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也留着吧，扔了怪可惜的。”
当年师父在油灯下也为我做了一件戏服，同样的位置绣着一株盛放的海棠，针尖扎破的手指染红了丝线，她说要等我及笄时给我做嫁衣。
“明日带你去听留声机，比你们那傀儡戏新鲜多了。”
他吻着我的耳垂许诺，我故作娇羞地推开他，攥紧了手中的戏服。窗外的西府海棠突然簌簌作响，恍惚又是师父在哼《牡丹亭》。
我的好戏，该开场了。
3
想要报仇，光靠我一人是不够的。我知道，我那贴身丫鬟小翠，从前是伺候过师父的。
我穿上新做的戏服为沈乾哼唱《牡丹亭》那日，小翠在一旁暗自落泪。
“你哭什么？”
“您穿这衣服瞧着眼熟，像是……像是从前的三姨太。”
“三姨太？自打我入府，还未曾见过三姨太，她去何处了？”
“三姨太去了有好些年了。”
瞧着她泪眼涟涟的模样，我知道我赌对了。
见沈乾已经安睡，我便拉着她到外房，点了一盏煤油灯坐下。
“你快些同我讲讲，三姨太怎么就去了？”
“奴婢从前就是伺候三姨太的，她是个可怜人。八年前她入府的时候也是风光无限，全府上下都睁大了眼睛瞧，哪见过那样美的女子。”
师父初嫁入沈家时，沈乾对她倒也不错。他特意叫苏州的老师傅照着师父扮杜丽娘的画像打了一整套的点翠头面。
晨起梳妆时，沈乾会替师父描眉。羊毫笔尖蘸着西洋胭脂，从眉峰扫到眼尾，一副含情脉脉恩爱夫妻的模样。
师父绣戏服的银针扎破指尖时，他捧着手指含在嘴里，心疼得仿佛伤在心头肉。
“那时我们全府上下都以为，少爷得了这样一位妙人，是真的收了心了。连少奶奶都盼着少爷能和三姨太恩爱长久，安心留在府里。”
然而好景不长，那年乞巧节，师父排了新戏《长生殿》，沈乾却拉着玉娇楼的头牌小姐在包厢里听留声机，彻夜未归。下人来报时，师父扯断了杨贵妃的水袖。
“不过是应酬，你何时变得这般小气？”
师父生气将绣了半个月的荷包扔进火盆，鸳鸯戏水的绣样儿在火中扭曲，她以为沈乾还和从前一样，会耐着性子哄她。但沈乾不满师父的拈酸吃醋，一脚踹翻了铜盆。
“戏子就该在台上乖觉，管起爷们儿的事来了？”
那是沈乾头一回发脾气，师父想着他只是心情不好，没想到往后却变本加厉。
冬至时，师父有了身孕，沈乾起初很是开心，吩咐下人每日都要请大夫来把脉。师父也很高兴，沈乾还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
但他确实只看中孩子。
那日沈乾命人在院中生起炭火，请了玉娇楼的头牌小姐来听戏。原以为他请了外头的戏班，没想到却是叫师父扮上。
“梦馨啊，这是玉娇楼的孟馨，梦馨孟馨，这戏子与妓子本也没有区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