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桑枝裴临允的女频言情小说《妄折春枝裴桑枝裴临允小说》,由网络作家“蝉不知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裴桑枝福了福身,径直入了听梧院。下一瞬,院门阖上。裴谨澄怔愣的站在原地,心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真的是他的成见在作祟吗?他越发看不懂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夕之间,恍如隔世。“世子爷,三公子发高热了,您快去瞧瞧吧。”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裴谨澄的思绪。一门之隔,裴桑枝勾唇,静静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慢慢的,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冷白的月光洒下,张牙舞爪的银杏树枝桠像是挂满了素镐,树下站的是索命的厉鬼。裴桑枝抬手,轻抚胸口,痴痴地低笑出了声。她想,她大抵是不正常了。可,正常人是会被侯府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撕碎的。所以,做个疯子也不错。“四姑娘,您身子骨弱,莫要呛了风,快些进来吧。”站在廊檐下素华,见裴桑枝倚在树下,久不动...
《妄折春枝裴桑枝裴临允小说》精彩片段
裴桑枝福了福身,径直入了听梧院。
下一瞬,院门阖上。
裴谨澄怔愣的站在原地,心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真的是他的成见在作祟吗?
他越发看不懂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了。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夕之间,恍如隔世。
“世子爷,三公子发高热了,您快去瞧瞧吧。”
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裴谨澄的思绪。
一门之隔,裴桑枝勾唇,静静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慢慢的,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冷白的月光洒下,张牙舞爪的银杏树枝桠像是挂满了素镐,树下站的是索命的厉鬼。
裴桑枝抬手,轻抚胸口,痴痴地低笑出了声。
她想,她大抵是不正常了。
可,正常人是会被侯府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撕碎的。
所以,做个疯子也不错。
“四姑娘,您身子骨弱,莫要呛了风,快些进来吧。”
站在廊檐下素华,见裴桑枝倚在树下,久不动弹,陡觉阴风阵阵,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小声提醒道。
素华被庄氏指给了裴桑枝做贴身侍奉的大丫鬟。
裴桑枝敛起疯癫诡谲的神情,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无辜模样:“我实在忧心三哥。”
素华无言以对。
暗道,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在素华的注视下,裴桑枝满面愁容的回了房间。
房间里,烛火噼啪,炸开灯花。
裴桑枝面上的担忧被凛然的杀意所取代。
恶人自有恶人磨,永宁侯府的报应从今天开始就要陆陆续续的降临了。
怎么不算个好日子呢。
......
沧海院。
灯火通明。
裴临允面色潮红,冷汗淋漓,双眸紧闭,时不时抽搐着。
“大哥,我一来就看到三哥昏迷不醒。”裴明珠眼眶里掬着包泪,颤抖着说道。
裴谨澄脸色阴沉如铁,咬牙切齿:“府医不是替临允清理、包扎过背上的伤口了吗?”
“你先在此处守着,我去禀明父亲,拿父亲腰牌请太医入府看诊。”
“先让府医过来,想法子给临允降降热。”
言简意赅吩咐完,裴谨澄便脚步匆匆离开。
此刻,永宁侯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庄氏闲聊着对裴桑枝的安排。
“夫人,我知道你偏爱明珠,也不要求你一碗水端平,但你也不能让桑枝心寒。”
“她是你我的骨血,长开了定丑不到哪里去。”
“这些年来,你也知侯府在上京勋爵圈子里处境尴尬,驸马爷的态度那般冷淡,多的是人看不起我这个名不副实的嗣子,包括宫里那位贵人。”
“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我才混了个闲差,而澄哥儿至今未被授职。”
“如今,桑枝已经十四岁了,精心培养一两载,给她相看一门好亲事,备一份嫁妆嫁出去,侯府就多一份助力,澄哥儿的仕途也能走的更顺遂些。”
庄氏闻言,丝毫不觉得意外。
“妾身有分寸的。”
“只是有时候会心疼明珠患得患失,妾身把明珠捧在手心宠了这么多年,见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偏生桑枝是个心气高又心眼小的,处处想跟明珠争个高低。”
说到此,稍顿了顿,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姿态,欲言又止:“侯爷,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桑枝长在乡野,混迹于市井,自小接触的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秉性品行不明,倘若记仇又锱铢必较,侯府恐有养虎为患之嫌。”
“妾身也宁愿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永宁侯皱眉,一把挥开庄氏,冷声道:“她不该怨明珠吗?”
“这些年来,明珠霸占着她的位置,享受着侯府的荣华富贵和众星捧月的宠爱,她呢?她在乡下过着畜生都不如的日子,有怨,很正常。”
“若是她表现的不争不抢,我反倒要忌惮她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她的怨是对明珠的,不是对侯府的。”
“似她那般惨痛不堪的经历,便注定了她敏感、脆弱,又缺爱。只要你我待稍稍她好些,她就会死心塌地的为侯府着想。”
“渴求爱的人,最好掌控,我劝你莫要坏我好事!”
攀不上荣妄,就攀其他高门大户。
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庄氏眼皮颤了又颤,深觉脸面有些挂不住,低垂着头紧抿着唇,眼神幽怨。
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怨道:“侯爷有思量便好。”
永宁侯没有吭声,而是依旧冷冷的怒瞪着庄氏,直至庄氏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方开口:“还是那句话,别逼我行宠妾灭妻之事。”
恰在此时,轻叩门扉的声音响起。
“侯爷,世子求见。”
庄氏慌乱站起来,而后端坐在永宁侯身侧。
“让他进来。”永宁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不慌不忙道。
房门被从外推开,冷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
裴谨澄三言两语将裴临允的状况说的清楚。
“发高热?”永宁侯失声反问。
“府医是干什么吃的,小小鞭伤也照料不好。”
随后,解下腰牌,递了过去:“莫要再耽搁,骑快马去请太医。”
“若是能请来徐院判,就万无一失了。”
高烧久了,可是会要命的!
徐家,太医世家,祖孙三代皆入职太医院。
从贞隆帝一朝起,历经永昭、永荣、又至元和。
裴谨澄攥着腰牌的手一僵。
徐院判?
父亲可真敢想。
除了陛下,谁能使唤的动。
不对,还真有。
“儿子尽力。”裴谨澄含糊道。
话音落下,便大步流星离开。
永宁侯和庄氏匆匆披上大氅,朝着裴临允所在的沧海院走去。
庄氏半是担心,半是愤怒。
都怪裴桑枝那个天煞孤星,搅的侯府不得安宁。
......
荣国公府。
荣妄拎着壶温酒,吊儿郎当的斜倚在狐皮软榻上,微挑长眉,慢悠悠道:“你说,谁来了?”
无涯:他家国公爷又装耳背了。
罢了,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啊。
无涯清了清嗓子,猛地拔高声音,一字一顿:“国公爷,是永宁侯府的裴世子。”
荣妄仰头,灌了口酒,酒气熏然下,越发姿容独艳,勾魂摄魄,轻笑出声:“还真是稀奇。”
“想不到,清高的裴世子有朝一日会求到小爷头上。”
无涯歪歪头:“那请进来面对面奚落一番?”
这就是他家国公爷的癖好呀。
荣妄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流光溢散,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不见。”
“小爷今儿有比奚落人更有趣的事情,不缺这点儿乐子。”
“思春?”无涯一本正经反问。
荣妄拎着酒壶的手颤了颤,殷红的嘴唇轻启,美如画的人说出的话却粗俗的紧:“你放狗屁!”
沧海院。
裴临允吐出口血沫,瞳孔里的震惊仍未彻底散去。
被他和明珠踩在脚下的烂泥,长出了荆棘丛,敢对着他伸爪子了。
那一巴掌......
裴临允想起了裴桑枝挥出那一巴掌时的狠绝,眉心跳了跳,下意识抬手抚上了肿胀的面颊。
那一巴掌,真的很重很重,也真的很疼很疼。
看不出来,瘦瘦小小的裴桑枝竟有那么大的力气,以至于他都觉得自己的牙齿隐隐松动。
长本事了。
裴临允一把扯过帷幔,低头垂眸,手指摩挲着那团药渍,面色忽而迷茫,忽而愠怒,忽而挣扎,直至帷幔皱皱巴巴,又猛的挥开:“来人,拆下来,烧了。”
既然裴桑枝都说了,不必再兄妹相称,那他又何必扪心自问。
反正,他有明珠一个妹妹就足够了。
明珠不会像裴桑枝一样,说冷硬伤人的话,更不敢动手打人。
见无人应声,裴临允拔高声音:“怎么都聋了,我使唤不动你们了吗,再磨蹭的话,等我痊愈了,亲自杖毙了你们。”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随之响起的是怒火横生的声音:“你想使唤谁?”
“你想杖毙谁?”
裴临允唰的一下抬起了头,生怕再毫无征兆的挨一巴掌,不由得瑟缩着往后挪了挪,干巴巴道:“父......”
“父亲。”
莫不是裴桑枝前去恶人先告状了?
不是,裴桑枝有什么脸告状啊。
挨打的是他,受伤的是他,被裴桑枝指着鼻子骂畜生不如的还是他。
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看在裴桑枝以血入药救他的份儿上,小惩大戒一番,轻拿轻放过。
“听说,你很不满为父掌掴了明珠一记,又将她拖拽出府?”
“掌掴明珠的是为父,让明珠去给苦主认错的也是为父,你对桑枝撒什么气!”
永宁侯声音沉沉,语气里除了怒火,更多的是失望。
这副德性,能成什么大气候。
亏他以前还欣慰于裴临允放出的大话,真真觉得其有少年将军之姿,差的只是一股扶摇直上的东风。
没脑子,还冲动易怒,上了战场,就是给敌军试刃的活靶子!
少年将军?
无名炮灰罢了。
永宁侯坐在床榻旁的木凳上,冷眼瞧着裴临允:“你是觉得明珠无辜,我不该也不能罚他?”
“还是觉得侯府的尊荣固若金汤,屹立不倒?”
裴临允咽了口口水,心下更慌乱了。
“儿子不敢。”
永宁侯在府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一旦动怒,没有人敢捋那老虎须。
“做都做了,谈何不敢?”永宁侯再次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可知荣妄是如何质问谨澄的?”
“他说,难不成裴五姑娘有称帝之心,大乾百姓需得人人避讳不成?”
“这是诛心之言,若是传到圣上耳中,圣上心生疑虑,怀疑侯府有不臣之心,等待侯府的就是满门抄斩。”
“事大事小,并非由你说了算。”
“圣上起疑,侯府就是有罪,但看圣上决定何时挥下屠刀。”
“那荣妄未免太跋扈了!”裴临允恨恨道。
永宁侯眸光深深,环视四周,压低声音:“跋扈?”
“他有跋扈的资格,那便不是跋扈,而是天潢贵胄的气势。”
“荣家,出了个元初帝。”
“当今陛下又是元初帝和永荣帝的独子,亲族稀薄,甚是珍视荣妄这棵独苗苗,年幼时的荣妄是在当今陛下的膝前长大的。”
“陛下一日千秋鼎盛,荣老夫人一日福寿安康,荣妄就一日能在整个大乾横着走。”
“说句不恰当的话,荣妄的话就是王法!”
裴临允咬咬牙,心底泛着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是不甘还是嫉妒。
“你和明珠行事不密,落荣妄口舌是错。”
“你不知内情,不分青红皂白,妄加揣测、羞辱桑枝,更是错上加错。”
永宁侯抑制着失望,继续指点教导裴临允。
到底是亲生儿子,总不能一怒之下溺死在恭桶里。
主要孩子大了,恭桶也放不下了。
若是能吸取教训,痛改前非,建功立业自是好的。若是不能,也得明白轻重,别给侯府惹祸事。
“父亲,儿子知错。”裴临允低下头。
“但,父亲当真要将裴桑枝抬的这般高,夺了明珠的光芒吗?”
“明珠才是倾注了您和母亲心血的女儿,你偏袒桑枝,就不担心明珠离心吗?
裴临允依旧不死心的替裴明珠辩解。
永宁侯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眼里的失望几乎要化为实质,嘴唇翕动,终是将所有的斥责和解释掩于喉间。
“桑枝和明珠皆是侯府的千金,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永宁侯不耐的搪塞道。
离心?
裴明珠有什么任性妄为的资格?
没有侯府千金的身份,裴明珠什么都不是。
难道,裴明珠会蠢到跟侯府闹翻,回乡下做个农妇吗?
临允真是蠢的令人发指!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现在竟觉得,临允的脑子还不如裴桑枝。
裴桑枝行事无甚章法,那也只是因未经雕琢。
永宁侯嫌弃的瞥了眼裴临允,不欲再多说:“既已知错,那便寻个时机,好生给桑枝赔礼道歉。”
裴临允瞪大眼睛,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不可能!”
“我是说话重了些,但又没有冤枉了裴桑枝。”
“父亲,您可别被裴桑枝哭哭啼啼的模样哄骗了去,她掌掴我,指着我的鼻子骂的时候,强硬嚣张的很。”
“就算要和好,也得裴桑枝跪到我跟前儿认错,我好勉为其难的原谅她。”
要不然,他的脸就丢光了。
永宁侯顿觉手心发痒,看着裴临允脸上对称的巴掌印,又觉无从下手,索性威胁道:“你不认错,我就将明珠送去别院,待及笄礼方可重新归家。”
“至于成尚书府作何想,我无暇顾及。”
“毕竟,真正跟成景翊有婚约的是桑枝,而非明珠。”
裴临允反驳:“父亲,话不能这么说,景翊心悦的是......”
永宁侯皱眉,冷哼一声。
裴临允的声音戛然而止。
“心悦?”
“心悦能值几两金?”
“高门大户结亲,要的是门当户对,要的是相辅相成。”
永宁侯一针见血的戳破裴临允的幻想。
裴临允心凉的可怕,止不住怀疑,父亲到底有没有真心疼过明珠。
“我知道了。”裴临允蔫蔫道。
......
荣国公府。
荣老夫人瞧着荣妄不过送了趟小徐太医的工夫便又换了身月白锦袍回来,指尖绕着茶盏沿儿笑:“这春天还没到呢,咱们家孔雀倒先开了屏?”
“相中了哪家的小孔雀?”
荣老夫人夫特意咬重了“孔雀“二字,声音里满是促狭,半是打趣,半是认真。
“国公爷,老夫人正发愁您的婚事呢。”
“这桩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谈资传入老夫人耳中,这个难题,怕是会迎刃而解。”
“永宁侯府与荣国公府,到底算有旧交。”
其实,他想说英雄救美的。
然,他家国公爷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裴四姑娘也与美字毫不相干。
“无涯。”荣妄“啪”的一声阖上折扇,轻敲扶手,胸有成竹道:“你不了解老夫人。”
“老夫人偏爱姑祖母和小爷这一挂的长相。”
“荣国公府但凡没落魄到吃不起饭的程度,都不可能找一个透着一股衰败凋敝之相的女子做主母。”
无涯由衷道:“此生,国公爷婚事无望也。”
他有幸在老夫人那里见过先太后的画像,穠艳昳丽,耀若春华,美的不可方物。
而国公爷的容貌,肖似先太后。
从小到大,他一直笃信,这般长相,世上无双。
荣妄白了无涯一眼。
无涯话锋一转,顺着荣妄的说法,继续道:“那国公爷为何会一反常态做善事呢?”
“她很独特,能让一潭死水似的上京变得更热闹。”荣妄掷地有声。
“所以,小爷乐意顺手赏她一条活路。”
“啧,小爷知道,你欣赏不了这种独特。”
无涯:不还是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世人眼中的离经叛道、胆大妄为,就是国公爷眼里的惊艳脱俗。
真真富贵窝里滋养出的底气。
“她若是扑腾两下,又沉寂活不了呢?”
荣妄抚着折扇的手顿了顿,漫不经心勾唇:“那就当是小爷无聊之余的消遣。”
“在那虎狼窝里,娇花是活不下去的。”
“她不想死,就必须得长出獠牙。”
“小爷只喜欢不要命兴风作浪的,而不是稀里糊涂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
“她今日这股狠劲儿,就甚是对小爷的胃口。”
“若她被一时的温情打动,敛起了锋芒,死了就死了。”
“反正,小爷已经救过她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小爷都理直气壮。”
“走快些,走快些,老夫人必须得吃到冒着热气的瓜。”
无涯很会抓重点,意有所指的重复“只喜欢?”
国公爷生来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令其侧目记挂的少之又少。
不得不承认,永宁侯府的裴四姑娘走了狗屎运。
那把火,放的物超所值,说不定还会有意外之喜。
“那要不要安排人盯着永宁侯府?”
荣妄摆摆手“不必做无用功。”
只要够狠绝、够聪慧、够不要命,侯府的层层院墙挡不住裴桑枝的光芒。
荣妄没有说出口的是,裴桑枝铤而走险纵火烧祠堂那一幕,阴鸷狠厉,却也美的像云销雨霁后的彩彻区明。
那种美,不在皮,不在骨,在心。
嗯,还是得再观望一二,方可宣之于口。
无涯:不对劲,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
裴桑枝幽幽转醒。
身下躺着的紫檀木千工拔步床,清透鲛绡帐垂落而下,帐角缀的羊脂玉和翡翠铃铛。
不远处,是嵌螺钿妆台和鎏金錾花铜镜。
错金博山炉上袅袅升起白烟,香屑又簌簌落下。
整架象牙雕刻的嵌宝屏风,将卧房一分为二。
这不是她之前所居的房间。
上一世,她认祖归宗后,永宁侯夫妇以事发仓促为由,安排她暂住在侯府最西边的那处早已荒凉破败的院落。
青砖碎缝,红漆斑驳,墙角枯藤丛生,阴暗处苔藓不绝,像极了话本子里闹鬼的宅子。
她就在那样的院落里活了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
这一世,她掀了桌子,扯了遮羞布,反倒有了新住处。
可,她不想再谩骂、鄙夷曾经的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时的她,一个人面对四面八方的恶意和折磨有多迷茫,有多绝望。
象牙屏风外,人影晃动,飘来若有若无的低语声。
裴桑枝轻咳,声未落地,婢女已至。
“四姑娘,您醒了。”
“您的身子可还有不适,医女就在厢房候着。”
“侯爷和夫人守了姑娘许久,半个时辰前刚刚离开。”
裴桑枝摇摇头,声音略有些干哑“无甚大事。”
眼前的婢女原是庄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名唤素华。
说来可笑,她归府已逾一月,朱门绮户间往来仆从如云,却无一人垂首低眉恭敬规矩地唤她一声四姑娘,连个正经使唤丫头都算不得她的。
两世了,这是头一遭。
她得想法子,在这深宅大院里,觅得能收进自己名下,攥在自己掌心的人。
无人可依又无人可用,眼前的一切变化都只能是空中楼阁。
然,世间纷扰皆因利起,人心浮动亦为利驱。
自己身上无利可图又人人可欺,那她的苦心筹谋便薄如纸,不堪一击。
所以,难觅的不是仆婢,而是能充作她靠山的庞然大物。
不能是永宁侯。
也不可能是裴谨澄。
他们父子那番倒人胃口的话,狗听了都摇头。
所以......
只能是他!
待身体好些,她必须得舔着脸走一趟佛宁寺了。
裴桑枝的眼底蔓延起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
在裴桑枝思忖之际,素华已恭身退下,前去禀明永宁侯。
不消多时,永宁侯和庄氏相携而至,端的是一派慈父慈母的嘴脸。
“枝枝且看,此处名唤酌寒院,原是清玉大长公主昔年闲居小憩之所。就连院落鎏金门楣上悬着的匾额,都是成老太爷亲笔所题。”
“一应陈设布置,极其讲究,皆非凡品。”
说着说着,庄氏轻拍了拍裴桑枝的手“之前,明珠央求了我多次,我依旧没有应允她。”
“往后,你就无需再回西苑,更不必再沾手那些粗使活计。”
“从今儿起,你且在此处安心住下,母亲已替你选好使唤的丫鬟婆子,都是家生子里的伶俐人,个个能干忠心。”
永宁侯的脸上也堆出满满的慈祥,补充道:“当然,若你觉得不妥,或觉不合心意,明日可唤京城最好的官牙子带人进府,由你亲自相看挑选。”
“桑枝,之前,为父和你母亲对你的照顾有所疏忽,这才萌生诸多误会。”
“一家人,有话还是得明说。”
裴桑枝柔柔的笑了笑,温声道:“父亲、母亲选的人定然都是顶顶好的人。”
“只是......”
裴桑枝倏地回握住庄氏的手,不安的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母亲,我入住清玉大长公主的故居,会不会有冒犯之嫌?”
呵,还真是不遗余力地给她挖坑,想看她自寻死路啊。
裴桑枝很想不管不顾的问问庄氏,她们真的是母女吗?
折兰院。
永宁侯铁青着脸,定睛俯视着裴桑枝。
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从未放在心上的亲生女儿。
素净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活像是套着一副骨头架子,浑身不见肉,亦没有一丝高门贵女的气度,反而更像是荒野疾风下的杂草,任他从头看到脚,也难以违心的找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一无是处!
一次次端详,失望和嫌弃也愈发浓烈,紧皱着眉,移开视线。
“裴桑枝,是不是不忿临允责罚于你,才在一怒之下纵火烧祠堂?”
“否则,祠堂岂会无缘无故起火?”
“此事兹事体大,牵涉甚广,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当真是你做的,尽早坦白,为父才能替你斡旋,保你周全。”
裴桑枝瞪大眼睛,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不可置信的望向永宁侯,眼泪簌簌落下,哽咽着:“父亲,我......”
“不是我。”
“这是我心心念念的家啊,我怎么舍得。”
保她周全?
把她当替罪羊推出去还差不多。
思及此,裴桑枝顿了顿,惨白着脸,豁出去一般:“报官吧。”
“祠堂乃一府之重地,起火因由不明,意外也就罢了,若是人为,那就是要命的隐患。”
“民间有俗语,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为了侯府的安危,报官吧。”
报官二字一出,永宁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厥过去。
“胡闹!”
“你这个逆女,非要让侯府沦为上京的笑柄吗?”
裴桑枝眨眨眼,眼泪悬在长睫上,将落未落,疑惑不解溢于言表,真诚询问:“父亲,难道上京的贵人视报官为耻吗?“
“乡下不这样的。”
“报官是为了讨公道,是为了证清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永宁侯怄的慌。
朽木!
烂泥!
乡野间长大的农女竟不知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还有在人前那番不知所谓的自证恳求,简直就是拖人下水,越描越黑,以至于情况一团糟。
恰在这时,“啪嗒”声传来,廊外的那株老梅树被积雪压断了枝桠,永宁侯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也随之崩裂。
只见,他怒不可遏地瞪向庄氏,猛地抄起手边的茶盏,砸向地面,无能迁怒“夫人,桑枝认祖归宗已有月余,你身为人母,不为她延请夫子,不教她文墨诗词和规矩礼仪,是诚心想让侯府丢人现眼吗?”
“主母掌家理事,相夫教子,你做得好就继续做,做不好就主动让贤,省的让御史弹劾我为父不慈,治家不严!”
永宁侯的语气极重,庄氏身形一颤,眼角泛起薄红。
“父亲。”见永宁侯口不择言的责难,裴临允梗着脖子,大声叫嚣:“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母亲的事。”
“实在要怪,就得怪裴桑枝不解释清楚,不顾全大局。”
“乡野长大的玩意儿,一股子穷酸愚蠢样儿。若是易地而处,明珠定能力挽狂澜掌控局面,做到尽善尽美。”
裴桑枝眼神无辜,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源源不断淌过面颊,委屈的质问:“三哥,是我不想在爹娘膝下千娇万宠长大吗?”
“是我不想掌家理事、琴棋书画、规矩礼仪无一不精吗?”
“还是说,在三哥眼里,我生来低贱,又自甘堕落,就喜欢被藤条抽打,就喜欢跟野狗抢食,就喜欢活在潲水烂泥般的深渊之中!”
声声质问,字字泣血。
大局?
顾全大局的前提是身处大局之中,既不把她当侯府的小姐,她自然也没有义务遮家丑。
言语间,不忘摆出一副被伤透了心,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扬起衣袖,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心灰意冷继续哽咽道:“过去十四载,我日日割草喂鸡、煮饭洗碗、洒扫劈柴,从早到晚,难有片刻空闲。”
“即便如此,养父母稍有不虞,还是会动辄对我拳打脚踢,罚我不准吃饭,我浑身上下遍布这样的疤痕。”
“三哥,我也想做个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啊。”
“可,仅是狼狈的活着,就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
上一世,认祖归宗后,她愚孝的信了裴明珠那句要为侯府的颜面和家宅安宁,报喜不报忧,将所有的辛酸苦楚尽数藏在心底。
而今,那些苦难便化作她披荆斩棘的利器吧。
裴临允本能地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感到难以启齿,气焰稍弱,答非所问:“你现在说这些要死不活的话,是想装可怜博取同情,还是想诛心让明珠内疚?”
“是想让爹娘和兄长们心疼心疼我。”裴桑枝垂下眉眼,楚楚可怜,满是真诚:“我从未想过拆散这个家。”
毕竟、仅是拆散,怎么够?
永宁侯的怒火一滞,神情陡然变得不自在。
掩面而泣的庄氏,双唇抿了又抿,而后倒打一耙地说:“枝枝,你简直是在剜母亲的心呐。”
“自打你认祖归宗起,我事事都思前想后谨慎考虑,生怕对你严厉会使你离心,与侯府疏远。”
“没曾想,到最后,我的慈爱竟成了对你的放纵不管。”
裴桑枝泪流满面,却紧闭双唇一声不吭,静静地站着,对庄氏的惺惺作态视而不见。
气氛凝滞又尴尬。
裴明珠见状,手指紧紧缠着帕子,小声道:“父亲,不怪母亲,也不怪三哥,更不怪枝姐姐。”
“是我。”
“这十四载,枝姐姐吃尽了苦头,我却享受着她的身份带来的锦衣玉食,我心实在难安。”
“或许,只要我离开,枝姐姐的心里就会好受些,侯府上下也能安宁和乐。”
裴明珠重重叩首,声音里透着无穷的哀婉凄绝,继续道:“父亲,求您把我送走吧。”
“别院也好,庄子也罢,女儿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裴桑枝闻言,眼尾微挑。
三言两语,以退为进,便将矛盾的性质归结为拈酸吃醋。
永宁侯府怎么舍得把精心培养的裴明珠送走呢。
但,裴明珠是不是小觑了裴临允那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的性子。
或者,想法更阴暗些,裴明珠的用意,未尝不是以裴临允作刀,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果不其然。
裴临允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血气上涌,猛然转身,赤红着眼眶厉喝出声,语气已带上了刀刃般的锋芒:“要走也是裴桑枝走!”
攥紧的指节肉眼可见的泛起青白,喉结剧烈滚动间,字字都裹着怒火,“便是送到庄子上,也比她从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强过千百倍!”
“大不了,多安排些仆婢侍奉左右,也不算委屈辱没了她。”
裴桑枝的心平静无波。
重生伊始的那些难以言说的酸楚和不甘,已然烟消云散。
不得不说,裴临允这柄刀,当真好用的紧。
她一个孤苦无依,任人宰割又渴望亲缘的弱女子,怎么能做撕破脸这样的蛮横事呢?
她只能逆来顺受,做好案板上的鱼肉呢?
不过,她倒要让裴临允看看,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刀俎却杀不得她!
裴临允脑中轰鸣作响,火辣辣的痛感后知后觉涌上来,嘴角似有铁腥味溢出。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的!
“公子。”
“四姑娘。”
裴临允和裴桑枝的婢女惊呼出声。
“权当我过去的真心饲了野犬!”
裴桑枝下颌微抬,唇边凝着讥诮的冷笑,神情里尽是决绝和憎恶。
而后,伸手抄起檀木矮几上的另一只白瓷碗,重重砸在地上。
碎片飞溅。
裴临允怔愣,连躲闪的动作都忘记了。
些许碎瓷划过裴临允的面颊,带起串串血珠。
“我龌龊?”
“我挟恩图报?”
裴桑枝看着裴临允肿胀的左脸,淌血的嘴角,心下是汹涌的快意,继续刺激:“真正连畜生都不如的是谁!”
“从此以后,你我也不必兄妹相称了。”
她说过,裴临允这把刀好用的紧。
终于无需在裴临允面前演逆来顺受的戏码了。
“还有......”裴桑枝勾勾唇,晃了晃被软布包扎着的手腕,恶意满满:“我奉劝裴三公子一句,日后羞辱我时,最好再三斟酌言辞。”
“你我一母同胞,而且,我用血肉救过你。”
“说句难听的,你的身体里也流窜着我的血。”
“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挟恩图报该有的倨傲和自得!”
裴桑枝嗤笑着睨了裴临允一眼,踩着满地的狼藉,扬长而去。
素华看傻了。
这还是那个只会无声落泪,任人欺凌的四姑娘吗?
四姑娘掌掴三公子,她敢说,都没有人敢信。
眼见裴桑枝越走越远,素华迅速朝着裴临允欠了欠身行了一礼,匆忙跟上。
此刻,在掠过庭院洒扫的下人时,裴桑枝脸上的悲愤和凉薄已化为凄楚和哀痛。
她掌掴兄长,非她无情无义,是无可奈何。
“四姑娘。”
“四姑娘。”
素华急切的的呼唤碎在风里,裴桑枝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攥住裙裾往上一提,三步并作两步,闯进了折兰院。
忙忙碌碌一整夜的永宁侯浑身疲乏,正躲在书房偷闲小憩,忽听院里又起嘈杂,心口一堵,如遭重锤,眉头不受控制的紧紧皱起,烦躁的掀起身上的狐裘,站起身来,瓮声瓮气道:“院外何事喧哗!”
语气不耐,似钝刀磨石。
就不能让他得一刻清静吗?
喝问声让庭院里的喧哗止了一息。
须臾后,带着哭腔的请罪和“扑通”下跪的声音同时出现。
“女儿有错,请父亲责罚。”
没头没尾的一番话,让永宁侯的心高高悬起。
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出,映入眼帘的便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裴桑枝。
永宁侯蓦地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感。
尤其是看到满院躬身垂首,偏偏脖颈都抻得老长的仆婢后,愈发喉咙发紧,呼吸都窒闷起来。
瞧着规矩恭敬,实则一个个宛如池塘里偷听动静的水鸭。
“这是怎么了?”永宁侯掐了掐手心的肉,勉强维持着冷静温和,挤出声音道:“先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补觉前,他特地吩咐管家出府转了转,听了听风向。
永宁侯府苛待真女儿,裴三郎欺凌亲妹的流言像冬日的寒风飘满了上京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在这当口,裴桑枝不计前嫌,割腕取血入药,救三郎于危难的消息,也在一些高门大户间悄然蔓延。
用不了多久,便会人尽皆知。
到那时,人人提起桑枝,就会想到纯善仁孝一词。
有如此名声庇护,他是半点儿委屈都不能给桑枝受。
裴桑枝一味垂泪不语,哭的越来越凄惨。
永宁侯见状,后槽牙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横眉怒起,扫向素华:“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何事,若有半句虚言,即刻发卖了去!”
素华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道出。
瞒不了。
沧海院里的丫鬟、婆子、小厮,何止两手之数。
永宁侯浑身一颤,眼前发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分明是隆冬,冷汗却顺着脊椎爬进狐裘领口,像是千斤巨石坠着五脏六腑往冰窟窿里沉。
好个裴临允!
狼心狗肺,又愚不可及。
明珠到底给临允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不就是纯粹的自掘坟墓!
“父亲,女儿让您失望了。”裴桑枝喉间颤着泣音,掌心紧贴冰凉砖石,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女儿这辈子生怕是再难与他......”
话未说全,又泣不成声,肩头微颤,断断续续继说道:“再难与他兄妹和睦,女儿有负您的期望。”
“或许,女儿与他生来没有做亲人的缘分。”
“女儿伤心愤怒之下,冒犯了他,请父亲责罚。”
永宁侯的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的不像话,睨了眼素华:“还不将四姑娘扶起来。”
素华战战兢兢,颤抖着搀扶裴桑枝。
裴桑枝无意为难素华,索性顺势半倚在素怀身上。
素华不合时宜的想着,四姑娘可真瘦弱啊。
像......
像山野中那死在寒冬里的枯枝,仿佛轻轻一掰,就能掰断。
“桑枝,临允那都是些气头上的混账话......”
永宁侯引着裴桑枝进了书房,耐着性子试图和稀泥。
裴桑枝仰起脸,喉间哽着三分涩意,指尖攥紧袖口,认真又真诚的发问:“父亲,女儿虽书读的少,却也知出言如掷冰,恶语伤人六月寒。”
“更知,很多时候气头上说出的才是真心话。”
“父亲,女儿尽力了,请原谅女儿的不孝和无用,也请父亲不要再勉强女儿去与他握手言和了。”
“求父亲成全。”
永宁侯彻底怔住,神情讪讪,久久没有后话。
血脉相连的兄妹,却即将要变的老死不相往来。
他能怪桑枝小题大做,锱铢必较,没有容人的雅量吗?
不能。
“为父知道了。”
“你先回去,为父必让那孽障给你请罪。”
裴桑枝也没有继续逞口舌之快,哭哭啼啼的倚着素华离开。
掉眼泪可真耗费精气神儿。
不如私底下备上几条染了姜汁的帕子,好方便日后时时刻刻说流泪时就流泪。
裴桑枝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素华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很怀疑,她孝敬夫人的陪嫁嬷嬷,被指到四姑娘院里是不是错了。
“素华,你在发抖吗?”裴桑枝侧眸,突兀开口。
素华眼神一晃,声音微弱:“奴......”
“奴婢有些冷。”
她不是冷。
她是被吓的。
总觉得跟在四姑娘身边阴风阵阵的。
裴桑枝直起身子,站定,缓缓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水,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是我跟三公子起争执吓到你了。”
素华冷不丁打了寒颤,暗忖,四姑娘似乎话里有话。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