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许靖央萧贺夜的其他类型小说《欺君十年,我以女儿身换民心许靖央萧贺夜》,由网络作家“我吃饱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此事无需告知她,她回来,本就叫你受了委屈,为娘不能再连个国公府小姐的头衔都不给你。”许鸣铮跟着说:“柔姐姐治好了爹爹的腿,早该认上族谱了!”“这事过几日就办,我已同你们爹爹说过,只待请族老来便是。”许夫人道。许柔筝伏进许夫人怀里,温柔小意地喊:“娘,有您疼真好,筝儿愿意什么都让给大姐姐,只要娘。”“傻孩子,娘本就疼你们两个。”许夫人揽着姐弟俩,笑了起来。一连几日,许鸣铮都没敢再来招惹她。许靖央虽住着飘花院,可是门庭冷清极了。许夫人连丫鬟婆子都没有给她安排,只竹影一个人贴身伺候。扫地丫鬟每日来一趟,敷衍地扫完院子又快快离开。竹影为许靖央愤愤不平。“柔筝小姐用银子买了昂贵的药材,替二少爷治好了腰伤,夫人天天夸......她凭什么拿大小...
《欺君十年,我以女儿身换民心许靖央萧贺夜》精彩片段
“此事无需告知她,她回来,本就叫你受了委屈,为娘不能再连个国公府小姐的头衔都不给你。”
许鸣铮跟着说:“柔姐姐治好了爹爹的腿,早该认上族谱了!”
“这事过几日就办,我已同你们爹爹说过,只待请族老来便是。”
许夫人道。
许柔筝伏进许夫人怀里,温柔小意地喊:“娘,有您疼真好,筝儿愿意什么都让给大姐姐,只要娘。”
“傻孩子,娘本就疼你们两个。”
许夫人揽着姐弟俩,笑了起来。
一连几日,许鸣铮都没敢再来招惹她。
许靖央虽住着飘花院,可是门庭冷清极了。
许夫人连丫鬟婆子都没有给她安排,只竹影一个人贴身伺候。
扫地丫鬟每日来一趟,敷衍地扫完院子又快快离开。
竹影为许靖央愤愤不平。
“柔筝小姐用银子买了昂贵的药材,替二少爷治好了腰伤,夫人天天夸......她凭什么拿大小姐挣来的富贵去做自己的好名声?”
整个威国公府拿到的赏赐,都是神策将军的功名换来的。
那些银子、庄子田产,都被许夫人把持着。
寻常府邸里的主母,在女儿十二岁的年纪,就开始陆陆续续教她怎么管家管账了。
许柔筝名下不知有多少田产和铺子,许靖央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厨房送来的食物一日比一日差。
这日连炭火干脆也缩减了一大半。
明明要用三天的炭火,今日给的分量只用了一上午便没了。
昨夜刚下过雪,外头冷,屋子里的余温也渐渐减少,最终冻得跟冰窟一样。
许靖央没有多余的衣物,她还穿着刚进府那日,许夫人派人随意送来的两件旧衣。
单薄的衣袖宽大,也容易进风,可她是习武之人,不怎么觉得冷。
许靖央练字到晌午的时候,竹影终于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
这两天竹影总是外出很久,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堆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柴,跟炭一起烧着用,能让屋子里的温度持续良久。
唯一的缺点是烟太大,只能放在靠门的位置烧。
“这些柴从哪儿来的?”
许靖央问。
“厨娘阮妈妈给的。”
竹影边说,边吸了下鼻子。
“阮妈妈愿意帮我们?”
整个府邸里的下人,因着许夫人的刻意漠视,没有奴仆敢朝她们露出善意。
前两日夏早送来一碟糕点,也似做贼一般。
竹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起先是不愿搭理奴婢的,可是架不住奴婢热情。”
她一有空,就去缠着阮妈妈,脏活累活全抢着干。
那么冷的天,她为阮妈妈洗了所有的脏衣服,还去帮她擦了住处,缝了衣裳。
阮妈妈对竹影态度总算松动,在她看厨房的时候,就让竹影拿点柴火回去。
竹影将柴点燃,把盆推到门口的位置。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小盒药膏,过来给许靖央涂抹手背。
闻到药膏的味道,她扬眉:“焕颜膏?”
竹影惊讶:“小姐怎识得?”
“在边关的时候,我曾救过一个险些被夫家打死的青楼女子,她送了我随身携带的药膏,就是这个味道。”
许靖央凤眸黑白分明,烛光闪烁,她犹如沐光的冷仙。
竹影连忙跪在地上,解释说:“小姐莫恼!
这是奴婢这两日求了阮妈妈要的材料,自己做的。”
“奴婢生母是青楼里的乐伶,奴婢从小就会做这个药膏,因这药能祛疤美颜,青楼里的女子都用......”这句话倒是真的,许靖央救下竹影那天,听到竹影那烂赌的爹,用她生母的青楼出身羞辱她。
“小姐!
奴婢绝不是把您比成青楼女子,奴婢是想帮您祛除手上的伤疤。”
许靖央低头,借着烛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双手纤细修长,可惜常年习武,手背骨节上有旧疤,指腹上有茧子。
“竹影,你也嫌我身上有疤吗?”
她语气平和,却有些寂冷的感伤。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小姐苦了十年,现在该对自己好点了。”
许靖央忽而怔了怔。
她上辈子被欺辱得太狠,以至于重生回来以后,她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竹影的话点醒了她,既然她能重活一次,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
这些日子她可以不吃饭,不怕风冻霜寒,心里总憋着一股要跟许府的人同归于尽的劲。
那些人死有余辜,可她的命太值钱了。
若没有人好好待她,那她就好好将自己养一遍。
这时,许靖央余光看见竹影撑在地上的双手,遍布冻疮,远比她手上的伤更要骇人。
竹影讨好阮妈妈,一定吃了不少苦,这傻丫头竟从不抱怨。
见许靖央不说话,竹影有些慌了,手微微发抖。
“小姐,这焕颜膏奴婢马上扔了,您别生气。”
许靖央将她扶起来,“竹影,你说得对,我们都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你的焕颜膏多做些,缺什么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竹影愣了愣,见许靖央不反感,还拿药膏给她治冻疮,竹影眼眶通红,感动的无以复加。
许靖央已经想好了,苦了谁都不能苦了自己。
没有钱,她就想办法,这日子也该换个活法了。
“过两日,你陪我出去一趟。”
许靖央说。
她算算时间,皇后要办宴的圣旨约莫快到了。
在那之前,她得先去见个故人。
一连几日,许靖央每天都用竹影的法子祛疤,先在热水里泡半个时辰,再用焕颜膏涂满全身。
竹影笑容变多了:“小姐,您白了不少。”
腊月十七这日,难得出了阳光。
许靖央带竹影去了主院,见许夫人。
她等在垂花廊下,丫鬟进去通禀。
也是这个间隙,许靖央听到屋内传来隐约的笑声。
“母亲要是喜欢这只鸟,就放在您这儿养着吧。”
是许柔筝的声音。
“铮哥儿看你这几日受委屈,特地寻来哄你开心的,还是让它陪着你吧。”
听到这里,许靖央浑身冰冷,瞬间被前世记忆包围。
如果她没有猜错,许鸣铮给许柔筝弄来的那只鸟,是一种家养猛禽,叫红尾鹰。
体积虽只比鹦鹉大一点,但是这种鸟训练好了,会攻击人!
上辈子,许柔筝带着鸟去花园的时候跟她碰上。
当时许靖央只听到一种离奇的哨音,原本安安静静的红尾鹰,忽然扑过来,差点啄瞎她的眼睛,鸟爪对她又抓又挠。
饶是她躲避极快,还是被抓伤了脸颊和胳膊。
想必这鹰就是养来对付她的,许柔筝想弄瞎她的眼睛。
这天许靖央刚用过早膳。
帘子被挑开,青嬷嬷带着满脸讨好的笑意进来。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夫人递话,说是寻到了您的乳母刘妈妈的下落。”
“哦?
前几日母亲不是说,刘妈妈告老还乡,找不着了么?
还让我别为此事添乱。”
青嬷嬷双手贴着裤缝,微微弓着身。
“大小姐,您的事,夫人哪样不是放在心上?
不瞒您说,上次您提了以后,夫人嘴上不应,可还是派人去寻刘妈妈的消息。”
“您跟夫人是亲母女,那可是心连着心,夫人怎会不疼您,这不,一有刘妈妈的消息,就赶紧让老奴来告诉您。”
许靖央抿唇:“那真是多谢母亲操劳了,不知何时能将刘妈妈接回来?”
“哎哟,大小姐,老奴正要跟您商量这事,听说刘妈妈不肯回来,要想接她,您可能要亲自走一趟。”
许靖央没说话。
青嬷嬷不遗余力地道:“刘妈妈抚养您多年,您亲自开口,她不可能不应,夫人说了,只要她回来,给予应有的厚待。”
“何时去接?”
“就明日,一早儿老奴备着马车,在西角门等您。”
“那好,有劳青嬷嬷了。”
“不敢不敢。”
青嬷嬷拱手,告退了。
她走后,竹影拧眉:“大小姐,奴婢听厨娘阮妈妈说,明日老爷夫人要为柔筝小姐开祠堂上族谱,还请了族老来。”
“现在青嬷嬷却来找您说乳母的事,这不明摆着想将您支走吗?”
许靖央点头:“我知道。”
上辈子也是这样,开祠堂上族谱可不是小事,会请来不少近亲,还有族老。
甚至许靖央的大伯一家、三叔一家,都会来。
许夫人怕许靖央闹,勒令全府上下瞒着她。
到了上族谱那日,更是用乳母刘妈妈的下落,将她给引了出去。
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找到刘妈妈的踪迹,只不过编了个由头,骗她出府。
可怜前世许靖央一心想找到乳母,坐着马车赶到京郊,得到的却只是一句“找错人了”。
她再回府时,已是夕阳之际,所有流程都已完毕,许柔筝已经合情合理地冠上许家大小姐的名号。
竹影不解:“大小姐,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答应青嬷嬷?”
“因为兵法里有一招,叫做将计就计,且看着吧,我不会叫她们如意。”
许靖央英气清美的面孔,透着寒冰般的冷。
次日。
许夫人早早地醒了,还去许老夫人在世时留下的佛堂里拜了拜。
今天是她的宝贝女儿许柔筝的大日子,过了今天,就真正是她的女儿了。
“菩萨保佑。”
她跪在蒲团前,闭眸虔诚念叨。
青嬷嬷进来:“夫人,族老和族亲他们陆续到了,老爷与二少爷正在前头迎着。”
许夫人睁开眼,受她搀扶站起身:“许靖央走了没有?”
“走了,天不亮她就来了,一心想找乳母呢,老奴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
“青嬷嬷,你看,这孩子果真是个没心肝的,一个乳母的下落就让她高兴得找不着北,我生她,可是丢了半条命!”
“还好夫人身边有了柔筝小姐,这才是您的贴心棉袄,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许夫人笑起来,抚上乌黑鬓发:“说得不错,走,今天是柔筝大日子,别误了时辰。”
今天许府的祠堂院子里,热闹而隆重。
光是族亲就来了十几人。
还有户部侍郎高大人,被威国公请来做见证人。
这是大燕的习俗,开祠堂登族谱的大日子,除了族亲,还要请来一位没有血亲关系的人。
地位越高越好。
这代表着他也认可此人立入门户。
户部侍郎高大人本跟威国公没什么交情,但近两年随着神策将军立功频频,高家主动拉近了两府的关系。
所以,今日高大人才愿意出席。
许柔筝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虽没穿那样艳丽的颜色,但还是戴了一对鸽子红宝石的耳坠,作为点缀。
她本就生得皮肤白皙,弱柳扶风,围着狐裘出现时,莲步娉婷,确实吸睛。
许鸣铮走在她身旁,到处介绍:“这位是我姐姐。”
不明就里的人便拱手说了声:“许大小姐,久仰久仰。”
许柔筝也不解释,纷纷应承下来见礼。
只有许家三房的人,知道她不是许靖央,在许柔筝走到他们面前时,许家三爷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柔姐儿生得真标致,这是见面礼。”
三夫人脑筋转得快,向她丫鬟塞了个锦盒。
许柔筝顺势道:“谢谢三叔三婶。”
许夫人满意的含笑:“三弟、三弟妹,怎么不见大哥和大嫂?”
许三老爷:“大哥的丈人生病,这几日都住在那边,应该是耽搁在路上,肯定马上就到了。”
整个许府有三房,许靖央他们是二房,虽然分家了,但三家隔着墙院,原先还有甬道相连。
但自打许老夫人去世,大房大夫人带人堵死甬道,平时各过各的,也就逢年过节偶尔走动。
威国公派人来,让许夫人带着许柔筝,前去给户部侍郎见礼。
站在许家三老爷身边的五小姐嘟囔:“她什么时候变成大姐了?”
三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
“今天这个场合,不该说的别说。”
此时,许府门口,一辆马车停稳,许家大老爷撑着拐杖下来。
今日他女儿——许府三姑娘许靖姿,陪着他。
“爹爹,母亲说了,叫我们送了礼,就快快回去,别管他家闲事。”
许靖姿交代。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大伯?”
许家大老爷回头,看见许靖央从马背上下来。
“靖央,你怎的没在府中?”
他有些惊讶。
许靖央大大方方一笑:“母亲让我去接乳母刘妈妈回家,我嫌马车慢,就将车卸了自己骑马去,跑到一半想起没问地址,便又返回来了。”
说着,她好奇地问:“大伯怎么来了?”
许家大老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大姐姐,你爹娘要收养别的女儿咯!”
许靖姿年少嘴快,直接说了出来。
祠堂院落里。
吉时要到了,将近九十岁的族老发话:“起坛!”
所谓起坛,便是在祠堂门口点燃祖坛里的香火,敬告祖先三炷香。
等三炷香燃完,也没有意外发生,便代表祖先同意此事。
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开祠堂的门了。
许柔筝望着那三炷香,黑瞳里炯炯有光。
她激动地在袖下捏紧了自己的手。
等她成为真正的许家女,她便能彻底在京城立足,顶着名门贵女的头衔,所有事都会好办得多......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在威国公身边压低声音:“老爷,大老爷来了,说在前厅等您过去。”
威国公皱眉:“仪式都开始了,他还在前厅干什么,叫他过来。”
管家为难,手挡在嘴上,声音低了又低。
“可是大老爷说,您不过去,他就带着大小姐过来。”
威国公眉心一跳,看了一眼满院族亲,跟身旁的高大人道:“大人,我去处理点琐事。”
“爹爹怎么走了?”
许柔筝问许夫人。
起坛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怎么能离开。
母女俩都看见,威国公面色沉沉地带管家走了。
许夫人转了转眼神:“筝儿,你留在此处,青嬷嬷陪着你,娘去看看什么事。”
她也悄然离场。
正厅里,许家大老爷拄着拐杖,一声暴呵:“我不同意许柔筝入族谱!”
威国公不满:“大哥,你喊什么喊,我又不是让你养她,我自己收养还不行?”
“靖央不同意就是不行!
你们要将许柔筝记成靖寒的嫡妹,我原以为是经过靖央的同意,但你们瞒着她,这事对吗?”
“是啊,许柔筝在族谱上成了许大小姐,那大姐姐怎么办?”
许靖姿跟着附和。
没想到被威国公凝了一眼:“靖姿,快扶着你爹坐下,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别再让他气着。”
说完,他扭头就训斥旁边的许靖央。
“让你去找乳母,你还敢回来惹事,以为有人撑腰,我就不敢罚你?
许靖央,你竟如此没规矩!”
许靖央站在他面前,满目失望,神情冰冷。
“父亲凭什么指责我,你们要收养许柔筝,我从未说过不可以。”
“可你们竟要在族谱上,将她记成大小姐,还说是阿兄的同胎胞妹,是打算让她来替代我么?”
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里有鬼的人,当即受到了刺激。
“胡说!”
威国公暴呵如雷。
门口也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靖央!
你怎敢乱说话,筝儿不争不抢,你为什么偏偏容不下她。”
许夫人进来了,看着许靖央,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不在的日子里,都是筝儿陪着我们,替你孝顺膝下,还治好了你爹爹的腿,难道她就不值得上咱们家的族谱?”
许靖央冷冷:“她做的这些,足以替代我在许家的身份?”
她一语双关,许夫人瞬时语塞,看了一眼不明真相的许家大老爷。
威国公:“叫她大小姐,只是借着你阿兄的名头,毕竟柔筝对咱们有恩啊。”
许夫人扶额很苦恼的样子:“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闹,你看,你果然不依不饶,自从你回来没有一次让我省心。”
许靖央抿着唇:“你们若将我当成一家人,早就实情相告,而不是用乳母诓骗我出去,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许家大老爷跟着点头:“太过分了,二弟,我没想到你们能做出这种事,为什么非要两个孩子争一个身份?”
“我没考虑那么多,只是个名头,有什么要紧的?”
威国公狡辩。
许靖央不退不让:“当然要紧,许府大小姐说出去竟是两个人,旁人怎么区分?”
“若父亲母亲铁了心要她顶替我的身份,那就请你们先将我和阿兄的名字剔除族谱。”
“放肆!”
威国公虎目圆瞪,目眦欲裂,“你还敢攀扯你阿兄?
你要走一个人走!”
许家大老爷一把将许靖央拽到身后。
“靖央,大伯在这,谁也不能将你从族谱里剔除,除非我死了!”
他看着威国公:“二弟,你要是这么糊涂,我现在就去告诉族老,我不同意这门认亲,让别家的女儿来抢自家孩子的身份,绝对不可能。”
许靖央看着大伯为她据理力争的背影,不由得怔了怔。
大房和二房的关系,其实很差。
许靖央听说,在她还没有出生之前,大伯中了武榜眼,在京城中声名鹊起,前途不可估量。
但她父亲仗着大伯的名声,在外面跟别人争强斗狠时,打断了对方的胳膊。
他打了人,就躲回了家里,大伯去给他平事的时候,被对方叫护院围攻,打坏了一腿,至今都跛着。
那时大伯才刚刚成婚,大伯母来她家,想一起联合告御状。
可没想到,她爹娘打听到对方找了太傅的关系,顿时不敢招惹,拒绝了大伯母的提议。
就这样,两家结仇了。
大伯如陨落的新星,浑浑噩噩了好几年,身体也日益消瘦,连孩子都没有。
许靖央八岁的时候,大伯和大伯母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许靖姿。
这样的家仇,使得许家老夫人过世后,许大夫人直接堵死了两家相连的甬道。
也就许靖央她大伯不想怪罪弟弟,这么多年了,偶尔逢年过节还是互相走动。
从前许靖央在京城时,听从母亲的话,很少跟大伯一家来往。
倒是大伯看见她,从来都是和蔼地笑。
说她们全家欠大伯的也不为过。
要是......大伯是她的父亲,她可能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想到这里,许靖央忽而有些难过。
威国公和许大老爷争执不下,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终于,威国公道:“大哥,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你还不能答应我?”
三姑娘许靖姿突地出声:“谁说没求过,我娘说当初你招惹了人,就求我爹爹......”威国公连忙打断:“那都是过往的事了!”
许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样吧,大哥,今日族老和族亲都来了,户部侍郎大人也在,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全京城都要看我们许家的笑柄。”
“今日先让筝儿入族谱,她序齿排名的事,我再跟老爷好好商议。”
威国公跟着点头:“大哥,你再拦着,就是你不厚道了。”
许家大老爷没说话,因为他也没有再反驳的余地。
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许靖央,是一种可怜她的目光。
因为他也听得出来,这些话不过是威国公夫妇俩的托词。
就在这时。
管家匆匆跑来——“老爷,夫人,户部尚书崔大人来了,说是也要帮忙见证认亲,已经去祠堂院了!”
威国公和许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大喜。
崔家,那可是皇后的母家啊!
“大哥,你看,贵人都来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办吧!”
威国公没空再耽搁,连忙赶去祠堂院迎接贵人。
许靖央在心里猜,难道这就是她大师父帮她请来的帮手?
来得正好。
“靖央......事已至此,大伯也没办法了,你若受了委屈,就跟大伯说。”
“爹爹,跟你说有什么用,二叔二婶也不会听你的呀。”
许靖姿又说大实话了。
许靖央倒是温和一笑:“今日大伯能为我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既然阻拦不了,那就接受,我们一起去看柔筝妹妹上族谱吧。”
三人也跟着去了祠堂院。
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着户部尚书崔大人。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身形高挑冷峻的男子。
大氅烈烈,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金冠束发,气质很是出挑。
许靖央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她觉得那个人,有点面熟。
只见户部侍郎高大人,对着那玄色衣袍的男子拱手作揖,一脸讨好的笑。
男子只是抬了抬手,打断他即将说出口的问候。
“今日我不是主客,崔大人才是。”
态度很冷,声音更是沉稳干练。
许靖央在看清楚他样貌的瞬间,脚步僵住,犹如冰封。
对方也朝她看来,那一刻,他望着她,忽而眯起薄眸。
许靖央的心在砰砰打鼓。
是宁王萧贺夜!!!
他何时回京的?
之前的泓山一战,她带兵包抄敌军,与他汇合。
也是在那次,她为他挡过一支穿心箭,他见过她的脸。
可,这个时候宁王应该在边关接手神策军,为何会提前回京?!
神策大将军手底下有两员猛将。
韩豹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十年来,神策大将军镇守边关,从没有回过京城。
每逢三年武将需要回京述职时,都是韩豹代替神策大将军回京,觐见皇上,汇报边疆军情。
长公主自然认得他,她睁圆了眼眸,怔怔地看着韩豹单膝跪在许靖央面前。
他拱手:“大小姐恕罪,末将护送不利,竟让您独自一人归京。”
许靖央揉着手腕,被竹影扶了起来。
“无妨,你们又要统筹兵将,又要准备后事,我不愿再添乱,所以先走了。”
韩豹抬起头,跟许靖央对了一个眼神。
他立时凌厉看向青嬷嬷:“大帅生前最在乎大小姐,你们竟敢给她委屈受!”
韩豹身高八尺,本就生得威武,年过三十,却已是战场上杀敌无数的老将。
他一瞪眼,青嬷嬷自知再也无法隐瞒,转而立刻向许靖央跪了下来。
啪啪两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大哭不止。
“小姐,老奴真是有眼无珠,连您都没认出来,老奴年纪大了,真是该死啊!”
长公主扶着张嬷嬷的手,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韩豹看见她,连忙拱手,低头请安:“末将见过长公主殿下!”
一听到长公主三个字,青嬷嬷脸色苍白得吓人,比那雪还要惨淡。
完了......完了!
长公主也在,柔筝小姐,怎么办?
长公主快步走到许靖央面前:“你这傻姑娘,许府从未派人送你回来,你竟不肯跟本宫说实情,难道怕本宫不帮你吗?”
许靖央低下头,声音依旧平和,带着哀伤。
“阿兄逝世,父母伤心都来不及,有疏忽在所难免。”
韩豹在旁边适时道:“大小姐跟大帅是孪生龙凤胎,大小姐在边疆陪伴着大帅,住了三四年,兄妹感情极好,两人还曾约定一同归家。”
“没想到......这次我会带着阿兄的遗物回来。”
许靖央说着,泪水滑落。
她怀中抱着血衣,手里紧紧攥着红缨。
长公主这下更加心疼了。
一想到这些许府的奴仆误导她,长公主便忍不住发怒。
“来人,将这群刁奴给本宫拖去旁边狠狠地打!
不许在这动手,脏了神策大将军英魂回家的路。”
“是!”
侍卫动手,巷子里响起哀嚎。
没过一会,许靖央的父母亲,带着一家人,匆匆赶步而来。
在他们身旁站着的,还有昌平侯夫人,倒是没有许靖央的弟弟许鸣铮。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冷笑。
终于舍得出来了?
一家人容貌都不错,穿得光鲜亮丽,狐裘紫貂。
尤其是许柔筝,她一袭粉桃小褂,外面披着猩红大氅,上等的狐裘围在她脖子上。
她是花团锦簇,如月生辉。
相比素颜寡淡,满身风霜的许靖央,许柔筝才像那个被许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大小姐。
这会儿,许柔筝被许夫人拉着手,母女俩一起立在威国公许撼山身后。
许柔筝那瓜子脸上,眼波如水,眼神朝许靖央投来。
她的目光先是上下打量,随后漫不经心地一扫,让敏锐的许靖央捕捉到了极轻的蔑视。
在那一瞬间,许柔筝一定在心里,将自己跟许靖央的地位衡量过了。
她知道,许靖央一旦从边疆回来,便毫无优势。
“长公主殿下,韩副将,”威国公大步走过来,拱手向长公主请安,“方才家仆已经告知了事情经过,这都是误会一场,柔筝,过来给长公主请安。”
他话音刚落,许柔筝迈莲步上前。
不等她开口,长公主立时怒问:“谁准你穿这等颜色?”
张嬷嬷继而厉色道:“皇上下令全天下为神策大将军守灵三个月,全城素裹挂白绫,怎有人敢盛装打扮,穿红披绿!”
许柔筝脸色陡然苍白,好似被当头一棒打晕了。
她连忙跪在地上。
“长公主恕罪,”声音也是柔弱如鸟儿,带着啜泣之意,“小女体寒怕冷,只是在家里穿着,不敢招摇过市。”
长公主瞧着她,声音极尽冰冷。
“体寒怕冷?
许大小姐跪捧遗物,一步一磕头,从遥远的边疆回到京城,为神策大将军的英魂领路。”
“她冻得双腿发紫,手上全是冻疮!
而你,竟在许府里贪图温暖,试问你可配?!”
长公主方才就憋着一团火气。
许家刁奴差点让她冤枉许靖央,现在对着威国公一家,便有了发泄怒火之处。
许柔筝已经吓坏了,嘴唇发抖。
见状,许夫人连忙跪下来求情:“长公主息怒!
这事都怪臣妇,今日昌平侯夫人莅临寒舍,臣妇想让柔筝体面见客,故而让她穿了新衣,求长公主恕罪!”
一旁忽然被提名的昌平侯夫人,暗暗地看了一眼许夫人。
她上前,缓解尴尬般地笑了:“长公主殿下消消气,臣妇也是为了神策大将军来慰问的。”
许靖央瞧着许夫人,一双凤眸浮起困惑。
“母亲,这位柔筝妹妹,到底是谁?
方才家仆说,府中已有大小姐,青嬷嬷也不认得我了。”
“若她是大小姐......那,我是谁?”
一道道逼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许夫人身上。
昌平侯夫人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方才宴席上,许夫人拉着许柔筝的手介绍,说这是她女儿。
昌平侯夫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便是传闻中那神策大将军唯一的孪生妹妹。
故而对她多有青睐,还将自己手腕上戴了三十年的佛珠,送给了她。
许夫人被那么多视线注目,竟觉得呼吸困难。
尤其是许靖央的眼神,那么锋利明亮,黑白分明的像一把直指她的尖刃!
这是她的女儿吗?
一回来就要给她难堪!
许夫人面色踌躇,当着长公主和韩豹的面,她不能否认许靖央的身份。
最终,许夫人唇瓣动了动:“柔筝身世可怜,自幼被父母抛弃,我和你父亲就收养了她。”
许靖央:“怎么家信中不曾提过,我和阿兄也不知道这件事。”
长公主脸色极冷。
“因为不是神策大将军的亲妹妹,便穿的如此招摇,真是毫无心肝,张嬷嬷,给本宫扒了她的衣裳。”
张嬷嬷得令,直接上手。
扒了猩红外袍,又扯去了粉桃小褂。
韩豹带着兵卒背过身去,避嫌不看。
许柔筝惨叫连连,仿佛受到了酷刑。
“娘,娘!”
她哭叫。
哪怕许夫人想护着,也被威国公一把按住。
长公主在前,怎能造次。
许夫人急哭了,嘴里一遍遍地喊着:“我的筝儿啊......”她哭得那么凄惨,许靖央不由得想到,上辈子母亲叫弟弟掰断她手指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流过眼泪。
这就痛了?
可是母亲,这才哪儿到哪儿。
威国公看向许靖央:“靖央,还不快帮着求求情,柔筝好歹是你妹妹。”
竹影和张嬷嬷都愣住了。
马车里静坐听见喧哗的许靖央,心如明镜。
前世她回来的时候,也遭到了门房的阻拦。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许柔筝顶替了她的身份成为大小姐。
她还以为是门房不认得她,刻意刁难。
言辞激烈间,她对家仆动了手,最后父母听见动静,生怕引来周围邻里,不得不将她带了进去。
但之后许靖央听到他们向邻里解释,是来了一户远房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回自己家,还要畏首畏尾。
这辈子,许靖央要他们将她好好地请进去!
那厢竹影道:“大小姐刚从边疆回来,还带着将军的遗物,怎会今早就到了?”
张嬷嬷也说:“是与不是,叫你们老爷夫人出来瞧一眼,不就知晓了吗?”
门房瞧了张嬷嬷一眼,又看了看她们身后的马车。
今日长公主出行,有意低调,马车上连标识也没有,更瞧不出奢华。
“我们老爷夫人事忙,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见?”
门房眼高于顶,不屑的语气呼之欲出。
“你这奴仆,好不讲规矩。”
张嬷嬷有些恼了。
她跟在长公主身边多年,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何曾遇到过敢将她拒之门外的刁奴?
许靖央挑帘,声音不大,却能叫外面的人听见。
“父亲和娘前段时间派人来边疆接我,一同送哥哥的衣冠回京,我与仆从走失,才耽误了时间回来,你一问管家便知。”
门房直接道,“我们大小姐一直养在庄子上,老爷夫人也从未派人去边疆,你是哪来的赝货,敢冒充大小姐,再不走小心我报官!”
长公主不动声色看向许靖央。
“你身上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小女与家仆走丢,连钱财都所剩无几。”
许靖央佯装容颜苍白。
其实这话不假,她在边疆以男子的身份,过了十年,哪里还有什么信物。
长公主眼里涌现狐疑。
就在这时,门房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吵嚷什么,不知老爷夫人今日见贵客吗?”
“青嬷嬷,您总算来了,外面来了个女子,非说是咱们大小姐。”
头戴银钗,脚步外八的青嬷嬷,顿时一步迈出,走到门口。
她生的一双凌厉刻薄的吊梢眉,看谁都恶狠狠的。
因着她当年是许靖央母亲的陪嫁,这些年在许府也是说一不二的管事嬷嬷,颇有威望。
然而,当许靖央挑帘,青嬷嬷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吊梢眉意外地抖了抖。
青嬷嬷看着许靖央长到十四岁,不可能不认识她的模样,即便许靖央已在边疆饱经风霜。
但,青嬷嬷只是顿了一下,就清了清嗓。
“怎么又来一伙骗子?
前不久,还有人说怀了咱们少爷的遗腹子,带着孕肚就想来求名分呢!”
她又指着门房骂:“大少爷刚战死,骗子都喜欢编撰身份来占便宜,怎么还不赶紧打出门去?”
门房挨骂,瞪着竹影:“这位是我们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她都说不是,还能有假?
快滚!
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一番话,顿时让长公主嘴角紧绷。
她看许靖央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和善了。
“姑娘,我已将你送到这里,剩下的事,你便自己同许府处理吧。”
长公主对着许靖央冷冷开口。
许靖央也没有犹豫,起身后平和道谢。
“这其中想必有误会,小女先谢过长公主殿下今日搭救,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长公主面色很冷,不为所动。
许靖央扶着酸痛的膝盖,身形单薄地下了马车。
天气晦暗,许靖央站在眼前时,青嬷嬷彻底看清楚了她的样貌,不由自主地暗中掐紧了指尖。
真的是大小姐,她竟然没有死,还回来了!
许靖央望着她,英气秀美的面孔微微一笑:“青嬷嬷,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快去跟爹爹娘亲说一声,我回来了。”
青嬷嬷偏过头:“果真是个骗子,来人,将她捆了送去见官!”
府邸里冲出许多家丁。
上辈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跟门房等人动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时她以为是青嬷嬷老眼昏花,所以也没有认出她。
现在想来,青嬷嬷早就得了母亲的授意。
为了那泼天权贵能稳稳握在手心里,一家人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即便她真的回来,也不能善了。
捆了送官只是体面的说法,如果真从了,下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
但,许靖央没有反抗,只是感到意外惊呼:“你们干什么?
青嬷嬷,是我啊!”
竹影扑上前护着她:“不许欺负小姐!”
主仆两人却被一起推搡摔倒,包袱掉在地上散开,露出一件带血的男装,还有一把原本挂在长枪上的红缨。
张嬷嬷见她们受欺负,正要说话,马车里的长公主却道:“张嬷嬷,咱们也该走了。”
张嬷嬷只能回马车去。
“快捆!
别脏了咱们许府的门庭。”
青嬷嬷语气更加决绝,仿佛掌握了生杀大权。
长公主的马车还没走,便听到巷子里传来哒哒如奔雷般的马蹄声。
一名穿着盔甲的威武男子,带着四个兵卒率马逼近。
许是赶路没有停歇,他身上披挂风霜,让铁锈红的薄铠都蒙了一层白!
当他看见许靖央被家丁按着时,目眦欲裂,马匹还没站稳脚,他便已经跳了下来。
“混账东西,放开大小姐!”
男人一鞭子甩过来,带着虎啸般的呼喝。
霎那间,几个家丁脸上皮开肉绽。
张嬷嬷忙跟长公主说——“殿下,那是神策将军身边的副将,韩豹!”
威国公低头看向手中的棍子,面上竟闪过局促。
许夫人依旧不遗余力地指责:“靖央,你刚回来就打砸院子,你父亲也是被你气着了。”
“那我砸的不对么?”
许靖央反问。
威国公立时回答:“砸的对,宁可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能让别人怀疑。”
许夫人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对此,许靖央暗中冷笑。
她太清楚她爹许撼山的性格。
所有人,都没有他的功名富贵重要。
谁帮着他保全名声,谁就是他的好女儿。
“父亲既然拿着家法棍来了,外面那些冒犯我的刁奴,就请父亲代我惩罚。”
方才他拿着家法棍一路怒气冲冲过来,被不少家仆看见了。
打家仆,是给自己台阶下。
许夫人一把握住他手腕:“老爷,那些人都是筝儿的仆从,伺候她多年了......就是因为平时对他们约束不严,才敢说出这种话,打!”
威国公甩开许夫人的手,握着棍子转身朝外大步走去。
很快,外面传来家仆受罚,求饶哀嚎的叫声。
许夫人脸色苍白,回头盯着许靖央,眼神像极了刀子。
“靖央,你刚回家,打了青嬷嬷,又唆使你父亲打别的仆从,你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好?”
“青嬷嬷老眼昏花,连我都不认得;外面那些奴仆更对我出言不逊,这几个刁奴打杀了又如何?
为着许家的名声,母亲不必可惜。”
许夫人被她堵的一口气在嗓子眼里,最后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出门去劝威国公了。
很快,那些奴仆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地被人拖走。
威国公吩咐许夫人:“叫人把飘花院好好拾掇出来,还给靖央。”
许夫人皱眉:“还给她住?
那筝儿住哪儿?”
“筝儿随便安排,但靖央不仅要住回她的院子,更要住的好,这件事上你别犯糊涂!”
威国公说罢,负手离去。
傍晚,天色晦暗,一场雪飘下来了。
院子里的血渍已经被拾掇干净。
她在铺好的床榻上打坐,用内功逼出体内的寒气。
浑身冒汗,犹如被水洗过了一样。
白天跪在雪地里的那些入体寒气,尽数催发成汗水。
半个时辰过去,许靖央脸部红润有光,体内气血运行通畅。
她叫竹影,竹影一进门,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小姐别杀奴婢。”
许靖央拿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水,凤眸扫过去:“何出此言?”
她被小姐允许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小姐,奴婢绝不会将您的事往外透露,宁死也不会背叛小姐,求小姐给竹影一条活路!”
竹影怕极了。
威国公气势汹汹来找麻烦,最后许靖央却借着他的手,直接收拾了那群奴仆一顿。
院子里被砸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威国公什么也没说,还重新让人布置了院子。
短短的一下午,小姐四两拨千斤,就彻底把不利的局面扭转了。
竹影知道凭小姐的本事,想要捏死她这个小丫鬟,轻而易举。
看着竹影瑟瑟发抖的样子,许靖央语气平静:“起来吧,我根本没想要你的命。”
“让你听见这些事,是因为你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早晚要知道。”
“小姐......竹影,你觉得我爹娘待我如何?
说真话。”
竹影顿了顿,低下头:“他们太偏心,只是奴婢不明白,小姐这样拼死为家族付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许靖央却笑了,说得漫不经心:“因为母亲恨我,我做的这些,在他们眼里不是功劳,是弥补亏欠。”
当初许夫人怀她的时候,确实是龙凤胎。
生产那日,听乳母说,许夫人先生下男胎,再生的许靖央。
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许靖央的小手抓着男胎的一只腿,就这么一起被生了出来。
男胎身体孱弱,生下来没过多久,就夭折了。
有经验的稳婆私底下告诉她,龙凤胎在娘胎肚子里就会抢营养。
从那以后,许夫人一直认为,是许靖央抢了孪生哥哥的生机,害的她失去了长子。
许夫人找来道士做法超度,道士说龙凤胎一生一死是不祥,要是许夫人还想再要个儿子,就必须假装这个长子还活着。
所以,许府上下只有主院的人,知道龙凤胎里的男胎死了。
其余人都以为男胎生下来身体孱弱,被许夫人送去道院静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靖央十四岁那年,才有机会女扮男装,顶了那早死兄长的身份,替父从军。
她从小就知道母亲不疼她,母亲总是摆出严厉且漠然的姿态,给她定下无数条要求。
那个时候许靖央天真地以为,自己表现得好一点,母亲就会对她另眼相待。
所以她努力习武,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份。
母亲但凡朝她露出一个冷漠的眼神,她便会立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被亲情压制了太久太久,久到上辈子生辰宴,母亲笑着朝她递来酒水,她还以为真的是为她庆祝新生。
竹影流泪,心疼许靖央的遭遇。
“往后在这府里,奴婢豁出命去,也要护着小姐。”
许靖央将她扶起来:“该豁命的,是他们。”
竹影忍不住说:“小姐,要是他们做的太过分,您就去找长公主做主,毕竟今天长公主也说了,您若有难,可以去找她。”
许靖央瞧着桌案上摇晃的烛光,凤眸中漆黑加深。
“人情只能在锦上添花的时候用,平时雪中送炭不能指望别人,得靠自己。”
报仇雪恨这件事,她必须亲手布局,送这一家狼心狗肺的人下地狱!
许靖央从包袱里拿出一盒药姜丸,送给竹影。
让她涂抹在膝盖上,能逼出今日跪雪地的寒气。
竹影感恩戴德地收了,又帮许靖央烧水沐浴。
夜里,许靖央躺在榻上。
回府虽然开了个好头,却并不意味着之后的日子好过。
现在威国公的荣耀,已经被皇上赏赐了下来。
半个月之后,皇后会举办宫宴,邀请许夫人带着女儿出席。
上辈子许靖央被勒令留在家里,许夫人带着许柔筝进宫。
她们回来后没多久,皇上赐封的圣旨也到了。
许夫人被赐封诰命夫人,连许柔筝也成为了郡主。
听说是许柔筝宴会上弹奏了思念神策将军的琴曲,引得皇上动容,才又不断加封许家。
许靖央不愿这些荣耀再落到她们身上,得提前做点什么应对。
而且,她记得,在这宫宴之前,许夫人还为许柔筝做了一件大事。
次日一早。
许靖央吃着白粥咸菜,并一叠百合蒸蛋。
竹影说:“有些清简,但厨房说,没有多的了。”
她愤愤不平,知道厨房在为难她们。
许靖央对此却格外看得开。
“这些菜不差,将就吃。”
她在边关吃过更难以下咽的饭。
竹影抿了抿唇:“小姐,奴婢一定想办法让您吃好点。”
这时,门口传来喧闹声,伴随着怒气冲冲的叫骂——“许靖央呢?
让她滚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许靖央眸色冰冷。
她亲弟弟许鸣铮回来了。
得知许靖央来了,屋内的笑声压了下去。
片刻后,丫鬟出来领她进屋。
屋内暖意如春,上好的银丝炭放了两盆。
雕花窗旁,许夫人和许柔筝母女俩相互依偎,正在逗弄笼子里的鸟儿。
一看见那红尾鹰的模样,许靖央眼底划过冷色。
就是这只鸟。
还不算成年的红尾鹰,只有猫儿大小。
可它的爪子已经足够锋利,抓破伤口时会连肉带皮一起剜下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站在笼子边的仆从。
那是个不起眼的仆妇,低着头,交错的手里好似攥着哨子。
“你怎么来了。”
许夫人语气淡淡,“府邸里近日事忙,你不用来请安。”
许靖央回眸看她:“母亲,我回府已有几日,怎么不见乳母刘妈妈?”
当初,许夫人生下她之后,相信稳婆的话,恨许靖央抢了长子的生机,直接将她扔给乳母喂养,不闻不问。
刘妈妈待许靖央如同亲生。
许夫人坐去椅子上,面不改色。
青嬷嬷过来递茶给她,经过许靖央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
“她年纪大了,几年前送她归乡养老去了。”
许夫人说。
“刘妈妈不过五十的年纪,跟青嬷嬷一般大,女儿想让她回来伺候。”
许夫人立刻皱起眉头:“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送走的奴仆,哪有接回来的道理。”
许柔筝也上前劝:“大姐姐是觉得院子里伺候的人手不够吗?
最近府里事多杂乱,人手也不够调配,大姐姐别生气。”
“我院子里有几个聪慧伶俐的丫头,先让她们来伺候大姐姐可好?”
那些人,前不久刚被许靖央害得挨了打。
真让她们来,还不得想尽办法下绊子。
许靖央话锋一转:“不用了,刘妈妈这事放放也行。”
许夫人和许柔筝都有些诧异。
她居然这么好说话?
许靖央忽然又说:“回京后还没出去过,我想去拜见玄明师父。”
许靖央年幼时,玄明被聘来家中当她的武师父,教了她一身武功。
“你想去就去,但你父亲叮嘱我,不能随便给你银钱,怕你挥霍无度。”
许靖央压下唇角的冷笑:“不用钱,母亲派人准备马车,我去看看师父就回。”
不要钱,一切好说。
许夫人让青嬷嬷去通知马房的人。
许靖央见事情成了,便要走。
“大姐姐,”许柔筝叫住她,解下自己的披风递上来,“外头风大,你先披我的衣裳,别冻着了。”
许靖央轻轻挥开她的手:“我只习惯用自己的东西。”
说完,就离开了主院。
许柔筝一脸落寞地坐回许夫人身边:“大姐姐还是不能接受我。”
“你何必管她,她心肠硬。”
“可是母亲,就这么让大姐姐自己出门了,要不要派个人跟去?”
“不必,她说的玄明是个上了年纪的武僧,在京中开了一间武院,教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没有什么能耐,她愿意去就让她去,何况还有车夫跟着,出不了事。”
许靖央坐在马车里,朝城内去。
若不是出府必须告知主母,她今日不会去见许夫人。
她若直接提出要出门,许夫人一定不会答应。
所以她先提了刘妈妈的事。
三年前许靖央还在边关的时候,就听韩豹说,这次回京他没能见到刘妈妈,听说许府的人将她送走了。
现在想来,许家送走刘妈妈,是因为她知道许靖央女扮男装从军。
他们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也不会让她留下来,更不可能让她回来。
许靖央先提了一个大要求,不能被满足后,再提一个出门的小要求。
许夫人果断痛快答应,只为了快些将她敷衍走。
出门才是许靖央真正的目的,至于刘妈妈,她会想办法去找。
马车停在武院前。
整条街上还挂着白幡,行人稀少,武院的生意也冷清。
车夫将马车拴在门口,就看着许靖央带着竹影进去了。
前院里,一名光头和尚,正在松树下盘腿打坐。
他五十来岁,面孔慈悲。
许靖央走过去:“二师父。”
玄明睁开眼,看清楚她的样貌后,笑起来。
“央丫头回来了?”
“是,二师父,大师父今日可在?”
“在后院教学生,你去的时候小心些,别被误伤。”
说罢,玄明再次闭上眼,打坐入定。
这是他每日的日课,许靖央从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整个武院分前院和后院。
前院都是玄明用来教学生练武的,后院算得上是私人院落,用来给两位师父一对一教身份特殊的学生。
许靖央小时候就经常在武院的后院练武打木桩。
她顺着长廊,去了后院。
刚走进院门,就感到一阵凌厉的风直扑面部!
许靖央侧身避开,一颗松果砸在了地上。
她扭头看去,是个穿着锦裘的七岁小公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如意珰,模样冰雪可爱,双眸透着调皮灵动劲。
他差点打到了许靖央,却也没有道歉,而是朝她吐了吐舌头,之后就到处乱跑。
几个随从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怕他摔了,又怕他磕着碰着,很是紧张。
“小子!
我说了很多遍,不许在后院玩弹弓!”
穿着干练衣袍的老人追了出来。
他精神矍铄,面露红光,喊起来气如洪钟。
经过许靖央时,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愤怒转为欣喜:“央丫头,你回来了?”
许靖央拱手:“大师父。”
眼前的老人,是她真正的师父——郭荣。
他有个了不得的身份,前御林军统领。
五十岁那年,先帝崩逝新帝登基,他主动请辞,因着跟玄明关系极好,经常来武院帮忙,许靖央的拳脚功夫都是跟他学的。
“你先找地方坐着,我去收拾完这个小子就来。”
郭荣说罢,健步如飞去追那小公子。
“你给我站住!”
郭荣叉腰大吼。
小公子做了个鬼脸:“你非逼我学暗器,一点也不厉害,还不如我的弹弓。”
他刚说完,耳边就有一颗松果,嗖地飞了过去。
小公子愕然回头,只见那松果竟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因为力道极大,卡在了靶子里,让这小家伙看得目瞪口呆。
他不由地朝投掷松果的许靖央看去。
又见许靖央扔出剩下两个松果,唰唰两下,都落在了同一个位置,直接将靶心击穿!
郭荣抚掌,目光露出欣赏:“央丫头,几年不见,功力见长啊。”
看着小公子瞪圆的大眼睛,许靖央掸去手指上的灰。
“没学到家的本事当然不厉害,要是学会了,任何东西在你手中都是利器。”
小公子连忙跑过来,直接上手抱住许靖央的胳膊。
“我要学这个,你教我!”
他们都知道,许靖央一向孝顺。
不然也不会十四岁那年,就敢挑大梁,女扮男装去替父从军。
威国公自信地认为,他的话,许靖央一定会听。
许靖央抿着淡白的唇,看着许夫人。
许夫人这才站起来,抹了眼泪,朝许靖央走来。
“靖央,你是长姐,我们既然收养了柔筝,她就是你妹妹,她......”许夫人想拉住许靖央的手,却摸到了她手指上粗糙的茧子。
那一瞬间,许夫人声音僵住,手更像触电般收了回来。
许靖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其实心里怎会不懂,上辈子母亲看到她身上的伤痕,便会撇开头。
那时许靖央以为是心疼她。
后来她才听到,母亲跟青嬷嬷说:“她自小主意大,性格也要强,不像筝儿那样需要人心疼。”
许靖央在边疆这十年,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到兵马神策大将军。
她是靠着血和汗拼上去的。
她没有许柔筝那样细腻的肌肤,没有她如葱指般白嫩的手掌。
许靖央朝长公主躬身:“长公主殿下,请您网开一面吧。”
倒在地上的许柔筝,含着泪眼抬头。
长公主:“你要为她求情?”
许靖央抱着那血衣和红缨。
“柔筝既已经被父母收养,便是我的二妹妹,父亲说得对,我理应为二妹妹求情。”
“不过,这次回来,我还带着引领阿兄亡魂归家的使命,二妹妹那一身大红色,确实不妥。”
“所以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让二妹妹对着阿兄的衣冠,磕满九十九个响头。”
许柔筝猛地出声:“什么?”
许靖央语气柔和,仿佛充满悲悯。
“这样阿兄泉下有知,能感慨你的一片诚心,便不会怪你穿错衣裳了。”
许夫人几乎要跳起来,都有些破音地说:“我的寒儿统领千军万马,绝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就这么刁难自个儿的妹妹!”
神策大将军,名许靖寒,这是许靖央为自己起的名字。
许柔筝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大姐姐,你这是要我的性命,你是不是怪我占了位置,让下人误以为我才是大小姐,给你难堪?”
“若是这样,我现下就可以一头撞死,绝不叫大姐姐委屈,但我们同为女子,你不能这样折辱我啊。”
威国公:“靖央!
你别得理不饶人,明日传遍京城,影响的是你兄长的身后名!”
许靖央语气淡淡:“二妹妹,给我阿兄磕头,怎么就是折辱了?”
一句话,彻底钉死许柔筝。
长公主终于开口:“是该好好磕头忏悔,神策大将军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若今日皇上在此,只会比本宫惩戒得更厉害。”
许家人知道,长公主说的是真的。
听说当年,皇上身为质子时,被敌国君主逼迫钻胯下,受尽屈辱。
而神策大将军剿灭敌国,逼敌国君主剃发自尽,万军观瞻,这可是直接替皇上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知道许柔筝敢在全城守孝的时候,穿红袍,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许夫人也彻底没了办法,只能掩面哭泣。
威国公理智更甚:“筝儿,那你就跪吧......”许靖央让竹影将血衣和红缨摆在门口。
她先跪下来,哽咽道:“阿兄,我们到家了。”
待要起来的时候,身形一晃,竹影连忙扶住她。
“小姐,您跪了一路,可不能再跪了。”
“快些进屋去,你这孩子再不心疼自己,本宫都要心疼了。”
长公主说。
听了长公主的话,威国公如梦方醒,连忙招呼许靖央进府。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许靖央,免得她在长公主面前乱说话!
昌平侯夫人不想蹚浑水,今日来,差点得罪长公主,她心里也气闷得很,觉得威国公一家都没规矩。
于是,昌平侯夫人匆匆告辞,走之前,还不忘要走给许柔筝的佛珠。
长公主命张嬷嬷看着许柔筝磕头。
一群人呼啦啦地进门,连韩豹都以悼念的名义,进府给神策大将军的牌位上香。
祠堂里。
神策大将军的牌位,早已摆在了所有列祖列宗的最上面。
许靖央仰头看着,香火缥缈,牌位上“许靖寒”的名字,遥远又模糊。
许府全家都一直是中庸类型,没出过特别优秀的人才。
在许靖央替父从军之前,威国公的官职不过是三品巡防武将军。
是个可有可无的散官,若不是靠着祖荫,早就被替换了下来。
许靖央在边疆拼命的那十年,把全家拔升到了威国公这个九代世袭的爵位上,从此跻身权贵望族。
这样的富贵荣华,怪不得他们宁愿她真的死了,而不是顶着一张跟神策大将军一模一样的脸回来。
长公主也来上了一炷香,就被威国公夫妇请去了正堂。
他们想要为许柔筝求情。
便只剩下许靖央,和韩豹在祠堂里。
竹影退去了门外。
许靖央借着香火,将袖子里的密信抽出来引燃。
那是韩豹给她的回信,告诉她自己会立刻动身,来京城跟她汇合。
上辈子她刚回家的时候,也是韩豹回京述职的日子。
韩豹曾借着给神策大将军上香的名义,来府邸上拜访,却没能见到许靖央,只看到了许柔筝。
当时韩豹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曾传密信给许靖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可那时,她还想着不能暴露身份连累家人,连韩豹的信都没有回。
所以重生回来,许靖央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将军,您让末将销毁的那些信物,末将不舍,已经妥善保管了起来,倘若您需要,末将随时带回来给您。”
韩豹在她身后低声说。
许靖央缓缓点头:“神策军已经由宁王负责了,王爷个性杀伐果断,你和雷川两个人,务必听从王爷吩咐,带领兄弟们驻守好边关。”
雷川便是她的第二个心腹,跟韩豹一样,是她的左右手。
“是!
但将军,您永远是末将心中的大帅。”
“你走吧,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回去看看你的妻儿。”
提到妻儿,韩豹眼里涌起感慨之色:“多谢将军!”
许靖央年纪比他小,能把他和雷川都收服,不仅靠拳脚本事,还有收拢人心。
雷川没有家室,韩豹却在参军之前就有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子女。
所以每三年的回京述职,许靖央都会批准他在京城多待一个月。
只要皇帝不追查,她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豹知道自己受了恩情,对她更加忠心耿耿。
长公主坐了一会,等许柔筝磕了三十多个头昏了过去,才走。
许靖央陪着父母去相送。
临走前,长公主意味深长跟许靖央说:“若有难处,就来寻本宫。”
长公主一走,全家没有人顾得上她,全都去照顾许柔筝了。
许夫人更是让人直接把许柔筝送到主院,她要亲自照顾。
许靖央不慌不忙,带着竹影去了她从前住的院子。
十四岁那年她住的飘花院,如今已经成为了许柔筝的住处。
对此,许靖央只有一句话——“竹影,该砸的砸,该扔的扔,一个时辰之后,我要休息。”
竹影连忙起身,走去门口。
她挑帘:“二少爷,大小姐还未更衣梳洗,您不能进去......啊!”
话音未落,她直接被气冲冲闯入的许鸣铮,撞得踉跄后仰。
眼看着要狠狠摔在地上,许靖央抬脚,将靠椅踢至竹影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她动作极快,只用了一瞬间,许鸣铮还未完全进来。
等到他露头时,有什么利器擦着他的耳朵斜斜地飞了过去。
许鸣铮一愣,扭头去看,竟是一根筷子,深深地钉入了门框里!
“许靖央,你这个害人精,还敢跟我动手?”
他更加怒不可遏。
许鸣铮眼下十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成为了巡防司中的一员干将,可谓是年少有为。
虽然做的是巡城的活,但再往上晋升,便是宫中的御林军了,若步步高升成为御林军统领,那可是天子近臣。
寻常人家的孩子,根本进不了巡防司,就算考核,也要武考三关都通过才行。
许鸣铮从十五岁开始就参加武考,屡屡不中。
在神策将军去世后,许将军荣封威国公,许鸣铮马上就被巡防司破格招用。
他昨天不在家,正是因为去巡防司报道了。
许靖央仍然静坐在桌子边,沉冷的凤眸,不带任何感情。
“嘴巴放干净点,我若是害人精,你又是什么东西?”
“呵,你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我都听母亲说了,你一回家就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昨天是我不在府上,否则岂能容你耀武扬威。”
许靖央闻言,啧的一声。
她面上充满不屑的神情,刺激着许鸣铮的心防。
“怎么,你以为我吓唬你?
我警告你许靖央,你回家可以,但是你不许再让柔姐姐受丁点委屈。”
他抱臂,命令一般:“从今天开始你在这个家里,夹起尾巴做人,别给爹爹母亲添麻烦,否则,休怪我对你动手。”
“就凭你?”
许靖央持勺喝粥,面不改色。
许鸣铮彻底被激怒,一张气血方刚的少年面孔,充满阴森的怒火。
“害人精,你果真猖狂!”
说罢,他抬拳就扫来。
许靖央根本不躲,只轻轻一抬胳膊,便挡住他奋力一击。
随后,她借力打力,一拳抵在许鸣铮手背上,竟将他打得连连倒退,后腰撞在凸起的柜角上,瞬间疼出冷汗!
许靖央拿帕擦拭唇角:“太慢了,你这副身手,怎么进的巡防司?”
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许鸣铮气红了眼,劈手拔出腰间佩剑,就朝许靖央刺来。
他招招狠辣,专攻心房和腹部位置。
许靖央不慌不忙,起身躲避,借着圆桌的优势,让许鸣铮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许鸣铮急了:“懦弱!
有本事过来,我们真功夫比一比!”
许靖央不理会他的叫嚣,伸手一扯,桌布被顺势带下。
让人惊讶的是,原本放在桌布上的那些碗碟,竟好好地又落了回去。
许靖央将桌布抛手甩了出去,犹如一张网,兜头罩住许鸣铮。
他拼命挣扎,但,还没等挣脱,就被许靖央裹成了一个蚕蛹。
许靖央毫不客气,拳头如雨点般,击打在许鸣铮腹部,只用了五分力道。
打了七八下,她才收手,许鸣铮倒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害人精!
你敢打我,爹爹母亲不会放过你!”
他声嘶力竭。
许靖央垂眸站在他面前,低声嘲弄,似漫不经心的语调:“就你这样的能耐,放在军营里,是当沙包的命。”
许鸣铮瞪大眼睛。
“你,你竟敢恃功自傲?
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
当初若不是我岁数小,轮不到你替父从军,拿了九世功勋的人也只会是我!”
竹影吓得脸色发白,扑上前,用帕子堵了他的嘴。
许靖央赞许地看她一眼:“把他扔出去。”
竹影连拖带拽,把许鸣铮弄去了院子里。
不一会,院子门口接二连三进来两三个小厮,将嘴里骂骂咧咧的许鸣铮扛走了。
竹影放下帘子,有些紧张:“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一定会生气的。”
许靖央已经坐回了位置上,慢吞吞地喝粥。
“不急,我等他们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当然要一件件做。
她却发现,自己手在发抖,勺子都拿不稳了。
许靖央摊开手掌,望着微颤的指尖。
方才,好想就那么杀了他。
她杀意太盛了,刚刚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要了许鸣铮的性命。
否则那根筷子,不是钉入门框里,而是插进许鸣铮的头颅内。
她从不失手,除非她手下留情。
许靖央攥紧指尖,长舒一口气。
不急,慢慢来,就让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上辈子她回家以后,许鸣铮也口口声声骂她是害人精。
起初她不明白,明明十四岁那年离家时,还会哭着喊舍不得姐姐的亲弟弟,怎么就如此憎恶她了。
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许柔筝总跟许鸣铮说,他不如姐姐。
若他争气,还有许靖央什么事?
许柔筝树起对立,在许鸣铮的心里埋下了一颗攀比的种子。
许靖央的功劳越高,在许鸣铮那儿,她就越可恨。
恨她是一座无法越过的高山,恨她给全家人带来了功劳,恨她身为女儿身却比他出色。
竹影去拔筷子,双手一起使劲,脸都憋得通红了,才将那钉入门框的筷子拔下来。
吃过饭,许靖央平心静气去练字。
练字能修心忍性,她这一身杀伐气太重,要学会内收和隐忍,徐徐图之,方为用兵上策。
快晌午的时候,许夫人那边来人传话。
“大小姐,老爷夫人让您去主院。”
竹影回头看了一眼桌子边的许靖央,她仍在练字,充耳不闻窗外事。
一炷香后,方才那个小丫鬟又来请了。
这次她哭哭啼啼地跪在门口:“大小姐,老爷夫人说,让您过去,您就去一趟吧,若是奴婢还没有将您请过去,老爷会扒了奴婢的皮!”
门帘掀起,许靖央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清冷地立在门口。
“你叫什么?”
“奴婢夏早......”许靖央记得这个名字,夏早是许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
上辈子许靖央抵死不嫁去幽州,府中下人们议论此事时,这个小丫头曾站在许靖央的立场,帮她说过话。
后来传入了许柔筝的耳朵里,没过几日夏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水井里。
许靖央让竹影将夏早扶起来,转而朝主院走去。
夏早擦去泪水,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低声提醒:“大小姐,二少爷吐血,老爷气得摔了茶盏,您一定别跟老爷顶嘴。”
许靖央没说话。
进了主院,屏风后传来许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声——“她难道是来讨债的灾星,我们全家何曾愧对她,竟让她对铮哥儿下手这么狠!”
威国公的声音响起:“一会她来,我打断她的腿!”
她披着青色的绣鹤大氅,里面是一件色泽冷白的衣裙。
没有多少钗环,很是素净。
在风雪里行走,风如刀子般吹过来,许靖央却始终挺直腰脊,步伐稳健。
她只有一个目标——绝不会再将自己亲手挣来的军功让给他人享受。
许家这一帮毫无心肝的吸血虫,吃了她的给她吐出来,拿了她的双倍奉还,还要以命偿命!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走出一条生路。
“小姐,等等奴婢!”
竹影抱着她们为数不多的包袱,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匆匆把租赁的银子给了车夫,就追向许靖央的脚步。
却见许靖央一步一跪,竹影错愕:“小姐,您这是......我要为阿兄引魂,需得一步一磕头,你去将马车追回来吧。”
“奴婢要陪着小姐。”
竹影学着许靖央的模样,跪下来磕了个头。
许靖央看她一眼,心知这是个忠诚的丫头。
竹影差点被她父亲卖去青楼,许靖央抢在竹影撞墙而亡的前一刻,买下了她。
这姑娘便一路都忠心耿耿地跟着。
有竹影陪伴,许靖央就不算孤立无援。
她已经想好了,此番回去,她不能急着承认自己就是神策将军,否则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神策将军唯一妹妹的这个身份,她不可能让给许柔筝。
昌平侯在朝中颇有权势和威望,不然许家也不会牵上昌平侯夫人这条线。
许靖央若想坐实自己是神策将军唯一妹妹的身份,就需要一个比昌平侯更厉害的人为她撑腰。
光有那一封密信的帮助,还不够,她需要人解燃眉之急。
如果她没记错,前世她回家时,曾在城外遇到一辆马车深陷雪泥里。
她当时出手帮助,不顾对方的感谢之情,匆匆拂衣而去,后来才知道,里面坐着一位大人物。
风雪地里,许靖央一步一跪一磕头。
她们就这样,靠近了京城。
“小姐,前头就是京城的北门了。”
竹影语气里带着欣喜。
许靖央漆黑沉静的眼眸,果然瞧见前头不远处的拱桥边,停着一辆低调的罩布马车。
几个侍卫带着丫鬟,正在想办法。
她收回目光,继续磕头前行。
马车里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冰天雪地里,女子衣着单薄地一跪一磕头,确实惹人注目。
但,没看两眼,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身形忽而晃了晃,旋即倒了下来,昏迷不醒。
竹影吓哭:“小姐,小姐!
别吓奴婢呀!”
“张嬷嬷,”挑帘的玉手顿了顿,雍容的声音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嬷嬷快步走近竹影,马车里的一双丽眸关怀地瞧着。
不一会,张嬷嬷回到马车边:“长公主,那晕倒的姑娘,竟是神策将军的亲妹妹!”
“什么?”
长公主惊讶。
都知道神策将军有个妹妹,许家的嫡小姐,不过一直是养在深闺,甚少有人瞧见面貌。
怎么会在雪地里一步一磕头?
张嬷嬷:“她家丫鬟说许姑娘带着将军的遗物回京,得高僧指点要一步一跪,才能引将军的魂灵回家,为将军立衣冠冢,可不巧碰上风雪,老奴看着是冻晕了。”
长公主不加犹豫:“快叫人抬上车里来。”
说完,她忽而叫住张嬷嬷,压低声音。
“你再派个人,去沿途的路上打听打听,看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片刻后,许靖央被送到了马车上。
她闭着双眼,感受到温暖的手炉被放在了她怀里。
还有丫鬟喂她喝热姜水,铺盖也裹了上来。
长公主许是在打量她,不多时声音响起:“可怜见的,冻成这样。”
许靖央切切实实地在边疆摸爬滚打,皮肤不如寻常女子细腻,纤细的指节更有着常年握枪的薄茧。
她跟竹影一张脸都冻得通红,很是狼狈。
许靖央虽闭着眼,可耳朵却听着长公主问竹影。
“你家小姐既是许家的姑娘,为何没有仆从护送?”
“小姐与仆从走丢了。”
“许家人也不知情?
竟没有安排人在城门口迎着。”
“小姐说大将军逝世,全家悲痛,无暇顾及也是难免的。”
竹影按照许靖央先前教的,都说了一遍。
提及大将军逝世,长公主长叹一声。
“神策将军逝世,如将星陨落,是国殇,许家上下悲恸,实乃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里,却没有要送许靖央回去的意思。
许靖央知道,长公主在等她的人去查明自己的真伪。
若说最想犒劳且感恩神策将军的人,莫过于当今皇上和长公主。
当年大燕国势衰微,被强国环伺。
为了保全太平,姐弟俩从小被当做质子送到敌国,过得极其屈辱,猪狗不如。
神策将军挫败敌国,逼他们的君主剃发自尽,实乃报仇雪恨。
但长公主从未见过神策将军的妹妹,她再感激,也要先确认实情。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张嬷嬷进马车,跟长公主耳语了几句。
之后,长公主竟语气哽咽,落泪潸然。
“这孩子,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冰天雪地冻坏了怎么是好?”
张嬷嬷:“神策将军铁骨铮铮,许姑娘也是个坚韧的性格,不愧是许家人。”
长公主立刻说:“送回长公主府,再拿本宫的牌子,进宫请太医过来,为许姑娘好好诊治。”
马车颠簸,许靖央适时地醒了。
她现在还不能让太医给她把脉,因着她身上有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旧伤。
若被太医瞧见,不好解释,长公主的人情,也不能用在这个地方。
“咳咳......”许靖央睁眼。
竹影忙道:“小姐您醒了,长公主救了您,还说要给您请太医呢。”
许靖央看向长公主,她年近五十,面貌端庄雍容。
这会儿,正怜惜地看着许靖央,还温声说:“你膝盖浸雪,寒得厉害,不能继续走路了,得先养一养,本宫带你回长公主府,好好医治。”
许靖央垂首,露出苍白的脸色。
“谢长公主体谅,只是小女与仆人分散多日,怕家中着急,想快快带着阿兄的衣冠回去。”
长公主露出谅解的神情:“那好,本宫送你一程。”
许靖央没有推辞“多谢长公主殿下!”
马车驶入城中,帐帘轻晃,她看见城中处处挂着白幡,一片素裹。
前世也是如此,皇上下令,全国奔丧,禁止喧娱,要为神策将军守孝三月,告慰他的英灵。
正是拿捏住了皇上惋惜的心情,许家才能接连获封。
许靖央眼神漆黑,望着飘扬的白幡,她想,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能让荣耀落在别人手上。
马车驶入巷子,来到许府的门庭前,也挂着两个白灯笼。
屋檐下的门匾已经换成了“威国公府”四个烫金字,在沉重的雪色中,那么扎眼。
许靖央让竹影去叫门,张嬷嬷陪着。
门房开门,疑惑地瞧着她们:“有何贵干?”
竹影:“大小姐回来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门房怔了怔,旋即呵斥。
“哪儿来的骗子,我们小姐今早就回来了!
这会儿正陪着夫人老爷喝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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