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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席面全局

肆肆叁肆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流溪街,位于魔都市郊的章盐镇,长不足百米,一侧是学校,另一侧是老旧的两层商铺。除了零星的一两间文具店外,基本都是小吃快餐,其中一个三开间铺面最为显眼,招牌上写着“新磊饭店”。老板干鑫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可饭店却是当地名副其实的老字号,由他爷爷干小荻一手创办。老爷子亲自掌勺了几十年,两年前将铺子传给干鑫后便退了休。除了自家的“一条龙”业务还偶尔现身外,平时基本见不到人。所谓“一条龙”业务,就是厨师全承包式办席相关事务。以前农村人的婚丧嫁娶红白宴席,厨师只需负责做菜,独自一人上门即可。东家则需要负责食材采买、向左右邻居借用桌椅板凳以及确定端菜洗碗的帮工等杂事。随着农村人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一条龙业务应运而生,主厨从拿工资的劳务变成了主办宴席...

主角:干鑫干小荻   更新:2025-04-15 18: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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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干鑫干小荻的其他类型小说《红白席面全局》,由网络作家“肆肆叁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流溪街,位于魔都市郊的章盐镇,长不足百米,一侧是学校,另一侧是老旧的两层商铺。除了零星的一两间文具店外,基本都是小吃快餐,其中一个三开间铺面最为显眼,招牌上写着“新磊饭店”。老板干鑫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可饭店却是当地名副其实的老字号,由他爷爷干小荻一手创办。老爷子亲自掌勺了几十年,两年前将铺子传给干鑫后便退了休。除了自家的“一条龙”业务还偶尔现身外,平时基本见不到人。所谓“一条龙”业务,就是厨师全承包式办席相关事务。以前农村人的婚丧嫁娶红白宴席,厨师只需负责做菜,独自一人上门即可。东家则需要负责食材采买、向左右邻居借用桌椅板凳以及确定端菜洗碗的帮工等杂事。随着农村人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一条龙业务应运而生,主厨从拿工资的劳务变成了主办宴席...

《红白席面全局》精彩片段


流溪街,位于魔都市郊的章盐镇,长不足百米,一侧是学校,另一侧是老旧的两层商铺。

除了零星的一两间文具店外,基本都是小吃快餐,其中一个三开间铺面最为显眼,招牌上写着“新磊饭店”。

老板干鑫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可饭店却是当地名副其实的老字号,由他爷爷干小荻一手创办。

老爷子亲自掌勺了几十年,两年前将铺子传给干鑫后便退了休。除了自家的“一条龙”业务还偶尔现身外,平时基本见不到人。

所谓“一条龙”业务,就是厨师全承包式办席相关事务。

以前农村人的婚丧嫁娶红白宴席,厨师只需负责做菜,独自一人上门即可。东家则需要负责食材采买、向左右邻居借用桌椅板凳以及确定端菜洗碗的帮工等杂事。

随着农村人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一条龙业务应运而生,主厨从拿工资的劳务变成了主办宴席的老板。

东家只需要同主厨确定时间、桌数以及菜单,其余事务均由主厨负责。

干家是附近几个乡镇的最大的一条龙主厨,凭借着老爷子几十年攒下的名声,他们的一条龙生意非常红火。

从经济角度看,这家小餐馆完全没有继续经营的必要,毕竟它的收入较之于一条龙业务要少得多,可干鑫却会在早晨七点准时打开店门,泡一壶茶坐镇前台。

这是爷爷几十年来的习惯,他也完全继承了下来。

排气声浪的轰鸣打破了街道早晨的宁静,一辆Urus停在了新磊饭店门口。

司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满脸倦容。

一同下车的是两个中年男人,和全身名牌的女司机不同,两人的穿着非常朴素。

“这是干小荻师傅的店吧?”其中一个中年人朝干鑫递了根烟。

“是的,有什么需要?”

“干师傅在吗?我们想请他上门办席。”

“我爷爷基本退休了,找我也是一样的。

帮厨还是之前一直跟着我爷爷的那些老人,不需要担心哈。”

干鑫的话基本打消了中年人的顾虑,两人将目光投向女司机,原来她才是这场席面的东家。

女司机朝两人点点头,表示她的决定。

“麻烦干师傅了,挺急的......”

随着中年人的讲述,干鑫大致了解了这趟白席的来龙去脉。

女司机名叫李思娴,死者是她的父亲李致远。

李父李母都出生本地农村,年轻时闯荡魔都发了家,之后定居魔都市区,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会回到农村老家。

昨天晚饭时候,李父突然摔倒在地,全身抽搐不止,虽然母女二人立刻叫来了救护车,但李父还是没有撑到医院,就在救护车上咽了气。

章盐本地的习俗,人死后要在家中放到第三天才能送去火化,虽然定居市区多年,但李母依旧坚持按照本地习俗操办李父的丧礼。

今天是李父死亡的第二天,晚上将要举行送葬仪式,俗称大礼,届时会有不少亲戚朋友前来吊唁,所以两个堂哥一早便带着李思娴来到干鑫店里订席。

确定好桌数、单桌价格等细节后,李思娴等人便离开了,他们还要和送葬团队会面,确定今晚送葬仪式的相关事宜。

干鑫则立马开始办席的各种准备工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

李思娴回到家的时候,自家连同隔壁两位伯伯家的屋前坝子上都已经搭上了油布帐篷。

两家的帐篷底下摆满了八仙桌,最边上的一家则变成了干鑫的临时厨房。

帮厨们分工明确,各自做着洗菜和择菜的活。

干鑫则在一旁将处理好的食材切配成型。

所有准备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思娴来到一楼厢房,李父被摆放在一张小床上,遗体被换上了一身白衣,用毛巾蒙着头。

几个姑妈用方言哭着丧,李思娴听不懂,她只觉得他们的哭腔很做作。

眼泪是真的,可谁知道他们哭的是自己小弟,还是承包他们子女嫁娶全部费用的大金主。

李母杨娟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李父的手,眼神空洞没有聚焦。

李思娴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将头靠在母亲肩上。

“去睡会儿吧,你一夜没睡了。”过了许久,李母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想陪着你。”

“这有很多人陪我,今晚大礼上你要做的事比我多,不睡会熬不住的。”

“好。”

李思娴没再推辞,她确实困了。

回到自己三楼的房间,很久没有睡过人的床上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被褥。

盖上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被子,李思娴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睁开眼,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屋内显得非常昏暗。

楼下传来唢呐吹奏的哀乐。

“放高升咯~”

“放高升咯~”

伴随着叫喊声,一颗颗爆竹被点燃窜起,并在三楼窗外爆炸。

嘭~~~啪~~~

一声接着一声。

李思娴耳朵被炸得生疼,同时又有些懵。

这架势,是大礼开始了?

可明明很多人对她说过,作为李志远独女的她需要全程参与大礼,期间还要配合送葬团队完成各种仪式。

可为什么大礼开始了都没人来叫醒自己?!

想到这,李思娴立刻穿上衣服来到了一楼灵堂。

几位长辈依旧用本地话哭着丧,母亲依旧坐在床边。

“快给你爸磕头。”

母亲走到李思娴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眼神依旧空洞。

李思娴刚要下跪,却看见父亲的手左右摇晃起来!

非常僵硬,像玩具店里随处可见的廉价塑料机器人。

“我爸的手在动!”

李思娴大喊着,可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妈妈!老爸的手真的动了!我真的看到了!”

她开始用力摇晃身旁母亲的手臂,希望得到她的回应。

“还是...被你...看到...了呢......”

母亲的语气既戏谑又阴冷,边说边朝着李思娴缓缓转过身来。

李思娴惊愕地望着母亲,强烈的恐惧袭满全身,甚至让她忘记了叫喊。

母亲的嘴角挂着笑,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却是煞白的!

像是被涂上了厚厚一层的腻子,又白又糙。

配上她的瘆人笑容,像极了港式恐怖片里的纸人。

“囡囡不怕,妈妈在这里。”

李母说着,一把抓住了李思娴的手。

手臂纤细又干瘪,手背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摩挲在李思娴娇嫩的皮肤上,又疼又痒。

“囡囡......”

“你不是我妈妈,一周去四次美容院的人,手怎么会这么粗糙。”

李思娴脸上不再有先前的惊恐,当触碰到手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了眼前这个“母亲”是假的。

“囡囡不乖!”

干瘪如枯枝般的手开始发力,像是要把李思娴的手臂扯断,抓得她生疼。

嘭~~嘭~~嘭!!!

李父先前只是轻微摇动的手,开始剧烈捶击床板。

“姑妈婶婶”停止了哭丧的动作,带着诡异的笑容朝李思娴围过来。

一定是在做梦!

李思娴想起自己小时候,能清楚感知到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每次做噩梦的时候,她都能让自己清醒过来。

李思娴赶紧闭上眼,学小时候的自己,开始想象自己正在水底往上浮。

“囡囡...不乖...”

又有好几双手抓了上来,用力撕扯着她!

撕啦~

那些手扯破了她的衣服!

砂纸般粗糙的手掌摩挲在她脸上、身上、腿上!

每一下都让她疼得撕心裂肺!

每一下都让她产生巨大的心理不适!

它们彻底撕下长辈的人皮,撕扯着,叫唤着,狰狞地笑着。

李思娴没有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身体本能的颤抖。

因为爸爸对她说过,那些东西最喜欢看人崩溃痛哭的模样,你越示弱求饶,它们就愈发兴奋。

一定是在做梦!

快醒过来!!!

......

李思娴睁开了眼睛,额头有汗珠流下,正好渗到她眼睛里,火辣辣的。

顾不得眼睛的酸痛,她赶紧掀开被汗水浸湿的被窝来到窗边。

深呼吸!拉开窗帘!

阳光照了进来,把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被油布帐篷遮挡住的坝子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是她听不懂的本地话。

醒过来了!

李思娴长舒出一口气。

看看时间,自己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可刚才的噩梦让她心有余悸,完全没有了睡意。

于是她穿上外套下楼,来到了一楼的灵堂。

几个姑妈嘴里念念有词地哭着,还是她听不懂的本地话。

妈妈见她进门,起身走到她身边。

“给你爸爸磕头。”

李思娴摸了摸妈妈的手,皮肤细腻光滑,而且很烫。

“好。”

生长在魔都市里,从没参加本地葬礼的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对着爸爸的尸体磕了几下。

站起来的时候,她盯着爸爸那双手看了很久。

一动不动。

李思娴长长吐出一口气,刚刚的梦实在把她吓得不轻,以至于整个人到现在还有些疑神疑鬼。

“自己吓自己。”

姑妈们招呼她过去坐下,让她学着他们的样子叠纸元宝,说女儿亲手叠的会比其他人的更快送到父亲手上。

要是换作以前,李大小姐断然是拒绝的,还一定会吐槽他们几句封建迷信。

但这次,她乖乖坐到几个姑妈身边,学着他们的样子叠起纸元宝来。

除了想为父亲做点什么之外,更多想着是以此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去回忆刚刚的噩梦。


厂里的车子是中午出发的,如果一切顺利,王阿花本可以在晚饭前赶到程燕学校,陪伴她吃上一顿生日饭。

可王阿花不识字,所以一切都并不顺利。

等她来到程燕学校,天色已经暗淡,饭点也早已过去。

她兜兜转转打听到女儿的宿舍,却被宿管告知,程燕此刻不在楼里,她无权进入。

她只能在宿舍楼下找一处长凳坐下,独自等待女儿归来。

虽然很饿,虽然很渴,但王阿花不敢离开半步,生怕和女儿错过。

天彻底黑了,宿舍楼里的窗户逐一亮起,将王阿花的脸照得清晰可见。

都已经这么晚了,小燕怎么还不回来呢?

想到这,王阿花不禁皱起了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先前来时的路。

终于,她最疼爱的女儿,回来了。

自己一眼就能从人群里准确找到她,即使素面朝天,她也依然美过身边那几个同学不少,她就是最漂亮的。

她挽着几个精美的袋子,左右各牵着同学的手,笑得很开心,很甜。

她似乎看见了自己,因为她的眼神总是不自觉瞥向自己;似乎又没有,因为她径直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头也没有回。

“燕儿。”王阿花尝试轻声呼唤自己女儿,“燕儿。”

程燕停下脚步,屏退几名同学,快步走到王阿花身边。

“你怎么来了?!”

声音低沉,满是愤怒与不耐烦,听不出一点喜悦。

“今天是你的生日,正好厂里有车来市里,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想着陪你一起吃个饭呐。”王阿花说着,掏出一个红包交到程燕手上,“祝我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程燕将红包熟练收好,而后不耐烦地说道:“我吃过了,没别的事你就快回去吧,别让厂里等久了。”

“厂里的车早就回去啦,妈妈跟他们说了今晚不回去。”

“不回去?那你住哪?”

“当然是跟你睡啦,咱娘俩可有大半年没见啦,今晚好好说说话。”

“当然是跟你睡啦,咱娘俩可有大半年没见啦,今晚好好说说话。”

王阿花不是没察觉出程燕言语间流露出的不悦与不耐烦。可作为母亲,她总不能和自己的女儿生气计较,故而继续摆出笑脸,希望用自己的热情消解女儿身上的冷漠。

可王阿花等来的,是愈发决绝的冷漠。

起先,程燕不停找着各种蹩脚的借口:宿舍不准外人进入,有室友病了需要静养而王阿花会打呼,有室友需要复习考验不愿被打扰,她的床坏了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可当王阿花笑着说出,“没关系,妈妈可以打地铺。”后,程燕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就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癫狂又暴躁。

她开始不停质问王阿花为什么要出现在学校里,为什么要来到这里羞辱她。

自己好不容易才和同学处好关系,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看得起。

而王阿花的出现,会让他们知道自己有个老娘,又老又土,还没有钱。

一旦那些同学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他们肯定会嘲笑和看不起自己!

王阿花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穷也会在大学里被人看不起,为什么大学生也那么势利眼,跟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那几个长舌妇一样。

王阿花当然不会明白,即使有学生因为她的出现而看不起程燕,那也是看不起她的虚伪做作,而不是看不起她本身。


“小东家,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要提防的对象,应该是你爸才对。

人死后一旦变成了那种东西,就不会再有人性哩。

无论再亲近的人,在它们眼里也只是加害目标而已。”

终于顺过气来的胡人天,对着李思娴严肃地说道。

“它的目的,就是让你怀疑你妈,好找机会害你啊!”

“可是......”

“别可是了我的小东家喂!你听老头子我一句劝,今晚你就跟着那几个堂哥在灵堂里守夜,那里男人多阳气足。”

“那...好吧。”

李思娴没再多说什么,算是接受了胡人天的劝告。

“这个你拿着。

一定记住老头子的话,可千万不要落单哩!”

胡人天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柄断口短刀,交到李思娴手上。

这是十几年前他替隔壁镇上一位百岁老太太送葬时,她的丈夫所赠予的。

老先生年轻时上过战场,这刀原是他那三八大盖上的刺刀,跟着老先生杀过不少鬼子,直到它的前半截被卡断在一个鬼子佐官的身体里。

老先生从此便将剩下的半截带在身边。

“你天天跟死人打交道,这东西于你有用。老朽没有子嗣,只求百年后你也能像今天送老婆子这样将我送走,尽心尽力。”

胡人天对着老先生三拜九叩,才将这断刀应接下来。

“要是有什么不对,你就把它攥在手里。”

在李思娴离开前,他又嘱咐了一句。

“胡道长的法宝可真多呢。”

干鑫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棺材,爷爷我不跟你计较。”

“好的爷爷,吃饱了么爷爷?还有什么吩咐爷爷?”

“送我回家。”

“好嘞~”

两人说笑着,结伴离开了李家。

李思娴回到作为新灵堂的前厅,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吵闹,剩下的都是李父的哥哥姐姐,以及她的堂表哥姐们。

几个哥哥已经凑起两桌麻将,他们将留下守夜,其余人只需要明天早起即可。

随着伯伯姑妈们陆续离开,母亲也拉起李思娴的手。

“我想最后陪陪爸爸。”

李思娴坚持留下,拗不过的李母一人上了楼。

前厅很大,两桌麻将在西头,李父尸体在东头,相隔一段距离。

先前的经历让李思娴不敢独自坐在尸体旁边,于是她搬了张板凳坐到小表哥身旁,看起了麻将。

时间慢慢过去,没上牌桌的两个堂哥跑去后厨端来了干鑫预留的陪夜菜。

招呼众人过去夜宵。

菜都是现成放在蒸笼里的,他们只需要开火加热。

“小妹也来吃点。”

“好。”

二堂哥递上筷子,不同于其他人的,这双特意用热水烫过,暖暖的。

这一餐,李思娴吃的很饱。

她还想帮着一起收拾,却被哥哥们阻止。

“哪能让你干这个。”

于是她来到供桌旁,看看有没有异样,哥哥们都在,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里门被适时打开,李母径直走到李父尸体旁坐下,握住了那双冰冷且僵硬的手。

李思娴赶紧坐到妈妈身边,轻拍着背安慰。

“我想再看看你爸爸的脸。”

“好。”

李思娴深吸一口气,慢慢揭下了盖在爸爸脸上的毛巾。

除去听妈妈话的部分,她自己也想再看看爸爸的脸。

熟悉的脸已经变得惨白,紧闭的双唇上也没有一点血色。两处眼窝已经塌陷下去,耷拉的眼皮却没有完全贴合,留出一条细细的缝。

看着这副模样的爸爸,李思娴的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没有了之前对这具尸体的恐惧,伸手朝爸爸脸上抚去,想帮爸爸合上眼睛。

手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她看见爸爸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那双眼睛里,并没有眼珠,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白色。

“阿哥!阿哥!”

李思娴冲着麻将桌的方向大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抬眼看去,先前还有说有笑打着麻将的哥哥们,此时都倒在了地上。

咯嗒......咯嗒......咯嗒......

伴随着骨骼碰撞发出的声响,李志远的尸体缓缓坐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杨娟把李思娴护在身后,质问起坐起的“李志远”。

声音很大,但带着哭腔,李思娴听出了心虚和害怕。

可即便如此,妈妈还是没有退缩,紧紧护在她身前。

李思娴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在几小时前,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梦去怀疑她。

胡道长说得对,死去的亲人不再是亲人了。

她很后悔,可“李志远”并没有给她时间去忏悔,一把掐住了杨娟的脖子。

“咳咳......咳咳......”

杨娟被掐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些声响。

看到妈妈的痛苦模样,李思娴抽出那柄生锈的刀,狠狠朝“李志远”的手臂砍去。

“呜!!!”

“李志远”闷哼一声,松开了原本掐着杨娟的手。

李思娴立刻拉起妈妈朝大门口跑去,只要跑到坝子上呼救,一条埭上十几家邻居肯定能听到!他们就有救了了!

也许是被掐得太久导致缺氧,也许是过于惊恐失了分寸。

没跑出几步,杨娟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李思娴想要将她扶起,可连续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囡囡你快跑,不要管妈妈!”

“李志远”已经从门板上站起。

咯嗒......咯嗒......咯嗒......

它正一步一步慢慢向他们走近!

“囡囡你快跑,不要管妈妈!”

杨娟用力将李思娴推向门外,随即朝“李志远”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它的右腿。

“快跑!”

“李志远”的力气很大,杨娟开始被它拖着前行。

吱......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摩擦在地砖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吱!!!!!!

这声音就像把刀,一下下刺在李思娴的心上。

即使知道此刻跑去坝子上求救才是最优解,但李思娴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能丢下妈妈!

感性最终战胜理性。

李思娴不顾一切冲向“李志远”,用尽全身力气将断刀刺进了它的身体。

呜!!!!!!

“李志远”发出痛苦的声响,而后艰难地低下头,用那双全白的眼睛看向李思娴,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它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喉咙,想要说出话来。

“na......na......”

伴随着两记长音,它倒下了。

忙着查看母亲伤势的李思娴,并没有注意到它双眼流出的血水。

“没事了!没事了!”

李思娴将妈妈扶起,紧紧抱着安慰。

“是啊,没事了呢。”

妈妈回应了李思娴,口吻却是幸灾乐祸的。

这语气,似曾相识。

在梦里!

李思娴将怀里的“妈妈”一把推开。

“你到底是谁?!”

“囡囡,我是妈妈呀~”

妈妈的脸,妈妈的声音,可它肯定不是妈妈!

“你到底......”

李思娴没有再问下去。

因为她已经看到,眼前的妈妈,是踮着脚站立的!

“哎呀,被发现了呢~”

看着满脸惊恐的李思娴,“杨娟”露出了戏谑的笑容,那是捕猎方将猎物玩弄在鼓掌之中、看着他们恐惧直到崩溃的笑容。

“怎么办呢,你已经没有可以用来对付我的东西了呢~”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滑过李思娴每一根竖立的毛孔,带给她刺骨的冰冷。

恐惧占据了李思娴全身,让她直直地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求你放过我妈妈。”

“你也可以求我放了你。

当然,你只能在两个中间选一个。”

“放了我妈妈!不然我做了鬼也要找你拼命!”

李思娴做出了选择,并倔强地发出了最后的威胁。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妈妈”边说边向她走去,踮着脚,走得很慢。

李思娴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哎哟喂,这是打算给人销户呐?”

大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道。


李思娴的舌头被完全撕扯出来,脱离她的身体,像是垃圾般被随意丢弃在一旁。

李思娴不再哀求,不再哭泣,直直地躺倒在干鑫面前,睁大的双眼开始涣散,张大的嘴巴仍会不时渗出血水。

“啊!”干鑫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那双手禁锢得难以移动。

如果自己不带她来蹚这浑水,

如果自己不那么盲目自信,

如果自己在佘娘娘要求谈判时选择退让一步,

那么李思娴可能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干鑫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助的泪水夺眶而出,此刻的他,只剩下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干鑫大哭着,冲着李思娴不停重复着,“都是我对不起你啊!”

“跪下!”

纵使干鑫的情绪已经崩溃,佘娘娘依旧不依不饶。

“我不跪!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干鑫大哭大吼着,维持着自己最后那一点尊严。

“我不杀你,我要你比死还难过。”

一对老夫妻,出现在了干鑫面前,再熟悉不过的脸,是他的爷爷奶奶。

依旧没给干鑫任何反应的时间。

奶奶的头颅,被生生从脖子上扯断下来,鲜血喷溅到了干鑫的脸上,是温热的。

爷爷的双手,被九十度掰断,又被塞进其嘴里,直至刺穿喉咙,直至没了动静。

佘娘娘的法身笑了,她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好好欣赏少年的崩溃,好好欣赏少年自我了结生命的方式。

可是。

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崩溃大哭,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你很厉害,李思娴死的时候,我真的都信了。”

佘娘娘很诧异,这是被发现了?可我明明没露出什么破绽啊!

“要是换个别人,我可能就真的完全相信你了。

但你好好地,去编排我们家老爷子干嘛。”

“是哪里不像?”

“像,一模一样。”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因为你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对手!”

李思娴刚带着老者赶到王家,就远远瞧见,干鑫正呆立在王家坝子上嚎啕大哭。

“爷爷,他这是怎么了?”

眼见干鑫是如此反常的状态,李思娴忍不住问道。

“中招了。”

“那他不是很危险,爷爷你快救救他吧。”

“不着急。”

不愧是爷孙俩,臭屁的样子一模一样,爷爷的淡定模样,让李思娴忍不住暗自吐槽。

果然没过一会儿,干鑫又恢复了以往的吊儿郎当样,斜昂着头,嘴角上扬。

“他这个姿势,真的像极了台湾古早偶像剧里的那些主角,又土又傻。”

或许是意识到当着老人家的面如此吐槽他孙子不太好,李思娴随即找补道,“但配合着他那张帅脸,倒也不是显得那么突兀。”

爷爷并没有任何回应,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眼睛则紧盯着王家坝子。

看来爷孙俩也不完全一样,爷爷的嘴可没那么碎。

卧槽?他们怎么起来了?!

......

在确认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都是幻觉以后,干鑫很快便让自己从绝望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地上的手依旧在那,但干鑫懒得理会,也不再费力去对抗,任凭它们奋力撕扯。

先前的消耗使他疲惫,于是他选择无视眼前的一切,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既然没有能力破解眼前的困局,又何必白费力气,不如好好休养生息,用相对良好的状态应对那佘娘娘的下一轮攻击。


托胡人天的面子,殡仪馆派来接李志远尸体的车到得很早。

能否让自己的东家在当天第一批被送进焚化炉,也是送葬团队实力的体现。

因为焚化炉自早晨开启后,会持续不断工作到当天结束,中途并不会被清理。这就意味着,除了第一批被送进焚化炉的,其余人都没法确定,自家逝者盒子里有没有混进其他家的骨灰。

由于出发早,李思娴捧回父亲骨灰盒的时间也很早。

前厅的灵堂布置已被撤去,只在墙角处留下一张供桌,供骨灰盒摆放使用。

本地农村对丧礼的规制细节有诸多讲究,对骨灰盒的存放却没有统一规定。有的人家会在火化当天下葬,有的会选择过“五七”的时候,还有些人家会选择将骨灰盒置于家中三年,再行下葬。

摆放时间的长短,取决于在世家人的供奉意愿。

李思娴将骨灰盒放到供桌上后,高升爆竹再次响起,所有奔丧人按昨晚的顺序依次排队,对着李志远的骨灰盒磕头。

“礼成!大家都辛苦了!”

随着最后一人磕头完毕,胡人天宣布,丧礼正式结束。

“开席!”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餐桌,丰盛程度相较于昨晚的正宴略有降低,但吃席的人,特别是那些嗜酒如命的,心境肯定是好于昨晚的,没有后续仪式的约束,想喝几杯就喝几杯,想到几点就到几点。

除了挨几下一条龙团队洗碗工的白眼,也不再有别的影响。

作为东家,是需要感谢所有为这场丧礼出过力的人的。于是杨娟收起了前几日的消沉,带着李思娴挨桌敬了所有的相帮人酒,并送上感谢红包。

“女东家你太客气了,昨晚都已经给过了,我们不能要两遍的。”

虽然都没什么正经工作,相帮人也不好意思收两次钱,纷纷推辞不受。

杨娟狐疑着离开:我昨晚给过了?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除了几桌嗜酒贪杯的,其余台面纷纷散去,那些奔丧人在同主人家打过招呼后,基本离开回家了。

送葬团队所有人已经收拾好家伙事,待胡人天结完账后便会散去,然后等待下一次被召唤聚集。

干鑫躺在他的宽大露营椅上玩着手机,等待宴席结束。他不需要烧制晚餐,之所以还没走,是因为那几顶巨大的油布帐篷,需要他本人亲自去拆。

这也是他爷爷定下的规矩,他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懒得问。

胡人天坐在干鑫身旁,跷着二郎腿打着手机斗地主。

李思娴来到后厨,将一个档案袋塞到胡人天手里,也顺便归还了那柄杀生刃。

“幸好小东家你昨晚听了我的话,没出个什么三长两短。”

“是的,谢谢胡道长。”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胡人天赶着给团队里的人分钱,没说上几句便告辞离开。

“他一个老头子要现金我能理解,你一个小年轻为什么也非得要现金。”

李思娴又给干鑫递去一个大信封。

“因为他们没有智能手机。”

干鑫指了指正有说有笑洗着碗的帮工们,有几个看着得有六七十。

“为什么不换些年轻的?这几个奶奶的动作看起来都已经有些迟缓了。”

“你会因为跟着你爸几十年的下属老了、反应慢了,就开除他们吗?”

“我会。”

“......呵,资本家。”

“趁走得动四处看看,安享晚年。反正有退休工资拿,有什么不好?相比起我,好像剥削老人的你才是更可恶的吧?”

“农村人没有社保,你知道这些奶奶一年能拿的退休工资是多少吗?你又知道他们一年的花销得有多少吗?”

“他们的子女呢?他们养老金不够花应该问子女要才对啊。”

“你猜这些连麻将都不会打的农村老太太,养老金为什么不够?有没有可能,他们的子女就是他们每年最大的开销呢?”

“......”

“既然决定当这一片的鬼差,有句忠告我得告诉你。”

“什么?”

“等见到毁三观的人事物的时候,不要太过圣母心。”

“嗯?”

“以后遇到事你就会明白了。农村人都是淳朴善良的,同时也是自私自利的。”

“好吧。”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搬回来这里住,再找个工作。”

“搬回来可以理解,找工作大可不必。”

“就算是打发时间,也是需要的。”

......

嘶啦~~~

早上七点,干鑫准时拉开新磊饭店的卷帘门。泡上茶来到前台,翻看起了前两天的营业状况。

排气声浪由远及近,在他饭店附近停下。

干鑫忍不住向店门口看去,Purosangue,白色的。

这又是来找自己订席的?

这破章盐镇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富了,来订席的都是开豪车的!

车门被打开了,黑灰色卫衣、蓝色牛仔裤搭配白色板鞋,青春气十足。

那张熟悉的脸不同于之前的苦大仇深,是笑盈盈的。

“干师傅你好,我来应聘收银员。”

李思娴径直走到前台坐下,自顾自玩起了手机。

“我请不起你。”

“门口写的4500,我又不多要你的~”

“大小姐,那都不够你买件卫衣的。”

“我想过了,我这鬼差工作,还是得在你的监督下进行最保险。”

“我没有保护你的义务!”

“不让你白干~”

李思娴说着,将一把车钥匙丢给干鑫,方形、跃马。

“干老板,我什么时候能上班?”

“现在。”

“好嘞~”

“要不要试试车?店我帮你看着呢~”

“我不是那么低级又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我确实正好有事要出去一趟......”

“好的老板,我看店。”

......

“不要过来啊!”

女人尖叫着醒来,这是她这星期第三次梦到自己被脏东西追得到处跑。

身旁的男人还在熟睡,完全没有被她先前的惊叫声吵醒。

到底是睡得太沉,还是不想醒?女人懒得去管。

在一段不对等的婚姻里,没有什么比要求公平更可笑的。

女人叫程燕,是一家公关公司的副总,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但那家公司上下都知道,程副总之所以是程副总,是因为程总老公,是公司最大的客户。

空腹有氧完毕,程燕来到客房的卫生间冲澡,之所以不用主卧的,是怕吵醒还在熟睡的男人。

哗啦啦~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花洒落下,冲走她的疲惫,令她全身舒爽。

随着热水不断流出,整个淋浴间升腾起阵阵雾气。

程燕闭上眼,让水流尽可能多地打湿头发。

水很热,可她身上每一寸毛孔,却都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就好像眼前站着个人,用他那一双冰冷的手,在她身上摩挲。

而他的脸,伴随着他的摩挲开始凑近凝视。

终于,程燕的脸上也感受到了寒气。

她不敢睁开眼,她怕自己睁开眼后,会看到那一张她无比熟悉却又无比畏惧的脸。

哗啦啦~哗啦啦~

当自己被热水反复冲洗的皮肤开始褶皱,程燕身上的凉意才退散下去。

睁开眼,关上花洒,大口大口吸气。

擦干身体来到化妆镜前坐定,她感觉自己安全了!

终于挨过去了,这次得时间比上次更久了。

好险!

电话响起。

“小燕啊,这礼拜回村里一趟吧,南湾头修农家乐,所有的坟都要迁走,你妈也需要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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