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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双胞胎女儿,假少爷他重生逆袭后续+完结

春光明媚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一群人顿时挤了过来,探着脑袋抢。不远处,大娘端着盆子跑了回来,肩膀上落了雪,脸色也有些红,兴奋又惊讶。“乖!你们说他神不神!三斤六两,那真是一两没多一两没少!嘿!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第一次瞧见手这么准的哩!”大娘竖起大拇指夸谢昭,周围一圈人都惊讶得不行。乖乖!这么年轻,手头这么准,怕不是那些做了半辈子生意的都做不到!谢昭只是笑,顺手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鱼,掂了掂,道:“这条一斤三,您不放心就回家去过个秤,只多不少,要是少了我就双倍补!”众人顿时心里头快活了。啧!这小子,是个会做生意的!那边,大娘已经掏出钱递了过来。她笑眯眯道:“说好算我三斤半,呐,你看看,七块钱,不少你的!”谢昭接过来,小心放进口袋里,又对着大娘认真道了谢。周围有认识这大...

主角:谢昭陈东海   更新:2025-01-20 18: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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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昭陈东海的女频言情小说《开局双胞胎女儿,假少爷他重生逆袭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春光明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群人顿时挤了过来,探着脑袋抢。不远处,大娘端着盆子跑了回来,肩膀上落了雪,脸色也有些红,兴奋又惊讶。“乖!你们说他神不神!三斤六两,那真是一两没多一两没少!嘿!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第一次瞧见手这么准的哩!”大娘竖起大拇指夸谢昭,周围一圈人都惊讶得不行。乖乖!这么年轻,手头这么准,怕不是那些做了半辈子生意的都做不到!谢昭只是笑,顺手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鱼,掂了掂,道:“这条一斤三,您不放心就回家去过个秤,只多不少,要是少了我就双倍补!”众人顿时心里头快活了。啧!这小子,是个会做生意的!那边,大娘已经掏出钱递了过来。她笑眯眯道:“说好算我三斤半,呐,你看看,七块钱,不少你的!”谢昭接过来,小心放进口袋里,又对着大娘认真道了谢。周围有认识这大...

《开局双胞胎女儿,假少爷他重生逆袭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一群人顿时挤了过来,探着脑袋抢。
不远处,大娘端着盆子跑了回来,肩膀上落了雪,脸色也有些红,兴奋又惊讶。
“乖!你们说他神不神!三斤六两,那真是一两没多一两没少!嘿!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第一次瞧见手这么准的哩!”
大娘竖起大拇指夸谢昭,周围一圈人都惊讶得不行。
乖乖!
这么年轻,手头这么准,怕不是那些做了半辈子生意的都做不到!
谢昭只是笑,顺手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鱼,掂了掂,道:“这条一斤三,您不放心就回家去过个秤,只多不少,要是少了我就双倍补!”
众人顿时心里头快活了。
啧!
这小子,是个会做生意的!
那边,大娘已经掏出钱递了过来。
她笑眯眯道:“说好算我三斤半,呐,你看看,七块钱,不少你的!”
谢昭接过来,小心放进口袋里,又对着大娘认真道了谢。
周围有认识这大娘的,当下眼珠子滴溜溜转。
这可是城头南边明珠街上的许阿婆,她家里可开着裁缝铺子,最是精明哩!
她都说没错,那这秤指定准!
当下,一个个二话没说,高高兴兴的付了钱。
“呐呐呐,帮我称一下!我急着做饭哩!”
“我第二个来!我家闺女可等不了!”
“哎哎哎!这条草鱼是我的!别乱拿呀!”
......
人群闹哄哄的,也有个别想要拿着鱼就走的,可谢昭上辈子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眼睛准着呢!
他笑眯眯的被围在中间,瞧着年纪轻轻,可有条不紊,干起活儿来又快又准。
谁付了钱,谁要什么鱼,他打眼一瞧就能记住。
半个小时后。
盆空了。
谢昭的兜里鼓鼓囊囊的,一旁有些后来的人还没买着,当下遗憾不已。
见谢昭要走,几人顿时喊道:“明儿个再去捉点呗?啥鱼都成!这大过年的,吃点鱼头火锅,下点豆腐,比啥都香!我今儿个没买着呢!”
谢昭也不含糊。
他笑着应了声。
“成,我今天晚上回去就捉!明儿个一大早送过来,你们中午保准能吃上!”
这年头,虽然湖东县大部分人家口袋里没有结余,但是在县城里头,逢年过节,买鱼买肉吃的钱还是有的。
毕竟湖东县从去年开始,已经悄悄松了口风。
早几年做点儿小生意,那都得偷偷摸摸,毕竟上头不让,要是抓住,那就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进去吃牢饭都是好的。
只是经济自由之风像是压不住的火苗,从南方吹过来,湖东县也受到了影响。
因此,一些小打小闹的小生意,上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第一批受惠的,就是县城。
就好比陈东海,他就是第一批搞服装富裕起来的人。
他胆子大,性格爽利,敢想敢干。
短短一年时间,就成了湖东县首富。
......
谢昭回到病房的时候,田秀芬正趴在床边打盹儿。
林暮雨喝完鱼汤的碗已经干净了。
她见谢昭进来,赶紧轻声解释:“是妈洗的。”
谢昭点点头。
他看了一眼窗外。
已经七点了。
天色暗沉了下来,不过没下雪,地上的积雪白冷冷的,衬着灯笼红艳艳,格外喜庆好看。
“我要回去一趟,明天早上过来。”
林暮雨一愣。
“现在吗?”
她有些急,努力支起身子,秀气的眉头拢了起来。
“外头太冷了,你刚来没一会儿,又要回去,山路天黑难走,你一个人......”
“不用担心我。”
谢昭轻声笑着道。
他走过来,帮着林暮雨掖了掖被角,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零碎的钱。
“这是卖鱼的钱。”
谢昭将钱理了理,慢慢点了起来。
一共是九条鱼,其中草鱼最大,两斤三两,其余的鱼基本上都是一斤出头左右。
“一共是二十四块六毛钱。”
谢昭笑了笑,将四元钱拿出来塞进自己口袋里,其余的钱全都递给了林暮雨。
林暮雨瞪大眼。
“你,你......”
她半天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外头巷子里靠外的一家,门口有一张八仙桌的那户人家,她家里可以买着吃的,你不能出去,就喊人给你带,左右给几毛钱跑腿费就成。”
谢昭细细叮嘱,“钱我会挣,你和妈亏什么都不能亏了身子,冬天里头冷,最容易伤身体,可千万别饿着。”
林暮雨怔怔然盯着被塞进手里的二十元钱。
零零散散,还有几分钱的硬币。
沉甸甸的,滚烫烫的,像是要把她的心都融化。
她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湿润。
鼻尖发酸,眼睛红红,一颗泪珠滚落的时候,她几乎是下意识匆忙低下了头,不愿意被人瞧见。
这一年来。
她掉了太多次泪了。
她还以为,自己早就流干了眼泪。
可是今天这二十元钱被塞进自己手里的时候,当谢昭用那样关怀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却再也忍不住了。
“我明天早上就回来。”
谢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顿了一下,发现了她的眼泪,心里又蓦地一刺。
“别哭啦!”
谢昭轻声道,伸出手,拂去她的眼泪。
粗粝的指腹,温热的泪水,在接触这一刹那,像是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绽开的第一朵娇嫩迎春花。
田秀芬还在睡觉。
谢昭轻手轻脚将桶里的鲫鱼抓出来,转身拎着桶走出了病房。
推着板车,走出医院的一刹那,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呼。
二十四元六角。
这一笔收入,对于他来说,有着难以言喻的非凡意义。
上实际上,上辈子谢昭第一笔挣的钱是靠着倒买倒卖,比这多多了,足足一千六百元。
可是,那时候激动和兴奋过后,是长长的失落和巨大的怅然。
他一个人,吃喝能耗费多少?
假如,他能早点清醒过来的话,他的孩子,媳妇儿,爹妈,是不是都能围绕在自己身边?
谢昭曾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惊醒。
是啊,有钱了。
可那又能怎样?
孩子,亲情,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到死,也是一个人。
“呼!”
谢昭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掌心滚烫,胸口像是烧着一团火,叫他快活得不像样。

谢昭顿了顿,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人,不是他亲生母亲田秀芬,还能是谁?
上辈子,自己被赶回谢家。
满心满眼都是被欺骗和被抛弃的痛苦。
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田秀芬对自己的那颗爱子之心。
怎么会瞧不见呢?
她偷偷给自己留的鸡蛋,给自己吃最干净的白馍,甚至连过节时好不容易吃上的一两块肉,都会趁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碗底。
谢昭眼眶有些热。
他盯着田秀芬看了一会儿,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妈,我在这里。”
田秀芬身子僵住了。
她有些发愣,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儿。
妈?
是喊自己吗?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像是......二小子的。
可是,他怎么会喊自己妈呢?
自打年头回来,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年来,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
只是昨日,谢昭忽然上门,说是媳妇儿要生了,来县城里头生,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天蒙蒙光的时候,就煮了鸡蛋带着红糖来了。
田秀芬迟疑着不敢应声儿。
谢昭却再次站起来,打开了病房里的灯,轻声喊她:“妈,我在这儿呢!”
田秀芬总算是瞧清楚了。
谢昭站在她的面前,笑着看着她。
眼里没有厌恶,没有恶心,那么乖巧听话,喊她一声妈。
田秀芬鼻子忽的一酸,眼泪簌簌就往下落了下来。
“哎!”
她颤抖着,赶紧应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谢昭怎么忽然认了自己,但是这一颗心就像是忽然在冰天雪地里头升起了太阳,暖烘烘的。
“暮雨生了两个闺女,不过太瘦了,还要住两天院,补一补,你别担心,都很健康。”
谢昭轻声笑着道。
田秀芬点点头,这才走了进来。
她将怀里的蓝色布包放在了床头柜上,又轻手轻脚打开。
“我早上起早煮的鸡蛋,昨儿个刚从鸡窝里摸的,煮的多,你俩都吃,别饿着了。”
她轻声道。
谢昭这才看见,包裹里头是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很大,用厚厚的衣服裹着,只有上头冒着一层雪,可里面还冒着一点热气儿。
可见田秀芬抱在怀里捂了一路。
林暮雨这会儿也醒了。
她睁开眼,喊了一声“妈”,之后这才支起身,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鸡蛋。
等到两人吃完,田秀芬立刻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带了个脸盆过来,当下就去打了热水,给林暮雨擦身子,换了干净衣裳,又将沾了恶露的裤子拿去洗。
谢昭这才知道,他照顾得有多敷衍。
“笃笃......”
病房门被敲响,是小护士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产妇进来。
“就住在三床吧,你今晚上就要生,可别乱跑了。”
产妇点点头,这会儿显然是开始阵痛了,脸上有些汗。
安顿好产妇,小护士又看了一眼谢昭,“一床的家属,你跟我过来一下。”
谢昭一愣,赶紧站起来。
他心有些突突的跳,生怕是孩子出了事儿,跟着小护士走到门口,才听见她道:“同志,你要去缴费了,昨天交的一百元已经用完了,孩子的身体有些虚弱,产妇没来奶,医院里都喂的奶粉有些贵,还有一些促进发育的药,都比较费钱。”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可能还要二百元才行,同志,你看看什么时候......”
谢昭一愣。
他没想到居然要这么多!
这年头的二百元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要知道,就算是吃公家饭的,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
他顿了顿,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可是这迟疑的功夫,叫小护士以为他是犹豫了。
“要是实在是没钱,我就和黄医生说一下,换个牌子的奶粉,药也少用一点,应该没什么......”
“不行!”
然而,小护士话没说完,谢昭就猛地皱起眉头,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要最好的!”
他神色认真,盯着小护士,“我最迟下午就交上,绝对不会拖欠,你们放心。”
小护士一愣。
说实话,昨天这人将他媳妇儿送来的时候,医院里头上下对他的印象都不好。
不为别的。
就单单瞧产妇就知道了。
哪家产妇这么瘦?
还是双胞胎!
生的时候几次体力不支昏死过去,要不是黄主任经验足,耐心够,这孩子指定保不住!大人都会有危险!
这人能对自个儿媳妇儿好?
今天医药费一没,护士站几个照顾小娃的护士就慌了。
没人敢过来催缴费!
要知道,这年头女娃不值钱,多少人悄摸摸一出门就把女娃给扔了?
再加上瞧着就是个不疼媳妇儿的,这来催缴费,可不就是来挨骂碰钉子么!
结果没成想,谢昭居然一口答应了!
还要求用最好的!
哎?
小护士总算是瞧着谢昭顺眼些了!
她喜滋滋的,露出了个笑脸来,对着谢昭点点头。
“同志,你放心,我们指定把你小闺女照顾好!她们可乖着哩!”
小护士说完,转身高高兴兴离开了。
谢昭转身回病房,一回头就看见林暮雨和田秀芬紧张担心的面孔。
他赶紧安慰。
“孩子没事!好着呢,能吃能喝,你们别担心。”
林暮雨这才松口气,又躺回了病床上。
她张口想继续问,可下一刻,田秀芬就伸出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劝她:“好好休息才成,你不想早点来奶给娃喝了?”
“医院里头的事儿,有我和二小子,你别操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林暮雨迟疑着,点点头,闭上眼休息了。
田秀芬看了谢昭一眼,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来。”
田秀芬带着谢昭,走到了走廊上。
还没等谢昭发问,田秀芬就已经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蓝色碎花布兜子。
“这钱,你拿着。”
谢昭低头,神色一顿。
蓝色布兜里,是一沓厚厚的钱。
打眼一瞧,是零零碎碎的散钱,最多的是二元和五元的面额,也有三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钢镚儿,几分的。
“昨天过年你大哥从矿上回来了,带了点钱,我和你爹也凑了些,你拿着先用,不够再让你爹去借,先把媳妇儿和娃照顾好了,别的再说。”

谢昭也愣了一下。
显然,他压根没有意料到居然在医院里头遇见陈东海和赵兰芝。
只是等到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顺手将板车上的木桶给拎了下来。
“两位如果买鱼,就请明天过来,今天已经卖光了。”
谢昭语气淡淡,仿佛两人真的只是陌生人一样。
说完后,他拎着木桶和菜篮子就要走。
只是这动作,显然惹怒了赵兰芝。
她眉头皱着,盯着谢昭,大声道:“你又在玩儿什么把戏?为了堵我们,追到医院里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东海眉头拧着,一言不发。
身为商人,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
眼前少年,已经足足比自己高半个头。
身形挺立,眉清目秀,嘴角带着一点点浅淡的笑意。
而不同的是那一双眼。
这一年来,他们每次见到谢昭,都被他眼里浓烈的不甘和埋怨吓一跳。
因此也越发厌恶和排斥。
然而现在。
他看着自己和妻子,眼睛干净澄澈,天生带笑的眉眼,只有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他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黑色的夹袄上甚至能够瞧见板车拖绳摩擦的痕迹。
他明明,明明就该是狼狈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孤傲强大得像是一匹野狼。
陈东海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拽了一下赵兰芝。
“走吧!”
他沉声道。
做生意这种事,做不得假。
他刚才也看了一会儿,谢昭的确是在卖鱼,而且那架势,熟练程度,老道成熟得可怕。
赵兰芝却不太情愿。
实际上,她心里大概知道是个误会,但是,这会儿她心里有气,加上身子累得很,当下脸色越发不好看。
“干嘛要走?”
她盯着谢昭,眼神不自觉的落到了他手里拎着的那两条鱼上。
“你不是说你卖鱼吗?这两条鱼就卖给我好!”
赵兰芝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道。
她性子就是这样。
家里头条件好,不愁吃喝,家业又做的大,到哪里不被人捧着?
更何况,是之前一直求着她想要回来的谢昭?
今天又见了面,他居然对着他们冷冷淡淡的,赵兰芝当下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不舒服,她却没有去深究。
谢昭仍旧嘴角带着笑,但是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阿姨,这两条鱼我不卖,我媳妇儿生了孩子,我妈在医院里照顾,这两条鱼是要带给她们补身体的。”
谢昭一字一句道。
赵兰芝一愣。
给媳妇儿和他妈补身体?
他......妈妈?
这个称呼,第一次从谢昭的嘴里听见,赵兰芝的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涨。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强行挤出了一丝冷笑,盯着谢昭:“这又是什么新把戏?前天才见了面,今天你孩子都出生了?”
“我怎么不知道?”
赵兰芝说完,谢昭还来不及搭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哎呦!你在这儿呢?咋才来呀?你媳妇儿和你妈做了饭在等你呢!你俩娃已经被推到病房里头了,你还不去看看!”
谢昭回头一看。
是隔壁床那女人的妈妈。
他顿了顿,全部念头都被抛开。
“孩子被推出来了吗?”
谢昭怔怔然问道。
“是呀!我瞧见了!头发乌黑乌黑的,就是瘦了些,真是顶顶漂亮哩!”
她冲着谢昭竖起大拇指。
谢昭这下算是缓过来了。
他呲牙一笑,赶紧拎着篮子和桶就朝着病房跑,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身后赵兰芝和陈东海也愣住了。
居然,是真的?
“他媳妇儿真的生了孩子吗?”
赵兰芝忍不住问道。
中年女人抱着一个泥瓦炉,瞧见两人穿着打扮,瞧着不是寻常人家,他当下以为是谢昭的亲戚,于是大夸特夸!
“哎呦!那可不是么!他媳妇儿命好呀!生了俩女娃,他一点儿不嫌弃,家里头婆婆也是个好相处的,照顾起来真是尽心尽力!”
中年女人夸归夸,羡慕也是真的。
“这小伙子,是我见过最能干最会心疼人的了,媳妇儿一天吃好几顿,鸡蛋鱼肉都供着,他对他妈,那也真是一等一的好!”
“就昨天!他妈舍不得吃鸡蛋面给他吃,他非不干!愣是给他妈碗里头倒腾一半过去,说叫他妈养好身子哩!在医院里头就更别提了,费力气,跑腿的活儿,他都干了,不叫他妈和媳妇儿沾手,就这样,他还天天抓鱼挣钱!”
“你们说说,这样的好小子,去哪儿找?他妈可真有福气!太孝顺了!”
她说得神采飞扬,却没注意到赵兰芝和陈东海一下子黑起来的脸。
俩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女。
这三天来,每天就来探望一次。
来了这里,直愣愣往床上一躺,吃水果,聊天,要零花钱。
别说帮着干一次活儿了!
那就是连倒水,都是陈东海自个儿倒的!
享孩子的福?
他不操心就好了!
赵兰芝的太阳穴一阵突突的跳,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挖去了一个角。
空空的,忍不住泛起一点儿酸涩。
她恍惚间,忽然想起来谢昭十岁那年。
他一直都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那年,是三月份的一个暴雨夜。
那时候陈东海还没有开始做生意,他是制衣厂里头的业务员,可他性子要强,不愿和人同流合污。
那一晚,陈东海醉酒和厂长翻脸,昏昏沉沉往家走。
暴雨如注。
赵兰芝发烧,在家里躺着。
天黑得如墨般浓郁,伸手不见五指,是十岁的谢昭,打着马灯,撑着又大又沉的桐油伞,走出家门,去找喝醉了的陈东海。
稚嫩的身子,拖不动醉倒了的陈东海,就这么咬着牙,撑着伞,站在雨里,努力的为他挡了一夜的风雨。
往事浮现。
赵兰芝忽然就有些恍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么厌恶谢昭,认为他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了呢?
............
病房。
谢昭拎着木桶和菜篮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正抱着孩子喂奶的林暮雨。

林暮雨的身子一瞬间僵住。
谢昭也愣了愣。
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却没想到居然触摸到了林暮雨。
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个少女,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她居然就为自己生儿育女。
她的脸,泛起一点点细密的红,原本平淡的眸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小颗石头,一圈圈荡漾起了春色的涟漪。
“咳咳!”
谢昭回过神来,当下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只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抹柔软细腻得触感,叫他脸色有些不自然。
两人之间,一时谁也没说话,约莫十几分钟后,田秀芬回来,打破了略略有些微妙的气氛。
“来,吃面。”
田秀芬拿着两个搪瓷缸子,往谢昭和林暮雨手里头一塞。
热腾腾的,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儿,谢昭一瞧,里头是两个煎的荷包蛋,奶白的汤,一大碗白面条。
林暮雨碗里的鸡蛋更多些,汤也更多。
谢昭顿了顿,扭头看向田秀芬,“妈,你的呢?”
田秀芬一笑,已经从一旁的搪瓷缸子里摸出了两个馒头,“我吃这个就成,填一填肚子,不下田干活,左右也不饿。”
谢昭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多说,伸手将装馒头的搪瓷缸子拿过来,将里头剩下两个馒头倒出,之后又拿着筷子,将面条和鸡蛋分了一半进去。
田秀芬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了他要做什么。
“妈真的不饿!你自个儿吃!走了一路,喝点热的暖和暖和身子,我不用......”
“你不吃,让人瞧见了,要怎么说我?”
谢昭无奈叹口气,“亲妈啃冷馒头,儿子和儿媳妇儿吃鸡蛋热面条,这传出去,我要不就要做人了?”
田秀芬噎住。
“我还年轻,吃什么都一样,倒是你,上了年纪,吃食方面不能糊弄。”
谢昭已经将面条分好,笑着递给了她。
“妈,一起吃吧?”
少年眸光熠熠。
田秀芬怎么会看不出他的一片孝心?
心里头像是被塞了一颗酸葡萄,酸酸的,胀胀的,想要落泪。
对于这个二小子,田秀芬心思也很复杂。
实际上,血缘关系这几个字,可不是空穴来风。
那些年,谢启明,不,现在应该叫做陈启明,在家里头的时候,明明也是掏心掏肺的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隔着一层,亲热不起。
不过,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尽心尽力的供着陈启明念了书,直到上了高中。
而直到谢昭出现,瞧见那一张和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血液里那股子很奇异的亲情忽然间就涌了出来。
她自觉亏待,处处对他好。
可是,谢昭从不领情。
有时候,田秀芬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眼前,再瞧见这一碗热腾腾的面,她心里那一点儿酸楚也终于被捂化了。
懂事了!
她的二小子!
田秀芬终于没再拒绝,她接过面,大口吃了起来,热乎乎的,又香又鲜美。
吃完面,田秀芬又去洗了碗筷,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谢昭将那一桶鱼给拎了出来。
她这才注意到。
“这么多鱼?”
田秀芬惊讶问道。
谢昭点点头,指了指桶里头道:“等会儿我熬点鲫鱼汤给暮雨喝,鲫鱼汤下奶,养身子,都是我从河里头摸来的,补着呢!”
河里头摸来的?
田秀芬惊得瞪大眼。
“这么冷的天,你下河?你不要命啦?”
她急得站起身,赶紧将谢昭扒拉着上下仔细瞧了瞧。
这年头,没什么高科技,搞养殖的更是少,因此在冬天里,鱼就是稀罕物,这玩意儿想来喜欢藏着猫冬,再加上年关这几天,下大雪,河水里头冰得刺骨。
他居然下河?!
林暮雨这会儿也神色复杂的抬起头,盯着谢昭看了过来。
她嘴唇紧抿,面上虽没什么波动,可是心里头早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他下河?
捉鱼?
就为了给自己熬一碗鲫鱼汤?
此时此刻,林暮雨有些后悔。
或许,刚才她就不该躲一下,让他把手拿出去的......
谢昭没注意到林暮雨的眼神,他冲着田秀芬一笑,顺手从桶里捞了两条鱼出来,扔进了盆里。
“妈,城里头还专门有人冬天下河冬泳呢,就为了强身健体,我还年轻,底子好,能有啥事儿?你别担心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谢昭大大方方让田秀芬看。
他拿了一把剪子,端着盆,冲她摆摆手就往外走。
“我去熬,你们休息会儿。”
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谢昭出去没多大会儿,隔壁产妇就生完孩子回来了。
“恭喜恭喜,是个女儿!”
小护士笑着道。
然而,产妇和她母亲却一下子神色萎靡了起来。
是个赔钱货。
有啥好开心的?
............
医院外头的院子里。
这里算是病人散步康复的地方。
也有不少家属带了锅碗瓢盆,在这里生火做饭,这会儿刚好又在饭点,谢昭蹲下来生火的时候,旁边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打眼一瞧,基本上都是泥瓦炉,上头放一个小锅,里头咕嘟嘟煮着热菜。
谢昭生了火之后就往里头倒了一点花生油。
油热,下两片生姜,滚油一激,顿时香气儿就窜了出来。
两条巴掌大的鲫鱼已经被洗干净,瞧着油温差不多了,他当下将鲫鱼给放了下去。
“滋滋!”
鱼皮接触到热油,被烫得蜷缩起来。
蛋白质和油一刹那产生了反应,飘散出一股子奇特诱人的香。
这年头,缺衣少食,这香味惹得不少人情不自禁瞧过来。
谢昭耐心地等,等到鱼皮金黄,香味越浓时,他又翻了个面,最后一大勺热水下去,顿时奶白色的汤就滚了起来。
啧!
香!
一旁蹲着做菜的一个大娘,终于没忍住,探头瞧了过来。
“哟!鲫鱼汤!这玩意儿补着咧!”
她咂咂嘴,又瞧了一眼自己锅里的鸡,一下子就觉得鸡蛋有些不太香了。
大过年,鸡鸭猪常见,家里头养的,杀了就有肉吃。
可是这鲫鱼,河里头那么冷,哪儿能捉得着?
谢昭就边掀开盖子边点头笑。
“是啊,不管是开刀还是生娃,鲫鱼汤都是顶顶好的,补身子,热乎又香,一等一的好!”

小护士呲牙,瞧着有些莫名的幸灾乐祸。
谢昭顿了一下。
通奶?
什么意思?
上辈子自己一直都是单身汉,不管是养孩子还是照顾媳妇儿,那都是半点经验没有。
这会儿乍一听通奶。
他有些犯迷糊了。
啥意思?
他要咋做?
小护士道:“刚开始的一个月,奶水来的急,小奶娃胃口不大,所以奶容易堵住,会结硬块,搞得不好你媳妇儿还要发烧来医院哩!”
“那怎么办?”
谢昭皱起眉头,一脸严肃问道。
“所以就要通奶啊......”小护士一乐。
谢昭:“?????”
林暮雨:“!!!!!”
不是!
等等!
他们刚才听见了什么?!
谢昭的太阳穴一阵接着一阵抽搐,林暮雨的一张小脸蛋早就涨得通红,低着头,抱着孩子,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低头去瞧,她的耳垂红成一片,整个人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好了哈!”
小护士见两人这模样,当下心满意足拍拍手,又看向谢昭,笑着道:“要注意的基本上就是这两点,其余的关于小娃照顾的方面,我已经和你媳妇儿说过了,同志,你可要记得呀!千万别让她堵奶发烧了!”
谢昭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点头,又是怎么送走小护士的。
他头皮发麻,讪讪着低头,对着林暮雨笑了下。
“咳,你放心,肯定有别的法子,大不了请医生!请产婆!”
他安慰道,赶紧笑了两声。
说完后,为了缓解尴尬,他赶紧从林暮雨手里接过了小奶团子,坐到田秀芬身边去了。
眼观鼻鼻观心,坐得那叫一个端正,愣是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林暮雨低着头。
脑海里却还在反复回想着刚才谢昭和自己说的话。
别的法子......
明明是在为她好,毕竟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不清,虽说现在谢昭已经像是变了个人。
但是,说到底也就是这么两三天的时间。
和这之前整整一年比起来,不过微末,她根本不敢全身心相信他。
只是。
自己心里为什么有点说不出的难受呢?
或许,这么陌生的夫妻,只有自己和他了吧。
也是。
林暮雨忽然间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谢昭的时候。
他刚从县城回来,拎着箱子,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包,站在村口大榕树下。
少年眉眼疏离,淡淡的光影落在他的眉宇,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脚上一双红白的双星球鞋。
周身像是自动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只需要打眼一瞧,就能够看出他与旁人不同来。
他好像一轮曜日,照亮她的世界,林暮雨的心忽然雀跃而隐秘的欢喜起来。
谢昭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小小的字典,另一只手拎着外套,眼神极淡的朝着自己扫了过来。
然而,不过简单一眼,却并没有停留。
林暮雨有些失落。
她从小到大,都被人夸水灵漂亮,也念过书,下得了田。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偏偏一眼都瞧不上?
“他呀,之前可是城里头的小少爷哩!念了不少书,还处了一个县城里的对象,哪里是咱们能比的?”
“是呀!咱们都是泥腿子,你再瞧瞧他!白白净净,手里头连个茧子都没有,和咱们不是一路人哩!”
“哎!只能瞧瞧,他哪儿能瞧得上咱们呀?听说他县城里的对象,那才是一等一的漂亮!”
......
不是一路人。
林暮雨有些恍恍惚惚,朝着谢昭看了一眼。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她当年生出一点妄想,拼了命才够上,总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日子久了,他总能见到自己的好。
她的这颗心,也悄然隐秘的为他热烈的跳动过。
只是......
或许,从头到尾,谢昭都没想过回头看过自己一眼。
她不配。
一直都是。
林暮雨的鼻尖有些发酸,她沉默着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老茧布满,斑驳难看。
呵。
她自己都瞧不下去,更何况谢昭?
她不该,不该在这几天里生出妄想。
林暮雨,要清醒一点。
............
出院的时间定在了明天上午。
下午三点的时候,田秀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她动作很轻,间或抬头,看一眼已经熟睡的两个小奶团子,嘴角的笑容是压都压不住。
“赶明儿回去,把你妹小时候穿的衣裳拿出来改改, 家里头实在是不能穿的衣裳,刚好扯了当尿布。”
她心里头自有盘算。
想了想,又扭头对着谢昭和林暮雨道:“俩个娃,你们俩指定照顾不方便,不然回来住着?你小妹不念书在家待着也没事儿,刚好可以帮着带娃,洗洗衣裳,喂喂奶,啥活儿都能搭把手。”
田秀芬顿了顿,又赶紧补充:“要是你俩不乐意也没关系,妈带着小妹儿去跟着你们住也一样!”
她是怕谢昭不愿意。
然而,没想到她刚说完,谢昭就笑着点了点头。
“妈,我当然乐意了,就是辛苦了你和咱爸。”
田秀芬这才松口气。
而谢昭也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担心。
年头刚回来的时候,他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
那会儿他浑身上下都是刺儿。
看谁都不看不惯。
不仅如此。
家里穷,大哥又去了最苦最累的矿里头讨生活,小妹儿谢恬每天上学回来还得帮着家里下地干活,两人的肩膀上全都是生活的重担。
独独他。
回来之后,日日吃一颗鸡蛋,隔三差五田秀芬还会给他塞几块冰糖。
他吃的,用的,都是顶顶好。
谢恬心里头哪儿能平衡?
她呛了几句,直接和谢昭吵了起来,后来就更不对付了。
而且。
谢昭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回来,家里开支骤增,已经拿不出多余的钱去给谢恬念书了。
两人说定,谢昭站起身,对着田秀芬道:“明天出院,我晚上回去一趟,把东西搬回家,而且娃还要喝奶粉,我现在去买点带回去备着,也刚好和爸打声招呼。”

他喘着粗气,满头都是汗,头发上的雪被汗气蒸融,丝丝缕缕的凝结在一起。
林暮雨怔在原地。
这人,不是谢昭还能是谁?
他不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吗?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这才下午,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有事吗?”
林暮雨有些疑惑,轻声问道。
然而,她话音落定,对面站着的男人却久久没有回答。
谢昭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睛一点点赤红起来。
眼前的林暮雨,穿着一件湛青色的短袄,洗的发白,虽破旧,却干净,黑色的裤子有些小,脚腕往上空了一截,露出白色的棉袜。
脚上是一双自己纳的布鞋,外头下了雪,这会儿鞋底有些潮湿,带着一层泥。
她的头发很多,有些枯黄,扎成辫子垂在身后,细细碎碎的刘海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明亮而坚韧。
她长得极漂亮,笑起来更是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太瘦了,瘦得叫人心疼,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就像是上辈子,消失在谢昭无数个梦里。
任凭自己怎么呼喊,她都不曾回头一样。
谢昭深吸了一口气。
冷空气入肺,他终于找回了理智,看着面前的林暮雨,他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
幸好。
她还在,孩子也还在。
一切都来得及!
“我回来找你。”
谢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站在了林暮雨的面前,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县医院!”
然而,后者却顿住了,脸色一白,几乎是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肚子,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谢昭,孩子大了,再过几天就要生了,不能,现在不能打,你怎么舍得......”
她的声音发抖,神情恐惧,眼泪已经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谢昭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她是知道的。
可是,再过几天,孩子就要落地了啊!
那是自己的骨血,也是他的骨肉,他怎么舍得?
谢昭一愣,总算是反应过来!
这误会可大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赶紧解释,“我带你去是为了生孩子,不是打掉她们,这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
林暮雨迟疑的盯着他,眼里还是防备,显然不信。
谢昭无奈继续解释:“双胞胎都会提前,而且比一胎要难生很多,你身体不好,万一生不下来,从咱们村去县城可就来不及了!”
“为了你,为了孩子,我一定要带你们去医院!”
林暮雨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终于犹豫了。
她胎位不正,自己是知道的。
村子里的接生婆来看过,说是有一个是臀位,屁股朝下,到时候想生下来可能有点难。
但是她也没说死,只说以往也有成功过的。
这年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在家里找个接生婆上门生娃,谁会去县城医院?
林暮雨也没想过。
她怔怔然看着谢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而谢昭却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咱们现在就去,带点衣裳,别的我明天再回来拿。”
谢昭说着,又弯腰,从木头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箱子。
那是自己被陈家赶出来时,带着的唯一一个行李,里头装着他一些换洗衣裳,最重要的,是夹层里有他最后的一百多块的家当。
林暮雨的衣裳很少,拢共就两套换洗的。
他胡乱塞进箱子里,想了想,又去给她拿袜子。
只是这一瞧,又是一愣。
手里头的袜子,缝缝补补,没有一只是好的,上手一摸,全都是疙疙瘩瘩的线头,穿在脚上决计不会舒服。
上辈子,谢昭无数次梦到这日的场景。
他反反复复经历折磨,幻想着如果老天爷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又该如何。
如今,他一朝重生,这些事,早已经在脑海里演绎无数遍。
呼!
他深呼一口气,扭头对着脸色早就通红的林暮雨道:“坐月子不能下床,贴身的衣服和袜子一定要舒服,这些袜子不要了,等会儿去县城,我去供销社里头给你买两双。”
林暮雨愣了一下。
买袜子?
给她吗?
心里头的忐忑和不安越来越浓,她看着谢昭,低声道:“可是从咱们村去县城有二十里路呢,我大着肚子......”
实际上,她还是纠结。
先不说今天是年关,就单单说去县医院生娃,她就莫名害怕。
没钱,也不熟。
心里总是突突突的落不着地。
谢昭已经收拾好了,一把合上了箱子,落了锁。
他看出林暮雨的犹豫,当下起身,定定的低头瞧着她,坚定而认真道:“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想想孩子,就当是为了孩子考量,也该去县医院待产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做稳妥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也是给咱们孩子最好的保障,你说呢?”
林暮雨终于被说动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终于点头同意了。
她不知道谢昭到底打着什么心思。
但是,去县城生孩子,和在家里生,哪一个更安全,她不用想都知道。
“可是我的肚子......”
二十里山路,她根本走不出去。
“你放心,我有法子。”
谢昭松口气,笑道。
他边说着,一边扬了扬下巴,示意林暮雨看向院子。
那里,一辆板车静静停着,上头更是早早铺好了被褥,最上面还盖了一层油布,这是防止下雪打湿了被褥的。
林暮雨惊得瞪大了眼。
“我来的时候经过爹妈的院子,借了板车,咱们先去县医院生娃,妈明天就过来照顾你。”
他说着,一把拎起箱子,放到了板车上,之后这才走过来,对着林暮雨道:“走吧?现在就出发!”
直到躺在板车上,离开了石水村,林暮雨还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
板车走得很慢,但是极稳。
谢昭很高,板车的绳子挂在他的肩膀上,绷出锐利的弧度。
他从不是干粗活的。
早些年养在陈家,也是如珠如宝的呵护着。

谢昭的眼眶蓦地有些发烫。
他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伸手,将钱接了过来。
“妈,你放心,这些钱,我会还给大哥的。”
谢昭轻声却坚定道。
田秀芬没说,但是他上辈子后来却知道了的。
上辈子,谢诚一直在矿区里下矿,那是拿命换的钱。
家里头困难,谢诚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本,全都给自己娶媳妇儿了。
这年头,矿上条件不好,总生病不说,更是三天两头死人,有些外地的工人,死了没人来领,就这么草草用草席裹了,往矿里一扔,再一埋,谁知道?
谢诚原本打定主意,攒够了媳妇儿本,再过两年就不下矿,回来跟着他爹谢友振在地里头讨食儿。
虽然挣得少,但是起码踏实,不担心往矿井里一扎,再也出不来。
可是,谢昭回来,娶了媳妇儿,他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谢诚一声没吭,过了年,再次下矿。
而上辈子,谢昭再次听见消息,是三年后了。
矿里出了事。
一共下矿的十三个劳力,全都没回来,谢诚就是其中一个。
田秀芬哭瞎了眼,谢友振也一病不起。
家从此之后,彻底塌了。
谢昭深吸一口气。
他眼眶已经有了湿意。
田秀芬却没察觉到,她只是温柔的笑了笑,又伸出手,在谢昭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大哥就是这性子,锯嘴葫芦,半天没个声儿,可他心里头热着哩!你回来,他高兴,你就放心吧,这钱不用算的这么清,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总归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比啥都强。”
田秀芬说完就转身进了病房。
谢昭盯着这些钱,沉默了一会儿,飞快点了点。
一共是二百一十三元。
他没有多纠结,去交了费,又去护士站,问了问自家闺女的情况,听见一切都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走出医院,又去了之前买鸡蛋的那一家,要了三碗鸡汤面,厚厚的一层油,飘着一股子诱人的香。
他先将自己的那一碗吃完了,这才端着剩下的两碗回了医院。
见着谢昭买鸡汤面,田秀芬心疼坏了。
她赶紧道:“我带了馒头,吃这个就成!这面给你媳妇儿留着,我不用吃!”
谢昭却摇头,坚定的看着她。
“妈,你也吃,我知道你心疼钱,我等会儿就回家,把泥炉子背来,以后咱自己下面做吃食。”
林暮雨也轻声道:“妈,你也吃,辛苦一天了,你要不吃,我哪儿能吃得下?”
田秀芬这才伸手接了过来。
她拿过饭盒,将里头的鸡肉和鸡蛋细细挑出来,一并拢到了林暮雨的碗里,叮嘱她:“你多吃些,才能下奶,娃有奶吃才不饿。”
林暮雨点头,没再拒绝。
这边,田秀芬又听见谢昭说要回去,当下又细细叮嘱了一遍,要他多带点东西来。
谢昭一一记下。
等两人吃完,他把洗干净的碗筷还回去,这才推着板车,走回石水村。
............
石水村位置很偏。
从湖东县走出来,顺着山里头走,二十里山路,两小时才能走到。
石水村,顾名思义,这山坳里头不是石头就是水,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好粮食。
几座大山绵延,将它包裹环绕,一条河水沿着山脚奔腾,算是彻底隔绝了外头的路。
因此,石水村又穷又偏僻,当年打仗都没能打进来。
谢昭回了家,仔仔细细的将东西收拾了一番。
换洗的衣裳,泥炉子,再带点儿自家砍的柴火。
这住院,估计要几天,顿顿买吃的,田秀芬能心疼坏了。
再者,谢昭兜里也没这么多钱,他得省着花才行。
东西收拾好,全都捆在了板车上,谢昭抬头看了一眼天,已经是傍晚了。
他想了想,又盯着河面看了一会儿,心里头一个念头闪过。
上辈子自己似乎在哪里瞧见过,产妇喝鲫鱼汤是最好的。
补身体又下奶,很是有效。
而且这几天想来应该还会有产妇生孩子,他要是抓得多,能卖出去的话,也算是一笔挣钱的买卖。
至于抓鱼,他还是会的,上辈子林暮雨离开后,自己一个人在大河滩这里生活了一年多。
这一年来,他几乎足不出户,饿了就自个儿去河里头捞鱼,技术锻炼得炉火纯青。
谢昭说动就动。
他从屋子里找出了几个簸箕,拿着锄头,在河滩外一片稍微肥沃一点的土地里挖了挖。
没多大会儿,细红蠕动的红蚯蚓就冒了出来。
他将蚯蚓放进簸箕里,拍了拍手,这才起身,朝着大河滩走去。
这河是慢慢深下去的,天很冷,谢昭走得很慢,手里头拿着簸箕,靠近芦苇荡边悄悄的将簸箕放了下去。
这年头河里的鱼很多,没有断子绝孙的毒鱼法子,也没有电鱼,再加上天冷鱼儿觅食很难。
因此这簸箕一放下去,没多大会儿,就瞧见几尾巴掌大的鱼儿嗅着味儿朝着这里游了过来。
谢昭屏住呼吸。
那几尾鱼警惕异常,尝试着朝着簸箕里游了游,可水面稍稍起了波澜,就立刻掉头游走。
他就这样僵住没有动。
而水里头,细红的蚯蚓正不安缺氧扭动,散发出来的食物香味勾引着它们。
终于,在试探了几次,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后,它们终于是放心大胆的游了进去,大口大口抢着吃了起来。
芦苇沙沙作响。
而对于谢昭而言,就是这个时候!
“哗啦!”
他动作快而迅猛,一下子将簸箕往上抄了起来!
“哈哈!”
他爽快笑出声,就见簸箕里,两尾鲫鱼和一尾鲢鱼惊慌失措的拍打簸箕,身体弯弓,啪嗒啪嗒的想要蹦出去。
谢昭飞快抓起它们,几步走到岸上,扔进了水桶里。
没有多看,谢昭再次下了河,他顺着水草和芦苇里头钻,凭着记忆,找到几处鱼儿多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灰蒙蒙暗了下来。
冬日的河水冷得刺骨,谢昭牙齿早就冷得咯咯作响,他也不再贪多,转身飞快上了岸。
他回家,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又裹着棉袄缓了会儿,总算是缓了过来。

王金花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都啥时候了还以为自个儿是城里头的少爷呢?老大,你瞧瞧你这大侄子,真是不像样了!瞧见长辈,居然就这么走过去,人都不知道喊!我瞧着爹妈那些鸡蛋喂了狗都比他强!”
王金花心里头忿忿,说话也噼里啪啦像是竹筒倒豆子,骂了个痛快。
倒不是别的,而是这几天,因为谢昭媳妇儿生娃,田秀芬从家里头拿走了不少鸡蛋的缘故。
没错,老谢头还没分家。
老谢头一共生了三个男娃一个女娃。
老大谢友顺,老二谢友振,老三谢友福,还有一个最小的女儿谢红梅。
老谢头年轻时候也风光过一阵。
他个子高,身体壮,一个人顶得过两个庄稼汉,干活的一把好手。
在那个拿工分的年代,他一人挣两人的工分,又当了村里头的大队长,家里头条件顶顶好。
再加上男丁多,于是早些年,带着三个儿子,在村头那边,找了块荒地,起了一个大院子。
一大家子全住在里面。
后来,儿子们成了家,生了娃,老谢头就住在大儿子的院子里头。
一家人也没分家,吃喝基本上都在一起,平日里交点公中钱,存在老谢头手里,用于开支。
而俗话说得好。
老大是块金,老小是块宝,只有老二是根草。
谢友振就夹在中间。
老大谢有顺,年轻时候腿摔断了,老谢头夫妻那是如珠如宝的疼着。
老小谢友福就更别说了。
他出生的时候,老谢头家里头条件已经好转了起来,吃啊喝啊都可劲儿供着。
独独谢友振。
他打小就嘴笨,好听的不会说,做事儿也一根筋,从小和老三去地里干活,他一个人干了全部,回来还要被骂干活不仔细。
他也不辩解。
长大了之后,交公中也是这样。
按照老谢头的规定,每一房挣了钱,都要上交百分之三十用于平日开支,什么吃喝,肥料,租牛等等。
老大和老三都是偷奸耍滑,常常报假账自个儿留着。
独独他。
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一个子儿不落。
可这日子久了,不被念好不说,这一切都成了应该,吃亏是常态。
于是。
这次林暮雨生媳妇儿,就生出了一肚子怨怼出来。
尤其是老大家。
田秀芬去医院的时候,带了家里的三十个鸡蛋,还捎了一兜子红糖。
她已经心疼得快要滴血了!
可这还不算!
那谢友振居然还问家里公中借了钱!
足足三十块哩!
他们一大家子,虽说平日里能吃个温饱,不至于饿肚子,但是这钱是真的难挣!
都是土里刨食的,又要交公粮,粮食余下来都难,更别提交钱了。
他谢老二,居然一口气拿了三十!
说是说要还,可他拿什么还?
也因此,王金花一肚子气,今天见着谢昭,算是强忍着露了个笑脸出来,没成想谢昭完全没搭理自己。
她气得眼前发白,扭头对着谢友顺一顿骂。
“也就是你没出息!不然我能受这个委屈?从家里拿了钱出去生娃,居然还敢给咱们摆脸色!这日子算是过不下去了!等年过完了,一定要分家!可不能叫他拖累咱们!”
......
谢昭压根没认出来这两人是谁。
他拎着锄头,挎着篮子,一路到了昨天夜里来的野菜地。
这会儿日头出来了,红彤彤的一片,积雪也开始融化,谢昭一瞧,总算是明白为啥这块地里野菜这么多了。
因为它向阳。
靠近山脚的位置,厚厚的一层落叶压着,已经沤了一点肥,这地的肥力虽然种菜不够,但是发野菜,已经足够了。
他蹲下身子,仔细辨认了一下,心里头一阵欢喜。
啧!
密密麻麻的,都是野菜!
荠菜,还有蒲公英,紧紧挨挨长着,在这一片皑皑白雪中,冒出一点嫩绿的芽,坚韧而喜人。
谢昭也不含糊,扛起锄头就猛地往下一挖!
一锄头下去,翻出黄色的土壤,白雪掉落,露出完完整整的野菜来。
他动作很快,一把拔出荠菜和蒲公英就扔进了篮子里。
四十分钟后。
竹篮子里已经满满当当装满了荠菜和蒲公英,而这片野菜地也才挖了五分之一而已。
谢昭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锄头。
算了。
做长久生意,今天带到县城里去,要是好卖,他明天再来挖也一样!
谢昭将篮子拎到河边,全部浸入水里,顺手搓了搓。
流动的河水瞬间带走泥巴,野菜干干净净。
谢昭将篮子拎起来,抖了抖,这才离开。
............
上午,九点。
县医院。
今天是大年初二,可以走亲戚了,医院里人也多了起来。
谢昭推着板车,上头放着一个大桶,还有一个菜篮子,板车摇晃,桶里的水也跟着荡漾,里头鱼儿受了惊,噼里啪啦的甩着尾巴。
“哟!鱼呢!真少见!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捉来的!”
一群人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再看那野菜。
这在冬日里,就更少见了。
擦着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过去时,中年女人当下瞪大了眼,眼睛一亮!
“哎哎哎!同志,你这篮子里头,是荠菜和蒲公英嘛?!”
谢昭停下来,将板车放好,笑着点头应了。
“是啊,今天早上刚挖的!您瞧,新鲜着呢!”
谢昭将篮子递了过来。
哟!
水灵灵的荠菜和蒲公英,根粗味儿浓,拿在手里头瞧着喜人极了。
“那你卖不卖?”
中年女人拽着围裙擦了擦手,眼神恋恋不舍的盯着那兜子野菜看。
她家里头是卖馄饨的,主要就是肉馅儿。
但是这过年过节,家家户户都会称点肉,杀点鸡鸭,肉馄饨就没那么好卖了。
可要是来一碗荠菜馄饨。
啧!
清香,解腻,别有风味儿!
谁不想这一口?
只可惜自个儿住在县城里头,供销社和菜市场也没瞧见有人卖,如今一瞧,她是真走不动道!
“您要是要,我自个儿匀一碗出来,剩下的都卖给你!”
谢昭笑着道。
他心里头飞快的在定价。
这年头,青菜价格当然比不上肉,但是也讲究一个时令。

谢昭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们的小手。
掌心柔嫩到不可思议。
“咿呀......”
小奶娃有些犯困,发出呓语,下意识的抓住了谢昭的手指,嘴唇也做出了吮吸的动作。
谢昭一刹那血液直冲脑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孩子太小了,还是早产,肺部可能有点发育好,目前我们医院有进口的促肺针,有点贵,你们家属考虑一下,要不要......”
没等小护士说完,谢昭就用力点了点头。
“用!不管多贵,只要能救孩子,就都用上!我们一定会把钱交上!”
小护士也松了口气,她将小奶娃的胳膊给塞进了棉被里,这才快步离开。
“呼!!”
片刻后,谢昭终于重重的,用力的呼出了胸口一直压着的那口气。
他觉得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奇异的跳动,一股子兴奋又愉悦的感觉,野蛮生长,席卷全身。
她们活下来了!
他,当爸爸了!
............
林暮雨被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站在窗边,盯着窗外的谢昭。
少年身形修长,一件简单的湛青色短袄,黑色的确良长裤,布鞋,被他穿得比挺好看。
谢昭有一副好皮囊。
林暮雨那会儿嫁给他,多一半是因为他这张脸。
只可惜,她年轻,并不知道这背后要付出的代价。
她怎么就没看出,谢昭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呢?
结婚那日,他喝了酒,进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一把压在自己身上,就发生了关系。
第一次的感受并不美妙。
那时候的自己,也有小女儿家的悸动和欢喜的吧。
只是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冷冰冰的床,还有少年嘲讽厌恶的眼神,让她如坠冰窟。
“你满意了?”
他盯着自己,冷笑着,一字一句说着最绝情的话。
“你要嫁给我,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你就一辈子耗死在这里吧!”
谢昭说完,转身就走,当天下午就带着自己搬到了大河滩。
这一年来,她怀孕,期待过,欣喜过,也曾经盼望过。
他当了爹,会不会改变?
会不会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亦或者,会不会对自己有一点点的欢喜?
然而。
时间如刀,一点点,将她全部的希望摧毁,一刀刀,刀刀渗血,要人命。
她已经不会期待了。
再也不会。
......
听见声音,谢昭赶紧转身,迎了过来。
见林暮雨闭着眼,谢昭轻手轻脚推着她进了病房,又挂上了点滴。
挂点滴的时候她终于醒了过来,谢昭先是找了个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用厚棉袄捂着的铝皮饭盒,轻手轻脚打开,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我买回来的红糖鸡蛋,你先吃,等咱妈来了,她再给你下面。”
谢昭轻声解释:“过年外头没开张的铺子,这是从胡同巷子里一个大娘家里头买的,你将就一下。”
林暮雨没动。
她定定的盯着谢昭,忽然开口道:“你怎么还不走?”
谢昭一愣。
“走哪里去?”
他下意识应道。
林暮雨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别开眼,轻声开口。
“不是你说的吗?”
她语气有些自嘲,“你哪里都可以去,除了和我待在一起。”
余下的话林暮雨没有再说。
她怎么会忘记呢?
那日,她满心期待欢喜的跟着他,搬到了大河滩。
她天真以为,谢昭是想要好好和自己过日子,和她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
可那日夜里。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盯着她,眼睛里的厌恶赤裸裸毫不掩饰。
“我哪里去不得,要和你待一起?”
“咱们就一起耗死吧,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一字一句,像利刃,杀人诛心。
那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谢昭是这么厌恶自己。
病房里有一瞬间的死寂。
谢昭顿了顿,脑袋里几个零星片段浮现出来,叫他恨不得现在立刻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
他到底在中二些什么?!
要命!
“咳咳!”
谢昭看向林暮雨,硬着头皮道:“我给你道歉,我以前说话难听,伤害了你,对不起。”
“我年轻不懂事,任性又自私,做了很多错事,我被蒙蔽了眼睛,仗着你们对我好,任意妄为,总觉得有补救的机会,也总觉得一切都来得及,只要我回头,你们都会在,会包容我,等我。”
“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不是这样的。”
他神色认真,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在闪烁,声音又轻又柔,这是他的真心。
“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用行动证明。”
最后一个字落定,林暮雨浑身僵住。
就像是湖面投入巨石,惊起波浪,她怔怔然,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不用回答,我知道让你现在就原谅我是在道德绑架你。”
谢昭很平静,笑了笑,将碗筷再次往前递了递,“我只希望,你别再赶我走就足够了。”
林暮雨的心脏这一刹那漏了一拍。
她终于缓过神来,伸出手,接过了谢昭手里的饭盒和筷子。
还是热乎的。
他一直捂着。
鸡蛋很糯,混着红糖的味道,在这个年代是难得的香甜滋味。
她吃的很快,一共六个鸡蛋,林暮雨吃了三个就停了下来。
“这三个......”
“我吃过了。”
谢昭摆手,笑着对她道:“我买了饭吃的,不饿,你吃吧。”
见林暮雨还有些犹豫,他补充道:“医生说了,你不吃好就没奶,女儿可要挨饿。”
听见孩子,林暮雨的神色这才软了下来。
她没有再坚持,低头,将剩下的三个鸡蛋也吃了,红糖水更是喝得干干净净。
谢昭终于松了口气。
窗边,传来巨大的烟花爆炸声。
孩子们拿着碎鞭炮跑来跑去,笑得纯粹悦耳。
谢昭想。
明天开始,必定是一个崭新的年!
............
初一,早上六点。
门被推开的瞬间,谢昭就醒了。
来人个子不高,背有些微微躬着,穿着蓝色夹袄,身上打了几块补丁,灰白色的裤,脚上一双水红色洗得发白的鞋。
她头发蓬松花白,裹着蓝色的头巾,脸色发黄削瘦,佝偻着,有些忐忑朝着里头瞧了瞧。
灰蒙蒙的天光里,她死死拽着一个蓝布包,眼神不安的朝着里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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