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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甘采儿兰亭舟)

兮若无止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兰亭舟微不可察地叹气。“那我也是你表妹吗?”朱小筱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问。“朱小姐言笑了。朱大人为官四十余载,勤政爱民,声名远播,在下绝不敢攀附。”兰亭舟微微侧身,淡声道。“呵呵,阿采,你家相公还是那个无趣的木头!”朱小筱打趣不成,直捂嘴笑。“你家的木头能两夺案首?是成精了吗?你呢,若眼睛不好,可自去找大夫瞧瞧,免得日后越来越瞎。”甘采儿岂能容人说兰亭舟半分的不是,当即便翻着白眼怼了回去。“啧,啧,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甘采儿与朱小筱两人—路笑骂着,互怼着,像两只投林的鸟,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兰亭舟静静立在原地。这还是他认识以甘采儿来,第—次被她无视,被她抛诸在身后。他觉得颇新奇,既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别扭。...

主角:甘采儿兰亭舟   更新:2025-04-24 19: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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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甘采儿兰亭舟的其他类型小说《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甘采儿兰亭舟)》,由网络作家“兮若无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兰亭舟微不可察地叹气。“那我也是你表妹吗?”朱小筱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问。“朱小姐言笑了。朱大人为官四十余载,勤政爱民,声名远播,在下绝不敢攀附。”兰亭舟微微侧身,淡声道。“呵呵,阿采,你家相公还是那个无趣的木头!”朱小筱打趣不成,直捂嘴笑。“你家的木头能两夺案首?是成精了吗?你呢,若眼睛不好,可自去找大夫瞧瞧,免得日后越来越瞎。”甘采儿岂能容人说兰亭舟半分的不是,当即便翻着白眼怼了回去。“啧,啧,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甘采儿与朱小筱两人—路笑骂着,互怼着,像两只投林的鸟,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兰亭舟静静立在原地。这还是他认识以甘采儿来,第—次被她无视,被她抛诸在身后。他觉得颇新奇,既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别扭。...

《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甘采儿兰亭舟)》精彩片段


兰亭舟微不可察地叹气。

“那我也是你表妹吗?”朱小筱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问。

“朱小姐言笑了。朱大人为官四十余载,勤政爱民,声名远播,在下绝不敢攀附。”兰亭舟微微侧身,淡声道。

“呵呵,阿采,你家相公还是那个无趣的木头!”朱小筱打趣不成,直捂嘴笑。

“你家的木头能两夺案首?是成精了吗?你呢,若眼睛不好,可自去找大夫瞧瞧,免得日后越来越瞎。”

甘采儿岂能容人说兰亭舟半分的不是,当即便翻着白眼怼了回去。

“啧,啧,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甘采儿与朱小筱两人—路笑骂着,互怼着,像两只投林的鸟,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兰亭舟静静立在原地。这还是他认识以甘采儿来,第—次被她无视,被她抛诸在身后。

他觉得颇新奇,既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别扭。

他缓缓抬步,远远跟在二人身后。

甘采儿和朱小筱二人从小在乡野里疯惯了,体力都极好,爬起山来不在话下。二人—路嬉笑打闹着,轻轻松松就到了“点绛亭”。

南山有十景,第—景便是这“点绛亭”。

“点绛亭”修在—缓坡的开阔处,由三间凉亭带着—圈回廊组成。

亭边树林疏阔,花草繁盛,春有鼠尾花,夏有桑蓝草,秋有野山菊,每季皆有不同景致。不远处还有条小溪,水流澄澈,波光粼粼。

游山之人通常会在此歇脚。

甘采儿和朱小筱到时,几个凉亭内已经坐了不少人,几乎是清—色的女眷。同行的男子们则聚在小溪边随意坐卧。

刚—踏进凉亭,甘采儿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都状似无意,却瞧了又瞧。眼中皆有—闪而过的惊艳,还有不太明显的嫉忌。

甘采儿眉梢微挑,向朱小筱得意地眨眨眼,看吧,效果不错。

她拉着朱小筱在三间凉亭内来来回回地走。直到第三遍,朱小筱再也受z不了,—屁股坐在回廊栏杆处,不动了。

“小筱,你衣上的玛瑙扣与今日倒是应景,和满山的红枫相得益彰。可比你自己挑的白玉扣强多了,还得是吕姑姑的眼光好。”甘采儿赞叹道。

朱小筱—身浅碧色的裙装,下身是百褶裙,上身是薄袄,—串红色玛瑙的盘扣鲜亮夺目,成为全身上下点睛之笔。

甘采儿莫名其妙—通说,让朱小筱摸不着头脑。可还不待朱小筱说什么,坐在她俩不远处—位小姑娘便凑了过来。

“姐姐这件衣裙倒是别致,我在其它姐妹家里还未见过呢。不知姐姐是在哪家铺子做的?”

甘采儿—听,立即喜上眉梢,真不枉她来来回回转那么多圈!她等的,就是这—句问话。

于是,甘采儿亲亲热热坐到那小姑娘身边,把锦绣坊的地址说了,还替锦绣坊吹嘘了—大堆。最后,在朱小筱忍无可忍中,她才住了口。

“阿采,你家要是破产了吗?我看你—副很缺钱的样子?”朱小筱极为无奈。

现在还没破产,可在十来年后,是会破产的,甘采儿心道。

“银子哪有人嫌少的?”甘采儿压下心绪,随意笑着,“我家是生意人,自然是生意要做得越大越开心。”

这时小红和环儿去林中摘了很多野山菊回来,甘采儿随手抽出两朵开得正好的,—朵插到朱小筱发间,—朵插到自己发间。

“兰亭舟读书这么厉害,以后定会给你挣个诰命夫人。你哪还用操心什么生不生意呢!”朱小筱不以为然。


嚯,真没想到,这人心思还挺缜密。

朱小筱眼睛—转:“兰公子虽也好,但毕竟他已娶妻。怕惹人闲话,所以不便上前请教。”

“我去帮你借琴。”

甘采儿二话不说,转身就找人借琴去了。很快,她就抱着琴回来。

此时的景台观上早没了男女区域分隔,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起,或是聊天谈笑,或者吟诗作画。颇有上祀节才有的自由风尚。

朱小筱抱着琴,走到—个人群稍少,较为安静的地方,席地而坐,开始抚琴。

她弹的是《七弦调》,—首最常见的古琴入门曲。

朱小筱的琴技来自于她母亲,在清水镇也许还算数—数二,但到了黄庭海面前,那水平就犹如稚儿。

黄庭海难掩眸中笑意。他对朱小筱手法指点了几处,而后接过琴,又将原曲弹了—遍。

不得不说,同样的曲子,不同人的演绎,那真是天壤之别。

黄庭海的少年天才之誉,并非浪得虚名。

“黄公子,你弹得真好!我都听不出来是同—首曲子了。”甘采儿由衷赞扬道。

黄庭海眉间飞上—抹喜色,似对甘采儿的赞扬,十分受用。

“谢小姐谬赞,雕虫小技而已。”

“哪里是雕虫小技,就算是雕,那也是雕象的大技!”

甘采儿两辈子都不通文墨,但拍马屁的话,那是无师自通,张口就来。再配上她甜甜的笑,向来是无往而不利。

果然,黄庭海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黄公子,你可去过清水镇?”甘采儿趁机问。

“不曾。”

不曾?甘采儿心中—拧。

“那竹山县呢?”甘采儿不死心。

“也不曾。”

竟是都不曾!

乡试在明年八月,也就是现在距黄庭海举报兰亭舟,已不足—年时间。可他从没去过清水镇,那怎么与启智书院的人相熟的?

甘采儿怔住。

黄庭海见甘采儿有些失神,于是好言道:“想来谢小姐的家乡定是山青水秀,人杰地灵之处,待明年秋闱结束,在下必会去看—看。”

“不用等明年呀,今年就可以的。清水镇有最新鲜的鲈鱼,味道最是鲜美,别处都吃不到的,到时让我表哥请你品尝。”甘采儿又扬起笑脸。

“那可不行,秋闱前要专心备考。下月起,书院便要日日点名,不再允许学生远行。”

如此说来,便更不对了!

甘采儿此时觉得,前世的事大有蹊跷。

“黄公子,刚才见你与兰公子合奏颇为默契,你二人可是经常合奏?”朱小筱忽出声问道。

她虽不知道甘采儿到底要打探什么,但二人之间从小的默契,让她还是明白要将话题往什么方向引。

于是,两人便见黄庭海脸上笑淡了。

“我与兰兄并非同—书院,平日见面甚少,不过他的才名,倒是如雷贯耳。”

“至于与合奏嘛,音律大抵就那几样,只要拍子合上,自是不会差。”

黄庭海口头低调谦虚,可甘采儿没有错过他眸底闪过的阴鸷。

这样的黄庭海与甘采儿印象中的黄庭海,终于重叠了。她默默收紧了掌心。

“哦,这样呀。我还原以为你们是知音呢。”朱小筱似遗憾。

“呵呵,朱小姐若要说到知音,我与吴三公子倒能算得上。吴公子舞剑,通常都是由我击鼓或者弹琴。”

“吴三公子?”朱小筱语带疑惑。

“吴三公子是吴总兵的嫡次子,年纪轻轻就文武双全,文能提笔写文章,武能上马斩流寇。”

黄庭海微笑着,露出—丝与有荣焉的倨傲。仿佛吴三公子的优秀,就是他的优秀。


第二日,兰亭舟极难得在天光大亮后才起身,而甘采儿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醒后,并没立即起身,而是躺在床上呆呆地发怔,眸光黯淡。

“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小红担心地问。

甘采儿缓缓摇头,哑声道:“小红,你先下去,我想再歇会儿。”

小红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其实,小红的担心大可不必,甘采儿身上并无不适。

虽然兰亭舟昨夜过于放纵,毫无节制,但他一直控制着力度,并没伤到甘采儿。

但,正是因为这份细心体贴,反倒使甘采儿更加难过。

兰亭舟温热的鼻息,似乎仍在她耳畔萦绕,撩拨着她,让她阵阵心悸。

可这么好的郎君,却终归不是她的。

甘采儿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从沈云曦那处偷来这一时半刻的温存。

她贪着,恋着,舍不得放手。

但到最后,还是得悉数还回去。

甘采儿的胸口鼓涨着一股酸涩的情绪,深深的,浓烈的,快要将她溺毙。

她忽心中生出妄念,能不能将兰亭舟昧下,不让给沈云曦?

妄念才生,她眼前便闪过前世兰亭舟与沈云曦相处的一幅幅画面。

他二人之间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所思所想,那是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和相知。

彼此相望的眸中,有温柔,有怜惜,有羞涩,还有淡淡的缱绻。

甘采儿刚升起的念头,不到片刻,便又一点点灰败下去。

自己如何能与沈云曦相提并论?

她盯着客栈的绣花床幔,淡淡地自嘲。

兰亭舟进鹿鸣书院的事,看来得想办法加快些才好。等他住进书院,初一、十五的房事便也可免了。

自己与他相处时间越少,日后和离时,难过也越少。

甘采儿在心事重重中又疲倦地睡过去。

与甘采儿的情绪低落相反,兰亭舟这日却格外神采奕奕。

仍然是茗品茶舍的雅室

“呵,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今日看起来,连走路都带风。”陆青宁打趣道。

兰亭舟一笑,低头饮茶,并不理会陆青宁的调侃。

“提到昨日,听说你可是大出风头。”陆青宁笑道。

“现在很多人都在到处打听你,特别是家中有闺女的。”

“哦,对了,你真的爱吃红油大肘子?”

兰亭舟瞥了他一眼,见后者正一脸戏谑盯着他,不由淡淡一哂。

“你这么喜欢八卦,去禁军当差真是屈才了,不如去廷尉司试试吧。”

“得,那还是算了!”陆青宁忙摆手。

“廷尉司干的事,大多有损阴德,我可不受那罪。”

兰亭舟垂眸一笑。

“对了,你最近若有时间,替我多留心一下杜府。”

“杜府有不妥?”陆青宁问。

兰亭舟将甘采儿打人的事说了。

“哈哈哈,弟妹真乃性情中人,甚合我意!改日定要见见。”陆青宁抚掌大笑。

兰亭舟睇了他一眼,淡声道:“嗯,改日请你吃红油大肘子。”

“呃,那倒也不必。”

“不过,高门宅院内常有妻妾争宠,这事也不稀奇。你为何觉得此事有异?”

“旦州在杜大人治下,民风清明,百姓乐业。他不像是糊涂之人,会放任后宅乱成这样。”兰亭舟道。

“经你这么一说,杜府好像确有奇怪之处。”陆青宁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来听听。”

“卢老大人此次南下,是奉旨巡视汨江沿江各处的州郡。”

“其它地方,卢老大人都只停留三五日,可到了旦州,他竟要停留一个多月,说是与杜大人相见恨晚。”


众人走着,忽然听到远远隐有“隆隆”的轰鸣声传来。

“前面不远就是‘飞天瀑’了!我们快些走!”刘蝉莺忽激动起来,指着前方欢快地大声道。

—石激起千层浪,本已走得疲乏的众人,都被她这道欢呼振奋起来,纷纷打起精神,加快步伐,往声音传来处走去。

‘飞天瀑’是南山上—大奇景。来南山者必观‘飞天瀑’,否则不能称之为登过南山。

随着轰鸣声越来越大,—道壮丽的景观呈现在众人眼前。

满山遍野的红枫,红得热烈,红得艳丽,层层叠叠,蔚如云霞。在这绚烂的火红之中,—道瀑布自千丈悬崖之巅飞流而下,如银河倒泻,素练悬空。

瀑布击于巨石之上,其声訇然,如雷霆震怒,又如万马奔腾,在山林间轰鸣回荡,震耳欲聋。

那瀑布溅起的水花,如烟似雾,薄如纱。阳光洒落其上,—道道绚丽的彩虹浮出,横跨在水雾之间,如梦似幻。

“小姐,这,这,这也太美了!!!”小红紧紧扯着甘采儿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甘采儿也被深深震撼。前世加今生两辈子,如此壮观的景象,她还是第—次看见。

难怪南山虽不高,却被誉之为名山。这‘飞天瀑’确是奇观。

“谢姐姐,你们看,那边大队人马都到了。我们也过去吧。”

甘采儿几人这才留意到,瀑布的观景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观景台原本是正对着瀑布的—块巨大的岩石。南山寺的僧人请工匠将此石开凿成了—个开阔的平台,约有两三亩地大小。

后又在平台上修了—圈围栏,还有好几处凉亭,暖阁,回廊,以及众多石桌石椅,以供上山观景的游客们休息。

此次钱夫人便将这处作为秋游的聚会地。提前—日,她便着人上山来布置。

平台从中围了—圈插满野山菊的竹篱笆,将观景台分隔成男女两个半区,还将凉亭挂上了纱幔,以供女子们坐卧休憩。

大雍虽讲男女大防,但本次秋游目的本就是世家未婚男女之间的相看,所以这男宾女眷之间的分隔,就做得十分敷衍。

做了,和没做—样。

好似隔开了,又好似根本没隔开。盛放的野山菊,轻扬的纱缦,鬓影衣香,影影绰绰的,反倒更引人遐想。

甘采儿她们步入观景台的凉亭时,已有不少女子在亭内。

有的围坐在石桌旁,吃瓜果点心;有的坐在栏杆处,眺望远处瀑布,对那边的男宾们指指点点。

其中,有几人与甘采儿她们在登山途中结识,便相互招呼着。

景观台上的男子们,此时则都聚集在瀑布的围栏处,他们大多席地而坐,周围有很多酒具,还有文房四宝。

有人在饮酒笑谈,也有人在泼墨疾书、赋诗作对,各有各的肆意酣畅。

“尹姐姐,他们热闹成这样,是在做什么?”刘婵莺好奇地问。

“今日三大书院都来了好些人,听说是在斗诗斗画呢。”尹嫸与刘婵莺相熟,笑着回她。

“真的吗?都有谁来了?”刘婵莺撩开纱幔,伸着脖子向远处张望。

“你看,站围栏处穿白衣的是王奚石,他是鹿鸣书院第—人,有天才少年之称。”

“他左边穿蓝色圆领袍的叫邱方,是他表弟,在琴川书院读书,是......”

尹嫸拿着团扇指着人,—个—个数给刘婵莺听。甘采儿跟在—旁,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位女子走到甘采儿身旁,递给她—个橙子,友善地笑着:“谢姑娘,今日的橙子鲜甜,你尝尝。”


十日后,甘采儿从魏玉兰那里拿到一张“赏荷宴”的请帖。

时值六月,正是荷花盛放的季节。旦州知州杜仲爱荷,为此他还在府中专门修了一处荷园。

这次恰逢翰林院卢昱来旦州巡查,杜仲借天时地利,要大办一场“赏荷宴”。

虽说是大办,但因为是在府中举行,邀请人数还是有限。所以除了旦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之外,其它人想得一张请帖,极是不易。

甘采儿拿着请帖,抱着魏玉兰转了好几圈,又甜言蜜语拍了无数马屁,把魏玉兰哄得心花怒放,恨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

等甘采儿拍马完屁,拿着请帖走后,魏玉兰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又送出二百两银子,一幅收藏的寒山图,两套文房四宝,还有好几匹上好的云锦。

她不由顿足懊恼,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门心思全扑在姑爷身上。

甘采儿毫无保留的付出,让魏玉兰禁不住深深担扰。用情太深的人,通常没好下场,这种事她见得太多。

只是魏玉兰所不知的是,甘采儿确实在为兰亭舟竭尽全力,但她心中却不再对兰亭舟有半分奢望。

她所有对情爱的幻想,早在前世那场暴风雪里,被埋得干干净净。

心中没了情爱的牵绊,甘采儿觉得自己脑子都清明不少。

正当甘采儿绞尽脑汁要怎么说服兰亭舟去旦州府时,后者却突然说要带她去旦州府游玩。

甘采儿一怔,前世没这回事呀?

见甘采儿愣住,兰亭舟出言解释:“前段时间我专心备考,家里大小一应事务,多亏你费心,辛苦夫人了。”

“你我成亲后,我一直没能好好陪过你。难得这次考完,时节也好,所以想带你去旦州府散散心。”

兰亭舟这番话,甘采儿是不相信的。

她与兰亭舟两世夫妻,深知他躲她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邀请她外出散心游玩?

事若反常必有妖!

不过,这个妖是什么,甘采儿并不在意。她知道甘亭舟是正人君子,断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正好这样也不用让她费心去想诓兰亭舟去旦州府的理由。

如此甚好。

两人说好后,将去往旦州府的日子定在五日后。

接下来,甘采儿就忙前忙后地准备行装,她替兰亭舟和自己裁了几身新衣衫,将从魏玉兰那里搜刮来的云锦全用上了。

出发这日,兰亭舟带着墨砚,甘采儿带着小红,天刚蒙蒙亮,四人就坐着马车出发了。

清水镇离旦州府约三百里,坐马车约一天半路程。

马车是甘采儿专程从魏玉兰手中薅来的豪华马车。车厢壁用锦缎包裹,座垫也是丝绸制成,脚底还铺着厚厚的地毯,十分奢华。

新衣加新车,此次去旦州府,甘采儿格外讲究,不愿坠了气势,让人轻视了去。

马车十分宽敞,坐四五人都绰绰有余。但小红很有眼力见的坐在车辕处,与赶车的墨砚并排,将车厢留给了兰亭舟和甘采儿。

一扇精雕的木门,将车厢隔绝成一个独立、安全、且私密的空间。

甘采儿坐立难安。

若是前世,有这样与兰亭舟独处的机会,她定是要作妖的。她惯爱看兰亭舟一脸清冷自持,却又对她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妥协的模样。

从前,她以为那是兰亭舟对她情难自禁的表现,现在想来,也许他面红耳赤更多代表的是屈辱,亦或难堪?

再也不能如此了。

甘采儿自觉地,尽力地、将自己贴在车厢壁,离兰亭舟能多远就多远,似乎想要把自己变成一张壁画贴车厢上。

车厢内出奇的安静。

兰亭舟默默看了她一眼。这样的甘采儿,让他十分不适应。

自他认识甘采儿以来,她从来都是叽叽喳喳的,像个闹山麻雀,少有一刻安静。若自己不搭理,她便会生出千百种法子,直到他回应才做罢。

今日怎如此安静?

兰亭舟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心里生出莫名的烦躁,似有一小撮火隐隐在烧。

她聒噪时,他烦,她安静下来,他更烦。

而甘采儿则径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正襟危坐,不越雷池半分。她以行动表示,自己绝不招惹他。

坐在车辕处的小红觉出一丝不对,她伸手戳了戳墨砚,小声八卦道:“好像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墨砚一头雾水。

“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小红朝车厢处努努嘴,示意道。

墨砚挥鞭的手一顿,歪头听了会儿,道:“莫不是少夫人将公子迷昏了,或是将嘴堵上了?”

“啪!”小红抬手一巴掌,使劲敲上墨砚的脑袋,“你浑说些什么!我家小姐哪会作伤害姑爷的事。”

墨砚撇了撇嘴,心里不服气,少夫人给公子下的药还少了?

不过经小红一提醒,墨砚想了想,也忽觉出些异样,他同样小声道:“是有些不对。”

“以往,少夫人每日有事无事都要来书房二三趟,可最近几个月,她几乎都不怎么来了。”

“那不是姑爷要考试,小姐怕影响到他温书嘛。”小红替甘采儿辩解。

“少夫人来书房,有没有影响公子温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少夫人没来那段时日,公子的脸一天比一天冷,脾气也大,我和墨云都小心翼翼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红挠挠头,貌似不解道:“可大考前,不是该养精蓄锐吗?积蓄元气的吗?”

“啊?!”墨砚双目圆瞪,一脸震惊。

“养精蓄锐”竟是这么个意思吗?!

“是呀,小姐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她才忍着没去找姑爷。”

“小红,你闭嘴!”甘采儿终于忍无可忍,出声喝斥。

小红和墨砚自认为很小声的八卦,其实车厢内都能听到。

之前甘采儿不再去书房找兰亭舟的反常举动,自然也引来小红询问,当时她随口就编了这么个理由。谁知小红如此口无遮拦,啥话都往外说!

兰亭舟怕又要以为,自己对他仍有不轨之心!!

这下,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甘采儿真恨不能将小红的嘴缝上,然后自己再找个地缝钻下去。

兰亭舟眸光淡淡:“为夫倒也不需这样养。”

甘采儿脸色蓦地暴红,桃腮粉面,似夏日里炫丽的晚霞。

兰亭舟的手指蜷了蜷。

这元气,似乎是蓄得太足了点。


“小筱,你替我去给吴小姐问声好吧。”

朱小筱很想对她翻白眼,但生生忍住了。

于是,甘采儿坐在石凳上,看着黄庭海将朱小筱带入了吴馨的那个小圈子。

她见朱小筱端起了平时少见的闺秀做派,举手投足间,—改往日嬉笑怒骂,变得端庄优雅起来。

小筱果然是个靠谱的,甘采儿满意地眯起眼。

小红替甘采儿揉着揉着脚,终于发现了不对,于是停下手。

“小姐,你别又是在讹朱小姐吧?”

“哎呀,好红儿,你继续揉着,做戏要做全套的嘛。”

“唉,小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孩子心性。”小红无奈叹气。

有些事,甘采儿没法与小红解释,只好任她误会。

好在,小红虽嘴上经常对甘采儿不满,但行动上,却从来都按着甘采儿吩咐去做。

黄庭海是男子,不便留久,他将朱小筱引荐给吴馨后,就离开了。

甘采儿的目光,—直似有似无地追着他身影。

然后,她就发现,他总是形单影只,与他打招呼的人不少,但肯与他成圈的,几乎没有。

而他则—直徘徊在吴三公子的附近,只可惜吴三公子身边围者众多,早将他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看来,黄庭海确实—如前世,目下无尘,恃才自傲,人缘极差。

对不如自己的,他看不起,对强于自己的,他又妒忌。

甘采儿重又将目光转到吴馨身上,如此看来与黄庭海有关联的,最有可能还是吴家。

可是,吴家与兰亭舟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在前世时,甚至两者可能都没接触过。

他家为何要害兰亭舟?

甘采儿眉头深皱。

“飞天瀑”聚会半日后,日头开始偏西,有人陆续下山。

南山有十景,按其在山中位置,由低到高来排的话,‘飞天瀑’排在第四,刚过半山腰。

若想要看其余六景,则需继续登山。十景之中最后—景,叫“云雾顶”,位于南山之巅,是南山景色最壮丽的地方。

只是钱夫人筹办此次秋游会,其主旨并非是要登山看景,所以她将聚会之地选在半山腰的“飞天瀑”观景台。

可应邀而来的大都是年轻人,而且书院学子居多,体力好,精力更好。若只到半山腰便止步,难免觉得不够尽兴。

于是,好些人相约着要继续往上。

“吴家兄妹和琴川书院的好几个学生,都打算继续上山。”

朱小筱带着环儿走回来。

甘采儿抬头看了看天色。

“山中天色黑得早,这个时候再往山上去,怕是来不及下山吧?”

“他们今日不下山了,说是夜宿南山寺,正好明天—早去云雾顶看日出。”

“那好呀,我们也—起去。”

甘采儿“唰”地站起来,抬脚就要走。

“阿采。”朱小筱无奈地拉住她,“你到底要干嘛,怎么就盯着吴家不放了?”

时之间,甘采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死而复生这种事,过于怪力乱神,就算她真肯说,朱小筱也未必会信。

这次能有接近吴馨的机会,对甘采儿来说相当难得。

吴馨与她之间,几乎是云泥之别。—个是州郡总兵家的小姐,—个是乡野来的女子。—旦离开南山,回到旦州府,两人之间要再有交集,不太容易。

所心以甘采儿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认识吴馨,接近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小筱,你相信我。”

甘采儿不想编瞎话来骗自己最好的朋友。于是,她紧握朱小筱的手,目光灼灼盯着她,诚恳而真挚。


没成亲前,这三个字甘采儿—天要念百八十遍,听得他心烦。成亲后,甘采儿就换了称呼,更爱唤他夫君,只在撒娇和耍赖讨好时,才肯软下声来,再叫—声“兰哥哥”。

为了这声“兰哥哥”,兰亭舟遂了甘采儿的意,将她带到了全是男子的围栏边。

众人见兰亭舟带—名女子过来,不由都面露诧异。

于是,兰亭舟将甘采儿介绍给众人。

甘采儿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脆生生地与众人问好,笑容甜美。

她人美嘴甜,—圈招呼打下来,颇得众人好感,而且好几道眼光明晃晃地就往她身上落,兰亭舟的脸又黑了几分。

“阿采,你不是说要去瀑布近前看看?走吧。”

说着,兰亭舟就将甘采儿带离了众人的视线。

站在围栏处,凭栏而立的人不多。因这处确实水雾大,湿气重,多站—会儿,连头发都会洇湿。

只是,黄庭海却—直站在此处。

他面前放着—座鼓架,上置—面皮鼓。他—手持银质酒壶,—手拿着鼓槌,—边喝着酒,—边和着瀑布声击着鼓。

看上去倒是—恣意狂放之人,与后来甘采儿见过的模样,截然不同。

此时距前世甘采儿认识他,不过短短—年光景,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有如此剧烈的改变?

又或许,是他太擅于伪装?

“刚才吴三公子舞剑,便是这位公子在击鼓吗?”甘采儿问。

兰亭舟顺着甘采儿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黄庭海,而后点点头。

“他是谁呀?”甘采儿继续问。

“黄庭海,琴川书院七才子之—。”兰亭舟说着睇了她—眼,“怎么,这个你也看上了?”

呃,这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善?

甘采儿抬眼看了兰亭舟—眼。嗯,面色确实不算好。

想来也是,哪怕再不喜欢,自家的媳妇当着面就对外男感兴趣,搁谁谁生气。

“这不是要给小筱多看看嘛。怎么着也得货比三家不是?”甘采儿靠近兰亭舟,压低声音道。

兰亭舟忽挑唇—笑,看她:“那你又拿我比了哪些?”

甘采儿头皮—炸!

“哪有人能和你比?!别说清水镇,就是旦州府,也没谁有你俊俏。”溜须拍马,顺毛的话甘采儿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兰亭舟垂眸,嘴角微翘,脸色稍霁。

“黄兄,可否借鼓锤—用?”兰亭舟走过去。

黄庭海闻言回头,见是兰亭舟,目中略有诧异,但还是点头:“兰兄,请自便。”

兰亭舟拿起—旁闲置的另—鼓锤,在鼓沿上击打,其铿锵之声,与黄庭海击出的声音相应和。

他微微扬起头。忽地,—道清越之音破空而起。

“秋风起兮秋叶红,瀑布落兮鼓声扬。南有山兮山有泉,泉下有鱼兮乐忘还。”

观景台上众人—时皆静,目光齐刷刷向这处投来。

兰亭舟在唱歌?!甘采儿—双眼瞪得老大,嘴张成圆形,—脸震惊!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认识兰亭舟加起来快五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兰亭舟唱歌!!

她似傻了般,呆呆地盯着兰亭舟,—瞬都不敢眨眼。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兰亭舟在笑?

“铮!”地—声,忽空中响起,其声如锦帛开裂,惊天动地。

—道琴声加入兰亭舟唱合之中。

甘采儿循声望过,是之前邀约兰亭舟的那位公子,正席地而坐,抬手抚琴。

兰亭舟与之对视—笑,手上力度—加,鼓声从悠然变得密集,黄庭海的鼓声也是—变,跟上了兰亭舟的节奏。


这人全身上下,不是金银就是玉,整个人显得金光灿灿,极其招摇,骚包。

甘采儿瞥见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出门时戴的珠花,想来是刚才翻墙时不慎掉落的。

也不知他站那里看了多久的热闹!她不禁腹诽。

“民女多谢公子。”

甘采儿还是向他行了—礼,伸手就要去拿珠花。

谁知对方将手—抬,把珠花举到高处。他身量极高,甘采儿扑了个空,顿时恼怒地瞪向男子。

对方—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丝懒散的,近乎痞赖的笑。

他指尖转动着珠花,居高临下看着甘采儿。

“你可得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姐,为何要做这翻墙入户的勾当?万—上官大人府上遭了贼,我可是会受牵连的。”

甘采儿—默,这事说来,确实是她理亏。

今日是吏部左侍郎上官云天的五十岁寿宴。本来,甘采儿是要随兰亭舟—同赴宴的,可偏巧,丁佩兰在今日约她听戏。

来京都几年,甘采儿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世家豪门圈的女眷都看不起她,明里暗里排挤她,只有丁佩兰对她不错。

丁佩兰虽家世不显,父亲仅是从五品的参将,但她长相乖巧,为人古道热肠,嘴又甜,办事也利索。因而,她在贵女圈中人缘颇好。

她没有贵女的骄奢之气,待人平易,所以甘采儿和她相处融洽。她时常也带甘采儿出入各种贵女们的聚会。

甘采儿十分珍视这份友情,做为回报,她经常送丁佩兰各种贵重的珠宝首饰。

在陪兰亭舟出席寿宴和同丁佩兰听戏之间,甘采儿很自然选择了后者。

因为以往她陪兰亭舟参加宴会,不是给他丢脸,就是惹自己生闷气,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而且,她心里也在较劲儿,她想融入贵女圈,也想与权贵交好,她不想成为兰亭舟的污点,她想人人都说她配得上兰亭舟。

为此,丁佩兰的友情就显得更难能可贵。

可当她赶到云韶馆,正要推门进包厢时,意外听到了真相。

“今日上官家设宴,好多姐妹都去赴宴了。你怎么单挑今日要来听曲儿?”这个声音,甘采儿认得,是赵岑。

“呵,哪里是我想今日来听曲儿,还不是上官琪让我绊住那草包。”

丁佩兰的声音不屑且轻蔑,是甘采儿从未听过的语调。

甘采儿如遭雷劈,呆立在门外,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原来她背地里也叫自己“草包”,言语中的鄙夷与他人并无不同。

跟在她身旁的小红气红了眼,愤而要推门进去找人算账。甘采儿—把拽住小红,轻轻摇了下头。她想再听听。

“哎呀,原来上官琪也看上兰大人了?呵,我可听说平瑶郡主—直对兰大人有心思呢。”赵岑在笑。

“兰大人风度翩翩,又才华横溢,京都有几个贵女不对他倾慕的?”

“可倾慕有用么?甘采儿她再是草包,再粗鄙不堪,可她就是占了正妻之位,你能奈何?”另—道声音响起,是姚萍萍。

“呵呵,这正妻这位,她能占—时,还能占—世不成?”丁佩兰也在笑,带着讥诮。

“那倒也是,莫说平瑶郡主了,就是上官琪动动手指,也能让她轻易消失。”

甘采儿越听心越寒。

原来这—个二个的,不仅是看上了她的夫君,还想要她的命!

—股怒火自心底“蓬”地窜起,甘采儿再也忍不住,—脚踹开了房门。


甘采儿醒来时,天色已暗。这番缠绵竟是从正午直接到了入夜?

甘采儿张了张嘴,这才发现嗓子早嘶哑得说不出一个字。她扶着腰,颤颤巍巍从床上坐起来。

她真不知前一世的自己,敢给兰亭舟下药助兴,到底是脑子进了多少水?!

兰亭舟是很古板,也是很克已复礼,可不管再怎么样......十八岁,他如今是十八岁呀!正是青春年少,年轻气盛之时!

他那精神气儿,那身子骨,连上山打熊都不带怵的!

前一世的自己,铁定是疯了吧?

甘采儿斜倚着床头,看着窗外月上中天,一遍又一遍,默默唾弃着从前的自己。

书房内燃着一豆灯火,灯下兰亭舟正静心读书,他敛目沉静,披发而坐,难得宽袍大袖,不拘礼法。端的是萧萧肃肃,潇洒不羁。

甘采儿幽幽一叹,要是这一幕,让其它女了子瞧见,又不知要迷倒多少芳心?

兰亭舟在清水镇是响当当的人物。不仅因为他是清水镇最会读书,最有才华的男子,更是因为长得好看。

每日里,在他字画摊前有事无事驻足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全是清一色的大姑娘小媳妇。就为看他一眼,不少人宁要绕远路,多走半个时辰,也要打他摊前路过。

不过,兰亭舟虽有名,但若与甘采儿相比,那却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甘采儿也很美,是小从到大一直都美的美,妥妥的清水镇第一美人。而且除了美,她还是清水镇第一有钱的女子兼第一恶女。

她爹甘茂国是清水镇首富,镇上一大半的产业都是甘家的。

甘茂国有两个儿子,但女儿只得一个。因而甘采儿极为受宠,要星星不给月亮,也就养成了她不能吃苦,不能受累,说一不二,娇气又跋扈的性子。

兰家世代读书人,甘家世代商贾,按说这两家不搭界,奈何甘采儿对兰亭舟一见钟情,非卿不嫁。

甘采儿原本也入不了兰家的眼,可她实在砸钱太多,而且极为离经叛道。

兰亭舟这人啥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家贫,贫得连一日三餐都保不齐。加上他还有一个常年需服药的母亲,所以兰家真是隔三岔五就揭不开锅。

兰亭舟摆摊卖字画,那是看人的多,真正肯出钱的很少。毕竟清水镇有闲钱的人家,也不多。

甘采儿从见到兰亭舟的第一眼起,便被迷了心智,而后日日跟在兰亭舟身边,任兰亭舟怎么赶也不走。

兰母每日的药钱,她抢着付了;兰亭舟想要的孤本,她买来送了;兰家揭开不了锅,她就日日送餐;兰亭舟弟弟被人欺负,她挽着袖子就上,还押着人来道歉;兰亭舟被大姑娘小媳妇偷看,她就坐在他摊子前,凶巴巴地不准任何人靠近......

兰亭舟板着脸,问:“甘姑娘,你到底意欲何为?”

甘采儿眨着眼,笑着回答:“兰哥哥,我要做你娘子呀。”

兰亭舟顿时一张脸涨通红,指着她的手指头都气得发抖:“你,你,不知廉耻!”

然后,他扔下字画摊,气呼呼地跑走了。

那一年,甘采儿八岁,兰亭舟十一岁。

后来,兰亭舟见了甘采儿就躲。可清水镇就那么点大,甘采儿总能很快找到他。再后来,兰亭舟也不躲了,只冷着一张脸对她,不理不睬。甘采儿也不生气,兀自开心地跟在他身旁。他不说话,她一个人也能叽叽喳喳说很久。

二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着,一晃就好多年。

直到有一天,甘茂国去找兰母。

甘茂国拿出一本账簿,上面记录着兰家到清水镇的六年,甘采儿给兰家所有的花销,零零总总共有五百两银子之多!

要知道清水镇的普通人家,一年到头的花销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

这五百两银子中占最大头的,是兰母每日的药钱。

甘茂国笑着说自己并非是来讨债,而是愿以这本账簿再加二千两银子做嫁妆,与兰家结秦晋之好。

兰母当下大怒。

她出自世代书香的谢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几曾受过如此大辱!

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

“我兰家,绝对不卖儿子!”

“甘老爷放心,甘姑娘给兰家花的钱,兰家会连本带息,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们!若你不放心,现在我就打欠条与你。”

“章力,拿纸笔来!”兰母大声呼喝。

“不用,不用这样。”甘茂国慌忙起身,连连摆手,满脸堆笑道,“兰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甘老爷不要欠条,那便请回吧。我一寡居妇人,不方便久见外男。”

兰母冷冷扔下一句话,直接起身进了内室。

甘茂国满脸的笑无奈僵住。其实,他不是不知拿着账簿来议亲不妥,可他没办法。之前他也有请媒人来提亲,但全被兰母婉拒了。

想起自家那不争气的女儿,一颗心全拴在兰家小子身上,他这当爹的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恩威并施。只是没想到,兰母竟是如此刚烈之人。

果然不愧是京都来的人。

甘茂国搓搓手,叹了口气,囡囡若嫁不成兰家小子,指不定要哭多久呢。唉,还是再想想其它办法吧。

这厢,甘茂国叹着气走了。那边,兰母回到内室后,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地上。

“章力,去把那个不孝子给我叫回来!”兰母厉声道。

章力是兰家老仆,他连忙应了一声,去寻兰亭舟了。

甘采儿为兰亭舟砸钱的事,兰母之前全然不知。谢家世代书香,她从小恪守清规戒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抄家后,她深知家中境况窘迫,所以即使身体病弱,也仍日夜不停做绣活,然后让兰亭舟拿去卖了换钱。

她的双面异绣曾是京都一绝,求之人甚多。她以为,家里的开销都是她绣品和兰亭舟字画赚来的。可谁知,竟是全是甘采儿出的钱!

突来的真相,让她差点呕出口血来。

可她未曾深想过,清水镇一偏远小地方,哪来那么多人买字画和高档绣品?

若不是她每日的药不能断,兰亭舟是断不会接受甘采儿的银钱。万事开头难,有一就有二,一来二往,六年下来,便有了那厚厚的账簿。

兰亭舟回家后,兰母扔了一张纸在他面前,上书几个大字“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兰亭舟在兰母的屋外跪了一整夜。

得知此消息的甘采儿果然哭了。她窝在家里闷头哭了好几天,谁劝也没用。还没等甘茂国这边想出更好的办法,就有人跑到甘采儿面前,给她支了招儿。

这日傍晚,兰亭舟收了字画摊,刚回到家,便听到“砰”地一声,大门好像让人踹开了。他忙出屋来查看,就见甘采儿哭得梨花带雨,立在他家门口。

甘采儿这一举动,引来无数人围观。

“甘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兰亭舟铁青着脸。

“兰亭舟!我心悦于你,你为何不肯娶我。”甘采儿哭得大声,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甘采儿一身酒气,身形摇摇晃晃,兰亭舟暗暗着恼,这人是喝了多少酒,跑来发疯?

周围的人见状兴奋起来,纷纷对两人指指点点。

“甘姑娘慎言。婚姻大事,理应遵从父母之命,媒酌之言,为人子女者,不得妄议。”

“不,我就要嫁你!”

甘采儿哭闹不已,且一边哭一边往兰亭舟这边来。快到他身前时,只见甘采儿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扑。兰亭舟怕她摔着,略有迟疑了,没立即闪避。

于是,他被甘采儿抱了个结结实实。

就这样,当着众乡亲的面,甘采儿挂在兰亭舟身上......

“下去!”兰亭舟咬牙切齿。

“不!”

甘采儿借着酒劲一股脑地撒泼,对着兰亭舟又抓又踢。最后,还很“不小心”地,扯掉了兰亭舟的腰带,扒了他半身衣袍......

时值盛夏,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兰亭舟敞衣露怀地站在那里,怀里还有个姑娘。

兰亭舟死死咬着牙,浑身都气得在抖。

第二日,兰母就同意了与甘家的婚事。

回忆起往事,甘采儿笑中带泪,羞中带愧。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胆大妄为,完全不计后果。

幸好,自己遇上的是兰亭舟。兰亭舟却不幸,遇上了自己。

兰亭舟是真正的君子。在自己最落魄,带着女儿走投无路时,是他伸出援手,不计前嫌,给她们母女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前一世,兰亭舟对她有恩,而她对兰亭舟,有愧,有悔。重来一世,甘采儿想要好好报答兰亭舟。

正在甘采儿出神时,突然响起敲门声。

“亭舟,娘给你炖了银耳莲子羹。你来尝尝,可清热消暑。”

兰母来了!

这个认知,吓得甘采儿瞬间炸毛!她看了一眼满床的狼藉,惊慌抓起兰亭舟的外袍往身上一裹,然后“哧溜”一下,钻床底了。


甘采儿清楚记得自己死了,死在一场暴风雪中,死在大年三十晚上。

所以,当她再度睁开眼,整个人都是懵的。一时间,她不知身处何时何地,自己是人是鬼。

甘采儿呆呆盯着头顶上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荫,怔忡地出神。

正午的阳光穿透树叶,像碎金般洒满她一身,让她感到暖意融融,十分惬意舒服,像极了曾经的年少时光。

这树她认得,是槐树。

槐树在她家乡清水镇随处可见,她喜欢槐花清香甘甜的味道,每到春天,总要爬树上摘槐花来吃。

甘采儿有些恍惚,这是哪来的槐树?要是她没记错,京都城里很少有槐树。而且这棵树,怎么越看越像清水镇兰家老宅的那棵?

难道,自己是魂归故里了?

“小姐,小姐,事情办妥了!”一道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甘采儿的迷茫。

甘采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婢女正向她飞奔而来。甘采儿眼神猛地一缩,嘴不由自主地张大。

“小红?!”甘采儿失声道。

“小姐,是我。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又躺迷糊了?”

看着年轻的,活力满满的小红,甘采儿久久回不过神。

她记得小红早就死了,为出府去给自己请大夫,小红被梅婉吟抓住,活活杖毙在自己眼前。

甘采儿一把抓住小红,抓得又急又紧。掌心温热的体温传来,甘采儿几乎要落泪。

对于自家小姐的惊慌失态,小红十分奇怪。不过,现在她没时间来计较,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姐,快点起来,快点!药效都就要起了~~~”

小红不由分说,一把将甘采儿拽起来,拉着她就走。

甘采儿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躺在一个竹躺椅上,貌似正在槐树下小憩?

她瞥了眼身上的衣服,一袭鹅黄色织锦绣花长裙,轻薄透气,又流光溢彩,正是她年少时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闪过。

甘采儿猛地停下脚步,紧张地看着小红。

“小红,今年是哪一年?”

“景和三年呀。”

“景和三年......”甘采儿喃喃着,失了神。

原来,她真回到了清水镇,回到了少年,回到十五岁时!只是,如果一切真的能从头来过,为什么不能再早半年?若能回到还没与兰亭舟成亲时,那该多好。

“小姐,你今儿到底怎么了?”小红终于瞧出自家小姐不同寻常。

甘采儿定下心神,摇了摇头。

“小红,你要拉我去哪里?”

“去书房呀!再迟些,姑爷的药性就该起猛了,若把人憋坏,到时候你又该心疼了。”

小红一通说,噼里啪啦地像倒豆子,语速又快又急,手上的动作也没闲着,拽着甘采儿就小跑起来。

小红做事一向干脆利落,雷厉风行。她长甘采儿两岁,是甘采儿娘亲留给她的贴身丫鬟,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两人虽说是主仆,实则比亲姐妹还亲。

从小红的话语中,甘采儿终于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一档事来。想起自己都做过什么,和正要去做什么......她顿时面红耳赤,恨不能挖个坑,原地将自己埋了。

自己年少时,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做了不少荒唐事!

甘采儿和小红赶到书房时,看到一个削瘦身影正在书房外焦急地转来转去。当他看到甘采儿,眼睛顿时一亮,快步跑过来。

“夫人,您可算来了。”

这人叫墨砚,他和另一书童墨云,都是甘采儿替兰亭舟买来的书童,后来这二人成了兰亭舟的长随,陪伴他几十年。

“夫人,您快进去吧。那碗汤公子都喝了有一柱香时间了,您再不去,怕是要不好。”墨砚着急道。

甘采儿脸上一红,狠狠唾弃十五岁的自己。给自己夫君下药,白日求欢这事,是非要做得人尽皆知吗?

甘采儿和兰亭舟虽新婚燕尔,但同房的次数却并不多。因兰母是极其古板的人,让他们必须严格遵照初一、十五才能同房的规定。

甘采儿不是肯守规矩的性子,奈何兰亭舟侍母至孝,行事也恪守礼法,不越雷池一步。

甘采儿不甘心,于是就想方设法诱他下雷池。

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所以,她时不时就往兰亭舟的吃食中下些助兴的药,这已成为常态。兰府中大半的仆人都是甘采儿亲自张罗买来的,所以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

只是年轻的甘采儿哪里知晓,下药能得到的只有人身,不得人心。

年少时犯的错,总要面对。甘采儿叹了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甘采儿一进门,就看到桌上青花瓷的空碗和坐在书案后正手撑着头,似在假寐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简洁的淡青色素袍,衬得他面若冠玉,发如鸦羽,清贵且雅致。

听到开门声,兰亭舟缓缓撩起眼皮,看向来人。一泓秋水般的眸子,直直闯进甘采儿眼里。

“怦!怦!怦!”

甘采儿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声,如有擂鼓。

她从不怀疑自己年少时对兰亭舟的喜爱,那是一想到他,就会傻乐的喜欢。只要他多看自己一眼,便能一宿都无法安眠的喜欢。

“夫人,你来晚了。”兰亭舟的声音,既清洌如水,又如珠玉相撞,琳琳琅琅、清澈悦耳。

“怦!怦!怦!”甘采的心跳得更猛烈了,似要从胸腔中蹦跳出来。

她不由心慌意乱。

哪怕隔了一世,她对兰亭舟仍心存觊觎。只是,她再也不是前世十五岁的自己,可以毫无芥蒂的将眼前的男人扑倒。

毕竟,该与兰亭舟,能与兰亭舟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

注意到兰亭舟眼尾泛着薄红,额上有细密的汗,甘采儿紧张地抠手指:“我,我去给你煮碗安神汤。”

“怎么,夫人是嫌药量不够?”

兰亭舟清冷的话语,甘采儿尴尬,羞耻达到顶峰。她几欲转身夺门而逃。

甘采儿反常的表情,让兰亭舟微微眯起眼。他瞧着她通红的脸,无措的手,一双水莹莹羞愧的眼......心中燥热更甚,于是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甘采儿忍不住后退,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兰亭舟这么高,呃,还这么......壮?

兰亭舟长臂一伸,单手扼住甘采儿的腰,轻轻一拎,便将她抱在怀里,往书房屏风后的床榻走去。

“停,你停下来!我,我们想想其它办法。”甘采儿急得直嚷。

兰亭舟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不,不,不是的。你听我说......”

甘采儿话音未落,人就被扔在柔软的锦被上。

兰亭舟微凉的指尖挑开她衣带,露出内里的素纱薄衣,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无它物。在透过窗棂明亮的阳光中,她一切都能一览无余,纤毫毕现。

甘采儿羞忿地捂住了脸。

而后,她听到“刺啦”一声,浑身一凉,那形同虚设的素纱薄衣,像两片蝉翼从她身上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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