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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意沉沦梁颂薇傅暨臣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傅韵则当时还给了她一张卡,说她爸爸接下来治病的花销会很大,让她先拿上这笔钱用着。
然后揽着她悲切地说,“可怜的孩子,有阿姨帮你,你一定要坚强一点。”
其实她那时骤临巨变,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还来不及悲伤。听傅韵则说话,也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但她心里对傅韵则是非常感激的。
傅韵则跟她的妈妈顾瑾是大学舍友,关系亲密。傅韵则家庭出身好,父母都在誉宁市长西大学任教,住在长西大学的家属院。
梁颂薇的父母在长西大学毕业后留校,也搬进了长西大学家属院,因此两家来往更多了些。
傅韵则大学毕业便嫁给了高官子弟曾筹志,次年生下曾衍章。而梁颂薇的父母因为忙于学业,成家生子都晚,三十岁才有了梁颂薇这个女儿。
后来,因为丈夫曾筹志四处调任,傅韵则随他换了很多城市居住,就把曾衍章留在了外公外婆身边上学。
曾衍章比梁颂薇大了六岁。他从小拿梁颂薇当妹妹看,但这份情愫在他青春期过后渐渐变成了悸动,到梁颂薇高分考入华京大学后,两人确定了恋人关系。
那时,傅韵则是默许他们交往的。
毕竟,梁颂薇的父母亲在长西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担任教授,一个在国际政治经济学、发展经济学、区域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转型经济研究、公共政策等方面颇有建树。另一个则专攻城市治理、城市公共空间治理。夫妻二人所撰述的论文回回都刊登在国内外知名期刊上,也获得过很多奖项。
而梁颂薇的父亲梁维民,还是省政府的参事。
所以傅韵则对两个孩子的交往,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可也才一年多,梁颂薇的父母便出了事。
傅韵则那天及时伸出援手,帮她将各个方面都处理好了,临走前还劝慰了她一番,可最后话锋一转,叮嘱她,“薇薇,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阿姨,阿姨会尽力帮你解决。但这些事情,咱们暂时先不要告诉你衍章哥哥好不好?他在国外,知道了也只能是干着急,你说对不对?”
梁颂薇点头,她也不想要曾衍章为她担心,因此那段灰暗的日子,她几乎不接曾衍章的电话,因为她怕自己情绪失控,在曾衍章面前说漏了嘴。
她借口学业繁忙,活动繁多,只回他消息。
再后来,过了两三个月,为了维持她爸爸的生命,家里的积蓄、包括肇事司机和保险公司的赔偿款都快用完了。
她爷爷奶奶的情况也非常不容乐观,她姑姑只好辞去了誉宁市第六中学高中数学老师的工作,在家照顾两位老人。
幸好她爷爷奶奶每月还有退休工资,不然仅靠着她姑父万钧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全家,那可真是太艰难了。
一个周六的晚上,她姑姑姑父,还有她十七岁的表弟万淳州,十岁的弟弟梁颂祺,大家坐到一张桌子上开了个家庭会议。
她姑父万钧在长西附中担任副校长,但此时他只有身为长辈的和蔼。
他说:“薇薇,姑父跟你姑姑的意见是这样,爷爷奶奶的存款是他们二老的养老钱,咱们不能动。我跟你姑姑这些年呢,倒也存了些钱,都在这两张卡里了,你先拿去给你爸爸治病,后续,咱们再想办法。”
梁颂薇摇摇头,眼眶湿润,“不行,我不能用姑姑姑父的钱,淳州还小,他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姑姑现在又辞了工作……绝不能因为我爸爸把咱们一大家子都拖进苦海里去。”
万淳州刚上高二,虽然年纪不大,但对很多事情也都有了自己的见解。
他说道:“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是个男人,我自己的亲舅舅有难,我还能袖手旁观吗?只要舅舅有一点治愈的希望,有一点苏醒的希望,咱们都应该全力救治,不然姐姐你跟颂祺……”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揉了揉坐他身边的梁颂祺的小脑袋,“该怎么办呢?”
梁颂薇真的十分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家人,她深吸了一口气,“姑姑姑父,我想,把我们家的房子卖掉。”
她姑姑梁维年一听就不同意,抽了张纸巾擦眼泪,“傻孩子,你把家卖了,那可就连个念想都没了。”"
彼时傅暨臣正在汇萃饭庄的包厢里,傅父傅母都在,跟郁臻一家子吃饭。
傅儒则与郁平邦是十几年的老战友,虽然个把月没见面了,但一点都不生疏,一见面大国博弈、国内政局、经济建设......天上地下都被他们聊了个遍。
郁臻的妈妈白云只比温雅年轻一岁,戴了一副金丝眼镜,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长相很严肃,但性格还好。
她看着郁臻,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我们臻臻翻过年该二十六了,一天天就知道忙工作,结婚这事情就不能提,一提她就急。”
郁臻余光扫了一眼傅暨臣,抱住白云的胳膊撒娇,“哎呀妈妈,现在的女孩子都三十岁以后才考虑结婚的事,跟你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
温雅听着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白云这是希望他们傅家给个准话呢,对郁家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心里其实早有预备。
“暨臣也是这样,年头上他爸爸催了他几次,他可好,直接搬出去住不回家了。今天若不是臻臻叫他来,他都不赏我这个面子。”
傅暨臣坐在傅儒则身旁,与郁平邦聊着关于无人机技术的核心问题,并没有在意几位女士已经将话题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时候,他扣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起身朝郁平邦欠了欠,“郁叔叔,抱歉,我接个电话。”
郁平邦笑道:“好。”又对傅儒则道:“你这儿子养的好,明年该二十九了吧?”
原本他是不太好意思跟傅儒则提起两家儿女的婚事,毕竟当年他们也只是酒桌上的口头协定,但耐不住他的宝贝女儿当真喜欢傅家这小子。出门前他被妻女叮嘱了好多遍,让他今晚上一定要让傅家给个准话。
他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硬上。
傅暨臣出来走廊上接电话,听了孙契的一番描述,剑眉深拧,沉声道:“你上去,看着他们。”
他挂了电话回到包厢里,径直去衣架上取他的大衣,“郁叔叔白阿姨,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
傅儒则生气,“你这孩子,你郁叔叔白阿姨好不容易有空,臻臻也在这儿,你怎么饭吃没一半就走了?”
“真有事,改日我做东,到时候自罚三杯,给郁叔叔白阿姨,还有臻臻赔礼。”
他说完再也不耽搁,甩下一屋子人离开了。
司机老赵已经将车开出来在饭庄门口等他,冷着脸的傅暨臣上了车,“去慕斯铂。”
*
包厢里,白云跟郁臻母女俩的脸色都很难看,一桌子人不尴不尬的。
温雅只好骂自己儿子,“这混账东西,一天天不着家,好不容易跟爹妈出来吃顿饭,说走就走!”
她说着凶巴巴地瞪傅儒则,“子不教,父之过,都是你小时候给打少了!”
傅儒则:“......”
“你儿子跟你一个德性,你是公司比老婆重要,他是公司比妈妈重要!”
傅儒则:“......”
白云原本一肚子不高兴,但经温雅这么一番插科打诨,气也没法发出来了,只能自己忍着。
郁臻心里的话在嗓子眼滚了滚,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什么公司有事?八成又是被那个妖精给叫走了。
可是她不能说,她如果说了,不但显得她嫉妒,还是背后嚼人舌根子。
*
孙契得了傅暨臣的命令,搓了搓手,这事可真扎人。
他原地转了几圈,抓了抓头发,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进电梯摁了12楼,走到1206门口,很重地叩了几下门。
梁颂薇此时正捂在被子里,她已经鼻塞打喷嚏流鼻涕,感冒三件套一件不少了。
刚喝了一杯热水,空调热气也开的足足的,但为时已晚。
听见敲门声,她跟张鉴四目相对。
张鉴道:“我去看看。”他走到门口,提声问外头,“请问哪位?”
“你好,我叫孙契,跟梁小姐认识。我刚才看到梁小姐来我们慕斯铂,所以过来问一下梁小姐有什么需要没有。”
张鉴诧异,礼貌地说:“你稍等一下,我问问。”
他走回卧室,“颂薇,外头是一个叫孙契的,说跟你认识,要开门吗?”
“孙契?”梁颂薇有些不可置信。
“对,孙契。”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梁颂薇想自己的脑袋一定是前头被冻僵了,现在什么都应对不了。
恰在此时,又一阵敲门声传来,与张鉴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张鉴看了眼来电的标注,是“快递外卖”,他先接了电话,“喂,你好。”
“你好先生,我是外卖跑腿的,您需要的药品已经给您买来了,麻烦您签收一下。”
“好,我这就来。”
他准备开门去拿药,便听见孙契在跟外卖小哥说,“里头是我朋友,你直接给我吧。”
张鉴一把拉开门,从外卖小哥手上夺过药品,对孙契道:“这位先生,你这样就不礼貌了吧?”
说完他准备关门,岂料孙契早有准备,用手臂撑住不让他关,笑呵呵地冲他道:“是梁小姐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送她去医院。”
两人正僵持不下,梁颂薇走了出来,“孙秘,我跟你走。”
张鉴不理解,问梁颂薇,“他到底是谁?”
梁颂薇正想解释,却听门外出现了一道杀气腾腾的声音,“梁颂薇,出来。”
梁颂薇战栗了一下,被张鉴扶住。
她赶紧拂开他的手,“你先别问了,今晚多谢你。”
在门口突然现身的傅暨臣紧绷着面孔,眼神森寒,盯着张鉴问梁颂薇,“多谢他什么?跟你一起开房吗?”
梁颂薇站到了张鉴前面,“暨臣哥,别为难张鉴好不好?他是好心帮我。”
傅暨臣磨了磨牙,往后退了一步,将门口的路让开,“出来。”
梁颂薇跟张鉴告别,“我先走了,你不用担心。”
她脚步虚浮,头昏脑涨。
可能要发烧了,她想。
走过傅暨臣身前,又勉强往前了几步,她忽地眼前一黑,到底还是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一睁眼就是刺目的白色,入鼻都是来苏水消毒液的味道。
“醒了?”
梁颂薇循声望去,高大的男人走近病床边,看了一眼她的吊液,又摸摸她的额头,“怎么把自己整病的?”
梁颂薇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巴巴地望着他,眼眶就红了。
“怎么?你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开房,难道还有什么身不由己的隐衷?你还委屈上了。”
他给她倒了杯温水,“喝了。”
梁颂薇艰难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觉脑袋上一阵一阵地跳着疼。
她接过水杯握在手里,“我还没跟辅导员请假,今天......”
“今天周六。”
梁颂薇明显松了一口气,“我忘了。”
“你确实记性不太好。”傅暨臣眼神冷厉,“我记得我才刚和你说过,不要再跟他有来往。”
所以最后直到合同签完,她也只吃了一点那块慕斯。
傅暨臣就坐在她对面,西装革履,气宇轩昂,从发梢到鞋底,整齐体面的一丝不苟。
整个人却是极其随意松弛的,将她所有细微的、一闪而过的神情尽收眼底。
梁颂薇看着合同上的条款,心尖都在颤,“为什么?”
“你不是需要钱吗?”傅暨臣眉目锋锐,令人不敢直视,“恰好我也需要你。”
梁颂薇稍稍低眼,“需要我做你的情人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看?”
他招手,侍酒师走近,向两人示意问好后,欠身用两手轻轻拿起那瓶路易王妃水晶金银匠香槟,缓缓将酒水续进了笛型杯中。
傅暨臣问她,“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给我女朋友零花钱?”
梁颂薇轻微蹙眉,“如果是男女朋友,不会需要合同。”
“可是,你跟我之间没有感情基础,我无法管束你的心,所以只能依赖合同,来管束你这个人了。”
梁颂薇闻言沉默了许久,再抬眸看他时,眼神不复躲闪,“暨臣哥,你跟衍章哥是表兄弟,他如果知道了,你们是要......”
“这个不用你操心。”傅暨臣再次让她看合同,“你只要答应了这些条件,一年一千二百万。有了这笔钱,你现在面临的那些困难都不将再是困难。”
梁颂薇手拿甜品叉,有一下没一下地叉着面前那块慕斯。
傅暨臣显出几分不耐烦来,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香槟,“你还在犹豫什么?”
“......”梁颂薇吞吞吐吐,“能不能,让我考虑几天?”
“不能。”傅暨臣抬手看了一眼劲瘦腕骨上的百达翡丽,“五分钟考虑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五分钟?”梁颂薇下意识又看向合同。
这一千二百万无疑是非常诱人的。
她爸爸躺在ICU每个月要开销七十多万;她还想请个保姆帮她姑姑分担照顾她爷爷奶奶的重任;她弟弟的小提琴兴趣班、一对一外教她也不能给他停掉......她自己也还要上学。
她的这个专业——图书馆学,就业面其实是非常窄的。
从前她父母在世时,她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凡事都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曾衍章也支持她。
有人给她兜底。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得更加努力,读研读博,才有可能找到工作。
而傅暨臣给她的合同上,期限是三年,三年算下来能有三千六百万,除去每年必要的花销,她最后还可以余额好几百万,应该还能够他爸爸第四年的治疗费用。
而那时她大学也刚好毕业了,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做不要求专业和学历的工作,比如外卖员、导购、服务员等等。
但这合同上有一条她暂时做不到,那就是要求她立即跟曾衍章断绝往来。
她又将合同快速浏览了一遍。
她想签这个合同,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也只有曾衍章了。
梁颂薇想了想,指着第一条跟傅暨臣商量,“暨臣哥,这点能不能宽限一下?你也知道的,衍章哥他在国外,有任务,我如果贸然提出分手,我怕他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耽误了他的前程。我想......在他回国前夕我再跟他提分手,可以吗?”
“你耍我呢?”
“不是。”梁颂薇给他解释,“暨臣哥放心,我绝不会再跟衍章哥继续下去的,我不能拖累了他。”
曾衍章的母亲傅韵则在她妈妈安葬后就跟她谈过话,希望她可以和曾衍章分手。他们曾家就曾衍章一棵独苗,曾衍章必须要有更好的前途。
他的婚姻事关家族荣耀,必须要有门当户对的结亲对象。
梁颂薇平静地说,“我有自知之明,我家如今门庭衰落,只会成为负担。”
极度悲伤过后的她,没有了父母羽翼的遮蔽,她逼自己变得清醒。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可是暨臣哥,三年,这期间你要是结婚有家庭了,我该怎么办?”
她其实也是去了华京上大学后,才知道傅暨臣有个指腹为婚的对象,虽然两人好像不怎么亲近。
“我不会结婚,我说到做到。”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走针,“五分钟要到了。”
傅暨臣其实也没怎么动面前的食物,他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梁颂薇抿唇,“我没有问题了。”
傅暨臣的手边放着一支万宝龙全球限量的钢笔,他拿起钢笔取掉笔帽,唰唰唰在甲方落款处写上了他的名字,然后将钢笔放在合同上,一起推给梁颂薇。
梁颂薇盯着他的签名有片刻地出神。
他的字写的很好看,跟他的人一样,锋芒毕露。
梁颂薇不再犹豫,在他的签名下,乙方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匀称秀逸。
一者张扬,一者婉约。他俩的字放在一起,倒也赏心悦目。
直到看见她最后一笔落定,傅暨臣唇边才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举杯向她。
梁颂薇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梁颂薇其实从小就怕傅暨臣,因为他跟曾衍章不一样,他浑身一股倔强劲,一股无赖劲,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一见她动辄就要损她两句。
虽然梁颂薇顶多只有在寒暑假才会见他几面,尤其是在他去斯坦福商学院攻读MBA之后。
再加上那时曾衍章的外公外婆,也就是傅暨臣的爷爷奶奶,二老也被接去了华京。因此从那时起,她跟傅暨臣一年几乎只能见到一次。
因为傅暨臣只要来誉宁看曾衍章,曾衍章都会带着她。
她那时候还觉得他们表兄弟俩感情挺好的。
算了,梁颂薇不愿去想复杂了。
现在只有金钱能拯救她。
她内心数种情绪纠缠。
紧张,却又如释重负。
她手上捏着傅暨臣给她的那张卡,卡里的一千二百万令她手心里都是汗意。
她多喝了几杯。
平常滴酒不沾的人,喝到脸发烧,看人都有重影。
傅暨臣搂住了她的腰,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跟我走。”
可能是因为她太晕乎了,软得一塌糊涂。
傅暨臣掐着她的下巴问她,“我是谁?”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用力推他坚硬如铁的胸膛,“不要了!我不要了!”
她已经将自己灌醉,却仍旧恐慌。
他将她两手拧住,不管不顾,再次咬牙问她,“我是谁?”
傅暨臣见她眼眸瞬间失了光彩,冷声吩咐她,“去洗澡。”
梁颂薇生生将委屈都咽了回去。为了钱,她现在什么都能忍。
她洗完澡上床睡觉,主卧的床上用品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
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傅暨臣都略显烦躁地摁掉了。
他上了床之后并没有做什么,靠在床头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在他冷硬的面孔跟前。
梁颂薇不喜欢被烟熏,曾衍章从不抽烟。
她无声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掩住口鼻。
忽然听傅暨臣在她上方说:“明天开始换个地方住。我有个四合院,那边离你学校近。”
梁颂薇怔了一下,“我住宿舍就好了。”
她说完想了想,而后鼓起勇气询问他的意见,“暨臣哥,我十四号六级考试,这两天能不能先不过来了?”
傅暨臣垂眼瞥她,见她半张脸躲在被子里,乖巧的仿佛一个婴孩。
“随你。”傅暨臣将刚抽了几口的烟掐灭,躺下来。
梁颂薇咬了咬唇,迟迟疑疑地又说了个请求,“还有两周就期末了,我可不可以只在周三过来,跟之前一样?”
傅暨臣已经关了灯,黑暗中他声线低沉,“你不要得寸进尺。”
梁颂薇心下一沉,淡淡应了声,“好。”
他们的合同里写的是她必须随叫随到。
傅暨臣半晌没再有什么动静,梁颂薇生怕她一会儿睡正好的时候他才又折腾她,于是多问了一句,“现在做吗暨臣哥?”
傅暨臣的声音凉浸浸的,“你还怪有职业操守的,这么爱岗敬业呢,卖身卖上瘾了?”
梁颂薇沉默。
她轻轻侧了个身,背对他。
傅暨臣垫在她颈下的手臂一收,便将她又卷回来面朝自己,“怎么,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
“没有,我只是打算睡了。”
“那最好,不要在我这儿哭,我不吃这一套。”
他捏住她的脸颊亲了上来,不紧不慢地碾磨吮弄。
梁颂薇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他最终仍是放开了她,“睡觉。”
可梁颂薇刚闭眼,傅暨臣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傅暨臣半靠在床头接电话,语气里全是不耐烦,“曾衍章,现在是华京时间十一点半,你这么晚一遍又一遍的打电话,不觉得非常冒昧吗?”
“薇薇前几天突然提要跟我分手,不接电话,不回信息,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声筒那边,曾衍章镇定的声音越洋而来,他平铺直叙,“我一月十八号回国,麻烦二哥最近帮我看住她。”
梁颂薇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身子在微微颤抖。
傅暨臣的手在她滑嫩的肩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不要为难她,你应该去问你的好母亲。”
“我母亲?”
傅暨臣懒得再跟他聊下去,挂了电话。
他摸了一把梁颂薇的脸,湿漉漉的,不悦地道:“哭什么?学习压力还是不够大,闲得很,有功夫为男人哭。”
他一语双关。
他说完下一秒就欺身压上来。
傅暨臣咬牙问她,“现在是因为我哭的吗?”
她呜咽着不能说话。
她柔弱无骨的双手抵着他硬邦邦的胸膛推他,“我疼......我不为他哭了......暨臣哥......”
她软绵绵的,泣不成声地央求他。
梁颂薇哭着哭着,睡着了。
这一点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那时候她跟他不亲近。
傅暨臣是只有在寒暑假才会回爷爷奶奶所在的誉宁市,一般也只待十天左右,这十天几乎日日都能看见她跟在曾衍章后头。
要么来问数学题,要么来练习英语口语。
大夏天烈日炎炎的,十四五岁的曾衍章在小区篮球场上打球,回回不带水,偏要打电话叫她给送来。
她屁颠屁颠的,戴着草帽,一根麻花辫在脑后垂着,身上是水蓝底子撒碎花的彼得潘领连衣裙,脚上蹬一双白色的玛丽珍小皮鞋,就像童话里的公主,朝他们小跑着过来,“衍章哥!”
那时她眼里只有曾衍章。
其实她现在眼里也只有曾衍章。
*
直到她六级考完,傅暨臣都没有找过她。
又是一个周三,可从早到晚,傅暨臣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梁颂薇捏着手机忐忑不安。
她不敢主动问他,怕又听见他骂她卖身卖上瘾了。可如果她这一周什么都没付出,又怕他借此扣她工资。
纠结半天,她索性自己去了古北明苑。
他来不来是他的事,反正她这一晚上是在的。
她来到古北明苑,他果然不在。
为了避免将来发生不必要的纠葛,她用水印相机自拍了一张。
刚拍完,她手机响了,是傅暨臣的。
她按了接听键,“喂,暨臣哥?”
“下来,地下车库。”
梁颂薇惊讶,但她来不及多想,穿戴好就下去了。
一出电梯就看见傅暨臣的库里南正停在电梯口。
一身黑色西服的傅暨臣靠着车子抽烟,见她出来,将剩下半支烟在鞋底踩灭。
她主动打招呼,“暨臣哥。”
“上车。”
傅暨臣上了驾驶位。梁颂薇绕过车头去坐副驾驶。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梁颂薇没忍住好奇,“这么晚了,咱们要上哪儿去?”
傅暨臣单手开着车,目不斜视,“不是跟你说过,我有座四合院,以后住那儿去。”
梁颂薇看了他一眼,他的侧颜轮廓过度优越。因为父辈的缘故,因此眼神分外坚毅。
他这样的身份与长相,身边不缺女人。况且他身边还有个从小指腹为婚,关系很亲近的郁臻。
郁臻别看跟傅暨臣一样是个大院子弟,父亲郁平邦现任总装备部科研订购局的一把手,母亲白云则是部队医院的主任医师。可郁臻却是个机车和电竞的玩咖。
平常出席的场合,只要没有长辈在场,她就喜欢一头脏辫配机车服,我行我素,帅气的很。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傅暨臣答应过她这三年不会结婚,可他如果经不住长辈三令五申,到时候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梁颂薇收回目光,她其实真心不希望他结婚,他要是结了婚,她不就成了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亦或者,傅暨臣婚后要忠于家庭,为此跟她断干净,那么她每年一千二百万的收入就没了。
他们签的合同,说到底只能约束她这个弱势的一方。
那她家里那摊子,可怎么办呢?
周五晚上,梁颂薇跟张鉴一起去大学城美食街的巷子里吃涮羊肉。
片成薄片的羊肉下进热腾腾的火锅里,光闻着味就叫人食指大动。
张鉴用公筷给她挑了一些放在盘子里凉着,问她,“寒假直接回家吗?”
梁颂薇将羊肉片放在小料里,让它裹满酱汁,“不回,我打算找个家教。”
张鉴一愣,迟迟疑疑的,斟酌了一下措辞,“颂薇,我有一点没搞明白,你看起来是从小家教很好的那种姑娘,会弹琵琶,写得一手好字......”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隔着乳白的热雾看向对座面无表情的梁颂薇,他忽然就不忍心问下去了,“对不起,这是你的隐私,我不该好奇。”
梁颂薇笑笑,“没关系的,我可以告诉你。”
她呷了一口茶,“我在今年之前,家庭是很幸福的,我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我还有个弟弟,九月份刚上四年级。”
她紧握着茶杯,“只是五月初,我爸爸妈妈发生了一场车祸,我妈妈当场去世,我爸爸至今还住在ICU里,用那些仪器维持着生命。我爷爷受不了打击,中风导致半身偏瘫。我奶奶原本就有轻度的阿尔茨海默症,现在更严重了,完全认不得人。”
她现在说起这些,语气已经很平静,“我原本想辍学,是我姑姑不愿意,她辞了职在家照顾爷爷奶奶。她说她还在,爷爷奶奶不该是我的责任。可是照顾两个没有完全自理能力的老人是非常辛苦的事,就这多半年而已,她头发几乎全白了。
“所以,我想尽可能的多赚一点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她深吸了一口气,“至于你那天看到的来接我的库里南,车主是我前男友的姑表哥哥,我们三个从小就认识,我前男友四月份出国前托他看顾我。自我们家出事以来,要不是他和我姑姑姑父撑着,我可能真的走不出来了。”
张鉴听了之后很久没说话,开口就是对不起,“又让你回想这些伤心事,是我太唐突了。”
梁颂薇浅笑,“都过去了。”
“那么你的......前男友,是因为你家里出了事才跟你分手的吗?”
“怎么会呢?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我家现在支离破碎,他将来是要走仕途的,我的家庭只会成为他的累赘,是我跟他提的分手。”
梁颂薇说着,眼神落寞下来。
张鉴搁了筷子,郑重其事地对她道:“颂薇,你是个勇士。我若是遇见你这样的事,不会比你表现的更好。将来你若是遇见什么困难,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一定相帮。”
梁颂薇笑了,“你这话怎么说的一股江湖气?快吃吧,羊肉煮久了该柴了。”
他们的斜对面,曾衍章的同门师弟偷偷地拍下了两个人言笑晏晏的场面,不嫌事大地发给了曾衍章。
曾衍章很快回复了他:我给你打视频,你让她接一下。
同门师弟:曾师兄,这样会不会暴露了我?
曾衍章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刺耳的微信视频铃声响起的时候,师弟吓得手机差点掉进蘸料碗里。
他慌里慌张地走到梁颂薇跟前,装傻,一脸不自然的笑,“奇了怪了,曾师兄找女朋友,怎么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他按了绿色接听键,将摄像头反转对着梁颂薇,“曾师兄,你俩不会是吵架了吧?”
梁颂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小伙子一顿操作给整懵了,等看到他手机里突然出现了略显憔悴的曾衍章时,不由得大惊失色。
曾衍章喊她,“薇薇!你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不要瞒着我!这对我不公平!”
梁颂薇面色煞白,她惊慌失措,起身落荒而逃。
“薇薇!薇薇!”曾衍章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
梁颂薇跑出去很远。
她连羽绒服都没来得及穿,包包也没拿。
她一直逃,逃到逃不动了为止。扶着一棵行道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有经过的人好心地上前问她需不需要帮助,都被她拒绝了。
还在店里的张鉴匆匆忙忙付了款,拿上梁颂薇的东西四处找她,一遍又一遍地打她的电话。
打了十几遍梁颂薇才接。
等张鉴找到她,她正瑟缩在那棵参天的行道树旁,人已经被冻得麻木了,一个劲儿的发抖。
张鉴赶紧给她披上羽绒服,“能起来吗?我背你。”
梁颂薇泪眼朦胧地摇摇头,语无伦次,“抱歉,今天......我没想到......”
“别说了,”张鉴将她羽绒服的帽子也给她扣上,看她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在毛茸茸的毛领里愈发显得可怜无助,“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来,我送你回宿舍。”
梁颂薇又摇摇头,“谢谢你张鉴,我不想回宿舍了,我今天晚上想一个人待着,你先走吧。你放心,我有地方去。”
“你这样,我没办法放心。或者,我给舒恬打电话让她来接你?”
“不要!”
“那么,你前男友的表哥呢?”
梁颂薇犹豫了一下,苦涩地笑道:“更不能让他看见我这样......”
她感觉自己在这已经被冻得透透的了,不能再这样耗下去。
她站起来,“我去酒店吧,最近的酒店。”
张鉴不放心她,“我跟你一起。”
梁颂薇这回没拒绝,她脚都要迈不动了。
学校附近有很多快捷酒店,但是张鉴不想带她去,总觉得不安全。
最近还有一家五星级的慕斯铂酒店,虽然价格不菲,但两三个晚上张鉴还是付得起。
不过梁颂薇执意要自己付钱。
张鉴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自己付了。
他送她上楼,电梯阖上的那一瞬,刚走进大厅的孙契以为自己看错了,赶忙让副手把他身后那位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士送上楼去,自己则上前台询问。
“刚刚办理入住的那对年轻人,信息给我调出来看一下。”
“好的,孙秘,我看一下。哦,女生叫梁颂薇......”
“住几号房?”
“1206。”
孙契返身背靠着前台给傅暨臣打电话,“总裁,我在慕斯铂送岑小姐,碰到、碰到梁小姐来入住了,身边还有男伴。”
傅暨臣说的对,曾衍章负担不起 ,也不该曾衍章负担,这是她自己的债。
傅暨臣的这座四合院,果然离她的大学不远,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
这里寸土寸金。
走入这座四进的院子,梁颂薇算是知道傅暨臣为什么不住这儿了,这样宽敞纵深的院子,实在不适合一个人住。
她也不大喜欢这儿。
就他们俩在这儿,顶多用一进院子,其他地方到了夜里空荡荡黑黢黢的,可怕的很。
反正一周就一次,她宁愿走远路去古北明苑。
天井里有一棵两人环抱的桂花树,站这儿不知多少个年头了,冬日里枝叶凋零。
傅暨臣已经进了屋,转身看见她站在桂花树下愣神,“发什么呆?是不够冷么?”
梁颂薇这才快走两步跟进去。
屋内的装修也是复古的中式,一应的紫檀木家具,看起来端庄气派,很有格调。
傅暨臣一边将衬衫袖子挽起,一边问她,“过年回家吗?”
梁颂薇摇摇头,“不回。”
她怕曾衍章找到她。
曾衍章一月十八日回国,那时候她已经开始放寒假了,她打算留在华京找个家教的工作,行迹谁也不告诉。
她眉尖蹙了蹙,“那个......暨臣哥,我放了寒假可不可以在古北明苑借住?”
傅暨臣在官帽椅里坐下,屈起的指尖在方桌上轻轻叩击,拿一双冷锐的漆黑眸子审视她,“住这里不好么?”
“这里太大了,晚上我一个人害怕。”
“晚上我回来。”
梁颂薇闻言倏地抬眸,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每晚都过来?
傅暨臣看着她惊讶的神情,皱了皱眉,“怎么,我自己的家我回不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着暨臣哥很忙,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傅暨臣一哂,“我不需要休息?不要自作多情。”
梁颂薇的脸唰一下红了。
傅暨臣不再看她,“洗洗睡吧,不早了。那边的是主卧,里头有卫生间。”
其实比起古北明苑,梁颂薇更喜欢这里的家装,但是她不想傅暨臣每晚都在。
两人上了床,傅暨臣的手机在床头的小方桌上震个不停。
傅暨臣顾不上管。
要他此时中断,绝不可能。
梁颂薇提醒他,“暨臣哥,你有电话。”
傅暨臣长臂一探,将手机够过来,也没看是谁,划了接听键放在梁颂薇耳边,声线低磁沉哑,“接。”
梁颂薇以为自己听错了,让她接?
她别开脸去。
电话对面的郁臻一脸纳闷,“喂,暨臣哥?”
没有人回应她。
但是她听到了急促的压抑喘息,以及女人破碎的孱弱声音。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收紧。
傅暨臣怎么会......
她很快冷静下来,装作并没有听出什么,声色如常地说道:“暨臣哥,你怎么不说话啊?睡了吗?我爸爸妈妈跟伯父伯母约好了周五晚上一块儿吃顿饭。我妈妈说你得我自己邀请 ,你可一定要来哦!不然我在我妈妈跟前多没面子啊!”
傅暨臣的声线又紧又硬,“你的面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面一阵沉默。
郁臻的电话还没挂。
傅暨臣问她,“听够了吗?挂了吧,你在旁边听着我女朋友放不开。”
他这话一出口,郁臻如遭五雷轰顶,她还想问什么,但傅暨臣那头已经挂了。
她躺在床上失了好半天的神。
“我女朋友”?他刚才是真的说了“我女朋友”这四个字。
她心里头仿佛是被人剜了一块儿似的疼。
怎么可能呢?
傅暨臣从来没对哪个女人特别留意过,他永远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怎么会突然有了女朋友?
而且已经到了上床这一步。
她握着手机的手有些不稳,满脑子一片浆糊,在通讯录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陆兆铭的电话。
嘟了几声之后,陆兆铭懒洋洋地声音响起,“喂,嫂子找暨臣哥啊?他可没跟我们在一起 。”
电话那头很嘈杂,肯定是在酒吧会所。
郁臻暗暗鼓励自己镇定,“我不找他,只想跟你打听个事。”
陆兆铭油腔滑调的,“嫂子您吩咐。”
他们圈子里是没人敢当着傅暨臣的面打趣他的,但在背地里他们有时管郁臻叫嫂子。
郁臻问他,“暨臣哥身边,有我不知道的女人吗?”
陆兆铭了然地笑了笑,踢了身边的朋友一脚,“周昂,暨臣哥最近有什么情况没有?”
周昂正跟坐他大腿上那个身着热辣的妹子互相喂着红酒,被他问的一脸懵,“没有吧,怎么了?”
陆兆铭指了指耳边的手机,促狭地笑,“嫂子查岗呢。”
“切!”周昂不屑,继续搂他的妹子去了。
电话那头的郁臻当然没听见,她等着陆兆铭回话。
陆兆铭端起高脚杯晃了晃,那点酒红色液体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变得更加魅惑。
“应该没有。”陆兆铭回答,“除了他那几个女秘书、女公关,没见他带谁出来应酬过。你知道的,暨臣哥公私分明,从来不跟女下属纠缠不清。”
“情人呢?”
“情人?我不清楚。”
他清楚也不会说,更何况他确实不知道。
郁臻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心里焦急的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又给傅暨臣的妹妹打了个电话,“月臣,你下午有空吗?我下午想去找你聊聊天,伯母在不在家?”
傅月臣正躺在阳台上敷面膜,“在呢在呢,天天一群中年妇女在我家喝下午茶打麻将。不过我下午有两节课,我得回学校上完课才有时间,五点以后你过来吧。”
傅月臣在传媒大学上大一,只在有课的时候去学校。
郁臻跟她约好了时间,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事,跟俱乐部请了个假,没去上班。
她所在的契约电竞俱乐部,在全国可以排名前十,她个人带领赛队也多次夺得过冠亚季的名次。这个工作一直是她的骄傲,可她今天却什么都没心思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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