比起担心未知的黑暗，眼前接受的残忍更难捱。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火石，用洞口的木头生了些火。
然后我递给明珍一本破旧的册子。
我别扭道：“你识字多，帮我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明珍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册子上的内容。
她面色微变，一把抓住我的手：“这账本，你是从哪里来的？”
明珍攥得我有点疼，我甩开她，没好声道：“你先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
明珍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低头继续翻那本册子。
翻到某一页时，她放在册子上的手指顿住了。
明珍指着那个人名给我看：“姐，这下你总算相信我，我没有骗你了吧？”
我识字不多，但母亲的名字总还是认识的。
其他的内容，半蒙半猜，可以知道个大概。
这是一本买卖的记录。
每一页都详细记载着“货物”的年龄、样貌特征和售价。
包括属于母亲的那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