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在朝中如日中天,秦叔叔在外也立了不少战功,现在已是威名赫赫的新宠将军,这日,爹爹难得没有出门,一起用早茶的时候,他盯着萧涵身边的侍女,连潇涵递到他嘴边的食物都没看,丫鬟被他看的羞红了脸,注意到爹爹眼中的痴迷和失神,再看到丫鬟的面容,哪里还不明白。
她将手中的箸砸在碗上,发出的声响,惊醒了爹爹,他收回目光,不愧是自小陪伴你的丫头,长得甚是水灵。
待我们和爹爹走了,便听到前厅传来碗碟的碎裂声,你敢勾引我的夫婿?!!
丫鬟瑟缩着解释,给我拖下去扔井里,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和我抢沈言!
丫鬟跪的清脆,她哭着求饶,公主!
小公主,奴婢,奴婢真的没有!
您就饶了奴婢吧!
没有?
没有你红什么脸?
潇涵奋力的踹开抱着她腿的人,您就看在奴婢自小陪伴的份儿上,饶了我吧,求求您了,奴婢不想死啊。
拖下去!
最是无情帝王家,不是没有道理。
很好,又死了一个。
这几日,爹爹每回都在往家提灯笼,身上的血污气,一天比一天重,他从没与我说关于害死娘亲的那些人,可陈之安什么都与我说了。
爹爹那段时日,只是让我整日在家好好读书,说不能让那些人脏了我的手,以后我是要做大事的人。
结合爹爹让我看的书和初见陈之安时他跪在我家门前说的话,我隐隐有些猜测,可太过天方夜谭,便没有心思细想。
我这个年岁,琴棋书画和女红是样样不会,倒是对治国之策和治军策略烂熟于心,四书五经,也是信手拈来。
其实若是没有陈之安,我的手早就不会干净了。
面对爹爹的这种行径,他同我一般,没有害怕,好似全都知道。
比如,他这几日都会为爹爹提前烧好了沐浴的热水。
连烧几桶都晓得。
我知道残害娘亲的人是谁之后,那日,我去街上买些吃食,恰巧遇到了其中之一,我捏紧拳头,暗暗拿出陈之安送我的小机关,正待按下,陈之安阻挡了我的行为。
他有些懊恼的神情。
那时我不明白,可还是听了他的话,没有对此人出手。
可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我日日去野狗林捡些被饿死的野狗,趁着没人注意,扔进他的院子里,他倒是在院子周围增派了人手,可我怎么会被这帮蠢货抓住。
我与陈之安穿着夜行服,飞檐走壁,丢两只死狗,简直算是大材小用。
就这么持续了一个月,听说他见着狗就尿裤子。
我不解气,将他逼得疯疯癫癫才罢休。
几日前,我得知他惨死的消息,数着家中日益增多的灯笼。
我心情愉悦。
萧涵又怀孕了。
这次她格外小心谨慎,皇帝知道消息欣喜的派了十几个宫女来她身边伺候。
她心情似乎很好,偶尔想要缠着爹爹的时候,我便会在门口磨我的斧子,不论白天黑夜。
他与爹爹抱怨过,爹爹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肃着一张脸,不悦,说我没有娘亲,让她多包容着些,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要抱怨,怎么能做得好沈府的当家主母。
她见爹爹生了气,便也不再提。
她每每找我的麻烦,因着陈之安的关系,我总能轻易化解。
比如,她命下人准备餐食的时候,会将我的那份做得难以下咽。
可她不知,我早已吃习惯了陈之安做的吃食,再也没碰过外边的什么东西。
我当着送饭丫鬟的面,将东西倒了,看着就难吃。
丫鬟见我尝都未尝,气的跺了跺脚,也不能奈我何。
她又命人在我院子门前的石桥上做了手脚。
陈之安当日清晨便拉着我,不让我出门,他则用轻功飞过湖面,跑到萧涵的院子里,说我身体不适,让她去看看我。
她当然不在意我的死活,但她在意我爹。
当她挺着肚子,拎着裙摆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石桥上的石块脱落,她摔下湖中,吓得身边的下人们魂不附体,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下跳,将她救了上来。
她狼狈不堪,身上的薄纱衣裙,因着遇水的缘故,几乎遮不住她的身体,这让她羞愤不已。
她只能咽下这苦果,她知道就算和爹爹说,爹爹也会站在我这边。
更何况,这石头是如何松的,她比我更清楚。
临到生产的日子,她安分了许多。
她终于要生了,我等这一日,等了近两年。
生产的那日,爹爹没有回来,不仅爹爹没有回来,整个院子里都空无一人,除了我和陈之安。
爹爹昨日便将皇帝派来的宫人统统遣散,他们脱离了奴籍,自此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边萧涵在别院里嘶吼,来人!
来人啊!
好痛… 痛啊 …啊——!
我站在院子的篱笆墙外,仔细的品味着她的呼救声,人呢!
稳婆呢!
替我去叫人啊!
你们是不是都死了!
我心情愉悦。
本宫!
本宫若是有个好歹,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快…快去叫稳婆来。
我觉着不过瘾,打开了她的房门,以往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此刻发丝和衣衫都被汗濡湿,黏腻的贴在脸上,她的指甲深深嵌在木质的床沿,和当初的画面重合,看着娘亲那半幅残骸被搁置在轿子里的时候,我也是这般,十个手指,没有一根是完好的,可那时的我,甚至都哭叫不出声,她倒好,还能叫嚷出来,着实聒噪。
她见我来了,眼里像看见希望,快!
去找你爹爹,去找稳婆,去把我的丫鬟们都叫过来!
这个女人,如今这幅模样,竟还是想着爹爹,而后才是稳婆。
我冷眼望过去,爹爹,晚些才来。
自然会来,爹爹只是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我想到爹爹要去办的事儿,就一阵可惜,可惜我见不着那个画面了。
没关系,还有这个女人,我能见着她的下场便好。
她痛呼,却死死的护着肚子,眼见她的呼叫声,越来越低,我悠哉的走出屋子,将陈之安临时抓来的稳婆放了进去,她还不能死,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踢着院子里的石子,耳畔那女人难产的叫声让我心烦意乱,娘亲生我时,爹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坐立难安,他在娘亲面前特别爱哭,他抹着眼泪,恨不得用眼神穿了屋子,娘亲因为疼痛,叫出声时,他是再也按捺不住,不顾劝阻拼了命的往屋子里挤,待看到娘亲血淋淋的模样,他痛哭不已,嘴里念着再也不生了,再也不想让娘亲遭这份罪了,我嘹亮的啼哭响起来的时候,娘亲告诉我,爹爹还打了我一巴掌,说莫要吵着娘亲休息,随后便看也没看我。
为此,娘亲还生了爹爹好一顿气。
我微红的眼眶散着热意,我想娘亲了。
自言自语般,可我知道陈之安一定在。
她是一位好母亲,好妻子。
陈之安不大会安慰,只是接了这么一句。
爹爹满身血腥气的出现在我面前,见他黄袍加身,我知道他成功了,他多年在朝中积攒的人脉和威望,终是等到了这一日。
秦叔叔与他里应外合,用武力逼宫夺下了这皇位。
这都是他们萧家应得的,朝廷早就被这帮蠹虫注空,不过空有其表罢了,不然爹爹如何能这么顺遂。
爹爹双目赤红,犹如一只暴怒的野兽,伺机而动。
稳婆终是推开了屋子的门,她哆嗦着抱着孩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怎么样?
不会死了吧?!
爹爹抖着声音,暴怒出声!
稳婆吓得跪了下来,没…没有,大人放心!
小公主的命保下来了。
只是…小公子……好像爹爹哪里听得进去,幸好没死。
没死在别人的手里。
萧涵虚弱的歪倒在床沿,见着爹爹的第一眼,她高兴的要拉住爹爹得手,可爹爹嫌弃的避开了。
她不敢置信,像是见陌生人那样,爹爹的龙袍她再眼熟不过,不安和恐惧充斥了她的眼睛,我爹…怎么了?
你把他怎么了?
杀了。
哦,你娘也杀了,他们死的时候还紧紧拥抱在一起,我还带了野狗去,也不知道喂不喂得饱它们。
爹爹似是很苦恼。
啊————!!!!
爹爹像是感受到了快意,他转身将孩子抱到他面前,蛊惑的开口,像是要摧毁小公主的防线,涵儿,你来看看这孩子。
她努力撑起身子,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孩子抢了过去,紧紧的抱在怀里,稳婆说了,他是个痴儿。
你生了个傻子!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报应!
报应!!!
不!!!!!!
——她仔细盯着怀中的婴儿,可他不会哭,不会笑,眼神呆傻,唾液怎么都擦不干净,流个没完没了!
她的精神逐渐崩溃,像是被烫了手,狠狠将孩子扔了出去。
爹爹大笑,眼神癫狂,你怎么把她扔了!
她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和我生的吗?
闭嘴!!!
你闭嘴!!
萧涵拼命往床的后面缩。
哈哈哈哈,你知道吗?
我从没碰过你。
她似是不敢相信。
怎么样?
死囚和乞丐的滋味如何?
她疯了一般拿着手边的簪子就要杀了爹爹,可她哪来的力气,爹爹轻而易举的就扭住她的手腕,用簪子轻易划开了她的脸,你曾经最在意的脸,你总觉得你是天底下最美,你根本不知道怜娘比你美多少!
你哪里配和她比!
她心地纯粹善良,你凭什么派人去折辱了她,还……还让她死无全尸!!!
我要让你们统统陪葬!
一个都别想跑。
就算反了这个天!
我也要你们死!!!
如今的爹爹没有往日的斯文和教养,他像一只困兽,终是找到了发泄的途径,他要将怒火和委屈不甘撒的干干净净。
萧涵已经无力反抗,只是不停地流泪,看着面前这个让她魂牵梦萦,一眼就心动的男人,这般模样,让她绝望,可还没有完。
我亲手做的灯笼你可还喜欢?
他们都是你的至亲至信,我把他们剥了皮做成灯笼,送到你身边,应该能好好守护你吧?
潇涵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沈言!!!
你不是人!
你是怪物!!
是怪物!!!
你为了那个贱女人……你……啊————!
唔唔啊——爹爹怎么会允许她辱骂娘亲,他用簪子狠狠将她舌头刺穿。
她彻底说不出话了,爹爹转身关上房门,看也没看我一眼。
次日,家里多了一盏灯笼,格外精致。
爹爹和娘亲在宁远镇是一对人尽皆知的神仙眷侣,他们整日都待在一起,爹爹总爱拿着书卷出海捕鱼,娘亲便坐在床头,采些鲜美的花,运气好了还能拾到贝壳珍珠。
所有的转折都在她们决定科考,一展抱负开始。
最终致使爹爹使用暴力谋权篡位,他以雷霆手段平息了朝局,之后便退位,将皇位禅让于我,便不再见我。
期间,安陵城流传出了一首歌谣。
破草鞋,竹鱼篓;船一只,书一卷。
溪边来,浪里去;鱼儿出,龙门跃。
沈渔郞哟,原是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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