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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如意全文免费

谢玉琰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于妈妈说的这些,都是她去二老太太身边禀事的时候,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但她不可能说给二娘子听。二娘子被二老太爷和老太太压制这么多年,每次反抗都很快就会被安抚住,二老爷别看是族长,从心底里依旧惧怕二老太爷,他不但不会给二娘子撑腰,还会劝二娘子息事宁人。她去告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她被惩戒。现在不一样,眼前的谢氏让她惧怕,她也没办法算计利弊得失。于妈妈道:“我曾借着去给家中买炭火,出城走过一圈,找到了那庄子,庄子……并不算很大。”她也得提醒谢玉琰,这么个小庄子,就算闹起来,二老太爷也可以用自己的私钱补上亏空,到头来很有可能一无所获。谢玉琰看向于妈妈:“那庄子周围可有良田?”于妈妈陷入思量,片刻后她道:“有田亩,但……并不算多,且离山很近,周...

主角:谢玉琰王晏   更新:2025-04-19 13: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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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玉琰王晏的女频言情小说《四合如意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谢玉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于妈妈说的这些,都是她去二老太太身边禀事的时候,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但她不可能说给二娘子听。二娘子被二老太爷和老太太压制这么多年,每次反抗都很快就会被安抚住,二老爷别看是族长,从心底里依旧惧怕二老太爷,他不但不会给二娘子撑腰,还会劝二娘子息事宁人。她去告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她被惩戒。现在不一样,眼前的谢氏让她惧怕,她也没办法算计利弊得失。于妈妈道:“我曾借着去给家中买炭火,出城走过一圈,找到了那庄子,庄子……并不算很大。”她也得提醒谢玉琰,这么个小庄子,就算闹起来,二老太爷也可以用自己的私钱补上亏空,到头来很有可能一无所获。谢玉琰看向于妈妈:“那庄子周围可有良田?”于妈妈陷入思量,片刻后她道:“有田亩,但……并不算多,且离山很近,周...

《四合如意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于妈妈说的这些,都是她去二老太太身边禀事的时候,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

但她不可能说给二娘子听。

二娘子被二老太爷和老太太压制这么多年,每次反抗都很快就会被安抚住,二老爷别看是族长,从心底里依旧惧怕二老太爷,他不但不会给二娘子撑腰,还会劝二娘子息事宁人。

她去告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她被惩戒。

现在不一样,眼前的谢氏让她惧怕,她也没办法算计利弊得失。

于妈妈道:“我曾借着去给家中买炭火,出城走过一圈,找到了那庄子,庄子……并不算很大。”

她也得提醒谢玉琰,这么个小庄子,就算闹起来,二老太爷也可以用自己的私钱补上亏空,到头来很有可能一无所获。

谢玉琰看向于妈妈:“那庄子周围可有良田?”

于妈妈陷入思量,片刻后她道:“有田亩,但……并不算多,且离山很近,周围有林子遮掩,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正值夏季,差点就没能找到那小庄子。”

“我猜二老太爷应该是看中了那些木材,准备养些年,卖出个好价钱。”

谢玉琰继续道:“你看到庄子上有多少人?”

于妈妈道:“十来个……兴许……六七个,这也都是我胡乱猜测,我并没瞧见多少人,就看到了族中的车马在庄子外停留。”

于妈妈瞧见的就是这些,话也只能说到这里。

谢玉琰神情依旧平静,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事情还是太小了,就算查对了,也容易被遮掩过去,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手里有钱财,不一定非得是动用了族中的,恐怕没法借着这桩事,在族中给他们论罪。我们要的结果,是让他们日后再也没脸插手族中事务。”

郎妇们恐怕谢玉琰退缩,现在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倒霉的还不是她们?

想想外面那些恶仆,她们就更是害怕。

现在这些事闹得越大越好。

这么思量着,郎妇们却纷纷开口。

“别看就是个小庄子,说不得是藏赃之所,将从族中拿出的东西源源不断地送过去,这样一来二去不就成了二老太爷和老太太的私产?如果能在庄子上查出证据,也就没法抵赖了。”

“藏赃之所?”谢玉琰念着这几个字,看向那说话的郎妇,“你觉得就是因为这样,才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购置庄子?”

郎妇为自己想到这一点而得意:“那肯定是了,二老太爷那般精明,就算买庄子,也得买个有良田的,买在城外还是山中……”

“就算开了荒,遇到大雨一下子可就全都毁了。”

另一个郎妇道:“老太爷肯定不会这样选,老太爷手中的私产,哪个不是肥田?”

谢玉琰道:“于妈妈说了,可能是为了卖木料。”

郎妇顺着谢玉琰的话想下去,眼睛一转:“那也用不着十来个人啊,林子又不用人手去浇水。”

众人又是纷纷点头。

烧火这桩事,她们还是熟悉的,只要不断添柴,这灶就冷不下去,总能想到法子。

几个人低声议论着,忽然有一个郎妇灵光一现:“之前不是说,二老太爷他们动用族中车马拉货物吗?”

几双眼睛看向那密告了杂物房的郎妇。

那郎妇抿了抿嘴唇:“可我只是瞧见了他们在杂物房存放过货物,那些货物如今都没了,再说这与城外的庄子……也没关系。”

谢玉琰道:“我记得你说,那是今年十月,十月城中发生过什么事吗?”

谢玉琰这样一问,有人想起来:“今年十月,北城设了好几道关卡,好似因为战事,往北和往西的商贾都会被盘查,咱们家为了修葺北城外的宗祠,上下打点过,这才拿到了出城的文书。”

“那货物……”

郎妇明白过来:“是为了混出城才暂时放在族中杂物库,再借着咱们的车马运出去。这样就省了去打点衙署,另行开具放行文书。”

“二老太爷借着修葺宗祠运送木料,偷偷运货出城,然后将货物放在北城外的小庄子上。”

“到时候想要卖出去,就可以直接从北城外的小庄子取。”

郎妇心里清楚,这都是她们胡乱猜测,换句话说,都是假的,但只要这么闹去族中,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也无法轻易为自己开脱,总不能真的闹到衙门去?

二房八成要吃了这个哑巴亏。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敢继续往下猜。

“这么说,那些货物赚了不少银钱?”

“可不是!衙署查的厉害,好多商贾被扣下,往西北的商货价格涨了不少,如果将这笔账算清楚,族中老少还能饶了二老太爷和四老爷?日后定然不能让他们再插手族中事。”

“说不得还要赔一笔银钱。”

族中收回这些财物,也会分到她们手中,真的能成,那可是意外之财。

谢玉琰道:“既然要拿这些要挟二老太爷,每一步都不能少,你们光看到了财物出入杂物库,又知晓二老太爷北城有庄子可以暂时存放这些货物,却还少了帮二老太爷和四老爷拉货的人。”

“我知道,”另一个郎妇道,“族中有几个人与四老爷来往多,而且他们……手中的银钱,可比我们要多的多。”

“外面人不知,我们还能瞧不见?那几家吃的用的,露出那些东西,光靠族中给的那些银钱可是不够。”

同在一族,大家不免互相比较,哪家日子过的尤其好,郎妇们私底下没少嚼舌根。

谢玉琰看向于妈妈:“写下来,我们也好设法查他们。”

于妈妈应声,忙去磨墨。

眼看着名单落在纸上,于妈妈慢慢皱起眉头,这是要用来要挟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的,什么卖货,什么藏赃,都是她们猜的,可……不知为何,这些肖想、勾连的东西越多,她心里就越慌。

好像就要变成事实。

二老太爷和四老爷真的借着杨家修葺宗祠的名号向城外运私货,而那小庄子就是他们藏匿货物转运之所。

什么货物需要掩人耳目地送出城?真就是为了省些打点城门守卫的银钱?

这样想着,于妈妈手一颤,一滴墨落在了纸上。

好像不太对,可她现在又想不明白,不对的地方都在哪里。

谢玉琰看向一旁的沙漏。

看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她将于妈妈写的厚厚一摞纸笺拿在手里,低下头来翻看。她到杨家时,身边只有张氏和杨钦,现在多了这些帮手,果然做什么都容易许多。

她不用费什么心思,只要点拨两句,就都做好了。

纸笺还没看完,谢玉琰就听到了杨钦的声音:“娘,嫂嫂,你们在哪里?”

张氏早就忘记自己来花厅是帮忙的,一直怔愣地站在一旁,看着谢玉琰处理中馈事务,直等到杨钦跑进来,她这才回过神。

杨钦跑得满头大汗,看到娘和自家嫂嫂都好端端地在屋中才松了口气。

“嫂嫂……”

杨钦正要说话,谢玉琰就打断道:“贺巡检、王主簿来了吗?”

杨钦点头:“来了。”

“人在哪里?”谢玉琰道,“带着我过去。”

……

二老太爷坐在马车中,面色阴沉难看。

旁边的杨骥也眉头紧锁,本来两个人要在鲁家用过酒席才会归家,却有下人来禀告家中出事了。

杨骥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才离家一个多时辰,怎么就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都是些废物。”

二老太爷鲜有这般说话的时候,他穿着一身长衫,举动斯文如同儒生,不知晓的,还当他是个老秀才。

“何氏竟敢将管家大权交给谢氏,还让谢氏去查杂物库,构陷郎妇偷盗。”

杨骥脸上也闪过意外的神情,似是自言自语:“她居然懂得让人去巡铺请人。”

二老太爷冷哼一声:“一会儿到了家中,就将巡铺的人打发了,这是我们杨氏一族的事,就算要将人送去衙署,也要等到族中查证了再说。”

“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他们插手?不怕闹出去让人笑话。”

“老二这个族长,居然连个妇人都压不住。”

杨骥低声道:“会不会将贺巡检引来杨家?”

“就算引来又怎么样?”二老太爷道,“我就将几个坊的老东西都找来,让他们看看,朝廷新设的巡检衙门,就是来插手别人家事的,让他们这样弄,要族长何用?”

杨骥神情轻松了些。

马车拐入永安坊,杨骥挑起车帘向外看,眼睛就是一缩,真的在自家门口看到了几匹马,那不是民间用的马匹,而是实实在在的官马。

真的出事了。

杨骥深吸一口气:“祖父,现在就将几个与家中要好的长辈请来吧!我们可能真的要应付巡检衙门了。”


二老太爷的小厮,在马车前听了声吩咐,就握着名帖匆匆离开。

马车继续前行,到了杨家门口,杨骥先弯腰下了车,然后转身将二老太爷搀扶下来。

脚刚落地,二老太爷盯着迎出来的管事,沉声道:“怎么回事?”

管事先看了看门口的军卒,眼睛中闪过几分忌惮:“三房六郎媳妇,告一个郎妇偷盗家中财物。”

二老太爷显然对管事的禀告并不满意,都是囫囵的消息,里面有什么内情却没说出半分。

“祖父别急,”杨骥道,“既然是内宅的事,问问二伯母就能知晓。”

他离开家的时候,何氏满脸都是血迹,神情惶然,他觉得何氏搅不起风浪,这才放心去寻祖父。

以他对何氏的了解,何氏能做的只有忍气吞声,现在突然冒了头,定是有什么理由,更该弄清楚的是,何氏是听了谁的话,将管事大权给了那谢氏。

二老太爷皱眉:“叫你二伯来回话不是更好?”

杨骥目光一闪,他看了看门口的军卒,脸上是异样的神情,虽然没开口反驳,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二老太爷脸色更是难看,骥哥儿这是怕老二那畜生与贺檀勾结。

眼下的乱子,可能根本就是他们演的一出戏。

一个刚刚进了杨家的女子,怎么拿到的管家权?她对杨家一无所知,怎么敢去抓郎妇的错处?还惊动了巡检衙门。

二老太爷咬牙:“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要拿整个杨氏一族去换前程,怪不得能做了坊副使。

既然对杨明经有了怀疑,自然要先试探何氏。

“家中是不是有官爷上门?”杨骥没忘记问管事。

管事立即道:“是贺巡检,人正在堂屋里。”

猜测被证实,杨骥面容更加严肃:“你去回禀一下贺巡检,就说老太爷刚回来,换了衣服就去拜见。”

管事应声。

这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二老太爷出来见贺檀的时候,也弄清楚了大致的情形,小厮去请的老者也到了。

大梁乡、坊不再设三老,但当着永安坊所有老者,贺巡检也得给几分颜面。

杨骥希望这事能顺利解决,家中能安然无恙,还不会得罪贺檀。

要知道贺檀背后可不止是贺家,还有显赫的王氏。

二老太爷和杨骥径直奔向主屋,人还没走进院子,就看到老太太屋里的管事快步走来。

二老太爷看到管事脸上惶恐的神情,立即动怒:“做什么去?”

管事妈妈急切地道:“老太太突然晕厥了,怕是得了内风,正要去请郎中。”

杨骥目光闪烁,他记得这个管事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平日只安排别人差事,现在祖母病着,她怎么会不守在祖母身边?

“其余人呢?”杨骥道,“怎么妈妈亲自出来?”

管事眼睛通红:“家中出了乱子,老太太吩咐管事去向六郎媳妇问情形,却被六郎媳妇行了家法,到现在也不知死活,老太太又让大丫鬟去要人,结果也被拿下行了杖刑。六郎媳妇还放出话来,说他们是为虎作伥的从犯。”

“老太太就是因此被气得晕厥。”

“将那个谢氏给我叫来,”二老太爷瞪圆眼睛,“我要向她问话。”

管事苦着脸:“花厅那边关了门,任谁也叫不开。”

“这是杨家,”二老太爷道,“任她一个疯妇无法无天不成?”

管事抿了抿嘴唇:“奴婢去问了,六郎媳妇说……她是管家人,手中握着族里给的腰牌,就得打理好内宅中馈,现在查出大事,她得将一切弄清楚,带着杨氏渡过难关,在此之前,花厅只进不出。”

二老太爷道:“你们就听她的?”

管事目光闪烁:“二娘子抱病,方坊正来了家中叫了二老爷过去,花厅门口还有军巡卒守着,我试着给了银钱打点,军巡卒却不肯收,还要治我们贿赂之罪。”

杨骥插嘴道:“二伯去过花厅吗?”

管事应声:“去了,大约两刻不到就出来了,也没能带出六郎媳妇。”

为什么杨明经就能出入花厅?二老太爷看向杨骥,果然就跟他猜测的一样,闹事的根本不是谢氏,而是杨明经。

“这是出了家贼。”二老太爷看向杨骥。

杨骥再也没法维持表面的平静,脸色也变得阴沉,他扭头去看身边的随从,随从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杨骥仔细思量,就算二伯下手,只要别摸到北门外的庄子上,就什么也查不出来。

那庄子该是无人知晓的。

想到这里,杨骥眼皮突然一跳。

……

杨明经和方坊正正在说话,下人来禀告:“二老太爷回来了。”

杨明经不禁深吸一口气。

方坊正见状道:“定是知晓家中出了事,你要不要过去说话?”

杨明经打断道:“贺巡检在这里,还是要先去见巡检大人。”

方坊正看着满头冷汗的杨明经:“你这是怎么了?”

杨明经紧绷着后背,一股凉意慢慢从脚底向上爬,如同趴了只千足蜈蚣,让他整个人因恐惧而战栗。

明明从花厅出来许久了,却还是无法从谢玉琰的问话中回过神。

再看看面前的堂屋,那道门好似通往鬼门关。

可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走进去。

“那就走吧,”方坊正催促,“别让巡检等急了。”

方坊正先行一步,杨明经木然地跟随,但是每走一步,脑海中闪现的都是谢玉琰平静的面容。

他本意是阻拦谢氏继续生事,谢氏却淡然地问他:“二伯可是想清楚了?无论什么结果,二伯可都能承担?”

不过就是杨氏一族内的争端,他一个族长还不能处置?

可是接下来谢氏的话,却让杨明经几乎吓得丢了魂儿。

“二伯可知大名府为何突然设了巡检衙门?又让贺巡检前来?”

这个杨明经自然知晓,杨氏只是个小商贾不假,但大名府的达官显贵也肯给他们一碗饭吃,自然不缺消息来源。

贺檀是来查武将与商贾勾结之事。

谢玉琰接着道:“朝廷如此大动干戈,总要有个回音,贺巡检也是如此,来到大名府就要做出些事交差。”

“抓一个寻常的商贾,不足以应对朝廷。”

杨明经听到这里,还不明白谢氏的意思。

然而后面的话,却惊得他魂飞魄散。

“不过一个身兼坊副使的商贾被抓出来,应该可以佐证大名府衙署失察失职,从而佐证朝廷设立巡检衙门是对的。”

谢氏的神情明明没有变,只是淡淡地瞧着他,但杨明经却感觉那道视线如同利器,正好戳进他的胸口。

然后谢氏的嘴唇再次开启:“坊副使不够的话,那就拔擢成坊正使再抓。”

杨明经脚下就是一软。

“二伯,”谢玉琰道,“听说方坊正年纪不小了,旧疾缠身,也该卸任坊正一职,二伯可能又快升迁了。”

说完,她将手中纸笺递给杨明经:“二伯看看吧!”

杨明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拿起那些纸笺,又怎么一张张从头看到尾的了,他只知道那厚厚一摞纸在他手中如同一块烧红的木炭,灼得他生疼。

杨明经恍惚回过神,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方坊正花白的头发。

从前他心里一直盼着方坊正卸职,可现在他恨不得跪下祈求神佛,让方坊正康健、平安,再多掌管永安坊几年。

杨明经晃晃悠悠地走着,迈过门槛时,脚下失了准头,登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摔去。

狠狠扑在地上的杨明经,顾不得疼痛,他只是恐惧异常,这一跤好似个预兆……

从此,他跌入地狱魔窟,再也不得翻身。


三河村土地不好,辛辛苦苦耕种一年,也收不到多少粮食。

尤其是两年前的冬日,村子被传上了疫症,死了不少人。算是因祸得福,石勇这些人也因此没有应兵役。

后来西北局势渐缓,朝廷不需要征太多兵卒,石勇他们也就留下来。

此后,石勇一直带着村中的人做活计。

石勇有几分聪明,生得高大,又有把好力气,除了耕种村中的田地之外,他还在村外开了片荒地,就在这片荒地上,他们发现了石炭。

村中一个老人曾做过兵匠,见过军工用石炭炼铁,知晓这东西能卖银钱。

村民们很是欢喜,若是能挖石炭,村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谁知道那块田地划给了一个富户。

开荒有多不易?辛辛苦苦省下了稻谷种子,村中仅有两头耕牛,村民们怕累坏了牲口,只得用身体硬抗,现在不但不算开荒,田亩还被富户强占,村民们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也曾去衙署状告,不但无功而返,石勇还因咆哮公堂被打了板子。

幸好后来有商贾上门,雇佣村民挖石炭,也算是对村中的补偿,村民们只要能赚到银钱买粮,怎么还会闹去衙门?全都欢欢喜喜地应承了。

石勇也不得不将这口气咽下,拼着劲带大伙挖石炭,这样忙碌了一年多,倒是赚了些银钱,几个村民却也累垮了身子,吃药、治病花去大半,另一些用来加固屋子。他们指望着商贾结了最后的银钱,就能买些米粮,弥补今年收成的不足,谁知道商贾说石炭卖不出去,将石炭碎抵给他们做工钱,然后就跑的无影无踪。

开始的时候,石勇他们还没着急,商贾跑了,田地还在,不行就取石炭来卖,挖了几次才发现,那坑里没大块的石炭了,还想往深挖,就得等来年春天。

可是村中的人能不能熬过这个冬日?

入冬之后,年纪大的去了两个,又有人烧石炭中了毒,他们想要卖些碎石炭,传言散的哪里都是,根本无人问津。

石勇不死心,天天去城中吆喝,总算遇到了杨钦。

“勇哥儿,”石勇娘低声劝着,“要不,咱们就全都卖了吧?那管事不是说的清楚,要所有的石炭碎,我们若是藏匿一些,惹得他们不高兴,不肯买了……可就糟了。”

石勇皱起眉头:“咱们吃的亏还少吗?万一他们就用这五两银子哄骗,我们又能如何?”

石勇娘道:“咱们不是打听了,买石炭的那谢娘子也是个苦命人,她也差点被那些人害了哩。”

杨六郎媳妇的事,整个大名府都知晓了,大家见面总要说上几句。

杨家人第一次买了石炭碎后,石勇有意去打听消息,巡检衙门从永安坊抓人的时候,他刚好就在周围。

“那谢娘子厉害,”石勇道,“我们才要防着点,再说我们卖给她的也不少,总归要为村中人做些打算。”

石勇站起身,身形高大的他,如同一座山,眉眼中露出几分狠厉之色:“这次谁也别想再骗我们。”

……

巡检衙署后,有处小院子,是朝廷留给上任官员居住用的。

贺檀和王鹤春就住在这里。

天不亮,王鹤春就睁开了眼睛,目光也看向角落。

那里放着一张羊皮褥子,平日狸奴就睡在上面,可现在……空空如也,那东西一夜未归。

桑典端了热水进门,他守在外间,自然知晓昨晚到底有多安静,就像他猜的那样,狸奴这次是真的跑了。

他不知说啥才好,养了十年还没能养熟一只狸子,只能说他家郎君着实不太行。

王鹤春穿戴好,不穿官服,不用配饰,整个人显得格外清爽,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只是旁边的桑典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

外表光鲜,心中不知多难受?说不得还觉得委屈,要说他家郎君痛脚在哪里?嘿,那狸奴肯定算一个。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王鹤春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谢玉琰怀抱狸奴的情形,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想要向桑典招手,让桑典前去杨家一趟,不过最终还是大步向前走去。

桑典又无声地叹口气。如果狸奴能回来,郎君自然也就不用发愁,就怕时间拖得越久越心焦,那会儿再找,一时半刻没有消息,难受的还不是他自己?

……

谢玉琰坐在马车上,怀中是一只闭着眼睛打盹儿的狸奴。

马车是于妈妈租来的,这样的时候,调用族中的来用,难免会引出各种麻烦,一切办妥之前,越少人知晓越好。

至于那些眼线,随他们去吧,等他们弄清楚情形,大娘子已经将局面稳住了。

“就是那里了。”

于妈妈用手指向前,谢玉琰点头,虽然没见到舆图,但三河村的所在杨钦给她简单画过,与她想的一样,三河村地下有不少石炭。

后来这里还设了石炭场,车马从官路上经过,一眼就能瞧见。

谢玉琰道:“你说他们村中只有石炭碎,采不出大块石炭了?”

于妈妈点头:“村中人是这样说的。”

石炭场却采不出石炭,要么是他们没有继续深挖,要么就是被人骗了。

谢玉琰从马车上下来,村口几个高大的人影立即围上来。

大约是没想到,谢玉琰只带了个管事妈妈,为首的石勇不禁有些怔愣,小娘子胆子还真大,这样就敢出门。

“石炭碎在哪里?”谢玉琰径直道,“带我去看看。”

石勇回过神,立即前行引路。

他们挖石炭的地方,离村不远,地上留着一个偌大的坑洞,原来这周围散落的都是石炭碎,现在知晓杨家要买,村中人就将周围能挖动的石炭碎都拿了回去。

“若是早些时候,还能多挖些回去,”石勇道,“那些商贾只要大块石炭,弄出来碎的,就丢在一旁,下雪之后,就都冻在了这里。”

“没想过用稻草烧地吗?”谢玉琰突然问。

“烧过……”

“没……”

不同的回应脱口而出。

石勇登时脸上一僵,旁边的几个汉子更是目光闪躲,不敢与谢玉琰对视,妇人们甚至向后退了几步,年纪小一些的,更是躲进了人群中。

谢玉琰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几个汉子互相看看,这次谁也不敢说话了,于是站在最前面的石勇道:“烧过,但是冻得太死了,烧不下来,也就没再尝试,若……你们要的多,我们就再试试。”

石勇说完这话,又接了一句:“你可以进村看看,我们找到的石炭碎也有不少了,兴许够你们用处。”

谢玉琰却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看了看身边的村民:“村中入冬以后死了不少人吧?”

说到了大家的痛楚,石勇沉声道:“是……冬日太冷,缺衣少食……”

“不是冬日太冷,”谢玉琰道,“而是商贾不想花银钱……”

石勇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谢玉琰伸手指了指村子:“买你们的田地和房屋都需要银钱,你们若是不愿意,难免麻烦。”

“人都死了,岂非省事?”

谢玉琰抬起眼睛:“不给你们银钱过冬,春日里再在粮种上动些手脚……也许不用等到入秋,这块地方的人,死的死,搬的搬,田地就会被人侵吞。”

“那些人不着急,因为用石炭的人还不多,等到这个冬天过去,我的藕炭传了出去,他们便要着急了。”

不等石勇他们反应过来,谢玉琰向村中走去:“你们还在哪里挖出了石炭?”

眼看着谢娘子向前走,石勇皱起眉头,脑子里一热,他下意识地迈开步子挡在了谢玉琰面前。

石勇眼睛中露出几分狠厉:“你要做什么?”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十足的气势,他要将面前人的气势压制住,至少让她心生恐惧。

本是信心满满,却在对上那双眼眸时,整个人不禁瑟缩,那双眼睛里没有凶狠,只有淡漠,如同幽暗的深夜,不声不响地侵袭下来,裹挟在其中的还有浓浓的杀气。

她步步向前,他连连后退,但石勇仍旧不想放弃,直到他的衣襟被人揪起来:“脚下三寸之地都看不清,还想耍别的心思?”

“只会害死更多人。”

说完那手向前一推,石勇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没了力气,踉跄地退开了两步,被他挡住的阳光重新落回谢玉琰身上。


杨家起火引来巡检的事,早就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最稀奇的自然是那与杨六哥并骨的新娘还活着。

虽然张氏和谢玉琰等人被带去了衙门,但不知有多少双好奇的眼睛,依旧盯着杨家。

当巡检衙门带着一辆马车来到永安坊时,立即有人出来围观,恐怕错过这次的热闹。

看到马车停下,二老太太鼻子就是一酸,忙着快走几步,恨不得立即看到杨明山。

马车帘子掀开,二老太太差点喊出“老四”两个字,可发现钻出来的是杨钦之后,声音就哽在喉咙里。

不是老四。

她耐住性子继续往下看,跟着下车的居然是张氏,然后是那一身大红嫁衣的“谢十娘”。

二老太太心里那团火登时烧得更旺,简直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烤化。

怎么会是三房的人?那女子还跟着来杨家做什么?杨明山和邹氏又去了哪里?

老太太有太多疑问,让她抓心挠肝不能安生,她恨不得立即将张氏叫过来劈头盖脸地问一番。

“那就是贺巡检。”

管事低声在二老太太耳边提醒。

二老太太只得暂时按捺住心思,上前行礼:“早知贺巡检会登门,家中其余人也会前来相迎。”

“那倒不必,”贺巡检道,“本官来杨家只因职责在身。”

说着看向旁边的文吏。

文吏拿出文书递给二老太太。

二老太太识字不多,正要递给身边的管事。

陈举上前一步,将文书上所写,简单叙述了一遍:“杨明山和邹氏俱已招认,这桩案子虽非他们主谋,却试图隐瞒真相,差点酿成大祸,需等衙署过堂论罪。”

二老太太眼前一黑,立即捂住了胸口。

“冤枉,”二老太太知晓不该这时候辩驳,儿子的安危到底让她乱了方寸,“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我那媳妇……平日做事大意了些,可能处置不当,我家明山在外奔忙,如何知晓家中事?还请巡检大人明察秋毫。”

话音落下,贺檀并不说话,二老太太还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又上前几步。

这巡检突然来到杨家,还不就是为了他们机会打点?

这种事,二老太太熟悉得很,她再次向贺巡检躬身:“巡检大人,外面冷得很,您一路辛苦,还是进门烤烤火。”

“怎么?”贺檀面容冰冷,“想要避开人,贿赂本官?”

二老太太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一下子就熄灭了,还带走了最后一抹余温。

在贺巡检的威压之下,二老太太忙道:“没有,没有,老太婆哪里敢……”

陈举冷哼道:“朝廷文书在你手上,你却说你儿无罪,难不成……大梁律对你们杨家没用处?”

这下二老太太再也不敢打什么歪主意,只顾得躬身赔礼:“是老婆子说错了话,哪里敢质疑大人?老婆子……老婆子是糊涂了。”

“你可不糊涂,”陈举道,“方才还要将罪责都推给家中媳妇,孰轻孰重可是分得清清楚楚。”

二老太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不敢再做别的,恐更触怒了贺巡检……老四可还在他手中。

“既然没有了质疑……”

陈举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刚好打断了他。

“民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陈举转头看去,正是张氏身边的谢玉琰。

谢玉琰这话,也是说与贺檀听的。

贺檀看向谢玉琰:“若是有关本官职责,本官自然义不容辞。”

王鹤春站在不远处,与之前在衙署时的懒散不同,眼睛中多了几分神采,静静地瞧着这一幕。

谢玉琰道:“此事因我而起,若不能说清楚,恐怕会滋生谣言,有损杨六郎忠义的名声,还会连累三娘子和杨小郎君。”

说到这里,她转身看向围看热闹的人群。

“刚好邻里乡亲也在这里,大家就与我做个见证。”

人群中自然没有人回应,但无数双眼睛都紧盯着谢玉琰,周围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谢玉琰道:“之前陈军将说的,大家想必听到了。”

“我是被掠卖人绑来大名府的,又遭加害,当做‘尸身’卖给了谢家,幸好杨三娘子发现我尚有气息,这才将我救下,否则定难逃活埋的结果。”

说完,她看向杨老太太:“身为苦主,我心中也有疑问,谢家买尸冒充谢十娘,杨家是否早就知晓?”

杨老太太道:“自然不知晓。”

谢玉琰道:“那你们怎么清楚谢家有个刚病死的十娘?”

“是……”杨老太太道,“是谢家来人与我们说的。”

“与谁说的?”

“老太爷……”

杨老太太急于辩解杨家与谢家并非提前预谋,立即将实话讲了出来,话脱口而出,杨老太太就后悔了,他们原本打算,等风声过去之后,将与谢家联姻的事推给张氏,毕竟这事说出去有碍名声。

等大家忘的差不多了,只会以为是张氏贪财,差点弄出一桩人命,过去那么久,谁又会真的去探究真相?

就像当年是族人恳求三房走趟海运,而非三房一意孤行,差点葬送全族一样。

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又有那么多人听到,日后可就再难改嘴了。二老太太愤恨地看了谢玉琰一眼,刚要转开目光。

“老太太这般瞧我,是否觉得,我不该在这里?”

“我也不想,是你们抬我进的杨家。”

谢玉琰当众揭穿二老太太的心事,立即引来周围的嗤笑。

二老太太察觉自己上了当,万不能在人前再失态:“哪会如此思量?”

谢玉琰道:“那我就是应该在这里了?”

“你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二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忍不住道,“无论如何回应,都是不对……”

“我差点在杨家丢了性命,”谢玉琰道,“难道多问两句就要被说成刁难?”

管事无从反驳,立即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多嘴。

谢玉琰道:“我被三娘子救下之后,还以为杨家是贤善人家,原来是我想错了?”

贤善人家是老太爷一直想要的,可不容有失。

二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管事:“是老婆子对下人疏于管教,回去定会责罚。”

谢玉琰显然并不相信,她担忧地看向贺檀。

贺檀之前还好奇,这小娘子到底想让他做什么?看到这里,大约有了个猜测。

“大人,”谢玉琰道,“家中起火,三娘子舍身救我,算不算义举?”

贺檀点头:“自然算。”

谢玉琰深吸一口气:“既然是义举,是否就不该受责难?”

贺檀皱起眉头,顺着谢玉琰的话问道:“谁会责难?”

谢玉琰不加遮掩地将目光落在杨家二老太太身上。

二老太太有种突然被拎出示众的感觉,此时此刻她万分后悔,她就不该急着迎出家门。

谢玉琰道:“难保有人觉得,若非三娘子多事,杨家也不会遭受这次风波,到时候棺盖一落,谁又知晓埋的是个活人?”

贺檀目光一沉。

二老太太忍不住腿脚发软,被那贺巡检一盯,怎么好像自家已经做了那种事,正在遭受审讯?

她从心底里盼着贺巡检不要被那女子带歪了,真的再给杨家添个罪名。

贺檀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巡检衙门本就在严查掠卖人口之事……”

说到这里,贺檀心中一亮,他刚刚走马上任,正缺这样一个机会立威,眼前这小娘子倒是误打误撞,合了他的心意。

贺檀继续道:“我们也早就获知一些城内外掠卖人的消息。所以即便杨家刻意隐瞒,待我们抓住掠卖人,严加审讯,就会知晓还有这样一桩。到底是贩卖尸身,还是害人充尸,开棺查验,就能真相大白。”

“到那时,杨家的罪名就不是试图隐瞒真相,而是害人性命。”

贺檀再次看向二老太太:“莫要欺瞒本官、藐视法度,试图用银钱收买朝廷命官,若不听劝告,不妨在本官面前试一试,看看这大梁的官员是否都能遂了你的心意。”

贺檀目光幽深,他这话是说给那些人听的。

谢玉琰道:“这么说,是三娘子救了杨家,而非害了杨家?”

贺檀道:“自然。”

深吸一口气,谢玉琰看向周围:“贺大人的话,诸位可听清了?敢问各位街坊,杨六哥舍身报国,三娘子救人性命,这母子是否忠义?还请四邻为他们正名。”


杨家内院宴席还没结束。

二房四老爷杨明山笑对宾客,脸上都是春风得意的神情。

三房的六哥儿死的刚刚好,他想要在军巡院给骥哥儿求个差事,花了不少银钱,都被拒之门外,现在有了六哥儿做由头,军巡使总算是应承下来。

想到这里,他向周围看去,没有瞧见邹氏,他摆了摆手:“娘子还没从三房那边回来?”

下人摇头。

“去寻她,”杨明山皱起眉头,“这里还有不少女眷,莫要在没用的地方浪费功夫。”

说完这些,杨明山换了一副笑脸,继续推杯换盏。

“那是怎么了?”

一股青烟从前院飘过来,席间不禁有人起身查看。

“有火光,走水了。”

有人喊了一声,杨明山也是一愣,冒起火光的地方,正是前院布置的喜堂。

安安稳稳坐在席上的二房老太爷,也抬起眼睛询问:“出了什么事?”

杨明山忙上前:“许是三房烧纸不小心,父亲不用担忧,珍娘在那边,她会处置妥当。”

珍娘是四娘子邹氏的小名,邹氏帮着掌家已经有段时日,往常做事也算妥当,老太爷微微点了点头。

“儿子这就去看看。”

二老爷杨明经向外走去,杨明山忙跟上胞兄,眼看着杨明经眉头紧皱,杨明山宽慰道:“家中有许多下人,一会儿功夫就能将火扑灭,二哥不用这般担忧。”

杨明经的面色依旧难看:“入冬之后就没下雪,天干物燥,还有冥婚用的纸活堆在那里,偏偏又是在这样的时候。”

杨明经如今是杨氏族长,一直帮着坊正管理事务,若是顺利,最近就能被提为永安坊副使,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否则就算烧了两间屋子,又能如何?不过费些银钱修葺罢了。

杨明经沉声道:“新任都巡检刚刚入职,前两日才吩咐我们,定要注意巡视盗贼、烟火。

他早出晚归就是因这桩,没成想永安坊今冬的头一场火势会出现在杨氏祖宅。

杨明山目光闪烁:“新任巡检不就是那位?咱们两家有交情在,大不了我们登门前去拜会……”

杨明山的算计好,听到杨明经耳朵里却似炸了记响雷。

“闭嘴……”杨明经呵斥,声音越来越轻,恐怕隔墙有耳,“哪里来的交情?我们就是蒙人恩情,做了几笔买卖,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必要给家里招来灾祸。”

杨明山心中不服,却也只好闭上了嘴。

兄弟俩走到前院,看到来来往往的家人,家人虽然应对的好,奈何火势乘风而起,一时半刻很难扑灭。

杨明经正要命管事将坊中丁役一并叫来,门口就传来嘈杂的声响,紧接着杨家大门被撞开,一队兵卒冲了进来。

杨明经深吸一口气,还是惊动了城中的巡检,还好领头的他认识,是个叫陈举的虞侯。

“陈军将,”杨明经上前行礼,“是家中弟妹烧纸不小心打翻了阴阳盆,家中下人已在扑火,很快就能平息。”

杨明山也跟着道:“我已让人将其余的纸活儿搬开,这火该是烧不得片刻。”

陈举面容紧绷,一双眼睛来回巡视,等看到杨家下人压制住了火势,神情才略微好转。

“你侄儿在哪里从戎?”陈举低声询问。

杨明经忙道:“西北的静卫军。”

陈举黝黑的脸上有些动容:“静卫军中人,许多出自我们广信军,两个月前听说齐人来犯,他们死守关卡。”

杨明经立即躬身:“吾侄正在其中。”

听得这话,陈举和身边的兵卒立即向杨明经和杨明山抱拳施礼,杨氏兄弟俩知道搬出六哥儿可能有用处,没想到意外拉近了与这位虞侯的关系。

陈举似是看出杨明经的疑惑,扫向身边人道:“这些都是从战场上退下的老卒,巡检大人上书朝廷,让他们做了军巡卒,我们这些人最敬佩的就是忠勇之士。”

杨明经心中一喜,差点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的运气当真不错,家中虽然失火,却遇到这样一队人,等火势扑灭顺道请他们入席吃酒,这桩事说不得就能揭过。

这般盘算着,正要设法再与陈举攀谈,就看到陈举面容又绷起。

陈举指了指来人的方向:“怎会有人困在屋中?”

杨明山忙转身去瞧,只见军巡卒背着一人从烟气中冲出来,那人身上的大红嫁衣格外显眼。

“陈军将,都是误会,”杨明山道,“那是我家六哥儿的媳妇,人早就过世了……抬回来是准备要……”

杨明山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先是睁大,然后跟着一颤。

那穿着嫁衣的女子正好抬起了头,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这……

“死人?”陈举冷哼一声,快走几步上前查看,那女子虽然虚弱,但显然还有呼吸,“你们说,这是已经过世的女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杨明经和杨明山还没回过神来应对,军巡卒就又背出两人,正是张氏和杨钦。

杨钦被呛的满脸泪痕,人刚被带出来,就挣扎着落地,匆匆忙忙去看母亲。

瞧着那矮小单薄的身影,陈举心中更是一软,上阵杀敌的丘八,将命丢在战场上,原本也是应当,可怜的是他们留下的家中老小。

陈举也是受了重伤才离开广信军,回来之后,将朝廷奖赏的银钱分成几份,前去探望死去弟兄的家眷,胸中感慨良多,所以巡检求来职司安排老卒,他便欣然前来打头阵,做了这里的虞侯。

陈举情绪被牵动,立即蹲下身查看张氏的情形。

可怜的妇人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牌位,似是在护着自家儿郎,嘴里也念叨个不停。

陈举侧耳听去,一旁的杨明经欲上前说话,却被陈举伸手阻止。

等周围静寂几分,陈举才听清楚,那妇人说的是:“我儿赤子之心……何其忠烈……我不能……我不能……让他棺木成为藏匿冤情、草菅人命之所……我要……报官……报官……”

张氏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然后落在谢玉琰身上。

“莫要害她性命……要为她……诉冤……”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却活生生地在这里,张氏呼喊着要报官,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明经到底是族长,先回过神来:“三弟妹,你先歇着,这些事我来查清楚。”

“报官……诉冤……”张氏依旧念叨个不停。

杨明山也上前:“报官也不是这般容易,我们还要……”

杨明山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有多难?”

谢玉琰借着袖子遮挡,向门口看去,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男子走进院子,身边的军将紧步跟随,整个院子立即多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男子眼眸格外的幽深,眉骨、鼻梁清晰笔挺,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在甲胄的包裹下,仍旧威慑迫人。

陈举忙带人上前行礼,尽显对男子的敬畏和屈从。

“巡检。”

谢玉琰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挪开,这男子虽然眼生,但通过官服和称呼,她已经猜到他是谁。

这就是出自将门贺家,大梁大名鼎鼎的武将贺檀。

谢玉琰尚在闺阁时,不止一次听祖父提及贺檀,若非被人陷害围困阵亡,定能承继他祖父的太尉之职,祖父的话激起了她对贺檀的好奇,在闺中就读过他撰写的兵书。

她穿越了六十四年,离前世她出生尚早,却见到了贺檀。

不过也没有太过惊诧,至平七年贺檀任大名府都巡检,将边疆退下的老卒编入军巡,她正因为想到这些,才会说服杨钦去放火。

一旦这桩案子闹大,贺檀势必过问,如今只不过比她预想的更早些罢了。

“贺巡检,”杨明经上前行礼,“都是家中失察,差点酿成大祸,我定然仔细查问,将结果报去衙门。”

贺檀前来,杨明经知晓不会轻易糊弄过关,只盼着这位杀神能够高抬贵手。

贺檀没有理会杨明经,而是走到杨钦面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火是怎么回事?”

杨钦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他克制着没去看那穿着红嫁衣的女子。是他发现那女子脖颈上的伤痕,也是他将这些告知的母亲,那女子突然醒来将他吓得晕厥。

后来,女子将他唤醒,问他许多问题,然后……她与他说:“想不想跪在祠堂的最前面,为你祖父、父亲、兄长上香?”

“你兄长死的不值,死后名声也要被其他族人利用,恐怕要含恨九泉了。”

“你身子这般羸弱,若是长不大,你母亲也会落得凄惨下场。”

一句句戳到了他心里。

“我可以帮你。”

不知为何,稀里糊涂,他就信了她的话,好似从内心中,下意识地觉得她可信。

明知她教他的都是不好的,可就是忍不住要顺从。

于是他前去厢房放火,做了从来没做过的坏事。

那女子还告诉他:“若是能见到巡检,便告诉他……”

“我放的,”杨钦脱口而出,“火……是我放的。”

说完这话,杨钦眼见着贺巡检的目光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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