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虞戈李珏的现代都市小说《建安秘史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胡叶落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等到回纥骑手跑远,听不到半点马蹄声,虞戈这才猛地站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方才他与少女之间的距离太过微妙,让虞戈小半天没敢喘一口气儿。“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虞戈开口解释,见少女坐在原地捋了捋秀发,忍不住问道:“原来你会说汉语…”少女一愣,旋即淡然回应:“这很奇怪吗?”无论是发音还是用词,她都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朝人,让人无法从语腔中挑出半点毛病。只不过,少女的鼻梁稍高,面色虽然清秀稚嫩,但眼角眉目里却有着藏不住的妩媚。和武朝女子不同,回纥美女相貌神态更偏向妖娆妩媚,带有一种独特的异国风情。虞戈一时语塞,只得伸手挠了挠头,提议道:“我看那青阳真人很厉害,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折回!不如…咱们原路折回,去投奔青阳真人吧...
《建安秘史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等到回纥骑手跑远,听不到半点马蹄声,虞戈这才猛地站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方才他与少女之间的距离太过微妙,让虞戈小半天没敢喘一口气儿。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虞戈开口解释,见少女坐在原地捋了捋秀发,忍不住问道:“原来你会说汉语…”
少女一愣,旋即淡然回应:“这很奇怪吗?”
无论是发音还是用词,她都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朝人,让人无法从语腔中挑出半点毛病。只不过,少女的鼻梁稍高,面色虽然清秀稚嫩,但眼角眉目里却有着藏不住的妩媚。
和武朝女子不同,回纥美女相貌神态更偏向妖娆妩媚,带有一种独特的异国风情。
虞戈一时语塞,只得伸手挠了挠头,提议道:“我看那青阳真人很厉害,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敌人随时都有可能折回!
不如…咱们原路折回,去投奔青阳真人吧。”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盯得虞戈心里发毛。
后者明白,其实最危险的人就是自己,回纥骑手肯定会对武朝人赶尽杀绝,但眼下性命攸关,颜面这种事反而不重要了。
有顷,少女眨了眨眼睛,问:“你是武朝的兵吗?那你送我回灵虚山吧。”
“呃…”虞戈连忙摆手拒绝:“不行!”
他不是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无名小卒贸然滞留在回纥国境内,被发现后肯定会被回纥人找个犄角旮旯悄悄处理掉。
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先回到湖边观察战局,在决定怎样返回安南边塞。
“为什么?”少女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因为,我的战友还在那边,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说话间,虞戈双手抱肩转过身去。
他心知肚明,武朝的士兵恐怕万已凶多吉少,自己只是心系这条小命,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罢了。
“那,好吧。”少女耸了耸肩膀,看向虞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无奈。
二人又在树林中待了一会,确定之前的三名追兵没有沿路返回,这才动身原路折回。
常人道,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有路了。这临近河畔的树林里杂草丛生,多为生存力顽强的荆棘,只有一条没有任何障碍的羊肠小路可走。
但他二人能走,追兵也同样会选择这条小路,出于保险起见,虞戈提议绕过小路一路披荆斩棘。
少女没有意见,虞戈也担负起开路的重担,他随手折下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以此来拨开面前的荆棘丛林,少女则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荆棘丛枝叶繁多,即便虞戈用树枝耐心开路,但一路走来,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就连手腕与脚踝处也多了几道细小伤口。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虞戈这才走到树林尽头,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湖畔。这一路他走的提心吊胆,生怕突然有回纥人的马队经过。
就算真的倒霉被回纥人抓住,他一个男人顶多就是被砍了脑袋,可身后的少女却是个美人胚子,难保不会受到什么非人的遭遇。
“我们到了…”虞戈压低声音,扭头看了少女一眼,“我先出去,等确认安全了你在出来,如果…如果我被发现了,你可千万不要暴露,一定要藏好!”
面对虞戈的叮嘱,少女频频点头,可等到虞戈转身后,她却突然吐了吐舌头,轻声嘀咕一句:“婆婆妈妈的真唠叨…”
虞戈深吸一口气,手中紧紧攥着唯一可以当做武器的树枝,缓慢的走出树林。
早在来的时候,虞戈便注意到,附近已经没有任何厮杀声了,说明战斗应该早就结束了。
可当他走出树林时,这才惊恐的发现,湖畔边延绵数里到处都是尸体,血从岸边涌进湖水,染红了半边湖畔。
午后的湖边潮气逐渐加重,隐约生出一片薄雾,让四周宛若修罗地狱的场景格外阴森可怖。
虞戈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四处走了走,暂时没有发现刀疤脸的尸体,这至少说明刀疤脸应该没有死。
可那场敌袭中,成百上千的回纥人马队去了哪里?灵虚山一行人,以及那个实力恐怖的青阳真人又去了哪去?
就在虞戈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本能失声大叫,又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名少女,这才松了口气:“这里还很危险,你快回去!”
虞戈想伸手去遮少女的眼睛,在他看来对方不过是个小女孩,怎么见过眼前这种惨景。
少女没有回话,犹自拦住虞戈的手,绕到他的身前。她看着周围遍地尸骸,眸光微颤面露不忍,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虞戈听不懂的语言。
“什么?”虞戈本能的问了一句。
“战争,太残忍了…愿神灵能保佑这些客死异乡的可怜人。”少女转过身,特意为虞戈翻译了一遍原话。
虞戈方才想起,少女也是灵虚山一行,又与青阳真人坐在一辆马车里,论见识肯定比他这个市井小民要高很多。
也就是说,像眼前这种血腥场面,这个年纪轻轻的妙龄少女,可能早就见识过了。
虞戈不由感觉心疼,这时,少女突然眉头紧蹙,扭头朝着某个方向跑去。虞戈不敢大声叫她,又担心少女出事,只得紧跟其后。
少女跑的很急,途径之处尸体分布的格外密集,唯一不同的是,除了武朝的士兵外,地上的尸体多以回纥骑手和马匹居多。
虞戈跟在后面,匆匆瞥了一眼只能保守估计,地上大概能有上百具尸体。大部分回纥骑手尸体残缺不全并且死相极惨,应该都是出自那位青阳真人的手笔。
少女突然顿足,站在原地抬头四顾,虞戈注意到她神色格外认真,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她确定了某个方向后,径直走了过去,在那里二人发现了三具少年郎的尸体,是那三名灵虚山随从。
三人至死手中仍握紧马刀,刀刃已经砍到卷曲,显然是因为三人殊死搏斗到了最后一刻的缘故,不由让人肃然起敬。
“他们死的很英勇…”虞戈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少女。
少女没有接话,先是为三名死去的族人合上双眼,随后面带狐疑之色扫了一眼周围,片刻后,她说:“我师尊来过,这里有真元战斗过的痕迹。
他们三个死于真元的波及,应该还有人受伤了败走…”
“青阳真人可能是追敌去了,她的修为那么高,能伤到她的人不多。”虞戈连忙安慰一句。
他听出了少女话中的意思,真元是只有融元境以上的修行者才能使用的杀敌手段。也就是说,青阳真人与敌方高手在这里交过手,并且她们之中有一人受伤败走,就目前来看并不知道谁胜谁负。
少女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担忧:“修为高不代表能赢,这是一场决生死的战斗。”
“我们去了也只是帮倒忙,先把你同伴的遗体隐藏起来,免得让附近野兽滋扰,等我们带人回来,再给他们收尸吧。”虞戈提议道。
说完,不管少女答不答应,他对着三名死者鞠了一躬,随后将三具尸体拖到一处大树下,又掰了几根枝叶茂盛的树枝盖在上面。
“谢谢,你们中原人讲究魂归故里,但我们更注重反哺我们的母亲。”少女对虞戈挤出一丝笑,答谢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折回,先想办法回安南边塞吧。”
少女摇了摇头:“你走吧,这里是我的家园,我可以一个人回灵虚山搬救兵。”
“不行!”虞戈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回纥人为何会自相残杀,我只知道,对方既然敢做,便肯定会斩草除根。
你现在的处境比我更危险,如果我是杀手,肯定会派人埋伏在回灵虚山的必经之路上,你一个人是回不去的。”
少女昂起小脑袋,思考片刻后,说道:“你说的还蛮有道理的,那你再说说看,我应该去哪里。”
“跟我回安南边塞,这是最快的路,有你在他们才会相信队伍遭到伏击,才能尽快找到救兵回来救你的师尊。”
这话说的让虞戈有些心虚,之所以这么说,也有为了保全自己的成分在里面。
可以说,眼下这少女便是虞戈的护身符,没有她跟在身边,虞戈一个人回到安南边塞也是百口莫辩,说不定还会被戴上一个逃兵的罪名。
少女犹豫片刻,她看了看被虞戈藏好的同伴遗体,又朝着远处的薄雾尽头望了一眼。
最终,她点头道:“好,我跟你回武朝。”
虞戈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内心也十分愧疚,觉得对不起少女。说实话,回灵虚山的路上会不会有敌人的伏兵,他也不知道。
二人离开此处,特意避开了大路,选择一条小路出的国界。幸亏少女是回纥人,在她的指引下,少走了很多弯路。
眼瞅着即将走出国界,虞戈提议原地休息片刻,少女并不应允,她现在非常担心青阳道人的安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武朝搬救兵。
虞戈耐心解释,他可是仍然记得两国之间有一处乱石岗,周围是一片荒芜的沟壑,寸草不生。如果在白天贸然走进去,一但被追兵发现,连个躲得地方都没有。
现在又已经接近黄昏,天马上就要黑了,等天黑之后再走,夜幕就是他二人最好的掩护色。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趁着现在周围还有树林,说不定能打一只肉禽果腹,补充一下体力。那乱石岗范围很大,想要翻过去肯定要消耗大量体力,不如趁着现在补充体力,还能静候夜色降临,也算一举两得。
少女被虞戈说服,她也明显有些累了,只是心系青阳道人的安危,所以才硬撑着走到现在。
虞戈重新掰了一节树枝,又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头,将树枝的尖端打磨锋利。他嘱咐少女待在原地不要乱跑,自己提着粗制短矛在附近寻找猎物。
树林里很少有走兽活动的迹象,虞戈又不能离开太远,所幸附近不远处有溪水流动的声音,虞戈顺着声音的源头走去,没走出多远便发现了一条溪水。
水中生有大量水草,隐约可见有数条草鱼穿梭其中,溪水两边的鹅卵石上还有不少野生田螺。
虞戈用粗制的短矛插到一条肥硕的草鱼,捡了不少田螺,又给随身携带的水囊装满溪水。
最后,他在溪水畔徘徊了片刻,挑了一块还算扁平的石板,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溪水边固然是个野炊休息的好地方,但虞戈并不熟悉这片树林,万一林子里有什么凶兽出来觅食饮水,那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都不够凶兽塞牙缝的。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虞戈早就注意到了,这附近水源少的可怜,如果追兵也知道这处水源,那他二人的处境同样危险。
所以,虞戈不惜多走两步,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门在外总是小心仔细一些为好。
回到少女身边,后者正坐在一颗老树下,双手抱膝闭目凝神,显然是已经十分疲惫了。
虞戈没有吵醒少女,而是轻手轻脚的处理食材,并搭起扁平的石板充作烤盘,将捡来的野生田螺全部放在上面。
在附近收集了不少枯树枝充作柴火,虞戈颇为娴熟的运用起钻木取火这一野外求生技能。
打虞戈记事时起,他便没少忙活柴米油盐这种琐事,区区钻木取火对他来说只是众多技能中的一种。毕竟他有一个不着家的老爹,自然要比同龄人更加独立一些。
等到干柴冒出一丝炊烟,微弱的火苗窜出一个脑袋时,虞戈这才一拍大腿,轻声骂道:“完了,忘了昨天刚刚学会借灵气点火,白费功夫了!”
虞戈随手并指一点,眼前的小火苗顿时向上窜的老高,差点燎到了他的眉头。
“看来这招还缺乏控制啊,以后得多练习练习。”虞戈摸了摸眉头,确定眉毛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火苗耸动的噼啪声吵醒了少女,她鼻头微动,闻到了一股肉香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不过少女并没有打扰虞戈,而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直到虞戈处理好了所有食物,她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叫出声来。
少女面色一红,连忙垂下脑袋,埋在双手之间,假装自己仍在睡觉。
当那只野鸡扑面而来时,虞戈本能的蹲下了身子,也幸亏他反应快,不然这脾气暴躁的野鸡,可能已经用爪子在他脸上留下点痕迹了。
野鸡从虞戈头顶飞过,这可苦了身后三人,别看这哥仨方才报团欺负虞戈,却都长了一张儒生相。
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哥仨哪里见过这种鸡飞狗跳的阵仗,当下便一哄而散。
虞戈刚刚站起身,迎面却突然贴近一张脸,吓得他一个激灵。
这张脸也是长得颇为考究,满脸的麻子不说,那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一双瞳孔向鼻尖靠拢,是一对斗鸡眼。
麻脸汉子光着膀子,挺着大肚子,一撮杂毛立在胸前迎风吹拂。
他吐出满嘴的鸡毛,手中高举脸盘子大小的菜刀,冲着虞戈大吼道:“老子的鸡嘞!是不是让你小子藏起来了?
王八蛋敢啄老子胸毛,看老子不秃噜了你!”
虞戈忙向身旁撤了一步,并伸手指了指那只正在院子里追着三个公子哥上下扑腾的野鸡,说:“在那呢!”
麻脸汉子瞅了瞅,这才看清那只脾气暴躁的野鸡,立马举着菜刀就要冲上去,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身子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小心…脚下…”虞戈提醒不及,只能以手遮住眼睛,不忍直视眼前这惨状。
回头看了一眼屋内,伙房里还有两个男人。
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俩人愣是没抬头看一下,该烧菜的烧菜,该切丝的切丝,仿佛这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抓住那只鸡…”麻脸汉子摔得不清,吐出一嘴的泥沙,不停的嘀咕着。
无奈之下,虞戈只能撸起袖子,亲自出马。干了十年的大厨,抓鱼宰鸡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不出片刻,这只脾气暴躁的野鸡,便被虞戈抓住,他还顺便打了一盆热水,给鸡大哥做了个全身拔毛。
那麻脸汉子见这野鸡已被虞戈驯服,顿时顺了口气,拍着虞戈的肩头,把他好一顿夸赞。
虞戈也经麻脸汉子介绍得知,别人都管他叫王麻子,这两间伙房里共有三个厨师,而他是专门给普通士兵做饭的。
至于剩下的二人,一个是专门给两位统领做菜的大厨,剩下的那个则对付一些中层官员的胃口。
原本厨房里有两个跑腿打杂的帮衬着王麻子,只是今年这俩人都被调走了,而另外两人自然不肯多管闲事,所以王麻子才经常闹的如此鸡飞狗跳。
王麻子说话间,也不忘朝那两位厨师的背影瞪了一眼,显然是早就看不惯俩人的冷漠作风。
现如今虞戈进了伙房,可碰铲子的事依旧轮不到他,他和新来的三个同龄人专门负责淘米洗菜之类的营生。
虞戈还好,打记事起便忙活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儿,却是苦了三个公子哥,让他们拿笔或许能写出几个大字,但论起厨房里的功夫,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虞戈。
奈何这哥仨都是互相认识的,又有胖头儿的庇护,即便是王麻子也不敢多使唤三人,因此厨房里跑杂的重担依旧落在了虞戈的肩膀上。
或许,三位公子哥出身书香门第,再不济也是经商之家,至于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虞戈就不知晓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掰扯着过,不知不觉间,虞戈已经在伙房里干了一个月的杂活。
那三位公子哥依旧整天待在一起,总是围着手头里的那点活儿,糊弄糊弄一天就过去了。
这日晚上,伙房里刚熄了火,虞戈忙活完锅碗瓢盆,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休息。
虽然在伙房里跑上跑下很累,但起码还有个茅草屋住,晚上回去炕头里丢一把柴火,暖烘烘的就能一觉到天亮。
不像那些普通士兵,每天晚上只能在营帐里裹着棉被御寒,这安南边塞本就是苦寒之地,到了晚上寒气更重,有时即便裹着三层棉被都不顶用。
虞戈刚准备锁门离开,却突然听到伙房里还有动静。
这么晚了,还有谁没走?
在他的印象里,伙房里最先走的是姓蔡的大厨,他是专门伺候两位统领的,自然是伙房里最轻快的那个。
其次便是王麻子和另一名厨子,紧随二人身后的,就是三位公子哥了。
只要三个能管事的厨子一走,这哥仨立马撂挑子走人,吃定了有虞戈替他们仨擦屁股。
所以说,现在这个点还在伙房里的,虞戈实在想不出这一号人。虽说伙房里没有啥金贵的东西,就是进了賊还能扛着铁锅跑不成?
但万一有人使绊子,暗地里给大米里加点砒霜泻药啥的,那第一个推出去问罪的肯定是自己啊。
出于责任心,虞戈还是踮着脚尖走路,悄没声息的在黑暗中摸索着。
突然,只听不远处有人低声道:“怕什么,哥们已经摸透了,这地每天关门以后,连个巡逻的都没有。
再说了,那跑堂的每天都得从外边进五谷杂粮,鸡鸭鱼肉乱七八糟的,就是突然少了一只猪,谁还能看出来?”
听声音虞戈就听出来,这是那三位公子哥中领头的那个。
“子明兄说的对啊,咱们这几日清汤寡水的,我早就受够了。
你胆子小不敢做,我和子明兄去,到时候你可别嘴馋!”
说完,两个黑影窸窸窣窣的起身,虞戈见状连忙躲在角落里藏好。
两道黑影刚刚起身,便听最后一人在后面压低嗓子喊道:“别走,我干,我替你俩把风…我也要吃肉!”
合计这哥仨整了半天,就是想吃肉了…
这偷吃要是被抓住了,免不了要挨板子,不过虞戈也是可怜三人,毕竟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花朵,突然被移植在泥泞里自然是受不了这个苦。
虽说他可以悄悄地离开,不揭发三人,可虞戈记得,这哥仨貌似连切菜都不会,真的能降服住一头猪吗?
就在虞戈心里头瞎琢磨的功夫,有俩人去而复返,这动作麻利的让虞戈不敢置信,果然人的潜力都是被现实逼出来的。
虞戈继续躲在角落里观察,有人点了一柄火烛,借助昏暗的烛光,虞戈这才看清,那个叫子明的双手捧着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摁在了案板上。
这声音挺大的,俩人本就是做贼心虚,俱是被吓得一哆嗦。
“小点声!被发现就得吃板子了!”有人压低声音责怪一句。
“哎,怎么掌灯了,不怕被抓啊!”这时,门外放风的那个也偷摸进来了。
“没事,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子明回应一句,然后抄起一把菜刀,对着案板比量半天也没下刀子。
这可把门口那位给急坏了,他擦着哈喇子走过来,凑上前一看,顿时嫌弃道:“不说吃猪吗,怎么变鱼了,这…都不够塞牙缝的!”
子明兄朝一旁撇了撇嘴:“嫌弃啊,你问他去,我说抓猪吧,他不敢下手,我说抓只鸡,他又怕被啄了手,能捞来一条鱼就不错啦!”
“行吧,苍蝇在小也是肉啊,想不到哥几个竟然混到了这个地步…哎,你是要清蒸还是红烧?”
一提到做菜,子明兄也顿时没了底气,不过这主意是他出的,自然要负责到底。
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回道:“嗐,不就是条鱼吗,最不济烤着吃都行,你俩瞧好了吧。”
躲在暗处的虞戈听的忍不住憋笑,这哥仨对自己定位很明了,知道挑最弱的下手,这鱼离了水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啊。
子明兄哆哆嗦嗦说了一句:“哎,你俩摁住了,我要…砍它了啊!”
紧接着只听哆的一声,旋即又有人惊叫:“你往哪砍呢,差点把我指头剁了!”
这时,砧板上的鱼突然暴躁起来,尾巴一甩跳的老高,吓的三人四处乱窜。
混乱中,子明更是直接将手里的刀给抛了出去。
紧接着,那鱼扑通一声钻进了水缸里,这可把三人给愁坏了,这鱼进了水想捞出来,还真不是个容易事。
“谁啊,谁还在厨房!”
就在三人愁怀了眉头的时候,屋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厉斥,隐约还有橘红色的火光印在窗门上。
“不好,有人来了!”
“快撤,翻窗户,翻窗户…”
“灯吹了,灯吹了!”
屋头里的蜡烛被人吹灭,只剩一缕青烟袅袅而上,消融于一片黑暗之中。
王麻子举着火折子踹开门,一对斗鸡眼扫了一眼厨房,鼻子嗅了嗅,显然是闻到了一股子烟火气。
虞戈躲在屋头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王麻子举着火折子进来挨个地方瞅一眼。
良久,王麻子站在门口也没个动静,最终突然张口打了个大大的酒嗝,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小兔崽子,平时挺麻利的,怎么今个就忘了锁门呢。”
王麻子锁好门后,就哼着小曲儿走了,摇摇晃晃的显然是喝了不少。
虞戈松了口气儿,擦了擦汗,也翻窗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那房梁木上斜插着一把菜刀,正是方才混乱中,从子明兄手中抛出去的那把。
次日,天刚过卯时。
昨晚偷鸡摸鱼的三人破天荒早起了一回,比虞戈早一步到伙房。
三个贵气少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水缸里的鱼给捞了出来。
虞戈是后脚到的,他自然知道三人的小算盘,只不过看破不说破,免得三人挨板子。
一大早王麻子醒酒了,来到伙房的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咕咚一口喝下去,突然停下来咂吧了一下嘴。
“这味不对啊,怎么有股子腥味…”王麻子低声琢磨着。
不远处,正在装模作样干活的仨人,连忙低下了脑袋,就连虞戈也在暗自憋笑。
“小子,是不是你憋着啥坏呢。”王麻子不敢教训三位公子哥,就将火气撒在了虞戈身上。
“我哪敢啊…”虞戈连忙摆手否认。
“谅你也不敢,赶紧的,今个巡查队出巡,切点腊肉,让他们吃的好一点。”王麻子摆了摆手,又捏着鼻子喝了一口,漱漱嘴随口吐了。
老兵张二狗早就跟虞戈说过,这出塞巡查国界就是个九死一生的活,王麻子说“让他们吃好一点”,在虞戈看来就跟送行饭差不多了。
算算日子,应该轮到老兵那一营干活了,虞戈心里头暗自祈祷老兵能平安回来,同时手脚麻利的切起腊肠。
不过多时,虞戈突然听到有人吵架,放下手头活抬头一看,原来是王麻子和另一名厨子吵起来了。
和王麻子吵架的那位,是专门给两位统领做饭的冯师傅,这家伙面色平平,单眼皮薄嘴唇,天生一副冷漠脸。
王麻子早就看不惯他二人的作风,今个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能让平日里不说话的俩人吵起来。
只听王麻子伸手一指冯师傅,一对斗鸡眼都快看直了,骂道:“姓冯的,我要不是找不到我的菜刀了,我会稀罕你那把!
不借就不借,有什么了不起的,爷爷拿大刀一样能切丝!”
冯师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另一名厨子也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虞戈算是看出来了,估摸着是王麻子没找着平日里用的菜刀,所以用了人家的刀子,惹冯师傅不高兴了。
其实在这一行里,刀就是厨师的命根子,是吃饭的家伙,哪是随随便便就能让外人用的?今这个事,是王麻子做得不对,不过虞戈也插不上话,只能默默低头做事。
一旁的子明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脑袋垂的更低了。
王麻子憋了一肚子气,借不到菜刀,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还真就抄起剁大骨头用的斩骨刀,对准菜板上的土豆瞄了起来。
三两刀下去,这土豆丝没切成,反而成了土豆块,气的王麻子张口大骂:“什么破刀啊!”
“技艺不精,还丢人现眼。”冯师傅发出一声冷笑,冷嘲热讽一句。
他显然是出了口恶气,颇为得意的回头继续做事,却并没有注意到,王麻子丢的那把菜刀,此时此刻就卡在他头顶的房梁木上。
王麻子一听,顿时就气炸了,不过他也拎得清轻重,当下重重的点了点头:“行,不用你嘚瑟,有你倒霉的那一天。”
他冷哼一声,不在说话,只是心里还堵着一口陈年老气儿,所幸就将砧板当成出气筒。
斩骨刀在砧板上不停地剁着,用力之大,让人听着耳朵嗡嗡作响,只感觉整个房间内的所有物件都在跟着颤动,这显然是王麻子故意为之。
而那把卡在房梁木上的刀,也随着王麻子的每一次挥刀而摇摇欲坠,眼瞅着就要脱靶掉下来了…
言尽于此,意思十分明了,就是说以小九的姿色,虞戈是配不上的。在李珏看来,整个永安城内,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有资格,能配得上这位天仙儿。
似是信心十足,李珏把玩着手中折扇,面带一抹自信的微笑,静候美人佳音。
小九与之对视,不同于剑客,这一次她看了很久,并且十分认真。
一旁的剑客抬眼斜视对方,心想这就动摇了?到底是自持清高,为抬高价码罢了!
“承蒙公子厚爱,小民诚惶诚恐,但请恕民女难以从命,因为…”
话未说完,小九垂下目光看向虞戈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手背,继续道:“小九此生,非他不嫁。”
虞戈听的心头一暖,更加坚定的护在小九身前,在他看来,对方也是值得自己倾尽一生去守护的人。
闻言,剑客眉头一沉,李珏脸上的笑更是直接僵住。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因为永安城内几乎没有女人会这么果断的拒绝他。
“这个回复过于草率了,他能给你的,我能给你十倍,甚至是百倍…”
万般无奈下,李珏只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只见他面带几分诚恳,似别有一番痴情夹杂其中:“外面的世界不比这小小的酒肆精彩,我乃当今圣后的亲外甥,小姐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莫非,小姐甘心一辈子生活在这小小的酒肆里,受困于这一方之地不成?”
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摒弃现在拥抱未来大好前程,权衡利弊如何选择,还需要去犹豫吗?
虞戈也听的有些愧疚,小九天生丽质,在外人看来,她跟在自己身边的确是受委屈了。
可无论李珏扔出了多么诱人的条件,小九却再也没有接过话,而是低头继续拨动着算盘。
“方才那些人我都记着,回头把账要回来,这个月超支太严重。”
这是小九对着虞戈说的,后者还没晃过神来,直到被她看了一眼,这才应了一句:“哎,晓得了。”
李珏听着二人稀松平常的对话,一张英俊的脸皮都在剧烈抽搐着。他不明白世间怎能有这种奇女子,飞黄腾达的机会不要,竟心甘情愿的过清贫日子。
李珏有些不甘心,堂堂天后的亲外甥,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酒肆女都拿不下。
这若是传出去,岂不遭他人耻笑?
他嘴角微张,还想多说点什么,再不济直接动手抢人也行。
可就在这时,有一家奴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来到李珏公子身旁轻声耳语。
虞戈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看到李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那家奴斥责道:“混账,没看见我在忙吗!什么人来了,还需要我…等会,你说谁来了!”
李珏面色一紧,揪着那家奴的衣领质问:“你可看仔细了?”
家奴拼命的点着脑袋,看那表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见状,李珏一把推开家奴,回头看了小九一眼。
这一眼包含了很多东西,有不甘心,也有意味深长,更夹杂着几分忌惮…
虞戈没有看错,常年与形色各异的人打交道,有时仅需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对方此时的心态。
李珏在忌惮?忌惮谁呢,莫非是小九?
虞戈摇了摇头,打消心中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小九是在他幼年时,被一个客人寄居在酒肆内的。
虞戈记得很清楚,小九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叔叔陪着,后者做生意赔了钱,还得罪了不少人,险些被仇家找上门。
为了不让小九受牵连,他只能替小九做主,拟了一份婚约。以小九长辈的身份与虞戈那不着家的老爹,定下了这一门娃娃亲。
随后二人在同一屋檐下长大,时间一晃就是十年。因此虞戈很确定,小九跟自己一样都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普通人。
可李珏的眼神的确藏着几分忌惮,最终,他一拂衣袖,冷哼一声:“我们走!”
那剑客是最后一个出门的,他走出酒肆前,还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并轻叹一声:“有些机会稍纵即逝,也许只有等你人老珠黄之时,才会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
剑客走后,虞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面带几分愧疚,转头对着小九说了一句“抱歉。”
“为何道歉?”
虞戈摸了摸鼻尖,讪讪的说道:“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不,是绝对会过得更好。”
小九听了,细长的柳叶眉微皱,虞戈知道这是对方不开心的表现。
他连忙摆手解释,手舞足蹈,却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
见状,小九无奈摇头,眉头却是渐渐舒展,语气平和道:“莫要觉得你对不起我,这样的日子并不坏。
日图三餐,夜图一宿…居常之安,我觉得挺好。”
虞戈听了有些感动,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听一道声音领先他一步:“好一个居常之安,杳儿姐,十年不见,你变了。”
这明显是个女声,其娓娓动听宛若玉石之音,只是声色微冷,还夹着几分嘲弄。
虞戈扶了扶脑袋,心想今天是咋了,当真是诸事不宜,又是哪路“神仙”要踏这间酒肆的门槛儿?
正在虞戈苦恼之际,但见一女子着一身红裙出现在酒肆门口。
无论是修长粉嫩的脖颈,还是那销魂夺魄的细腰,亦或是那张足以惊艳世俗的脸,都让虞戈瞬间明白,什么叫做: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用这首古人诗来形容此女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女子双手插于宽大袖口中,眸光绕过虞戈露出一抹浅笑。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红衣女子与一身素装的小九。
二人各有千秋,只在伯仲之间…虞戈在心中暗自对比。
女子眉头微微上扬,面带几分得意,迈开步子的同时,朱红色的唇微启:“好久不见——”
最后一个见字拖的老长,因为女子迈开步子时,竟被酒肆的门坎儿绊住,身子一个趔趄,自然拉长了尾音。
直到这时,虞戈提醒的声音才姗姗来迟:“小心脚下…”
女子稳住身子,扭头气鼓鼓的朝着门坎踢了一脚:“什么破玩意儿,地方不大,门面挺高!”
这分明是个弱女子,却一脚将酒肆门坎踹了个稀巴烂,虞戈声音一顿,自然看得出这也是一位修行者。
“是你眼界太高罢…”
小九回了她一句,清冷淡漠的神色里却多了三分不安,就连目光也带着许些凝重。
虞戈以为是她有些紧张了,便握住小九的手,这才感觉到对方的手很冷。
他心中一揪,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感受到指尖温暖细腻的触感,小九这才收回视线,对虞戈报之一笑,虽然这笑容有些牵强。
红衣女子此时也消了气,抄着手走进二人,斜着一双美眸扫了一眼虞戈,“这就是你选的男人?品味很差暖!”
小九没有回她,只是躲在虞戈身后,一双黑瞳冷冷的注视对方。
感受到身后人的紧张,虞戈鼓足勇气,对上红衣女子,问:“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想来是初次光临小店。
请问,你是住店还是要吃酒?”
“哈?”
红衣女子一愣,眯着眼看向虞戈:“你是个笨蛋吗?”
随后,她用一种极为鄙夷的态度,对小九说道:“你的品味真不咋地,这男人不但长的不好看,还是个傻的。
莫非,他看不出来我是来抢人的吗?”
抢人?
虞戈本能的后退一步…
见状,红衣女子眉角一抽,没好气的补了一句:“不是抢你,是借你的准新娘一用,事后必当奉还…
只不过,是生是死,我就不能保证咯。”
提及生死这等让人忌讳的字眼,红衣女子却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人命在她眼里只如草芥一般,这让虞戈心底泛起一抹强烈的不安。
不知为何,他就是确定红衣女子没有开玩笑。
虞戈还想多说什么,却见红衣女子不耐烦的伸手并指一点,正中前者的喉结。
他只感觉喉咙处有些胀痛,还伴有一阵灼热感,就仿佛吞了块烙铁一般。
紧接着,虞戈诧异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说话了。
“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红衣女子拍了拍手,扭头看了一眼神色冷若冰霜的小九,邪魅一笑:“哎哟,吓死人了,放心,我只是暂时封了他的喉咙。
另外,是那位要见你。”
在听到红衣女子所说的“那位”之后,小九的脸色明显多了七分苍白,虞戈还是头一次见到小九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她的身体瞬间绷的笔挺,然后从虞戈的掌中抽出五指,分明脸色极差神色慌张,却还是走出了柜台,跟在红衣女子的身后。
虞戈伸手拉住小九的衣角,他很想大声喊一句“站住,不许你带她走!”
但是他做不到…
虽然拉住了小九的衣角,却只是令其身子一顿,随后回眸对着虞戈露出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笑。
虞戈读懂了这层笑的含义,是生死离别!
直觉告诉虞戈,如果今天让小九跟着那女子离开,那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她了!
不要走!
虞戈上前一步,伸手抱住小九,可他张开了双臂用尽气力,就是无法拥抱面前对他苦笑的小九。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了他与小九之间,纵然身近咫尺,却仿若相隔着一方世界。
“哎哟,感动死人了。”
红衣女子回眸一笑,那笑分明足以倾倒众生,可此时落在虞戈的眼里,却比传说中的罗刹还要可怖。
“退!”
红衣女子笑够了,伸手一挥火红色的衣袖,虞戈便感觉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推了一把。
轰的一声撞到了柜台前,刺骨的疼痛感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恍惚之中,他看到小九想要冲过来,却被红衣女子一句话制止了。
“那位已经等了很久了,她老人家向来缺乏耐心!”
话音刚落,小九身子一顿,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虞戈昏迷前的最后一眼,透过酒肆敞开的大门,他看到一身素衣的小九上了一辆马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车轿,车身以及窗帘上印有血红色的朱雀图案,由四批枣红色的大马驱使。
…
长乐宫主殿中,小九立于空无一人的大殿之内,一身素装与主殿内的青砖碧瓦、雕梁画栋格格不入。
接她入宫的是内务府总管,幼时与她见过几次,算不上是玩伴。
虽是受命入宫,但想接近女帝,一番盘查审问是躲不了的。当小九站在长乐宫的大殿内时,已经是下午巳时。
在这期间她滴水未进,脸色难免有些苍白,嘴角血色淡然,但即便如此,她也立的十分笔挺,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多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步伐平稳轻盈,应该是一位内敛沉稳的女人。
小九本能的回过头,看到迎面而来的中年妇女后,本就有些苍白的小脸顿时血色全无,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即便十年未见,但这张脸小九这辈子也不敢忘记,她便是当今天下最尊贵同时也是最有权势的女人。
“罪臣之女茳杳,叩见陛下!”
中年妇女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女孩,淡淡的回了一句:“起来吧。”
“喏!”
作为古今第一位女皇,女帝与外界传言的形象有很大区别。
有人说,女帝平日里穿的衣裙都是由金丝珠宝织成的,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可事实上,她只是穿了一件略显华贵的衣裙,就连发髻上也只插着一根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木簪子。
“叫陛下显得生疏了,私下就叫奶奶吧。”
言罢,她突然叹了口气儿,似乎是在感慨岁月不饶人,一不留神,孙女都已经这么大了。
“罪女不敢!”
小九再次叩拜下去,整个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她在害怕。
“朕命令你这么叫!”
女帝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一挑,小九便自己抬起了下巴。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些相像,却又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女帝不禁感慨:“不错,九个孩子里,就属你长的最像澈儿。”
“你恨我吗?”
女帝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小九眸光一颤,旋即轻声应道:“回…奶奶,小九不恨。”
见状,女帝突然笑了,“不错,还和小时候一样听话,所以我才先让人把你接回来。”
接回来?
茳杳面露困惑之色,在她看来,这辈子注定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平平安安清贫一生,二是被女帝某天想起来,然后斩草除根。
接自己回宫,这是茳杳想都不敢想的,因为这只能代表一件事…
曾被女帝贬为庶人流放吴地的太子茳澈,茳杳十年不见的父亲,也要重回东都永安了。
虞戈转身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少女,又辨别了一下时间,感觉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便没有叫醒对方。
他将串在树枝上的烤鱼放在仍有余温的石板上,待会叫醒少女后,起码能让她吃上一口热的。
处理好所有食物后,虞戈继续盘膝坐好,他屏息凝神片刻,随后用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向上抬起。
分明是非常简单的动作,可虞戈却用了数息时间,仿佛那指间挂着一颗秤砣。
与此同时,无数细小的水汽汇聚在虞戈的指尖,并逐渐演变成肉眼可见的水珠,最后则化作巴掌般大小。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如炬紧盯着那巴掌大的水球,面色凝重:“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吗?”
只是凝水成珠,便如此耗费心神。虞戈不禁想起,那日红衣女子一指封喉,以及对方轻轻一推,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失去意识。
在那一刻,他只感觉面前的红衣女子看似柔弱,实则体内蕴藏着犹如搬山倒海一般的恐怖力量。
同样是一指,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这让他不禁感慨,二人在修为上的差距犹如站在地面俯瞰天空。
虞戈找准一个时机,深吸一口气后,猛地向上挥动手指。那巴掌大的水球也随着虞戈的手势腾空而起,最后啪的一声于半空中炸开。
当那水球炸开的同时,虞戈身后那装睡的少女也再次睁开双眼,茫然的看向天空。
她可以感觉到,周围的湿气正逐渐加重,就仿佛刚刚下过一场小雨一般十分清爽,又如夜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让她鼻头耸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虞戈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扭头看向少女,轻声道:“你醒了,快来烤烤火别着凉了,距离天黑还早呢。”
少女双手抱胸移步至虞戈身旁,后者连忙将烤鱼塞到了她的手中。
她没有下口,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虞戈,反问:“就一条鱼,我吃了,你吃什么。”
“我不饿,吃点田螺补充一下就行。”虞戈指了指扁平石板上的田螺,“你快趁热吃,吃好了休息一会,晚上的路程长着呢。”
少女点了点头,轻轻的咬了一口。鱼的肉质很嫩,烤的也恰到好处,就是太烫了,让她一连呼了数口热气。
吃了一半后,少女说什么也不吃了,而是将烤鱼递给虞戈,后者犟不过她,只能将剩下的半条鱼吃进肚子里。
期间,少女伸手指了指上空,看向虞戈,问道:“你也是修行者?方才在做什么?”
“我刚开始修行,只能算半个修行者。”虞戈摸了摸脑袋,顺着少女的手指向上看了一眼,“方才我在练习控制灵气呢,正巧周围水汽很重,便灵机一动利用灵气调动水汽。
我想尝试加重周围的湿度来掩盖炊烟,让追兵难以发现咱们野炊的痕迹。也算是误打正着吧,看样子挺成功的。”
“刚开始修行、灵气?你是识灵境?”少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嘴巴微张几乎可以塞下一只鸡蛋,惊讶道:“我还从没见过哪个修行者,能如此娴熟的掌控灵气,你很有天赋啊。”
虞戈却是自嘲的笑了笑:“算了吧,识灵境只是半只脚踩进了修行之路上,掌控灵气娴熟说明不了什么,之所以练习只是为了能够成功凝元,让修为突破瓶颈而已。”
少女眨了眨眼睛,问:“你懂得还挺多,你的师傅叫什么名字?”
“呃…他是一名老兵,名不经传啦。”虞戈打了个哈哈。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灵气聚天地精华而生,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能够完全发挥它实力的方法而已。”少女想了想,反驳道。
到底是灵虚山的人,理论知识懂得还是蛮多的。虞戈看她年纪轻轻又身子羸弱,即便是修行者,那修为应该不会太高,便没有继续和她讨论这个话题。
“可我师傅说过,从古至今上千年,所有修行者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还真没发现有人特例。”
少女听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虞戈制止:“先休息吧,这个话题等咱们回到安南,找人救出你师尊以后再说吧。”
虞戈这么一说,少女只能乖巧的点了点脑袋。
不过,虞戈是心知肚明的,这次如果能成功回去,他一届小兵又是“戴罪之身”,应该不会和灵虚山的人有任何交集了。
一念及此,他突然想起与少女走了这么久,还没问过对方的名字,便随口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卓姆。”少女想都没想,便随口答道。
“哦…”虞戈也是问过之后,方才老脸一红,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了。
这姑娘家的名字,在未出阁以前是不能随便告知外人的,即便要说,那也只能给最亲近的人说。
可能是回纥人并不讲究这个,虞戈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俩人补充完体力后,又在这里休息了好一会,直到天色逐渐由朦胧变为昏暗,二人这才起身准备继续赶路。
虞戈用溪水浇灭篝火中的余烬,确定它彻底熄灭后,又捧来一抔土盖在表面,最后找来一些树枝铺在上面,这才带着卓姆安心离开。
夜幕逐渐降临,寒气渐起,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周围气温突然下跌。
虞戈解开自己的外衣,披在卓姆的肩头。俩人在夜色下并肩而行,不敢用任何照明工具。
头顶的那片薄雾终年不散,让月光难以直接照在地面上,却误打误撞将空中薄雾照的雪亮,即便不打火把也能在黑暗中看清面前的路。
抬起头便能欣赏到这云迷雾锁的景色,犹如头顶着传说中缥缈氤氲的天宫,让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浑然天成与鬼斧神工。
时间很快便到了午夜时分,期间俩人紧赶慢赶,总算是翻过了那片乱石岗。这一路走来也任何事故发生,让二人多少都松了口气。
过了那乱石岗之后,距离武朝境内第一道前哨站已经不远了,但虞戈注意到卓姆的精神明显有些疲惫,便主动与她闲聊:“你也是灵虚山的弟子吧,来武朝南派学习,想必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吧?”
自从正式开始修行起,虞戈倒是想去南派诸多宗门学习修行,奈何自己年龄太大,再加上现在身不由己便只能望而止步。
卓姆打了个哈欠,点了点脑袋:“还可以吧,我每天就是读读书,学学琴,偶尔盯着窗外发发呆之类的。
不能说很累,只能说很无聊…”
虞戈偷偷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小家伙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接触到南派的修行秘籍,却整日就知道偷懒发呆。
本能觉察到卓姆修为不高,又喜欢偷懒,虞戈便没有和她继续聊跟修行有关的话题。
虞戈干过十年酒肆老板,走南闯北的各色人物他基本都见过,那些稀奇古怪的怪闻密谈从他嘴中复述出来,让本来哈欠连天的小丫头顿时来了精神。
小丫头让虞戈提起了兴趣,开始对虞戈讲起一些回纥国的趣事和历史,说到最后,甚至还提到了一些当地民俗文化。
虽然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和回纥国有任何交集,但作为酒肆老板的职业病,虞戈还是将卓姆所说的全部记于心中。
说到最后,小丫头兴致勃勃的谈起人生理想,却只说了一半,便突然顿住。
“怎么了?说的挺好呀!”虞戈看了卓姆一眼,发现后者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失落,“周游世界可是我们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我支持你!”
卓姆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话题一转,反问:“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说出来听听呗!”
“我…这个…”
“说嘛,说嘛,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发誓!”卓姆眸光闪烁,情绪异常兴奋。似乎女人不论年龄大小,总是喜欢探听别人的小秘密。
别看这丫头身材娇小,可好奇心就跟传说中的饕餮似的,一但被勾起兴趣,不把她喂饱,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无奈之下,虞戈只能将自己的故事去头去尾,又省略了很多敏感内容讲给卓姆听。
“我没什么大的理想,这辈子就希望能和在意的人一起过平淡的日子。”说到最后,虞戈抬头瞅了一眼变化无常的夜空,心想如果小九也能看到这副美景就好了,“可能我这个人的确太俗了,所以才会弄丢最重要的人吧…”
“我不这么想…我觉得,能够认真享受生活的人,都不平凡!”少女眼眸中带有某种希翼,似乎非常向往那种居常之安的平淡日子。
虞戈突然长吐一口气,微微抬头,悄悄伸手抹了把眼泪,并轻声道:“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经历说给旁人听,三个月以来,他心中饱受与心爱之人生离别的折磨。现如今突然说出来,反而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
“谢什么?”卓姆歪着脑袋,不解的问。
“没什么…快看,前面就是安南前哨了!”虞戈指了指前方,夜色里隐约可见数点火光,以及墙体轮廓。
安南边塞在国界处一共设有两个前哨站,这都是戍边营的士兵,用双手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回纥人的马刀和羽箭再怎么厉害,但对上坚厚的城墙时,也会束手无策。
二人来到前哨站门前,木质辕门的左右各设有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那插在上方的一面红旗。
夜幕下,暗红色的大旗上绣着一个武字,字迹工整不失大方,内敛又不失锋芒。
经过野外湖泊的惊变,虞戈算是初步见识到了回纥人的可怕,此时此刻再见到武朝的旗帜,他倍感亲切。
“站住!”城墙上有人高举火把,身旁立有两名弓手,弓弦上搭着羽箭正对着下方的二人,“什么人,为何深夜造访我武朝边营!”
“我是瘦统领的扈从!”虞戈上前几步,挡在卓姆身前,“我有急事要回安南边塞!”
“扈从?拿什么来证明你是大人的扈从,而不是回纥人的细作!”那人冷哼一声,旋即不耐烦的挥了挥火把:“速速离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虞戈甚至可以听到那弓弦紧绷的声音,随时都有有离弦的可能。
虞戈没想到边军竟会如此不讲情面,但转念一想这里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地,还要与杀人不眨眼的回纥人打交道,每天都有脑袋的可能,谨慎一些是人之长情。
“我真有紧急军情要回安南边塞当面向胖统领禀告,我身后的女孩,就是灵虚山一行六人其中的一位!”说话间,虞戈死死的护住身后的卓姆,二人的正上方是早已搭弓上弦、寒芒闪烁的羽箭。
辕门上的那人沉默片刻,旋即下令道:“放他二人进门!”
虞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满脸紧张的卓姆,安慰道:“没事,咱们很快就能回安南边塞搬来救兵,去救你师尊了!”
卓姆点了点头,脸色因为夜里寒气重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两眼睛直直的打量着辕门上方的武字旗帜。
随着辕门大开,虞戈刚迈出步子,却突然被人扯了一下衣袖,扭头一看,是卓姆。
见这小丫头正在发呆,虞戈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还等什么呢,快些进去,才能搬来救兵啊。”
卓姆回过神,颇为乖巧的点了点脑袋:“嗯。”
她走在虞戈身后,脑袋几乎贴在他的肩后,小手更是紧紧扯着虞戈的衣角。
感受到身后的熟悉触感,虞戈老脸一红,本能的想起了俩人初次见面时的窘态,但当他不经意间碰到对方的手时,这才心头一揪:怎么这么冷?
虞戈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后者身子一颤,没有抗拒,任由他拉着手一同走进辕门内。
二人刚刚走进前哨站,便听身后的辕门轰的一声闭合,声音之大让虞戈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两旁忽然涌出两名士兵,上来二话不说,一拳打在虞戈的脸上,并将他摁倒在地。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二人反应不及。虞戈感觉到嘴巴里泛起一抹铁锈味,是血。
他艰难的昂着脑袋,大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
刀光乍现时,虞戈及时收回手并退了两步,与阿萨保持安全距离。他明白阿萨这一刀并没有动真格,只是一种警示。
“阿萨!”卓姆回头看见这一幕,立马又用回纥语训斥了对方几句,然后颇为关心的跑到虞戈面前,问:“你没事吧?”
“没事。”虞戈摇了摇头,对阿萨那充满敌视的目光心有余悸,“是我唐突了,不应该贸然冲过来,毕竟你是灵虚山圣女候选。”
卓姆一愣,旋即吐了吐舌头:“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你没问嘛…
对了,谁这么大嘴巴,告诉你的!”
虞戈面色一正,伸手摁住卓姆的肩膀,一旁的阿萨见到这一幕,手中的弯刀微微一颤,吓得虞戈连忙松开手。
卓姆扭头朝着阿萨吼了一声,虞戈连忙摆手:“怪我怪我,我太无礼了。”
“你不一样!”卓姆垂下头,面色闪过一丝绯红,“我允许你碰我肩膀!还有脑袋!”
虞戈并没有注意到卓姆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提醒对方一句:“是胖头告诉我的,他是安南边塞的两位统领之一。”
不等卓姆说话,虞戈面色一紧,小声道:“还记得那个在前哨站伪装成武朝士兵,意图偷袭我们的独眼龙吗?”
卓姆点了点头,虞戈刚想继续往下说,又抬头瞥了一眼阿萨,面露难色。前者知道虞戈可能有大事要对她说,此时肯定是顾忌到身边还有第三个人。
她连忙拍了拍阿萨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说:“没事,他是自己人,而且,他也听不懂汉语。”
虞戈又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卓姆:“他是胖头的部下,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事情败露了,他便被胖头杀人灭口了。
他死的时候我就附近,亲眼所听,亲眼所见。”
卓姆听后,一双稚嫩的柳叶眉微微皱起,背着手走了两步,说:“那个坏蛋一定跟回纥境内的偷袭有关,或者说他知道护送我们的武朝军队会在回纥国境内遇袭…
不然的话,他不会张口就说出我们俩是从回纥国境内一路跑回来的。”
“嗯。”虞戈点头同意。
“他背后的主人是武朝戍边营的统领之一,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捣鬼…”卓姆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戍边营有两名统领,既然其中一个做了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另外一个呢?”
卓姆说的是刀疤脸,虞戈刚想说刀疤脸也有嫌疑,却突然语塞,因为他转念一想,又发现了一处关键线索。
他记得,自己去找刀疤脸的时候,对方受了很严重的伤,以至于都不敢动用真元来杀自己。
刀疤脸在那场突袭发生之前便丢下坐骑消失了,事后自己回到安南边塞,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那间小屋内,烛火照亮房间后,虞戈早就注意到刀疤脸脖颈上的恐怖伤口,应该是被薄如蝉翼的利器所伤。
最后,联想青衣道人手中的那柄剑…
虞戈忽然惊出一身冷汗,莫非,刀疤脸消失就是为了伺机偷袭青衣道人!奈何一击不成反而被对方的剑气所伤,最后败逃安南边塞?
一切俱是有根有据,虞戈推理出这一种可能后,便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自己。
要告诉卓姆吗?
她是灵虚山圣女候选,生命不会轻易遭到威胁,如果她得知自己的师尊很可能是被刀疤脸所伤,那么以她是非分明的性格,肯定会找刀疤脸报仇的。
如果刀疤脸死了,那么他会在死之前将那个人的名字告诉自己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如果将刀疤脸消失并受了剑伤的消息告诉卓姆,小丫头这么聪明,肯定会联想到这一点。那么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可能还来不及追寻,便彻底断了。
不行!
“他在那场突袭中消失了…”虞戈支支吾吾,伸手勾了勾鼻子,躲避着卓姆的目光,“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可能,也遭遇不测,或者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卓姆没有注意虞戈的表情变化,她在心中略过刀疤脸这一条“无用的线索”,将所有可以联系在一起的事情重新推演了一遍。
良久,她缓缓抬起脑袋,露出苦涩复杂的表情,看向正在安南边塞外的回纥大军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塞外戎马倥偬,城头守军人人自危,从表面上来看,这会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进攻方准备充足,几乎是必胜的局面。
可卓姆内心已经非常清楚,此事表面看上去似乎是回纥国蓄谋已久,但其背后涉及到的种种原由和巧合,绝非大昭寺那帮老家伙能驾驭住的。
大昭寺企图染指武朝安南郡,其心路人可见,但大昭寺一定不是幕后的执棋者。恰恰相反,在这盘扑朔迷离的棋局中,它也只是其中一颗棋子罢了。
无形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引导着大昭寺的欲望,迫使它一步一步走向不可预见的深渊。
深渊就在脚下,可笑的是,大昭寺那帮老家伙估计现在还没晃过神来,依旧沉浸在劫掠武朝安南郡能带来多少财富的喜悦之中。
而能将武朝边军、灵虚山、回纥国大昭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天下之间只有一人也唯有那一人。
她是任凭谁也不能提及名讳的圣人,是天下第一,是四海八荒来朝,是震古烁今的第一位女皇帝!
既,武朝新郑十年,帝国当朝的统治者。
“我们,都是那位手中的棋子…”卓姆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虞戈自然听不懂卓姆在说些什么,刚想仔细询问她这话的意思,却忽然听见一道呼啸声。
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到常人来不及反应,只听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重物从高空砸落。
一颗巨石从塞外回纥大军中抛出,直接砸在了安南边塞的城头,四周惊呼声响起,就连虞戈所在的废旧城楼都摇摇欲坠,隐约有坍塌的倾向。
混乱中,虞戈眼疾手快本能的想要护住他们三人中看似最柔弱的卓姆,却不及阿萨的手快。
等到废弃城楼稍稍稳定,阿萨这才将手从卓姆的脑袋上撤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面,并用说了两句简短的回纥语。
不用卓姆翻译,虞戈也明白阿萨的意思:这里快塌了,要赶紧离开。
“我们走。”虞戈与卓姆对视,二人不约而同的说道。
当第一颗巨石直接命中安南边塞的城头后,下方的回纥大军顿时异常亢奋,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异邦武器,似乎在他们眼里胜利已经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有人点燃了烽火台。
随着第一道烽火台燃起狼烟,第二道第三道紧随其后。理论上来说,用不了多久,回纥人兵犯安南的消息就能传送到帝国的东都永安。
胖头将火把丢进了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中,随手捏了捏八字胡。火光照亮他那带笑的脸,只是他笑的非常不自然,像一个重度面瘫患者。
“如此大功,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了。”说话间,他抽了抽嘴角,眼睛突然斜视身后,冷声道:“是谁!”
一道欣长的黑影缓缓走出,那人黑袍遮面,只能看见他有一双毫无血色的薄唇。
他刚刚出现,胖头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当下嘴角微微抽搐,冷哼道:“赵一,是你?”
欣长黑影缓缓掀开兜帽,他长发遮住半张面孔,一只眼睛暗藏幽芒,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是刀疤脸。
“是我。”刀疤脸直视胖头,一把匕首从他袖中落到手心并被牢牢攥紧,“死胖子,我来找你算算十年前的账。”
“算账?”胖头扫了眼对方手中的匕首,语气不屑:“就凭现在的你,和这把刀?”
“不。”刀疤脸缓步向前,手中匕首闪烁着隐晦的寒芒,那只散发着幽芒的眼睛里杀意浓烈,“凭这条命!”
狼烟只传了四道,四道以后的狼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迟迟没有点燃。
第五道烽火台伫立在一座山谷的入口,是一座小型关隘。
此时此刻,关隘内十三名老兵,俱双手拜服在地,一个个身子骨抖得就跟筛糠似的。
在他们前方,有一只黑色劲旅:人数在一千上下,全员乘骑、黑衣黑甲、铁盔覆面,就连马凯都是上等黑铁打造的。
千人黑骑整装待发,人手一根系着黑缨的长枪,此时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正前方的一名骑士身上。
为首的黑色骑士,全身上下披坚执锐,宛若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怪物。
他身上的铠甲仿佛是用上千片黑色鳞片镶嵌而成,在东方第一缕晨光的折射下,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黑骑士伸手拔出腰中配刀,刀身同体雪白,狭长直刃,小镡长柄,其中一侧印有游龙图案。
他将手中横刀凌空一指,无需任何口头命令,身后的千名骑手便默默催动战马,紧跟在黑骑士的身后。
一开始他们走的很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色劲旅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演变成一字长龙阵型,在官路上风驰电掣,直奔安南边塞而去!
轰隆隆!
黑色劲旅的铁蹄蹂躏着途径的一切,无论是沙石还是植被,都在铁蹄之下变为一片狼藉。
大约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回纥人正打的热火朝天,双方伤亡都很大,但武朝这边人员紧张,每躺下一人就代表距离破城又近了一步。
回纥一方的将军,在中军眺望整个战场,他长发梳成九个辫子甩在脑后,人也长得魁梧彪悍。
在回纥国内,无论是哪个部族都有一个规矩,只要在决斗中败走,那么便要剪断脑后所有的辫子。
回纥将军年近五十,从未输过任何一场决斗…
大好的战局让他眉头渐渐舒展,同时也在心中鄙夷着武朝的军队。他认为区区一座要塞,根本不需要他大动干戈,用武朝的一句俗话来讲,这是杀鸡用牛刀。
突然,回纥将军眉头一皱,身为上元境强者,他的感知范围远超常人。
此时他已经觉察到,有一只人数在千人左右的马队,正朝着安南边塞赶来,速度之快违背常理,铁蹄声之重,代表这是一只全副武装的重骑兵。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面色逐渐凝重。传闻武朝的女皇帝培养了一只铁骑,人数不多却都是凝元境以上的修行者…
此时此刻,虞戈三人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在他三人刚走不久,回纥人的进攻便正式拉开序幕,而那栋废弃城楼也毫无意外的发生了坍塌。
三人转移到一处内墙上,这里距离前线有一段距离,在回纥人投石车的攻击范围之外,暂时安全。
“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安顿下来后,虞戈便连忙反问卓姆,他也是那种必须刨根问底的性子。
“回纥国要变天了…”卓姆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稚嫩的眉头未曾舒展过,脸上的愁容更是久居不散。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骨节分明,是阿萨。
卓姆对他笑了笑,这才扭过头对虞戈说:“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今天这一战,是我们回纥国输了…不,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我们输了。”
“怎么说?”虞戈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回纥国准备充足,这次明显是势在必得。
狼烟传信也需要时间,援军也需要时间赶来,而现在,时间明显是站在回纥大军一方的!”
卓姆抬起头,看着虞戈,问:“你确定吗?哦对了,我忘了你并不了解你们的皇帝,但我了解…
快了,那位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回纥国这次要流血了…”
是女帝…小九的亲奶奶…
虞戈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之中只记得,当日红衣女子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所有的一切,包括接茳杳回宫,包括杀死自己,都是为了避免那位不开心!
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虞戈万万没想到,他已经远离帝国东都永安了,但在这苦寒之地,竟然还能从旁人口中听到有关那位的事。
不同于直白的生死离别,女帝仿若一位参天的巨人,无论虞戈身处何方,即便相隔千山万水,但每当他抬起头时,入眼的总是对方伟岸身躯所投下的影子。
这时,有某个疑问深深扎根在虞戈的心中:这天下之大,究竟有没有一处地方,能脱离她身下阴影的笼罩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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