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贺兰贾晚音的其他类型小说《替嫁流放再回首,全京都要抖三抖贺兰贾晚音 全集》,由网络作家“蜜汁红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五日后,天降大雪,寒风凛冽。气温的骤降,大大减缓了队伍的行进。贺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上,同慕意和贾晚音互相搀扶着,踩着上一个人的脚印,艰难跋涉。脸蛋被风割得生疼,耳朵也好似冻得发脆,好像轻轻一掰就能掉下去半拉。好在这两天大家把草鞋续的又厚又高,穿在脚上倒像个靴子,大大保护了脚上的温度,虽然不能同棉靴比,但也比同行的其他犯人好了太多太多。贺兰感觉自己整个人已经冻木了,脑子发钝,脚下机械的迈出一步,又一步。慕意是又提又拖,才没让贺兰掉队,滑下去。押官纵马前后来回巡视,不断挥着鞭子赶人,“快点!都快点走!”“不能停!天黑赶不到驿站,都等着冻死!”鞭尾无差别落在人群中,抽打在犯人背上,颈上,脸上,一下,又一下,啪啪作响。突然,喊杀声冲破风...
《替嫁流放再回首,全京都要抖三抖贺兰贾晚音 全集》精彩片段
五日后,天降大雪,寒风凛冽。
气温的骤降,大大减缓了队伍的行进。
贺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上,同慕意和贾晚音互相搀扶着,踩着上一个人的脚印,艰难跋涉。
脸蛋被风割得生疼,耳朵也好似冻得发脆,好像轻轻一掰就能掉下去半拉。
好在这两天大家把草鞋续的又厚又高,穿在脚上倒像个靴子,大大保护了脚上的温度,虽然不能同棉靴比,但也比同行的其他犯人好了太多太多。
贺兰感觉自己整个人已经冻木了,脑子发钝,脚下机械的迈出一步,又一步。
慕意是又提又拖,才没让贺兰掉队,滑下去。
押官纵马前后来回巡视,不断挥着鞭子赶人,“快点!都快点走!”
“不能停!天黑赶不到驿站,都等着冻死!”
鞭尾无差别落在人群中,抽打在犯人背上,颈上,脸上,一下,又一下,啪啪作响。
突然,喊杀声冲破风雪,由远及近,二十几道黑影自林中暴起,将后方女犯们团团包围。
异变突生,女人们惊叫逃窜,却被一柄柄雪亮的大刀围追堵截,像赶羊一样把女人们赶作一堆。
贺兰一激灵,被周遭的尖嚎声彻底吓清醒。
怎么回事?
山匪劫道吗?
她二话不说,挽着大姐和婆母就往押官的方向跑,押官们此时也纵马合围过来,纷纷拔刀出鞘。
两拨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成对峙之势。
李押司打马上前,“京都要犯,你们敢劫?”
“官爷,下雪了,弟兄们冷啊,您赏几个女人,给兄弟们暖暖被窝?”
“老子就要那个娘们儿!屁股大!”
“哪个?豁牙子你眼睛长娘们儿腚上了吧。”
山匪哄声大笑,丝毫不把押官放在眼里,你一言我一语挑选着,眼神滑腻腻地游走在女人身上,好像她们已经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贺兰只觉头皮发麻。
一个个都饿成一把骨头了,这帮恶匪也不嫌硌牙。
押官们面色犹疑,他们私心里并不想产生冲突,这天寒地冻的,赶紧赶路去下一个驿站要紧,左右不过是流放犯,就是在路上多死了几个,也是再正常不过。
再说了,她们本就是死刑犯。
若是让这帮匪徒叫来更多帮手,他们只有十二人,不占任何优势,要他们为这些犯人白白送了性命,实在不值当。
一个身形精瘦的秃头走出来,大刀扛在肩头,满脸邪笑,“我说官爷,弟兄们心急,就不和您客气了。”
话毕,匪汉们大笑着冲到队伍里抓人,女人们无处可逃,力气又挣不过这些膀大腰圆的山匪,一时间只余哭嚎一片。
李押司同身后几个押官对上视线,缓缓后退。
贺兰早在他们对话时,就带着大姐她们往男犯队伍里钻,此时身后响起的哭声刺进她的耳膜,嚎得她心颤。
男犯们并不好相与,有麻木的,纷纷避开,躲开她们;有恐惧的,直接上手推搡,要把她们推出去。
三爷四爷背着老夫人,原本走在外围,见势不妙,也立刻退到人群中间。
好不容易同三爷四爷会合,两个夫人哭着朝自家老爷扑过去,忽的斜刺里白光一闪,两把大刀硬生生阻了她们的步子,三房四房的女眷一下子瘫坐在地,瑟瑟发抖,抱作一团。
匪徒冲进男犯堆里抢女人,根本不用砍杀,男犯自动就让出一条路来。
他们刚刚可是听的真真的,这些人只要女人,没人傻到冲上来送死。
春河和春木有些功夫在身上,强撑着挡在前面,也不过多拖延片刻时间,很快体力不支,春木后背生生挨了一刀,深红的血液顺着外翻的皮肉往下淌,洇湿了整个后腰。
往前是暴戾恣睢的恶匪,往后是冷眼旁观的押官。
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瘦秃头直直走向贺兰,将地上的慕阳一脚踢翻在侧,大手捏着贺兰和慕意的肩膀,把她二人从地上提起来,押着就走。
春河和春木拖着伤躯爬过来,一人抱住瘦秃子一条腿,死不撒手。
最初的惊慌过后,贺兰已经冷静下来。
她如今已经落到恶匪手里,再糟还能糟到哪里去?
尽管十分愤恨,可那十二个不当人的押官,是她们现在脱身唯一的机会。
贺兰死死瞪着带头的押司,高声质问:“李押司!”
“我们是定国公府的女眷,你包庇恶匪,肆意妄为,难道就不怕长英军将领,找你们算账吗?”
“这一路,途经的四十六个官驿,我们都接触了谁,又送出了多少消息,你真的清楚吗?”
“届时到了关州,我们定国公府的女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真以为你逃得了干系?”
李押司闻言,心中一凛,定国公府的女眷,那确实不好办。
定国公一脉掌长英军军权,整整一十八载,即便如今沦为阶下囚,被判处流刑,从前麾下的将领,肯定有不少挂念旧主之人。
有他们出面,在关州安排些关系,的确再简单不过。
若是对方见慕家人有失,深查下去......
思及此,李押司打马上前。
“好汉,你也听到了,旁的人你们尽可挑选,这几个女眷,你们不能动。”
“长英军之名,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长英军?
谁人不知。
那是大渊最强军队,骁勇善战,所向披靡。
瘦秃子看向贺兰,眼中犹疑之色一闪而过。
“秃瓢!管他什么长命军短命军,老子看上的娘们儿,她就得进老子被窝!”
豁牙子粗暴地扛起一个女犯,对着她的屁股拍了一把,随即提着大刀,大步走过来,朝着绊住瘦秃子的春河春木,一刀砍了下去。
贺兰大惊,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胳膊,阻了这一刀的力。
春河春木可不能再伤了,再伤就没命了。
忽的一股鲜血,喷射而出,溅了贺兰一身。
豁牙子直愣愣倒下,肩上女犯随之摔在地上,惊叫一声后,吓晕了过去。
贺兰清楚地看见,一柄刀自右侧伸出,丝滑地割破了豁牙子的喉管。
她脖子上残留的血,还是热的。
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右后方轻轻响起:
“是长英军,不是短命军。”
贺兰机械地转过头,入目是一张刚毅硬朗的侧脸。
是慕阳!
他竟然醒了。
瘦秃子见势不妙,迅速收回手,几步跑远。
慕意还在状况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只见慕阳鬼影似的飞出去好远,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砍瓜切菜般,手起刀落,山匪一个个应势倒下。
独他一人,就把二十几个山匪逼的步步后退。
这股子生猛架势,看得贺兰眼睛都直了。
贺兰梗着脖子,视线直直与慕意相对。
“可我并不想死。”
她单薄瘦弱的脊背挺得笔直,两汪乌眸里满溢的是愤怒和倔强,是不甘和控诉。
慕意长睫轻颤,眼底划过不忍之色,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贺兰视线一转,目光一一划过屋内众人。
“我知道,大家都不想死,作恶的明明是他们,为什么我们却要走上绝路?”
贾晚音看了贺兰一眼,神色复杂,难道她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她们都是纤弱女眷,又是带罪之身,如何能与这样的恶人相抗?
这些人既然敢无视军规,自然有他们的后台和底气。
这役所不知如此经营运作了多久,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条线,她们这些人,隔绝外界,无所依仗,自身难保,又能凭什么,来突破这张罗网?
她这个儿媳,自幼长于深闺,十几年来又心智有损,这些弯绕,她自然不会懂,才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来。
也罢,就当是她这个做婆母的心狠吧。
她绝对不会,让那些人有机会,染指慕家任何一个女眷,包括尸身。
婆母看过来的这一眼,太过决然,贺兰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不妙。
不要啊。
就算是慕家上下一心,也别是这个团结法吧?
她刚刚还着急,大家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逃过劫难,才能脱离役所。
好嘛,现在她更着急了,还得想着怎么拦住她们别想不开。
真会给她出难题啊。
贺兰还想最后再努力挣扎一下,青嫂却已经在屋外大力拍门,吆喝女役们出去干活。
饭也没心情吃了,大家心里揣着这个公开的秘密,神色难掩,脚步沉重。
慕老夫人叫住坠在最后的贺兰,悄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别听她们的。”
贺兰心头一松。
至少还有祖母,祖母是清醒的。
说来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祖母总是会偏向她,对她这么好,不会只是因为她是长房嫡孙媳妇的缘故吧?
“祖母,您说,咱们能渡过这一劫吗?”贺兰希冀地看着慕老夫人。
现在所有人,都默认了贾晚音的话,认为她们唯有一死,贺兰现在十分迫切的想得到慕老夫人的肯定和支持。
“当然,你会带着她们,走出去。”慕老夫人字字有力,声沉如山。
得到了祖母的肯定,贺兰心里顿时有了莫大的底气和劲头。
她对祖母身上的所有疑问,都不再重要。
至少祖母是站在她这边的,这就够了。
*
“上一批还没洗完,这又送来,腿儿可真勤。”
“玉妮儿,你带着她们,把这些拿去洗。”
青嫂在院子里嘟囔着,指挥来指挥去,看着明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朴实妇人,谁能想到,她背地里竟会经营着那样的勾当。
她摆着手,招呼过来一个女役,让她带着新来的这些人,去河边洗昨日新送来的衣裳。
原先说新来的先将养个三五日,只在宅子里洒扫,贺兰正想着该如何出役所看看,没想到机会这就送上门。
她赶紧抱起脚边的木盆,站在那个叫玉妮儿的女役的身后。
慕意是不会让贺兰单独行动的,见她如此动作,便也拿起一个盆子,走到她旁边站好。
“啊——”
女役住所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尖叫。
紧接着,数个女役跌跌撞撞跑出来,有几个跑得太急,自己给自己绊倒了,也顾不上站起来,连滚带爬往外逃,她们神色惊恐,只一味地往她们来的方向指,语无伦次。
“死人了,死人了——”
青嫂细眼一斜,迸出厉光,“什么死人?胡嚷嚷什么?”
“怎么回事?”后方传来一道严厉的质问声。
女役们皮子一紧,回头一看,正是梅姑。
役所内的一应琐事,梅姑懒得管,都交由青嫂打理安排,梅姑只负责对外的事项,几天才来一次役所。
平素都是井井有条,今天刚进门,就见院子里呼号叫嚷,乱成一团,可不就生了气?
乌乌糟糟的,这是干什么?
役所是来服役赎罪的,可不是来胡搅发疯的。
青嫂讪笑两声,连忙快走两步,弯身给梅姑见礼。
“方才正要安排人出去浆洗,不知怎的,这几个突然就跑来叫嚷,您放心,我这就去处理,不让她们生事。”
梅姑面色不耐,淡淡地朝青嫂瞥了一眼,就径自往自己的正房去了。
青嫂顿时后背一松,转过眼瞪着地上惊恐的女役,恶狠狠道:
“是你说的死人了?”
女役抖着手往前指,声音都变了调:“在......在第三排......后墙角。”
青嫂嘴里骂着,抱着手臂,扭身出了役所,不一会儿就领了两个大汉回来,径直往女役指的方向去。
大家全都瑟缩着聚在院子里等着,没人敢跟上前。
没过多久,青嫂就回来了,她身后的两个大汉真的抬了个人出来。
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那人胳膊耷拉在一边,暴露出来的手臂上,有许多凸起溃烂的红斑,和一道道青紫掐痕。
贺兰见了,猛地抓住慕意的手,示意她看这个人的衣着。
眼熟的梯形补丁,不对称的后摆,和短了一截的裤脚。
昨夜偷偷出役所的人,就是这个女役。
大汉抬着人走近,贺兰清楚地看见,这个女役胸腔有起伏,她还活着!
青嫂抱着手臂,慢悠悠上前,一脚踹翻刚刚惊叫的女役。
“你是死人眼吗?她死了吗?”
女役受了窝心一脚,瘫倒在地上,不敢再出一声。
贺兰乍着胆子,声如蚊蝇,埋着头,弱弱问道:
“青嫂,这位姐姐看着是病了,是不是要送到隔离区养病?”
青嫂细眼随意一瞥,见是贺兰在问,眼神微妙道:
“她这烂心肝的病,是养不好了,没看阎王爷都给她身上下催命符了吗?”
话毕,朝大汉们一挥手,“送山里去,让老何收尸报丧。”
大汉们低头称是,抬着人大步离开。
贺兰强硬的让自己撇过头不看,手下不自主地越攥越紧。
什么烂心肝,什么催命符,这明明就是受他们蹂躏折磨才会生的花柳病,是梅毒。
通身红疹,脱屑溃疡,发烂流脓。
非是贺兰真就懂得那些,实在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这是最可能,也是最符合的病症。
女役白日劳作,晚间还要受他们折磨,得了病就直接报丧处理,还真是方便。
可真是,无本的买卖。
贺兰垂着头,悄悄抹去颊边不知何时淌下的眼泪,心里从未有过的坚定。
就在刚才,她嗅到了一线生机。
狱卒高声吆喝着,从夹道走过,犯人们排着队,套上手铐,一个接着一个走出牢门。
一行百十个犯人,在十数个押差的看守下,缓缓行至城门口。
一辆马车早在城外停候多时,守在车外的小厮看见前头犯人出城,忙向车内禀报:
“大少爷,二小姐出城了。”
车帘唰得掀开,自车上下来一位如玉的公子。
他忍着右腿剧痛,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急切地往前走。
他要去见他的妹妹。
与押司官一番交涉后,贺兰自队伍中被带了出来。
只一眼,贺廷远就红了眼角。
轻云和轻雨两个丫头没看错,妹妹如今看着,竟真是大好了,难道真是冲喜之故?
贺兰认出这是原主的哥哥。
是双生哥哥,他们有相似的眉眼。
哥哥一双眼睛里都是血丝,满面疲惫,想来是为她奔波一夜。
且并不顺利。
这在贺兰意料之中,倒也没有多失望了。
事已至此,不想哥哥因此更加伤心自责,贺兰抢先开口:
“哥哥你看,我已经好了,脑子再也不浆糊了。”
贺廷远听了更加心疼,喉间哽住,心头发堵,不知如何回应,只默默将行囊递了过去。
“哥哥没用,没法子保下你,但是,兰兰,你一定要记得。”
“不论遇到什么境况,你都要保全自身,除了性命,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贺廷远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右腿轻颤,尽数落入贺兰眼底。
“哥哥,你的腿,是受伤了吗?”
不待贺廷远回答,远处押官已然开始催促。
贺廷远只得做最后的道别:“兰兰,一定要保重,保全自己。”
“你相信哥哥,咱们一定能再团聚。”
贺兰转身走向犯人队伍,泪流满面。
她太不适合这样依依惜别的场景,不管是看别人,还是她自己,每次都会掉眼泪。
心里明明其实并不想哭,但气氛一到,某些话一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拦都拦不住。
前世朋友总说,她太感性,容易陷入感情,被人骗,她总是一笑而过。
她可太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饼了,她或许是比其他人更容易共情一点,但也仅次而已,就好比是读了一个催泪的故事,情绪过后也就罢了,眼泪一擦,片叶不沾,她才是最清醒冷漠的那一个。
贺兰回到队伍中,百十人的队伍开始行进,男犯和女犯分成两队,男犯在前,女犯在后。
她搀着慕老夫人走在队尾,慕阳依旧昏迷不醒,由昨日那两个小厮轮番背在身上。
慕家一众仆从全散了去,独这二人铁了心留下来,随他们去北地,照顾慕阳。
他们能做这样的决定,贺兰由衷佩服,至少她是做不到的。
想来她这个世子夫君品性应该差不了,否则哪能得这二人如此忠心相护。
自清晨到正午,整整走了两个多时辰没歇。
直到前方出现一处溪流,押官终于吹了哨子,令所有人原地休息。
贺兰扶着慕老夫人靠坐在一棵大树下,从包袱里摸出来两个水囊,去溪边取水。
慕家一众人聚齐,围坐在老夫人身边,一个个唉声叹气。
流刑的犯人,一日只早晚给餐食,他们消耗了大量体力,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噜响,却也只能干瞪眼。
押官在一旁吃着干粮,看得众人直咽口水。
贺兰在溪边自己喝够了,取水回来,先递给慕老夫人和婆母。
她席地坐下,把包袱背在身前,紧紧抱在怀里。
有家人打点行囊的犯人没几个,物资是重点被人觊觎的东西。
人多眼杂,贺兰还没有打开看过,只伸手进去囫囵摸了一圈,有银两,有衣物,有干粮肉干,其他的摸不出来是什么。
往后的路,全指着这点东西支撑,她得俭省着用。
等到了北地,有点银两傍身,日子也不会太艰难。
三夫人舔着发干嘴唇,在一旁等着,眼睛一刻不离水囊,见老太太饮够,直接就上手接过来,给自己一房的人用。
四夫人拖着步子走了一上午,累得紧也渴得紧,身上还有汗湿,里衫黏糊糊贴在身上,十分不爽利。
她没三房家的手快,眼睁睁看着水囊见底,气儿更不顺。
这做派像什么样子,真真是粗鲁不堪!
“侄媳妇,再去打些水来。”
贺兰侧头闭眼,假作不知。
她是大房新进门的儿媳妇,侍奉慕老夫人,侍奉婆母,是她的应当。
四房的四个人,也要她来照顾?还没从贵妇小姐的身份里走出来呢?
她也是拖着腿走了一上午,浑身酸痛,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
四夫人见贺兰充耳不闻,只死抱着包袱,越发鄙夷不满:
“护的这么紧,这是防着谁呢?我们还不至于贪你那点破烂东西。”
三夫人闻言,跟着附和:
“就是,做这副样子给谁看?你如今是慕家的儿媳,你就算真有什么东西,那也合该拿出来,孝敬老夫人,孝敬婆母叔婶。”
贺兰不动声色躲到慕老夫人身后,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贺兰,去打水。”
是贾晚音。
一想到是这个儿媳,夺走儿子的福祉安康,她对贺兰就越发不喜。
四房按说不应该使唤她大房的人,但她现在就是看贺兰不顺眼,鬼使神差的,就帮了腔。
话一出口,贾晚音下意识看了眼老太太,老人家靠着树根,闭目养神,并无其他神色,她蓦地呼出口气。
婆母发话,贺兰纵是不想动也得动了。
她是慕家的新成员,身无依仗,这才第一日,北地千里,往后不知道要走多久。
三房四房她可以不理,婆母毕竟是她的顶头上司。
算了,跑个腿而已。
见贺兰起身,四夫人还没来得及得意,押官却吹响了哨子,大部队开动了。
贺兰唇角微勾,天意如此,可不要怪我不帮忙。
*
熬过午后炎阳,冷风乍起,凉气直往脖领子里钻。
里衣汗湿未干,混着凉风裹着身体,拔凉一片。
众人不知走了多久了,可押官不喊停,没人敢停,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晚上还不知宿在哪里。
慕老夫人年纪大了,下午走了没多久就抬不起步子,喊了四爷过来背着。
女犯们一个扶着一个,走不动也要拖着走,谁阻了队伍,押官一个鞭子就抽过来,不讲半分情面。
贺兰路上捡了两根棍子,一个自己拄着,一个给了婆母。
她脚上还是成婚时的绣花鞋,鞋底就是几层布料,厚厚的缝在一起,脚底板早就走出了水泡,走一步,疼一下。
慕家从前高门大户,女眷的鞋也都是如此,精美但不实用,人家高贵的脚就不是用来走远路的,鞋底还比不上普通人家纳的,根本不耐磨。
大姑姐背着女儿,步子也是摇摇晃晃,婆母心疼亲闺女,母女两个扶持着往前。
大房,三房,四房,各自抱团。
贺兰只有自己。
所有人都彼此护持,只有她一个是外人。
真是,好委屈啊。
这一场祸事里,明明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莫名其妙卷进来,还被队伍里的人孤立。
贺兰狠狠吸吸鼻子,反复深呼吸,强压下胸口溢出的情绪。
也没什么了不起,她自己一样可以!
青嫂嗔了他一眼,骂道:“咋恁不要脸,一个个粗膀圆腰,跟头熊似的,让谁去接呢?”
军汉们咧着牙哄笑一阵,每个人胳膊下夹起一只筐,撞开半开的大门,大步迈进役所。
二十几只筐堆在院中,像个小山,贺兰和其他女役一起蹲在地上整理,原来女役所里那些要浆洗缝补的衣裳,都是关州军营里拿出来的。
“俺帮你们弄,来来来,交给俺。”
一个面相憨实的军汉忽地蹲在贺兰旁边,肥厚的大掌覆上她纤弱的手臂。
贺兰头皮一麻,蹭得站起身,快走两步避开,慕意见状,一把抓过她藏在身后。
女役们被突然靠近的几个军汉吓了一跳,尖叫着往边上躲。
军汉们嘻嘻哈哈,不依不饶,“妹子们躲啥哟?爷帮你们忙呐,瞅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干得动吗,啊?”
几个大老粗一齐哄笑,一排排黄板牙,好像那发了霉的老玉米,饥渴的眼神滑腻腻地流连在院中女役身上,粘糊得能拉出丝来。
贺兰不由一阵恶寒,拉着慕意往后撤,一直缩到了房后头。
那些军汉还在说混话,却是没有往里闯的意思了。
青嫂斜着细眼,不耐烦地挥胳膊赶人:“滚滚滚!还敢上我这儿撒野现眼来了,看把她们吓得,有个好歹你们出钱养啊!”
“就数你们歪肠子,都给老娘滚!”
军汉们眼神还在往院子里勾,被青嫂驱赶,一边退一边佯装告饶。
“哎哎?青嫂子别打,弟弟们不敢了,哈哈哈......”
等到这些个军汉彻底退出役所,大门重新关上,女役们才一个个冒出头,显然都被吓得不轻。
“行了都别躲了,赶紧干活来,瞅你们那德行吧,没见过男人怎的,装什么清白良家?”
“要真能让军爷看上,花银子给你们赎役,脱了这役所享福去,那才是真有本事。”青嫂一一扫过女役的脸,顿了顿,嫌弃道:
“啧,就你们这磕碜样?瞎子都看不上,躲什么躲?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赶紧干活,没事别来烦我。”
青嫂骂完,扭着身子回屋后歇着去了。
一众女役们低着头,面色各异,眼神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贺兰精准地抓到一个词,赎役。
依着青嫂的意思,那她就可以花钱把自己赎出去,不用再耗在这里做劳役了。
只是不知道要多少银子,但既然军汉掏得起,那总不会是天价。
*
吃过晚饭,贺兰和慕意带着齐悦上茅房,天一黑,那风就长了翅膀似的,扑棱地尤其狠,刮得脸生疼。
齐悦在茅房里蹲着,贺兰和慕意在外边蹲着,双手捂着脸蛋,缩着脖子耸着肩,像墙根下长出来的两朵蘑菇。
一个黑影从前方疾步走过,细微的脚步声,在风声里尤为不起眼。
贺兰眼角余光捕捉到片衣角,她扒着茅房的边,小心翼翼露出两只眼睛往外看。
那黑影脚步不停,径直往大门口方向奔去,最后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外。
贺兰回头和慕意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里的讶异。
“她就这么,逃出去了?”
慕意一脸惑色摇了摇头,“逃役是大罪,包藏逃役亦是。”
齐悦上完茅房,三人匆匆回屋,牢牢栓好房门。
贺兰仰躺在炕上,思绪纷乱。
青嫂说要是被军爷看上,花钱赎了劳役,就能离开这里,她既说了,便是合乎规章,有例可循。
可役所管理严苛,女役们日日做活,没有人身自由,哪有机会接触军爷?
今天那些军汉?
呸,他们纯属流氓。
青嫂还说晚间要在屋里待着,不要出门,可刚刚她却亲眼看到,有人毫不犹豫出了役所,看那样子,轻车熟路,头都没回一次,典型的惯犯。
两相一结合,那个私自出役所的人,难道是去找给她赎役的人去了?
不拘当兵的,亦或是不拘男女......
若不是为脱了这役所,凛夜寒风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役,出役所去干什么呢?
迷蒙间,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贺兰骤然清醒,
只有一声,听着距离不太远。
炕上的人全都惊醒,不自主地屏着呼吸,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又是一声惨叫,混合着哭嚎,也只一下,戛然而止。
屋里漆黑一片,静得能听清身边人颤抖的呼吸。
齐悦小手紧紧抓住慕意,“娘,我怕。”
“悦悦不怕,那是风声。”
又等了许久,那声音再没出现了。
贺兰轻轻地松开紧攥在手里的薄被,下定了主意。
*
次日一早,一众女役照例去厨下领了馍馍,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听到昨夜的惨叫声。
贺兰守在门口,拦住了一个矮小精瘦的女役。
女役面色枯黄,双眼无神,比她还瘦,想来她能招架得了。
贺兰偷偷把她拉到墙边,给她掰了半个馍馍。
“姐姐,昨儿夜间的叫声,您也听到了吧?那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女役见到馍馍,两眼霎时放光,毫不客气地抢过来,左右张望一通,见无人来抢,这才放下心,懒懒道:“昨夜他们验货,那声儿可不大些?”
说着,上下打量起贺兰,眼里的恶意有如实质,刺得贺兰不禁后退了半步。
“你不用好奇,你也快了,哈哈哈哈......”女役忽然大笑起来,嘴都要裂到后耳根。
她伸手指着贺兰的鼻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抖。
“昨天让男人摸了吧?啊?哈哈哈哈......”
“下一个就是你,下一个就是你,啊哈哈哈......”
女役忽然止了笑,枯黄的面颊上,诡异地爬上两团红晕,活脱脱变了个人。
她一脸神秘地凑近贺兰,用极低的气声说:
“黄田今晚就来赎我,他说他会带着他的兄弟来,帮他凑银子,你别和那个姓丁的贱人说,听见没?”
见贺兰不回答,女役又变了脸,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我怀了黄田的孩子,他今天就会来赎我,姓丁的,你没戏了,没戏了,哈哈哈哈......”
“孩子,我的孩子呢,孩子......”
女役嘟囔着,拿着贺兰的半个馍馍,茫然的走远了。
唯剩贺兰愣在原地,脊背发寒,寒意顺着脊柱,蛇一样爬上了她的后脑。
疯了,这个女役疯了。
慕意把饭食送回屋,回身就发现贺兰不见了,急忙回来找,转了半天都不见贺兰的身影。
她正着急着,拐过一个墙角,就看到贺兰一脸惊惧,踉跄着往回走。
“弟妹,你刚刚去哪了?”
贺兰闻言抬头,见慕意正快步向她走来。
“你往后可不能乱跑,去哪都要告诉我,我陪你一起,阿阳让我照拂你,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阿阳交代?你如果......”
贺兰一把抓住慕意的手,打断了她的话,颤声道:
“大姐,役所有问题。”
山匪很快被杀退,犯人惊散四逃,押官们叫喊不停,纵马分头追截。
匪徒尸首歪七扭八的散落在雪地上,鲜血汩汩涌出,与雪相融后,缓缓蔓延至慕阳脚下。
他背对着所有人,持刀而立,他的身影在贺兰眼中被无限放大,无比巍峨,好像只要他在这里,就是坚不可摧,就是牢不可破。
不愧是一军主将,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莫大的安全感。
而事实上,刚刚一战,慕阳剧烈透支了虚弱的身体,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巨大的无力感突袭而来,他感觉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长刀掉落,慕阳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
“公子!”
“阳儿!”
“阿阳!”
贾晚音和慕意急急朝慕阳奔去,春河春木伤重,只能眼看着干着急。
“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公子!”春河扒着贺兰的草鞋,催促道。
贺兰回过神,低头一看,春河腿上挨了一刀,春木背上还流着血,她默了默,开始撕衣摆。
得把他俩的伤口勒住,先止血要紧。
就算是忠心护主,这两个人也得把自己的伤顾好啊。
她忙乎了一通,可手上冻得没劲儿,一个口子都没撕出来。
“婆母和大姐已经过去了,多我一双眼睛不多,春河你还有力气没有,快帮我撕开,再耽搁一会儿,你俩血就该流干了。”
春河手一抖,撕少夫人衣服?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不不不......”
“磨蹭什么,快点!”
春河直往后退,余光瞥到旁侧匪徒的尸首,眼睛一亮。
“少夫人!我撕他的,您别浪费您的衣裳了。”
贺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新鲜热乎的,一具尸体。
她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这个,这个她不敢。
春河几下就拽出匪徒的里衣,撕成一条条手掌宽的布条,小心的把春木扶了起来,先给他包扎伤口。
匪徒沾血的外套摊开,肩膀上拼接的毛皮裹上了雪,一颗颗晶莹的浮在表层。
贺兰顿时有了主意,“春河,把这臭贼的衣服扒了。”
春河一激灵,下手不慎重了些,按在了春木伤口上,疼得春木嗷嗷直叫。
“少夫人?”春河面色僵硬。
贺兰一脸认真道:“我不便动手,你先把伤口包扎好,然后把贼人衣服都扒了,我给你们做衣裳!”
现在是什么光景,送上门的物资,不捡白不捡。
春河一乐,大声称是。
这边,慕阳强撑着调理内息,不过片刻,额上就渗出细密的薄汗,紧接着,他喉间一阵痉挛,呕出一大口黑血后,顿觉身上一松。
“阳儿,阳儿,你现在身体感觉如何?方才可有受伤啊?”
慕阳揩去嘴角血迹,一抬眼,便对上母亲和大姐关切的目光,再看到二人的穿着,还有腕上的铐子,他便了然发生了什么。
到底还是连累了家人。
为免母亲担忧,他故作轻松道:
“母亲放心,只是刚刚醒来,身子太僵硬,不大听使唤,有些脱力而已,儿子已经没事了。”
慕阳说着,内息流转丹田,忽的眉头轻皱。
毒竟解了?
他之前用内力裹挟,逼压至丹田处的奇毒,此刻竟几近消散于无。
此毒霸道诡谲,入体便如泥牛入海,毫无痕迹,待他察觉身体有异时,周身气血已被此毒耗损大半。
他当初强行用内力压制,虽然暂时禁锢了它,却也导致自己神志全无,人事不省。
母亲是从何处寻到的解药?
“那就好,那就好,你可知,你已昏迷近两月了,娘都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
贾晚音喜极而泣,心中巨石放下,情绪破土而出,收也收不住。
慕意眼角也泛了泪花,她背上的齐悦,好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似的,小嘴一瘪,放声开哭。
贺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混乱的画面。
慕阳嘴角还残存着一丝血迹,冷峻刚毅的俊脸上挂着无措,笨拙地安慰着婆母和齐悦。
这当口,三房和四房也寻摸了过来,几人面上俱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三房的孙子更是哭得直打嗝,显然是吓得狠了。
慕老夫人拍拍三爷的肩膀,三爷意会,缓缓将她放了下来。
她安抚地摸了摸贺兰的头顶,然后才去看慕阳的情况。
“好!好!好!大患不侵,后福自生。”
慕阳跪到老夫人脚边,重重叩首。
“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还,累及全家。”
“你自有你媳妇护着,我不担心。”慕老夫人揣起手,老神在在,全然没有在意他的后半句。
媳妇?
慕阳抬起头,俊脸上罕见地流出一丝迷茫。
而后才突然想起,他与承恩伯长女贺雪,确有婚约在身,因要为父守孝三年,才拖延至今。
在他中毒昏迷之际,贺雪竟还要与他成婚?
贺兰见慕阳迷惑不解,主动举起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很是贴心地提醒了一句:
“就是我,你媳妇。”
慕阳顺势回头,第一次将目光放在贺兰身上。
个子不高,蓬头垢面,一双眼睛倒是黑亮有神,眼神也算清明。
慕阳薄唇微抿,收回视线。
贺兰:“......”
他这是什么意思?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贺兰恍然,也是了,与他有婚约的是贺雪,不是她。
醒来后发现娶的人不是自己属意的未婚妻,自然没什么好脸子给她看。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贺雪如今巴不得离慕阳十万八千里,他就是再不满意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其实也并没有想过,要去和慕阳培养什么夫妻感情,别说是他了,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被人随意凑对。
这一点,贺兰还是理解的。
只是慕阳不仅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还是长房唯一的男丁,更是慕家最有能力和话语权的人,同婆母一样,是她的顶头上司,所以革命关系还是要搞好的。
想到这里,贺兰大度的原谅了慕阳的不礼貌。
又想着他或许暂时不想看见她,于是十分善解人意的退开,默默去帮春河收割衣服。
匪患虽退,风雪未停。
追截犯人的押官们陆续返回,他们用麻绳束了犯人的铐子,将犯人绑了长长的一串,坠在马后。
李押司下了马,走到慕阳五步远处站定。
“多亏慕将军身手了得,助我等平了匪患,只是天色眼看就要暗了,这等风雪天气,野外万万宿不得,咱们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些距离,还是得抓紧赶路才是。”
慕阳方才孤身对敌,势不可挡,不仅仅重挫了山匪,也大大震慑了这些押官和犯人。
这要是在平日里,催促犯人赶路这种事,哪用得着押司亲自开口,其他押官们直接抽一鞭子就解决问题了。
贺兰看着马背上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他们眼神里透出的,是警惕,是不安,更多的,还有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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