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宋栀陈易的其他类型小说《生娃后和离:夫人你为何这样小说》,由网络作家“三鲜馅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月光透过窗格,洒在屋内的石板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让人见之生寒。紧靠东边墙壁放置的床帐里却是火热一片。离家去县里书院求学已有三载,同窗里不乏有放/浪形骸之人,陈易自认恪己守礼,一心向学,从来不为外事扰乱心境。可女子乌发凌乱,半合的双眸里要溢出来晶亮水珠挂在眼睫,整个人像一朵被骤雨袭过后颤抖脆弱的白色栀子。“阿栀,阿栀……”陈易呢喃着,心头燃着的火倏地窜到了额间发顶。这是他的妻子,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陈易这样告诉自己,而且二人前日才成婚,新婚燕尔,便是放纵些又如何。有了完全正当的借口,陈易不再克制,把身体压得更低,去亲吻女子的眼角嘴角。如一叶扁舟置于茫茫江水之上,宋栀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她下意识张开手掌合起,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她抓不...
《生娃后和离:夫人你为何这样小说》精彩片段
月光透过窗格,洒在屋内的石板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让人见之生寒。
紧靠东边墙壁放置的床帐里却是火热一片。
离家去县里书院求学已有三载,同窗里不乏有放/浪形骸之人,陈易自认恪己守礼,一心向学,从来不为外事扰乱心境。
可女子乌发凌乱,半合的双眸里要溢出来晶亮水珠挂在眼睫,整个人像一朵被骤雨袭过后颤抖脆弱的白色栀子。
“阿栀,阿栀……”陈易呢喃着,心头燃着的火倏地窜到了额间发顶。
这是他的妻子,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妻子。陈易这样告诉自己,而且二人前日才成婚,新婚燕尔,便是放纵些又如何。
有了完全正当的借口,陈易不再克制,把身体压得更低,去亲吻女子的眼角嘴角。
如一叶扁舟置于茫茫江水之上,宋栀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她下意识张开手掌合起,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她抓不住,只给陈易的后背添了几道指甲痕。
这点细微的疼痛于男人来说,就是奖赏。
月落参横,情意缠/绵未断。
陈易抱着宋栀,掌下肌肤光滑细腻,他一边摩挲着她的腰侧,一边意犹未尽地啄吻她的额边鬓发。
宋栀身体僵硬,心跳如雷,脑子里好像装满了熬烂的不见米粒的白粥,浆糊一碗。
可腰侧渐渐越来越重的按压感……她现在头脑不清,但还是能瞬间接收到陈易的意思。
她按住男人的手,“有些累。”
陈易动作一顿,抬手摸了下鼻尖,“后日……明日回门,今晚我不闹你。”
回门?
宋栀胸口震动,呼吸有些不畅。
同时把头更深地埋进了陈易的胸膛里。
然后就感受到男人胸膛的震动,他在笑她。
笑什么。
可比起骂他掐他咬他,比起身体的粘腻不适,宋栀更想理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知道自己一定不在长安城,不在失控颠簸的马车里,也没有以为会有的粉身碎骨的疼痛与沉溺在水面之下的压榨窒息感。
她还好好活着,没有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哪怕是在陈易的怀里,她也在好好活着。
元朔二十五年春,她随陈易从临清州进京作政务述职,六月中旬考核结束后,陈易被任命为户部郎中,属陕西清吏司,官职为正五品。
临清是直隶州,知州是从五品,从临清知州到户部郎中,别看只升了半个品阶,同样的品阶来说,京官天然就比地方官高了半级,何况还进了户部,这一来一回,算是大升。
这一年,陈易不过三十有二。
三十二岁的陈易儒雅俊美,周身皆是非阅历所不能得的独特魅力,圣人见了直言道:当年果真点错状元,合该叫你做探花郎才是。
圣人有眼,圣人的女儿也不瞎,偶然的一次见面,孀居的升平公主竟对陈易一见钟情。
那一段时间,宋栀出门赴宴,身上总有目光投来,这目光有名字,叫做同情。
升平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而无论哪一位公主,也绝对不可能做妾,她们已经给她定好了结局。
像是阴天的水面,宋栀则是水面下的一条鱼。
渔人会在阴天撒网捕鱼,宋栀知道自己应该潜入深水中,可她要想活着,却必须浮出水面呼吸。
这次的阴天持久稳定,一眼望不到头,让宋栀分不清比起父母离世那次的暴雨倾盆,哪个更让她难捱。
她与陈易的夫妻关系淡薄,几近形容陌路,要不是有一双儿女,日子过不下去半分。
荣华富贵,加官晋爵,皇亲国戚,就连她自己都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她不觉得陈易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
理由也正当:迫于权势。
他依旧清清白白。
宋栀煎熬了一个月,直到去南山青云观的前一晚,陈易来到后院。
他对她说,“我不会休妻,公主也不会进我陈家门,你不要多虑。”
阴霾天瞬间放晴,就算只是她头顶的那片水域被照亮,她也想不顾一切地探出水面拼命呼吸。
陈易的怀抱被女子填满,女子的发丝不住地摩擦他的颈间。
清淡多年的栀子花香突然浓郁,从来睿智敏捷的陈大人怔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直到耳边传来女子的啜泣声。
夏衫单薄,很快被泪水浸湿,陈易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抱住宋栀。
那一夜的二人,好似重回到十多年前夫妻和顺的时光,他们恍然大悟,原来对彼此是这般渴求。
第二天一早,宋栀很羞涩,以致看都不敢看陈易一眼。
往日去青云观,心中遍布愁云,除了两个孩子的身子康健,宋栀别无所求,但这回她还给西南院里的月老庙添了把香油钱,叫两个贴身丫鬟笑红了脸。
变故来得很快,就发生在回程的路上。
马车突然被拦,车夫被杀,来人张狂道:“陈夫人,怪就怪你挡了别人的路。”
车马狂奔,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颠簸出来,很快行到南山北侧的断崖山道,山道下方便是渭水。
车马坠落,马车的布帘翻起,宋栀好像看到了那人腰上的玄铁烫金字的腰牌,金色的“升平”二字刺眼到让她想流泪。
濒死的惊惶与绝望席遍全身,宋栀用力掐着手心,转动了身体,背对着陈易。
其实,她不止挡了升平公主一个人的路。
没有人不想做驸马,她其实一早就知道。
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宋栀恋恋不舍,一直叮嘱双亲要照顾好自己。
宋父看了看天色,“行了,快些回吧,趁着天亮,马车还能快些赶。”天亮之前到陈家肯定是最好,没到也没办法,谁叫陈易酒量那么差,要怪就怪自己儿子吧。
但肯定是不能再耽搁了。
二人上了马车,车夫便挥起了马鞭。
一架的小马车,不是那么稳当,大约是出于这点,车座上铺了好几层垫子。
折腾了一天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宋栀真的有些困了,脑袋一点一点。陈易伸胳膊把人揽在了怀里,懂了几下寻了个让坏中人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马车比牛车快多了,天擦黑时,驶进上河村,停在了陈家的大门口。
陈家左边邻居姓王,见有马车,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就从家门跑了出来,但不一会就回来了。
王家婶子就问,“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大一点的说:“就一匹马,也没上回那两匹好看。”语气显然有些失望。
王家夫妻俩却是互相看了一眼,陈家结的这亲家可真有钱,这说明家里养了至少三匹马。
小孩子瞧了都觉得失望,大人们开门看了眼便也没出门看热闹。
“还以为能给陈家带回来多少好东西?王婆子多抠的人,竟要给儿媳妇回门带只鸡!”幸灾乐祸加上不赞同。
也有人持不同观点,“总带东西像什么话,陈家也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家,人那亲家这样做是要好好交亲的意思。”
赵老汉赶着牛车也就比陈易他们早回一个时辰多一点,到田埂上告诉了陈老汉陈易夫妻俩估摸着会晚些到家。
陈老汉一听,就知道亲家肯定会用马车送儿子儿媳回来。
宋家二老这回确实没给宋栀带回来什么,只有些吃食。两个纸包里分别是莲子糯米糕和枣泥山药糕,纸包不大,几个人分几块就能吃完,当尝个新鲜。红枣和红糖倒是装得多些,大房二房也有份。比较惹眼的是两个白瓷坛子。
宋栀道:“我外祖家祖传的腌菜手艺,我娘叫带给您二老尝尝,一样是红腐ru,一样是八宝酱菜。”
王氏觉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往屋里头送东西,陈老汉则和陈宛一样看着马。
陈宛跟男孩子一样,也喜欢马,跑到马车前头,手里攥着一把炒黄豆。
炒黄豆的味道焦香,马儿长长的眼睫忽闪了下,低下了头。手心被马嘴碰到时,还能感受到它的两个大鼻孔喷出来的热气。原本有点紧张的陈宛,“咯咯”笑出声来。
车夫笑着说:“黄耳喜欢小小姐。”
陈老汉见状也放下心来,和车夫谈论起马匹,“这马看着年纪不小了。”
“陈老爷好眼力,快十五岁了。不过还算有劲儿,黑天里山路上,让它驮着最放心了。”
“是,老马识途啊......”
两人说着话,没注意到石头也凑近了马车,看着空空的马车,祖母也没叫他进屋给他分吃的,他的嘴就瘪了下,一副要哭的样子。
看到他有点怕的马能就着陈宛的手吃炒黄豆,突然有点生气,也不记得要哭。
他都吃不到炒黄豆!
而且娘说了,就是因为有这个小小姑在,他不是家里最小的了,爷奶才没那么疼他这个小孙子!昨天更是,炖了鸡汤都不给他喝一口,三婶也不疼他,什么好的都给了小小姑这个丫头片子!
石头走到陈宛身边,硬邦邦地说:“给我把炒豆子!”
炒黄豆是香,但吃多了胀肚,王氏只给了她一小把,摊在小手里也就两小点。
陈宛满脑子都是喂马,没注意到石头一直往自己耳朵上看,听见石头要黄豆就以为石头也想喂,可她还没喂够,另一个手心攥着不松开往身后藏,说:“我还想喂它呢。”
“你给我!”石头喊了一声,伸手去拽陈宛藏在后面的胳膊。
陈宛比石头还小半岁,又是女孩子,也没设防,根本不是石头的对手,下意识往后撤步躲开。
石头哪里肯罢休,使劲掰她手,见怎么掰也掰不开,就狠狠推了陈宛一把。
石头冲陈宛喊的时候,陈老汉和宋家车夫就注意到了,正往两个孩子这边瞧,见陈宛被推倒在地,陈老汉赶紧冲到小女儿身边,车夫则去安抚受惊的马。
王氏在门口瞧见马匹抬起前蹄的时候,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口舌发干,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她从院子里往外冲,却见陈宛已经一手借着她爹的胳膊站起来了。
天色暗,看不清陈宛神色,只能看见动作轮廓。
小姑娘没哭没闹,脚步哐哐落地,颇有气势,窜到呆站着的石头跟前,双手一抬,把他狠狠推倒在地。
“让你推我!”
王氏步子已经放缓,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这才对嘛。
陈家二嫂一直开窗户缝看着大门动静,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推倒了,“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一叫,石头就觉得委屈,扯着嗓子嚎开了。
母子俩怎么嚎也没用。本身就是陈宛占理,陈家二嫂还是做儿媳妇的,而且孩子间的事,大人掺合是最没意思的。
王氏几句话就把哭嚎声压了下去,转身进屋给大房和二房拿了红糖红枣,又给五个孙子孙女一人拿了一块糕点。早给早完,省的他们惦记。
宋家的车夫见没什么事,和宋栀说了一声驱车离开,众人各回各家,陈家院子里外安静下来。
屋里,王氏举着油灯,又把陈宛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摸哪里也不见小丫头喊疼,便放下心来。
和王氏一样,宋栀也喜欢陈宛这个性子,拍了拍陈宛的肩,满意之色从眼睛里溢出来流了一地。
“闺女就得这么养,不然受欺负!”
“娘说得对。”宋栀毫不犹豫点头。
得到儿媳妇赞同的王氏神采飞扬,“等你要是生了孩子,也不要养得太精细,男娃女娃都得抗摔打......”
陈易不赞同,“女儿还是要精细些养的。”
于是陈易这个好大儿,得到了他为人子十八年后,母亲的第一个白眼。
宋栀被光怪陆离的梦境侵扰,睡得不实,伸出被褥的手脚猛然抽/动一下,她翻身坐起,双目有些失神,心口惴惴。
眼前红色床帐透着喜意叫她陌生,身上盖着的多子多福红色喜被更是让她有恍如隔世之感。她颤抖着手撩开帷帐,入目是青灰色的地面和黄白色的墙面。
果真是她居住过数年的陈家老宅。
“我还活着”、“回门”,这些字眼不住的在脑中闪现,她真的回到了元朔十一年,出嫁后的第二天。
日光调皮,顺着床帐缝隙跳到脸上,四月的天也还有凉意,宋栀打了个寒战。她不再呆坐,要去床尾摸衣裳。
动作有些大,才组合在一起的骨架似乎又松散了一下。宋栀抿唇,手上穿衣动作不停,心里骂陈易禽/兽不如。新媳妇不好当,秀才娘的儿媳妇更不好当,要不是他闹人,她哪里至于起不来侍奉婆母?
宋栀早把自己不喜早起的习惯忘到了脑后,觉得全是陈易的错。
默默骂了陈易好几句,却在系长裤的腰带时突然停住。她醒来时身上没有黏腻之感,这是陈易在她入睡后又起来了。
在家中有丫鬟伺候之前,陈易好像每次都会这么做。
她又往窗边看去,角落里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三足面盆架。瓷盆里有水光反射,屋子中间的炭盆上,还坐着一个黄铜壶。
陈易有过怜惜她的时候。
宋栀晃了晃头,冷哼一声,那有怎样呢。
净了面梳了头,宋栀看着镜子里的略显稚嫩的自己,要拿起并蒂海棠金步摇前动作微顿,转而挑了枚桃花粉玉簪斜插在了发髻里。
陈家是庄户人家,世世代代都在上河村务农为生,无论是陈家人还是上河村的村民们,都不在梳妆打扮上多花心思。
不出两刻钟,宋栀便把自己和屋里都收拾妥当了。
迈出东屋门槛,中堂里空无一人,正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一张四方的木头矮桌,正门西侧摞着七八个用木板钉成的矮凳。
简朴过头,但也整洁。
西屋的门帘被掀开,有个小姑娘悄悄探出了头。
是陈宛,陈易的小妹,陈家二老的老来女。
陈家人丁兴旺,陈易上面便有两个已经成亲生子的哥哥,下面还有个六岁的小妹。
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日子再过得仔细些,长久地积攒下来,也算是略有薄产,五年前更是盖起了三大间宽敞明亮的新房,这样的好日子不说是村里头一份儿,也绝对数得着。
情况急转于去年年末。
陈家二哥的小儿子年满五岁,长着一副聪明相。陈家二嫂不知听了谁的话,动了送儿子读书的心思。
读书费钱,一个庄户人家供不起两个读书人。
随着二儿媳妇慢慢地不再收敛,连带着大儿媳妇也蠢蠢欲动,两个儿子也越发沉默,为了不至兄弟阋墙,陈老汉和陈母王氏商量了三宿,在陈易的一个旬休中,于元朔十年的年底,给几个儿子分了家。
房子自是一个兄弟一间,家中攒下的二十两银子则被分成了五份。
陈家二老和陈家小妹跟着陈易住,银子则是一个兄弟拿四两,老两口一人拿四两。
陈家二嫂不愿意了,二老拿的银钱还不是贴补老三,“房子也是三弟分得大,爹娘也还康健......”
王氏眼睛一瞪,一句“老三还没娶妻,小碗过了年才六岁”便把陈家二嫂给堵了回去。
陈老汉则看着陈家老/二说:“今年县里修河道,你没少出去做工。”
做工做得不少,交到公中的钱却不多。
老/二一家彻底没了话说。
陈家大哥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为着前些日子给二老摆脸色懊悔不已,直打自己嘴巴。
陈老汉叹口气道:“是我一开始没想明白,总想着这个家不能散,才在你们成家后还笼着你们。”
谋事为亲子,老/二媳妇是,他们老两口也是,如果陈家只能供一人读书,谁都会选自己儿子。
而且老三年后二月里就要参加秀才试,绝不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分了心。
都是儿子,二老也不是不为这两个儿子考虑,各家虽有小心思,头些年一起供老三读书是事实。老三若真有造化,中了秀才乃至成了举人,他们老两口还是希望老三多少能帮衬他的两个兄长一些。
为着这个,三间房子之间并没有竖起篱笆,一大家子还是进出一个大门,便是三个孙子孙女们,王氏也时常看顾着。
一个院子三间房,大大小小住了十多口人。
人多口杂,口一杂是非就多。
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头的小碗儿,便是在八岁生辰前夕,丧命在这无端的是非中。
她太小了,腊月里出生,说是八岁,实际才只有六周岁。
回来得突然,人也迷糊,昨晚的宋栀下意识把陈易往最坏处想,现在清醒冷静些了。
她不知道陈易在害她性命这件事中到底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可她也知道一点,陈易称得上始作俑者。
向升平公主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远离陈易、偏活一隅却不是没有可能。
而长达十年的冷漠相对,她又怎么可能不怨恨。
可再如何怨恨他,想要远离他,她也做不到任由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丢了性命。
宋栀往前走了两步,越过院落望了大开的大门一眼,哪怕是为了她自己能过几天舒坦日子,这个家也必须分得彻底些。
陈宛被父母哥哥宠着长大,天不怕地不怕,虽然觉得宋栀陌生,却不会害怕。
小姑娘腿短,十分小心地迈过门槛后便蹬蹬蹬跑了几步到灶台处,从大锅里捞出一个鸡蛋。
“嫂子,吃鸡蛋。”陈宛还不到宋栀腰间,为了把鸡蛋塞进她手里,还得抬胳膊。
宋栀下意识接过,一低头就看到陈宛的笑脸。
小姑娘穿着一身浅绿色细布衣裳,头顶用两根红绳绑了两个小揪揪,红花绿叶,娇嫩的小脸是嫩黄的花蕊。
侄女肖姑,圆眼笑唇,有那么一瞬间,宋栀以为眼前的陈宛是她的乖乖小女儿。
手中的鸡蛋温热,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宋栀轻轻抓了两下陈宛的小揪揪,问她:“就我们在家?”
“爹娘去地里了,哥哥也去地里了。”
陈易不是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旬休时会和家里人下田务农,是以虽然是个书生模样,身材并不淡薄,反而精瘦有力。
宋栀蹲下来和陈宛平视,不自觉夹起嗓子:“怎么把鸡蛋给我了,你不想吃呀。”
“娘煮了三个的,我昨天吃了两个呢。”陈宛想了想,才说。
一个被哥哥分成两半给了爹娘,一个她自己吃掉,还剩一个。
所有人都吃了,就嫂子没吃呀,所以她想吃也不能吃。
宋栀从陈宛零碎断续的言语里,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前世的这天,她可没有分到鸡蛋,可听陈宛的意思,这两日王氏都煮了三个鸡蛋?
是因为那时候她午时才起,所以没赶上?
王氏性子硬,见她不肯起来,一气之下完全能做出来把她的鸡蛋分给小妹这种事。
宋家是安阳县城有名的富商,宋栀又是宋家二老的独女,莫说鸡蛋,便是飞禽海味也不觉新鲜。
可她现在竟觉得有些心虚。
西屋渐渐安静下来,东屋里头陈老汉和王氏在低语。
陈宛睡得香,冒了一脑门汗,王氏给她抹干净汗后又用手背去碰她红扑扑的脸蛋儿。
还是没忍住把小女儿耳朵上的两粒金丁香摘下来。
看王氏把它们放在帕子里包了又包,陈老汉笑话她:“就知道你不能让小碗儿那么戴着。”
王氏不觉得被笑话,“你这老鬼吃了顿好饭就骨头沉了是不?小碗儿多大点,还能把金子戴耳朵上?”
太招眼了,就跟前两天她那三儿媳妇头顶上的金步摇。
我的乖乖哦,一晃一晃的,比天公老爷都刺眼!
提起这个,王氏小声说:“老三媳妇也挺懂事。这不今天就没戴?才嫁人,戴两天新鲜,也正常。”
她不知道宋栀今天戴的桃花粉玉簪更值钱,陈老汉也不知道。
“老三媳妇出手就是鸡蛋金子,晚上还有野鸡汤,我看你这老太婆是被哄住了。”陈老汉并非挑拨婆媳俩,就是觉得自家老婆子真能变脸。
田里干活时还憋了一肚子气,耕牛一样埋头苦干,干得比他都快。这才过了几个时辰,都开始给老三媳妇圆了。
“哼,你知道我不是。”王氏没再多说,把装了金丁香的帕子塞进箱柜底下,就要睡了。
但没睡着。
“儿媳妇手艺不错。”
陈老汉害怕自己老婆子找事,提问:老娘做的菜难吃是吧?于是保持沉默。
“老头子?”
陈老汉迷迷糊糊:“嗯?”
“下午我不去地里了,明天儿媳妇回门,得备些礼。”
午觉醒来,东屋门窗紧闭,王氏在炕上扒拉家里的铜钱袋子。
分家后,明面上分得十二两银子,他们老两口也攒了一两半的私房银子,一共就是十三两半。
十三两半的银子,还有一间房,要不是老三读书,这日子其实挺好过。就在她开始为将来发愁的时候,老三年后中了秀才,又被选为了叫什么廪膳生员的。
什么生她不懂,就知道是老三念书好,知道有钱有粮食拿,一个月有两钱银子加上半石的米。
才有点笑模样呢,老三就带回来一个说不清是好是坏的消息。
娶妻肯定是好的,就是这妻竟是县城里宋员外家的独生女儿。宋员外她知道,农闲时挑菜去县城里走街串巷,县衙边上的一处宅院就是宋家。
但王氏第一个反应是愧疚。
老三快十九了,老大老/二这个年龄的时候,孩子都在媳妇肚子里了,到他这却是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有。
王氏可不记得小儿子多花的学费纸笔钱。
读书明理,当初每个儿子都送去前山村老秀才那里读了几天书,偏只小儿子被留了下来。
儿子是读书的料,做父母的还能不理会?哪个乡下老妇不想做宰相娘?老/二媳妇不也是为着这个闹腾?
至于这桩婚事,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懂,明知在聘礼上会有些为难家里还开了口,那就是真喜欢真想娶。
县令夫人做媒人,王氏也没有士农工商的弯弯绕绕——吃饱肚子才几个年头,还瞧不起富贵商户?而且正如儿子所说,将来若真有考取举人功名那一天,有个有钱的老泰山,也不必为了赶考的盘缠银子给旁的地主豪绅多好得脸色。
她听说过,邻县头些年出了个举人老爷,中举的好消息传到家门的同时,三五个富贵员外就带着银两田地和貌美丫鬟登了门。
当时让多少人羡慕啊,一传十十传百的,结果没过上两年呢,那举人身上的功名竟被撸了干净。似乎是为着他身上挂着太多地主的田地,能免税赋,让朝廷收不上来钱了。
当时她就想了,商人多精怪,还能白给你银子不成。
可老泰山会。
宋员外家人口简单,本人名声也不错。
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王氏节俭到抠搜,在大事上却绝不含糊,第二天就回娘家把三两银子的欠账要了,手头上就有十六两银子。
十两银子做聘礼,算是图个十全十美;三两银子办个有三个大荤的酒席,儿子中秀才多长脸的事。娶妻立业,双喜临门值得把肥鸡鲤鱼和肘子都摆上桌。
二两银子给全家老小都做身细布衣裳,半两银子置办些新的瓷碗筷子。
王氏又算了一遍算过无数遍的账,再次确定手头上确实就剩了不到二两银的散钱。
老大和老/二的媳妇都是前后村的,家里过得不如陈家,二两银子的聘礼是半文没带回来不说,嫁妆不过一身新衣裳和两条薄被。凡事都讲究礼尚往来,说是回门礼,叫俩儿子切上两斤猪肉带回去添个菜都算礼重,老三媳妇这边,还真让王氏有些头疼。
八抬装得满登登的嫁妆,雕花木床都是娘家送过来的,为了全陈家脸面,只说是儿媳妇认床。更别提还有现银二十两。
这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肯定给了更多。
不是她算计惦记。
她可是秀才娘,自有点傲气在身上,才不会见天儿想着怎么搜刮儿媳妇的嫁妆。
将心比心,假说她要是有那么大一份家财,等小碗儿出嫁那天,非得陪上自己半数私房。这还是因为小碗儿不是独女,否则全家不还都是她的?
一家人分不清,再说不用儿媳嫁妆,天长日久下来,肯定是他们占便宜。等儿媳妇生了孩子,更不用说了。
便是眼前的,今天午饭后她给了小儿媳妇五十文,也被退回来十文,儿媳妇只收了野鸡的钱。
唉,穷就是穷。
王氏琢磨来琢磨去,把钱袋子收起来,出了屋。嘱咐了几句陈宛不要乱跑,就拎着背篓,往山里去了。
陈易把书箱放在砖地上,很是用了些力气,发出的声音让喋喋不休的陶望清闭了嘴。
身为陈易的同窗兼同屋好友,陈易成婚那日他自当到场。
宋栀的模样他原没见过,在听闻陈易的婚事后,他急得团团转,生怕好友盲婚哑嫁个乖戾跋扈的丑婆娘。
于是偷偷给家里人递了信叫打听,弄得他娘以为自家孽障要收心,欢天喜地后费心费力,认认真真打听到了冯知县夫人头上。
最后自然造了个好大的乌龙,亲娘的拎耳朵和陈易的横眉冷对那是一个不少。
如果是两个月前,和陶望清不甚相熟之时,陈易必然会觉得被冒犯,要严肃神色请他慎言,现在知道“慎言”于他无用,只道:“若非才从外面回来,一路天色不变,要以为唯有县学之上天公盛大,让人滴汗如雨。”
大冷天的弄个折扇开开合合,若君有疾于首?
另一种形式的指桑骂槐。
陶望清听明白了,也反应过来刚刚说的话不对,连忙作揖致歉,“还请陈兄宽恕则个。”
“知道你大约这个时辰回来,瞧,专门给你打的饭。东坡肉和清炒藕带!”他转移了话题,觑着陈易脸色。
陈易无奈摇头,洗手吃饭。陶望清见状,便知此事算是过了,又口若悬河起来。
从五日前的月考成绩,到三日前的同学口角,再到昨日自己被训导用戒尺敲了脑瓜子,人也好,事也好,自己也好,全是陶望清的谈资。
陈易偏身,稍微挡住桌案上的饭碗,默默听他说着。
吃过午饭,洗干净碗筷,又打水进来擦房间落着浮灰,待地也洗完,临下午课程开始不到半刻钟时,陈易拿了书册在手,说:“该去上课了。”
陶望清如遭雷击,大叫一声,“陈老三!你误我!”误我的午休!
不是所有人都有陈易那种精力,陶望清又属于特别没精力的那种人,午休不睡,下午的课堂上不知要有多痛苦。
想睡不敢睡,意识混沌头脑胀痛。
想逃学。
十分想逃学。
陶望清把儒巾戴好,跟在陈易后面往学堂走,觉得脑袋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一会儿大约又要挨戒尺了。他那位县令二姨父总说他是榆木脑袋,他现在倒是希望自己这脑袋真是榆木做的。
面前人的背影青松一般,步履从容,要是叫那等以貌取人的人见了,必要夸上一句谦谦君子。
呵,好一个记仇且有仇就报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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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易去搏他的功名,自有事做,宋栀则准备在上河村先老实窝住几日。
她不耐烦陈易,但还能听进去他的话,比如把陈宛拘在身边。
那日石头把陈宛推倒,让宋栀想起一件事来。
陈宛的生辰在五月初八,也就是端午节之后,节日之后是宝贝金蛋的生辰,陈宛每天笑盈盈的,王氏也不觉得种地辛苦了。
陈宛就是在这个时候淹死在了围绕了半个上河村的金沙河里。
那时正是春汛,金沙河水位稍涨,大人们会叮嘱家中孩童几句,甚至恐吓。
当日王氏抱着陈宛已经冰冷僵硬的小身体一个劲儿地说,“娘不打你,跳河里也不打你,你再跟娘说句话。”
那时都谁围在四周?除了家里人和熟悉的村里人,还有二房刘氏的娘家侄子。
宋栀记得这个孩子年龄上只有十岁,但长得很壮,从身量体格上来说,便是比起十四五岁的孩子也不差什么。他往日是总来陈家,美名其曰想念姑姑姑父来探亲,实际上是过来吃吃喝喝的,可陈宛出事后,宋栀便没有在家中见过他。
联想起石头对陈宛的敌意,宋栀心里十分不安,一时后悔那日和王氏一起夸奖陈宛起来。
这几日间宋栀有和王氏提过,觉得石头对陈宛的安全有些威胁,是不是隔开点比较好。
她深层次的意思当然是让大方和二房都搬出去,但很显然,这意思有些过于深层了,王氏听不出来一点。她大手一挥,颇有些豪迈道:“谁比谁厉害可说不准!”
更后悔夸陈宛了怎么办?
偏偏她也不能往浅了说。
嫁进来没几天就要把公婆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全赶出去,那她简直就是传说中搅家精的化身。这几日装的贤惠,恐怕也要功亏一篑。靠着装贤惠得到的这几天舒坦日子,也要不复存在。
宋栀把七出之条捋了一遍,她许是犯了“口多言”这条,即多嘴离间家族关系。
那若说自己是做梦梦见陈宛出事呢?
王氏连她的梦都不会听完就给她一耳光。咒她最宝贝的小女儿,简直其心可诛!
就算王氏姑且信了她的话,她也说不出个然后来。她只知道前世陈宛出事,一旦被问起因经过和罪犯,就会一问三/不知。
完全不可信。
宋栀思来想去,只能用笨办法了。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陈宛和石头爆发了冲突,石头先动的手没错,偏偏吃亏的也是他,刘氏真的善罢甘休吗?还是因为是儿媳,因为处在低位而不得不被强压住?
宋栀想起了竹子。遇到强力时,要么被折断,要么产生极大的反力,狠狠打伤那使力之人。
“嫂子,嫂子!”陈宛噘起小嘴,宋栀没有应她后加大了音量。
四天的时间,对宋栀在家中待习惯的人不算什么,对只有六岁的往日在村里疯跑的小娃娃就很漫长很漫长了。
刺绣握笔习字作画,就算宋栀换着花样教她,她也不免腻烦起来。
陈宛渴望早晚的凉风灌进嘴里的感觉,也渴望中午刺眼的阳光照进眼睛里——她都要挑阴凉处走路,现在她竟然想直面太阳。
陈宛表达能力有限,但实在好懂,宋栀哄她,“后日我要去县城,你想不想去?”
小家伙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你今明两天在家陪我,刺绣可以先放放,你只要背会两首诗,我就带你去怎么样?”
不等宋栀说完,陈宛小鸡啄米一样忙不迭点头,像是怕宋栀反悔一样。
宋栀得意,小孩子就是好哄,都不用承诺买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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