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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梦密码郑擎亭李峤章完结文

陈酿-颜语城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大宋,东海之滨。三月,连日的暖风,将地处华夏东南入海口的瓯江两岸吹得绿意茵茵。这日清晨,不时有厚雾聚来,平日里早早就人来人往的宿觉码头,却在浓雾里,被笼得如同仙界天门。这样的雾天,船只是不敢冒动的。在宿觉码头往来的每一艘船,都载着数百名名商人、船员,以及数价值连城的货物。每一艘船都是性命所系,身家所托。突然,雄壮的号角声起,浓雾之中传来船帆猎猎之声,把靠在码头边等雾散的十几条船上的守船工吓了一跳。“居然有船在这样的天气硬要靠岸?”商船“德和号”上的纲首冯老大从船舱内快步跑到甲板,探出头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船影,正大剌剌地破雾而来。还没等冯老大看清,耳畔又炸开了一通巨响。竟是宿觉码头上有人点起了鞭炮。一时间炮仗的烟和码头的雾混在一起...

主角:郑擎亭李峤章   更新:2025-04-29 15: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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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郑擎亭李峤章的现代都市小说《江山梦密码郑擎亭李峤章完结文》,由网络作家“陈酿-颜语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宋,东海之滨。三月,连日的暖风,将地处华夏东南入海口的瓯江两岸吹得绿意茵茵。这日清晨,不时有厚雾聚来,平日里早早就人来人往的宿觉码头,却在浓雾里,被笼得如同仙界天门。这样的雾天,船只是不敢冒动的。在宿觉码头往来的每一艘船,都载着数百名名商人、船员,以及数价值连城的货物。每一艘船都是性命所系,身家所托。突然,雄壮的号角声起,浓雾之中传来船帆猎猎之声,把靠在码头边等雾散的十几条船上的守船工吓了一跳。“居然有船在这样的天气硬要靠岸?”商船“德和号”上的纲首冯老大从船舱内快步跑到甲板,探出头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船影,正大剌剌地破雾而来。还没等冯老大看清,耳畔又炸开了一通巨响。竟是宿觉码头上有人点起了鞭炮。一时间炮仗的烟和码头的雾混在一起...

《江山梦密码郑擎亭李峤章完结文》精彩片段

大宋,东海之滨。
三月,连日的暖风,将地处华夏东南入海口的瓯江两岸吹得绿意茵茵。
这日清晨,不时有厚雾聚来,平日里早早就人来人往的宿觉码头,却在浓雾里,被笼得如同仙界天门。
这样的雾天,船只是不敢冒动的。
在宿觉码头往来的每一艘船,都载着数百名名商人、船员,以及数价值连城的货物。每一艘船都是性命所系,身家所托。
突然,雄壮的号角声起,浓雾之中传来船帆猎猎之声,把靠在码头边等雾散的十几条船上的守船工吓了一跳。
“居然有船在这样的天气硬要靠岸?”商船“德和号”上的纲首冯老大从船舱内快步跑到甲板,探出头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船影,正大剌剌地破雾而来。
还没等冯老大看清,耳畔又炸开了一通巨响。竟是宿觉码头上有人点起了鞭炮。
一时间炮仗的烟和码头的雾混在一起,场面让冯老大哭笑不得,他对着立于“德和号”桅杆之上观察动向的火长卫浪喊了一嗓子:“这是哪路神仙?”
卫浪平静地答道:“是郑家擎亭公的郑利号”。
“哈!”冯老大半叹半笑。这的确是向麓最会做生意的郑擎亭干得出来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冯老大又对手下说:“平常郑利号来来往往,也没这阵势,今天这是可有什么大喜事?”
众船员正议论纷纷,忽然又一阵大风刮来!这风如此刚猛,吹得所有的船只摇摇摆摆,竟瞬间吹开了笼罩码头的大雾。
冯老大转头望向码头,透过鞭炮余烬的烟雾袅袅,他看清了码头上迎船的人,不觉张大了嘴巴......
这其中竟然有商家、船家的父母官——向麓城市舶司提举李峤章。
更让人称奇的是,接船的一干人等,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人,那人却不是官职最大的李峤章李大人,而是一位年轻人。
冯老大被这眼前不寻常的一幕惊住了,他指着那年轻人问道:“这人是谁?”
“他是新河窑坊大司务黄世泽的弟子。”卫浪的语气依旧如海上的礁石般平静:
“此人大名,唤作周云天”。
郑利号靠岸的瞬间,船头“笃”地一声,轻轻撞了下栈桥。一枚卡在船头模板间的小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一声,砸在了宿觉码头之上,咕噜噜地一直向前滚,直到滚到了一名年轻男子的脚下。
男子抬起脚,踩住了这枚铜钱,又弯腰拾起,审视了一番后,嘟囔了一声:“大观通宝。”他望向四周,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谁的铜钱?谁的铜钱?谁的呀?”
但,没人搭理他,所有人都在望着那艘靠岸的大船。

拿着名帖,站在郑家大宅前,黄世泽的心中充满了崇敬。
不仅是新河窑坊的东家郑擎亭终于衣锦还乡,更是今日持着名帖来的,哪个不是能把名字喊得当当响的向麓各匠坊大司务。
托东家的福,终于可以和这些大司务们并肩而立了。
黄世泽深吸一口气,迈入门中。周云天紧跟其后,他心中的欢喜,可比他的师傅还要翻上一番。
今日的郑家大宅,更像是各匠坊的“技艺切磋”集会。郑家大宅的院落内除了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更有众多来自临安、姑苏的珍品器物。司务们聚在建筑、珍品前,或是独自细细揣摩,或是与人大声探讨。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专注甚至痴迷的状态。这情景,也是难得一见。
郑沉芗挤过人群跑了过来,一把就拉住了周云天的手。
周云天看了一眼师傅,黄世泽欣慰地看着两个孩子,轻轻说了句:“去吧。护好大小姐。”
二人牵着手,离开前院,把大人们的喧闹丢在脑后,到达郑沉芗居住的小院。
周云天这才想起,自己带了礼物给沉芗。于是取下背了一路的包裹,露出里面的器物来。那东西由上下两层组成:下层是一个莲花台,上层是一个云团。
“这是,我为你做的香薰台。”周云天红着脸说。
沉芗开心地打开了小柜子,取出一块香来。将器物上下拆开来,在莲台上点上香,再将云团盖上,不一会儿,那丝丝缕缕的烟气,就从云团的细孔中冒了出来。
实在有趣,沉芗不由“哇”了一声。
“我给这个香薰台取了个名字。”周云天说:“就叫沉芗云天”。
沉芗又“哇”了一声:“原来如此!云天哥哥还在给我的礼物中,藏了暗码!”
周云天点点头:“往后,我做东西给你,把想说的话,都做在东西上。”
二人点着香,吃着点心,坐着说话。沉芗讲这几年在外面随爹爹走南闯北的见闻,周云天就讲自己在窑坊的日常。正讲得热切,外面传来一串劈里啪啦的鞭炮响。
“是爹爹的百子炮!宴席要开始了!”沉芗拉着周云天走了出去。
郑家大院内,已经摆出了十几张大红桌,宾朋们欢坐一堂,这会儿已经开始研究桌上的瓷碗,瓷碟,精美的筷子了。
周云天在人群中看到了黄世泽,沉芗便说:“你去陪黄师傅坐着,我去陪自家人坐着,我们晚点再说。”
众人坐定,郑擎亭出现在院子中心假山的亭上,向各位行礼作揖。众星捧月之下,不禁感慨万千:“我郑某人此次归乡,一是为众父老乡亲而来,愿出一份绵薄之力,为向麓城增添荣光;二是为自己而来,将主营驻扎于向麓,以向麓城市舶司为起始,在各位官人、司务们的支持下,实现鄙人的商道。”
说罢,郑擎亭高举酒杯,颂道:“敬向麓城!”
众人也纷纷举杯,正想说祝酒词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爆喝:“郑员外心系向麓城百姓,却唯独没有心系于我。我着实伤心得很哪!”
人们朝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穿着打扮与周围的司务们完全不同的人。只见他一身灰衣长袍,头戴铁戒箍,头发自铁戒箍两侧披散下来,乍一看像是个僧人,细看是满脸的杀意,完全没有僧人的慈眉善目。
现场已经有人认出此人来,喃喃地说:“这莫不是莲花峰莲花寨的大王,翻江龙童超?”
郑擎亭不愧是江湖老手,只是客客气气地说:“来的都是客,这位贵客请坐好,我郑府上下定然好生伺候。”
那翻江龙童超哈哈一笑,说:“伺候便不必了,我也不是为了这桌酒而来。”
郑擎亭拱手道:“请贵客明示。”
童超嬉皮笑脸地说:“我要你郑家一半产业,不过分吧?当然,你要全部家业都给我,我也能勉为其难地收下。”
郑擎亭脸色一变:“贵客说笑了。不过此事也不是不可谈,我俩可从长计议。”
童超说:“好好好。郑员外真乃英雄气概。但可惜啊,我没有时间和郑员外从长计议了。”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童超突然举起了手。
突然有条精装的身影,从人群中飞速奔向郑擎亭的家眷桌。
郑擎亭大喊一声:“糟了!家丁何在!”
郑家的家丁连忙从大院各角往家眷主桌奔跑。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来不及了。
那桌上,郑擎亭的一群妾室和几个孩子,都吓得愣在当场。
只有一个女娃儿大喝了一声,这女娃便是郑沉芗,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居然摇摇晃晃举起一把椅子丢向一个来者,又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刀,划向另一只伸过来的手。
同时,沉芗向身后喝了一声:“姨娘们护好弟弟妹妹!”
这时,郑擎亭的妾室们,才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护住各自的娃儿,顺手捞起东西丢了出去。
那童超看得不禁皱起眉头,突然吹了下口哨。只见郑家大院的墙头,又跃下几个身影。这几个身影身手更为矫健,而且他们行动的目的更加明确:
他们要抓的郑擎亭唯一的儿子:郑纲。
离郑纲最近的郑沉芗快速冲上去,一跃而起,死死抱住跑在最前面的贼人,甚至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咬住那人的耳朵。
那人吃痛,也未曾想到,这十岁女娃居然有此等胆量和行为,一时甩不掉背上的郑沉芗,颇为狼狈。
几名家丁终于赶了过来,护住了郑纲。
那童超见势不妙,喊了一句:“一个就够,扯呼!”
此刻,一条黑影快速向前,快速掏出一个布袋,把还在贼人背上的沉芗塞了进去,二人快速跑到墙边,攀援而上,消失在墙外。
众家丁追之不及,纷纷义愤填膺地准备去围堵童超。却发现童超不知何时已跃身至门口。童超鞠躬说道:“虎父无犬女。我钦慕郑家大小姐的风范,请她上门做客。或做个压寨夫人,也未尝不可。郑家公,小婿先告辞了。希望您早送嫁妆上门。”
说罢,只见一阵灰色的尘土刮过,那童超已然不见了身影。
家丁们纷纷冲出了门口。满院宾朋,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捶胸顿足,痛斥那翻江龙童超为非作歹,也有的已经跑出门去报官。
黄世泽发现自己拳头紧攥,牙都快咬碎了。他朝四下张望,试图想做点什么,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徒弟周云天不见了!
郑擎亭疾步从凉亭中下来,在众家丁的簇拥下,来到门口。
两边的道路都空空荡荡,不见贼人踪影。
“那贼人定然是驾着马车,掳走了咱家小姐。”一位家丁愤怒而悲伤地说。
“可到底哪条车辙,才是贼人的啊?”另一位家丁瘫坐在地上。——是啊,今日郑家邀请那么多宾客,坐的马车,运送礼品的推车,早已把地上辙得乱七八糟。
这时,地上有一道闪光,晃了一下郑擎亭的眼。
郑擎亭一看,那是一枚小小的铜钱。
折十的大观通宝。
郑擎亭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那枚大观通宝,就躺在两条车辙的中间。
“顺着这条追!”郑擎亭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

沉芗走入爹爹的书房,抬头便看见爹爹新挂的匾额:天下居。
让她察觉有些怪异的是:爹爹脸上并没有对她平安归来的喜悦,哪怕一丝都没有,而是一脸悲戚。
沉芗对郑擎亭太过了解,爹爹的情绪变幻很快,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但今日脸上这份悲戚,看着却像是出自真心。——爹爹究竟在悲戚什么?
爹爹突然发话:“朝着西边的方向,跪下!”
沉芗乖巧照做。
爹爹又说:“磕三个响头。”
沉芗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郑擎亭突然诵念道:“爹、娘、甄氏、我郑家一家老小。今日,你们总算可以瞑目了。”
沉芗听得心跳加速:爹爹呼唤的,是她的阿爷,阿奶,还有她的娘亲甄氏。这些人,当年都湮没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沉芗不由地悲从心起,眼泪也如串珠般落了下来。许久,她问道:“阿爹,究竟发生了何事?”
郑擎亭说道:“这两日的种种事由,你日后自然便知。阿爹只问你,你和那周云天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不许对我有所隐瞒。”
沉芗这才将山中之事,一五一十告知郑擎亭。
听罢,郑擎亭突然“哼”了一声,沉芗只觉得父亲的脸瞬间如同极寒的冬日 ,脸上挂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冷冷看了她一眼,便摔门而去......前尘散去,只见烟尘滚滚,却无法回头,更无法抓住。
余晖落尽,瓷宝点起烛火,沉芗坐在盈动阁陷入沉思。此刻的她,不知道明日的太阳升起,她为了弄清父亲忽然对她的变脸,对她来说是一道巨大的人生分水岭!
父亲并没有得知她与云天哥哥订下终身之约,为何忽然对她冷若冰霜?
此后,日子很快过去。父亲对待她的态度,一直让沉芗捉摸不透!
沉芗一直在寻找机会,搞清楚其中的原委。直到十六岁的某一日,她借私下向上门议事的市舶司提举李峤章询问当年之事,原本以为会被拒绝,但那李峤章一听是沉芗有所求,喜笑颜开地便答应了,转天,当年地案件卷宗就被送到了盈动阁。
终于,沉芗看过案卷,已然明了:
当年知晓内幕的三大窑坊司务中,红霞窑坊曹广猛与华盖窑坊方平顶均以故去,唯独城南雁池窑坊司务赵星汉出家后做了行脚僧。——连赵星汉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行至姑苏城,因突降大雪,晕倒在一户人家门前。这户人家,竟就是自己当年犯下错事的苦主——已经重新在姑苏发迹的郑擎亭!
他行脚苦修多年,此刻总算明白了何为“善恶终有报”。
赵星汉与爹爹的密探内容,爹爹以为天机不会泄露,但沉芗此刻已经了然明白爹爹从见到赵星汉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筹谋举家回向麓城。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为了复仇,爹爹居然不惜以子女受难!这让沉芗不寒而栗!
原来当年回向麓城,爹爹把阵仗弄得那么大便是“敲山震虎”;为了寻找仇人复仇,爹爹显然私下与市舶司提举李峤章有所筹谋,李峤章一通旁敲侧击,让刚直不阿的捕头王横顺利挖出当年内幕。
爹爹的所有目的均以达到,甚至远超预期,这一通筹谋,闹得向麓城人尽皆知,红霞、华盖、雁池三大窑坊沦落到人人唾骂的地步,再无往日光彩;爹爹扶持的新河窑坊成为向麓城一家独大的窑坊领袖;接下来的几年,郑家的生意顺风顺水,一飞冲天!
“这样的爹爹......”沉芗将思绪收拢来。
她将最后一枚,要亲手交给周云天的铜钱紧紧捏在掌心,又念诵道:“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时,院子里传来响动,一个黑影利落地越过院墙,轻手轻脚,伏低身子向盈动阁走来...

“郑利号”靠岸,船工放锚的放锚,架梯的架梯,引路的引路。走在最前端的,自然是名震浙南、富甲一方的郑擎亭;随后是“郑利号”的纲首李老大;走在他们之后,却走得最昂首挺胸的,便是新河窑坊的大司务黄世泽。
黄世泽的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盒子用一条红绸盖着。
市舶司提举李峤章第一个迎上前去。郑擎亭、李老大、黄世泽向李峤章行跪礼;李峤章忙扶起郑擎亭,说道:“前几日收到郑老哥的信,便知喜事不小,郑老哥这次筹谋,为我向麓城又添一笔新功。”
郑擎亭微微一笑点点头,稳稳地说了一句:“有李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才是我向麓港的福气”。随后,郑擎亭望向被众人围着的周云天,眼神突然闪出别样的光来,不同于商人的圆滑老练,更像是欣慰与爱惜,却也只说了一个字:“来!”
周云天被众人推着向前,他的脸自小被窑火映着,本来就比一般人红,如今更是红得发亮。周云天走到郑擎亭面前,刚想下跪,却被郑擎亭一把搀住,说道:“先跪师傅”。
周云天脸又是一红,转向黄世泽,倒头便拜,黄世泽禁不住老泪纵横,口中不停地说:“好徒儿,好徒儿,这下,总算是让咱们新河窑坊,不对,是让咱们瓯窑扬眉吐气了!”
顺着热闹劲儿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客商、水手、匠人、贩夫、走卒...
见这情势,郑擎亭对李峤章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峤章的小厮扛了半天的高椅终于放到了地上,李峤章迈腿站了上去,对着众人高声说道:
“此次,由本官亲笔书写举荐书,由郑大官人亲自出面举荐,将咱们向麓城新河窑坊新烧制的新品,送至临安府,并面呈工部侍郎厉文栋大人。厉文栋大人对我瓯窑新品赞不绝口,立刻呈报工部尚书谢国斋大人,虽还未得到国斋公的评判,但此次的瓯窑新品,定然能有所成就,光耀向麓。”
现场欢呼一片。喊得最大声的,自然是新河窑坊的窑工们。
郑擎亭对李峤章拱手作揖,接过话头说道:“说起瓷器,诸位行商天下的官人们比我清楚。北有定窑、钧窑、耀州窑;南有龙泉青瓷;景德镇青白瓷。诸位之中,经营此种瓷器并从中获益者,想必是不少的。”
现场的商人们,船老大们,纷纷点头。有几人环顾四周,面露得意的神色,俨然就是瓷器行当的经营好手。
郑擎亭冲各位拱拱手,继续说:“一方水土,若能在瓷器上出得名品,即便不被列入官窑,也足够让此地获利百倍千倍。但我瓯窑自汉代以来,虽已有千年的传承,却始终没有惊世之作。但,如今不同了!”
郑擎亭用手指向黄世泽手中那盖着红绸的器物,众人的眼神瞬间都集中了过来。郑擎亭柔声对周云天说:“你做的,你来揭”。
周云天恭恭敬敬对着郑擎亭行了个礼,此刻他脸上已无最初的窘迫,而是一种骄傲,一份洒脱。
红绸揭开,众人只觉得一阵暖风拂过。此刻大雾已尽数散去,一轮春日洒向宿觉码头。众人只觉得眼中出现了一团清澈的亮光,只是一闪,亮光便褪去,化作一个瓷瓶。那瓷瓶上绘着晨光中的青天与山峦,比真的天与山更有韵味。再细看,山峦下还有一条大河,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那河水仿佛在缓缓波动,流淌。
“这瓶子,不像是人间造物啊,更像是天上来的。”一位脚夫喃喃地说,下意识地双手合拢,做了个拜的动作。
“这是瓯窑?咱们的瓯窑?”一位陶瓷大商瞪大了眼睛,他眉宇间商人的狡诈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切,他已被这件器物深深打动。
“我等在宿觉码头混迹多年,苦心经营,多年来,天下瓷器,从我等手中进进出出的不计其数。但中外名瓷,乃至南洋,甚至在欧罗巴,都未曾见到这般气象之物。”
另一位陶瓷大商向李峤章、郑擎亭拱拱手:“李大人、郑大官人替向麓城发掘出此物,真是无上的功德。”
这时,沉默良久的黄世泽终于说话了,这个因常年居于窑坊显得木讷的老窑匠,此刻终于对他心爱的徒弟说上一句:“做得好哇!做得真好哇!你真是,我瓯窑,古往、古往今来第一人!”
一个嘴笨之人,开口夸自己的徒弟,夸得磕磕绊绊,这场面即有几分滑稽,又让人觉得庄重,继而感动。
就在大家纷纷感慨之际,市舶司提举李峤章却干笑一声,说了句:“关于这瓯窑瓷瓶,本官却另有一事担心。”
众人不解地望向李峤章,李峤章抚着下巴,慢悠悠说道:“自古以来,都是烈焰炼瓷韵,繁复难成文。烧出一个惊世瓷瓶固然是大喜之事,但若是说到造福一方,还得看这个瓷瓶是否可以再次烧成,是否可以传下工艺,由他人烧成。”
众客商听得此言,都相互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在工匠行并不罕见:偶尔因天时地利人和制出上等品,却无论如何都制不出第二个来,如同昙花一现。
正在大家都凝神细细揣摸李大人这句话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娇喝:“李大人你多心了,我云天师哥可不是寻常人!”
现场人一听,不禁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暗想:
“这是谁家的傻丫头,还想不想在这向麓港的地界待下去,竟然胆敢当众顶撞市舶司提举大人?!”

距离爹爹上门说婚嫁一事,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
两个月来,郑沉芗一直在郑家之中,搜集着各处的资料。
她已然知道那日上门提亲之人,是市舶司提举李峤章,但却无法知晓,李峤章是为谁来提亲。她本想遇见李去尘,或者李墨梅问问,但奇怪的是,这两位家中的常客,却许久不露面了。
父亲那边带来的,全部都是好消息:新河窑坊那边,周云天做了一套名为“江山胜览”的瓷器,看过的人都惊叹不已。沉芗让瓷宝前去看过,瓷宝回来,将那套“江山胜览”如何如何,围观人的反应如何如何,说了个天花乱坠,沉芗边听边笑,内心宽慰。
这两个月,周云天托人送来了两件瓷器。
一件是一个方形的大鱼缸,鱼缸底部,绘着的正是“江山胜览”的微缩全图。只是在图景的另一侧,绘着一个凝望的背影。那日沉芗给鱼缸倒上水,水光潋滟之间。原本写着“江山胜览”四个字的一侧,出现了另外四个字“只为一人”。沉芗见了,自然是喜不自胜。
另一件是个瓶子,上面画着一朵红色的大牡丹,背上是唐朝著名女诗人“文妖”薛涛的牡丹诗,诗曰: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旁边又题了四字:花期可待。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顺利得让沉芗觉得心慌。
——难道那些可能发生的阻碍,都是错觉?
时间飞逝,很快便到了那一日。
宿觉码头上,郑擎亭与李峤章站于风帆渐起的“郑利号”前,频频向前来相送的人拱手。
新河窑坊全部窑匠全体出动,将一箩筐一箩筐的“江山胜览”运送上船。
新河窑坊出品的所有瓷器,采用了郑家独有的“发苗法”进行包装,将瓷器分门别类摆好,在每个瓷器与瓷器之间撒上稻谷,而后用稻草捆扎结实,再一摞摞地放入竹筐之中。接下来几日,便定期在箩筐上浇水。那些稻谷壳便能发出芽儿来。这些芽儿会将瓷器之间的间隙塞满。
有人曾试过,将这样的“瓷器稻草捆”丢出去直接落地,里面的瓷器完好无损。郑擎亭为其取名“发苗”,亦是讨个“日日高升,财源广进”的彩头。
良辰吉日,“江山胜览”装船远航,首批自然是去往临安,面呈工部的诸位大人。获得工部肯定后,便可在临安郑家经营的店铺中进行展玩、售卖。
手下搬来太师椅,李峤章站了上去,说道:“良辰吉日,这江山胜览出海,是郑家擎亭公的大事,是瓯窑行当的大事,更是我向麓城的大事。本官定当竭力为民,上书工部,竭力推荐。让我向麓城的江山胜览,成为我大宋的江山胜览!”
众人的喝彩欢呼,在埋头搬竹筐的周云天听来,幻变成了他与沉芗喜结连理的祝贺。
“江山胜览定成!我与沉芗之事也定成!”他被喜悦推动着,有使不完的力气。
接下来的日子,各人的生活照旧。但还是有些许不同寻常之处:
“江山胜览”正式开炉炼制期间,李墨梅总是会来新河窑坊帮忙,但自从“江山胜览”装船发出之后,李墨梅便没有再来过新河窑坊。
对此,周云天并未察觉有何不对。他的心中,除了沉芗与瓯窑,装不下其他事物其他人。
沉芗在郑家大宅中,每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有一事让她觉得很奇怪,若是按照以前,像“江山胜览”进临安城呈于工部这种大事,父亲他一定会亲自主持,亲身前往。但这一次,“江山胜览”在宿觉码头演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出航礼后,郑擎亭并未跟船出发,甚至事后都不再提起过问。
有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有时候,没有消息则蕴藏巨大危机。沉芗深知这一点,可惜她只能深在闺中,她只能频频派瓷宝出去,却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等吧......等吧......等到满载“江山胜览”的“郑利号”归来,一切终将有个结果。
宿觉码头近几日有点清闲。
清闲的原因,是每一条船上负责观天象的火长,都在云气涌动中,推测出了海上的乱象。近日虽无狂风,却有乱流。在茫茫大海之上,乱流行船,无异于摸黑赶路。因此家家都暂时按兵不动,至于那些此刻已经在海上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瓯江江面上,远远地出现一个黑点。各守船火长们远远望去,不禁在心底叫了个好。
这是两个月前去往日本国的“德和号”。正常十日抵达,在日本国休整一个月返航。显然,在回来的途中,受困于东海乱流。但毕竟还是平安归来了,这定是“德和号”纲首冯老大与火长卫浪的掌船技术了得!
冯老大站在船头,望着宿觉码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也遮挡不了安全归航的宽心。他回头看了一眼卫浪,这小子依旧稳得如同茫茫海上,悬于天边那厚厚的云层。
这时,在“德和号”的一层,出现了另一艘船影,卫浪喊了一声:“是郑利号。”
冯老大不禁抚掌大笑:“伙计们,与郑利号同时归航。今日,我们也能蹭一蹭擎亭公的红毯了!”
话虽如此,冯老大却立刻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距离宿觉码头越来越近,按正常情况来说,郑家的百子炮已经放起来了,宿觉码头也已经是一片红色了。——但没有,宿觉码头只是站着一群人,远远望去,像是落满鸦群的枝头。
再靠近些,冯老大仿佛都听到群鸦发出萧瑟的,不吉祥的“呱、呱”声。
“德和号”缓缓泊入船位,冯老大抬起手臂,这是告诉船员:先按兵不动。静静看会儿热闹。
“郑利号”终于靠岸了。“郑利号”纲手李老大抬眼看到冯老大,隔着船面无表情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而后做了个手势,船上的伙计们就开始一筐一筐地往下搬瓷器。
若是换做往常,这个过程定然是兴高采烈的,运送了那么多货物,行了那么久的船,如今终于靠岸,所有人都会是拼劲全力。仿佛不拼这最后一下,就对不起海上动辄月余的颠簸。
但今日的“郑利号”,每个人都是沉默的,更有脸上带着愤恨的。
这太不寻常了。即便见多识广的冯老大,一时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
“是郑家的擎亭公出什么事了?”
码头之上,冯老大认出了一批人:那是新河窑坊的窑匠们。
第一筐货物岗落地,新河窑坊的大司务黄世泽冲到筐前,伸出大手,去撕开绑着的稻绳。那稻绳扎得严实,但黄世泽不管不顾地用一双大手去扯它们。冯老大看着都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他都能看到黄世泽掌心已经勒破,渗出血来。
“郑利号”纲手李老大迈下船来,递给黄世泽一把刀,黄世泽执拗地没接。倒是他身边的徒弟周云天接了过来,切开了稻绳。
里面的瓷器露了出来。
更准确地说:是碎裂了出来。
那原本捆得结结实实,应当完好无损的瓷器,此刻就像瀑布一样,顺着竹筐的破口“流”了出来,碎裂了一地。里面还有没碎裂的,但也能看到处处破口。
黄世泽仰天长叹,指着一边的周云天大喊道:“做成这样!有什么用!你是罪人!你让新河窑坊丢脸!让郑家丢脸!让我向麓城所有的瓯窑窑匠丢脸!”
冯老大突然想起数月前,也是在此发生的那一幕:黄世泽激动地对周云天说:“你真是瓯窑古往今来第一人”。
彼时此时,天上地府。
那周云天呆呆地站在原地,木然看着一筐又一筐瓷器被丢下船。
这时,不远处马车嘶叫,是市舶司提举李峤章来了。
李大人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千不该!万不该!实在不该!”李峤章指着那一捆捆丢在码头的瓷器,喊道:“昨日才收到工部的信,每一句都是训诫!居然将这样的东西送过去!”
旁人见李峤章来了,赶紧围了过来,一脸震惊问道:“李大人,这新河窑坊的江山胜览怎么了?”
李峤章手中高举工部寄来的信件,说:“工部厉文栋大人与我是莫逆之交,这才私下写信告知我,此事也就到他这儿过了,没有对向麓其余工匠行当名誉造成损害。”
说完,李峤章喘了口大气,打开信件说:“工部训诫:此套瓷器过分追求瓷面油润,却让瓷片易裂易碎,求奇而失本心,非匠之正道。望向麓各坊引以为戒,恪守匠心。”
看客们把伸长的耳朵和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窃窃私语了起来。众人看黄世泽与周云天的眼神,也从疑惑不解,到不屑鄙夷。
“德和号”上,冯老大皱起了眉头;卫浪那平静如海天一色的脸,也卷起了波澜。二人同时低声说了一句:“不应该啊!”
李峤章盯紧黄世泽,逼问道:“这套什么胜览,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黄世泽显然受了巨大打击,双眼无神的看向周云天,愤怒且虚弱地说:“你炼的,你决定!”
李峤章靠近周云天,谁也没听清他在周云天耳朵边说了什么。就见周云天愣了许久,终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然后他开始将一捆一捆的“江山胜览”割开,然后,他开始将一套套瓷器砸碎,直接砸在了宿觉码头的江岸边。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上前帮忙,也没人上前阻止。就眼睁睁看着周云天拆掉一捆,砸去一捆;拆一捆,又砸一捆...宿觉码头的江岸边,很快便布满了一圈瓷器碎片,望去如同雪落黑山,白浪卷堤,谁也不认得这曾经是什么“江山胜览”。
最后一捆瓷器终于摔完,周云天的脸色也变得与那瓷器一样,死灰且惨白,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眼睛空如墨夜,那成片成片的瓷器碎片,映不入半点他的眼中。
李峤章拱拱手说:“希望诸位记住这次匠行耻辱,也希望各位明白擎亭公的信誉与决心:若郑家货品有缺憾,宁可砸碎,也不会让他们流入民间!”
众人望向江岸的碎片,纷纷叫好了起来:“擎亭公真是我向麓城最讲信誉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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