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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花巷37号吴明利陈秀芳全局》精彩片段
子的藏青外套,孩子举着刚发芽的桂树枝,像举着支金色的笔,在春日的天空下画着团圆的句号。
风掠过车筐里的保温桶,飘出若有若无的甜香——是新腌的桂花糖,比往年更醇厚,像是把二十年的等待,都酿成了此刻的回甘。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车票,是母亲寄来的。
票面印着“武昌到家乡”,发车时间定在清明,备注栏写着:“家里的柚子树又打花苞了,你爸生前总说,柚子花开时,离吃果就不远了。”
电动车拐过巷口,不知谁家飘来桂花香,细细的,暖暖的,像极了陈奶奶熬酱时,锅铲碰着玻璃罐发出的、温柔的响。
清明前一日,吴明利踏上回乡的列车。
母亲在电话里说,后山的柚子花比往年开得早,雪白的花瓣落满父亲的墓碑,像盖了床新被面。
他摸着口袋里陈奶奶塞的桂花香囊,淡金色的碎瓣从针脚里漏出来,在阳光里飘成细小的雪。
家乡的站台还和十年前一样,青石板缝里长着倔强的蒲公英。
母亲隔着栅栏朝他挥手,鬓角的白发比视频里多了些,却把新做的蓝布衫穿得笔挺——那是用他去年寄的布料裁的,领口绣着朵极小的桂花,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从桂花巷移栽过来的。
“你爸走后,这树倒比往年结果多。”
母亲带着他去看柚子树,粗粝的手掌抚过皲裂的树皮,“许是知道你爱吃,把攒了十年的甜都给了果子。”
树影里闪过个熟悉的影子,是父亲生前总戴的草帽,如今挂在枝头,成了麻雀的窝。
夜里帮母亲收拾老屋,樟木箱底翻出本泛黄的相册。
父亲穿着军装站在桂花巷口,怀里抱着年幼的自己,身后是陈奶奶家的青砖墙——原来二十年前,两家的缘分就藏在这张照片里,只是那时的他,只记得父亲肩章上的星,没注意到墙根处初开的桂花。
“你陈叔走那年,你陈婶整宿整宿熬桂花酱。”
母亲摸着相册里陈奶奶的笑脸,“巷子口的老人们说,糖能镇住苦,可我知道,她是怕建军回来时,闻不到家里的味道。”
月光漫过窗台,照见母亲鬓角的银线,吴明利突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没认真看过母亲的眼睛了。
端午前夕,陈奶奶的视频电话来得频繁。
孙子举着粽叶在镜头前晃,
来的微信,说家里的柚子熟了,问他周末回不回来。
巷子里的风带着暖意,他忽然觉得,那些被小心拆开的快递盒里,装着的从来都不是物件,而是数不清的牵挂与等待,像秋天的桂花,总要经过漫长的酝酿,才能酿成最甜的香。
冬至那天,吴明利的电动车筐里多了个保温桶。
陈奶奶新腌的糖蒜在玻璃罐里泛着青白,压在最底下的,是张泛黄的信纸——陈建军在信里说,中关村的写字楼前种了八棵金桂,每到花期就想起老巷口的香,“原来北方的桂花不是不香,是少了母亲晒酱时,围裙上沾着的那缕烟火气”。
他推着车拐进巷子,看见陈奶奶正蹲在台阶上教小孙子捡梧桐籽。
孩子的棉鞋踩过满地金箔似的落叶,腕子上戴着那串浅绿玉镯——比春日的柳枝还要温润,原是陈爷爷当年从镇上银楼打回来的,说要等儿媳妇上门时作见面礼,不想一等就是二十年。
“小吴来啦!”
奶奶直起腰,玉镯碰在青砖上发出清响,“建军说你腊月廿八值班,要不年三十来家里吃饺子?
他非要学我调桂花馅,把厨房搞得跟战场似的。”
她说话时,屋里传来瓷器碰撞的叮当声,混着电视里的年货广告,老座钟不知何时被调到了北京时间,指针分秒不差。
储物间的快递盒早已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整面墙的玻璃瓶:蜂蜜桂花酱、糖渍桂花、桂花蜜饯,瓶盖系着孙子画的歪扭标签。
吴明利注意到全家福旁多了个相框,陈建军穿着褪色的蓝格子衬衫,搂着母亲和儿子在桂花树下笑,背后的晾衣绳上,挂着当年没拆开的保暖内衣,此刻正被阳光晒得蓬松。
<“您这玉镯,比夏天看着亮堂多了。”
他帮着往屋里搬年货,指尖触到镯面的冰裂纹——记得深秋时还带着细微的裂痕,如今却像被温水养过,裂纹里泛着淡淡金芒,倒像是把经年的牵挂都酿成了玉色。
奶奶摩挲着镯子笑:“建军说这是老坑糯种,当年他爸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咱。”
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啊,镯子内侧刻着字,是你陈叔入伍前刻的‘平安’,这些年我总怕磨掉,睡觉都不敢摘。”
夕阳穿过纱帘,在镯面上流淌成河,吴明利看见光影里
镯迷住了。
“您这镯子越看越通透,像是把整条巷子的月光都收进去了。”
她摸着镯面的冰裂纹,没注意到陈奶奶偷偷抹了抹眼角——自从建军离婚后,这是第一个被她拉着手叫“闺女”的人。
霜降那天,吴明利接到陈奶奶的电话,说建军在厨房摔了跤。
赶到时才发现,原来是父子俩在鼓捣新研制的“桂花酥”,烤箱温度没控制好,烤盘砸在脚上。
建军躺在沙发上哼哼,小树举着半块烤焦的酥饼笑出眼泪:“爸你这手艺,还不如我给奶奶打下手呢!”
陈奶奶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建军从小到大的“手作失败品”:小学时捏的歪扭桂花陶土摆件,初中时刻的缺角木书签,还有张泛黄的奖状,“最佳劳动委员”的奖状边缘,画着歪歪扭扭的桂花——那是他第一次在学校得奖,特意给母亲画的。
“你陈叔走后,我总怕建军忘了家乡的味道。”
奶奶摸着书签上的刻痕,“后来才明白,孩子心里的牵挂,比任何酱料都浓。”
建军突然别过脸去,假装研究天花板的蛛网,却被小薇发现他偷偷抹了把眼睛——这个在中关村写代码的程序员,此刻像个被戳破心事的少年。
小雪节气,小薇提议在桂花巷办场“冬日市集”。
陈奶奶的桂花酱摊位前围满了人,小树举着扩音器喊:“买酱送奶奶的故事咯!”
老座钟被搬到摊位旁,钟摆上挂着顾客们写的祝福卡,风一吹,卡片就像会飞的桂花,掠过青砖墙,落在巷口新栽的桂树苗上。
吴明利的母亲带着自制的柚子茶来捧场,两个老人坐在老槐树下,用针线给桂树苗缝过冬的棉套。
“你还记得不,当年你陈叔总帮咱挑水。”
母亲的针穿过蓝布,“他走的那年秋天,这巷子的桂花开得格外盛,像是把一辈子的香都提前给了。”
陈奶奶突然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对银镯,刻着和玉镯同款的水波纹:“给小薇的,我让银匠照着老样子打的。”
镯子碰撞发出清响,惊飞了蹲在墙头的麻雀,阳光正好穿过枝桠,在镯面上流淌成河,映出两个老人眼角的笑纹,比玉镯上的刻痕还要温柔。
除夕前夜,吴明利和小薇在桂花巷拍婚纱照。
陈奶奶非要把玉镯借给小薇戴
子蜜跨进门,老座钟恰好敲响十二点,玻璃罐里的桂花酱映着烛光,像把二十年的光阴,都熬成了此刻的圆满。
他望向院子里的桂树,新抽的枝桠上挂着冰晶,却在某个枝桠间,藏着粒极小的、待放的芽苞。
原来有些等待,从来不是静止的,它藏在母亲缝补的针脚里,落在儿子寄来的快递单上,开在孙子种下的桂树苗间,最终酿成最甜的香,让每个晚归的人,都能循着这缕芬芳,找到回家的路。
三年后的秋分,桂花巷飘着细若金雨的花瓣。
陈小树蹲在37号门前的桂树下,用玻璃罐接落在掌心的花瓣,腕子上的浅绿玉镯已经滑到肘弯——这孩子抽条得快,转眼就长成了比奶奶肩膀还高的少年。
“小树别晃树干,花瓣要自然落才香。”
陈奶奶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蒸好的桂花米糕,热气裹着桂花香漫过青砖墙。
建军在巷口和吴明利说话,两人正在商量给老槐树装护树支架,阳光穿过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织出交错的网格,像极了当年储物间里堆叠的快递盒。
吴明利去年听从母亲的话,在镇上新开的快递点当了站长。
他的电动车筐里总装着母亲晒的柚子皮,偶尔路过桂花巷,会捎带些陈奶奶新制的桂花酱——如今这些酱料不仅寄往北京,还成了巷口便利店的“明星产品”,包装上印着小树画的卡通桂花,底下缀着行小字:“奶奶的手,时间的糖”。
“明利哥,你看这个!”
小树突然举起玻璃罐,罐底沉着片半透明的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圈,“奶奶说这是‘金镶玉’,十年才开一次,比玉镯还珍贵。”
吴明利凑近细看,花瓣脉络间果然嵌着极细的金丝,像把岁月的光都织进了花蕊。
储物间的老座钟如今摆在客厅显眼处,钟摆上系着小树编的红绳,指针走得比从前更稳。
陈奶奶常说,这钟是被建军的归期喂饱了,“以前每停一次,心里就空一块,现在啊,指针走得越响,心里越满当”。
钟旁的全家福换了新相框,三个人的笑容里多了吴明利的身影——那是去年中秋,他带着谈了半年的女友小薇来吃团圆饭,被建军硬拉着合了影。
小薇是镇医院的护士,第一次来就被陈奶奶的玉
,说“沾了三十年的福气,保准婚姻像桂花酱一样甜”。
镜头里,小薇的手搭在吴明利肩上,镯子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背景是37号门前的桂树,枝桠间挂着他们去年一起挂的灯笼,红绸子被风吹得飘起来,像串会跳舞的火焰。
“明利啊,”陈奶奶突然拉过他的手,往掌心里塞了颗荔枝核,“这是建军从北京带回来的,说是当年你帮他解开的快递盒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话。”
核上刻着极小的字:“谢谢让我妈眼里重新有光”。
吴明利攥着核,突然想起第一次按响37号门铃时,门框上剥落的春联,和门后藏着的、三十年的等待。
春分那天,吴明利的母亲在柚子树下挖出个铁盒,里面是父亲当年没寄出去的信。
信末写着:“秀芳,建军这孩子总说北京的桂花不香,其实他不知道,家乡的香啊,早就在他心里生了根。”
墨迹被岁月浸得有些模糊,却在春风里,和桂花巷的桂花香、自家的柚子香,酿成了更绵长的甜。
如今的桂花巷37号,门楣上的春联每年都由小树来写。
去年他写的是“月满桂花巷”,今年换成了“香从旧岁来”。
老座钟依然在十点十五分敲响,却不再是停摆的象征——那是陈爷爷当年下班的时间,现在,这个时间成了全家围坐喝桂花茶的约定。
吴明利常说,那些被小心拆开的快递盒,其实是时光的信封,里面装着拆不开的牵挂。
就像陈奶奶的玉镯,藏着三代人的故事;母亲的柚子树,结着十年的等待;还有巷口的桂树,每年秋天都会把思念酿成甜香,告诉每个路过的人:有些爱,从来不会被距离冲淡,它会在时光里慢慢发酵,最终成为照亮归途的、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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