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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全文+番茄

今年脱单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大秦,咸阳。昏暗的牢房中。“开饭了,开饭了。”狱卒一手持棍子,敲打牢门发出低沉的声响。囚犯眼巴巴看向他身后的木桶。木桶有一人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苍蝇在木桶上空飞舞。而桶里面装的是发霉的大豆,大豆只经过简单的水煮。即便如此,囚犯们一个个高举手中破碗,唯恐打不到饭。狱卒像是喂猪似的,你一瓢,我一瓢。而在最深处的牢房,关着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青年面若冠玉,道袍一尘不染,正在闭目养神。从始至终,不受外物干扰。角落里还有个读书人,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读着。牢房里飘荡着朗朗读书声。“林先生,开饭了。”一名狱卒打开牢门,拎着食盒走进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林先生,按照您昨儿的吩咐,我找大厨做的叫花鸡,您瞧瞧合不合胃口。”“嗯,让我看看。”林然睁...

主角:嬴政扶苏   更新:2025-05-27 16: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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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嬴政扶苏的现代都市小说《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今年脱单”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秦,咸阳。昏暗的牢房中。“开饭了,开饭了。”狱卒一手持棍子,敲打牢门发出低沉的声响。囚犯眼巴巴看向他身后的木桶。木桶有一人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苍蝇在木桶上空飞舞。而桶里面装的是发霉的大豆,大豆只经过简单的水煮。即便如此,囚犯们一个个高举手中破碗,唯恐打不到饭。狱卒像是喂猪似的,你一瓢,我一瓢。而在最深处的牢房,关着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青年面若冠玉,道袍一尘不染,正在闭目养神。从始至终,不受外物干扰。角落里还有个读书人,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读着。牢房里飘荡着朗朗读书声。“林先生,开饭了。”一名狱卒打开牢门,拎着食盒走进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林先生,按照您昨儿的吩咐,我找大厨做的叫花鸡,您瞧瞧合不合胃口。”“嗯,让我看看。”林然睁...

《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大秦,咸阳。

昏暗的牢房中。

“开饭了,开饭了。”

狱卒一手持棍子,敲打牢门发出低沉的声响。

囚犯眼巴巴看向他身后的木桶。

木桶有一人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苍蝇在木桶上空飞舞。

而桶里面装的是发霉的大豆,大豆只经过简单的水煮。

即便如此,囚犯们一个个高举手中破碗,唯恐打不到饭。

狱卒像是喂猪似的,你一瓢,我一瓢。

而在最深处的牢房,关着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

青年面若冠玉,道袍一尘不染,正在闭目养神。

从始至终,不受外物干扰。

角落里还有个读书人,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读着。

牢房里飘荡着朗朗读书声。

“林先生,开饭了。”

一名狱卒打开牢门,拎着食盒走进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林先生,按照您昨儿的吩咐,我找大厨做的叫花鸡,您瞧瞧合不合胃口。”

“嗯,让我看看。”

林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看向食盒中的烧鸡。

烧鸡外表裹着一层泥巴,除去泥巴,里面还有荷叶包裹,浓郁的香气透过荷叶进入鼻腔。

“好怀念的味道。”

林然闻到味道食欲大动。

其实,林然是个穿越者,穿越到秦朝。

身为穿越者,林然没有系统,但有一个金手指,只要不是主动作死,被砍头后就能回到现代。

并且能拥有一颗强大的肾,永葆青春,坐拥百亿资产,走上人生巅峰。

林然运气很好,穿越过来后身份是方士,还是秦始皇的方士。

方士主业炼丹制药,求仙问道。

结果药没炼成,方士们还欺骗秦始皇,最后下场就是“坑儒”。

大量方士被坑杀,只有小部分被判处“妖言惑众”,秋后腰斩于市。

林然有幸成为被腰斩的一员。

眼看秋天也不远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喂,书呆子,别念了。”

“快来吃饭,读书救不了大秦。”

林然撕下一根鸡腿咬了一口,指着墙角的读书人喊道。

狱卒一听“书呆子”,吓得脸色一白。

“林先生,公子,您们吃,小的先去忙了,有事您招呼。”

狱卒说完拔腿就跑,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林然对此见怪不怪。

书呆子家里有权有势,能被称为“公子”,至少是诸侯之子,据说因为劝诫秦始皇,被关到牢里反省。

秦朝封侯的有不少人,林然懒得深究书呆子老爹是谁,反正只要陪着他聊天吹牛,就有好吃好喝的。

能在临死前过得舒服点,何乐而不为?

“林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希望您能为我解惑。”

书呆子放下手中竹简,拱手作揖。

“别急,边吃边聊。”

……

与此同时。

咸阳宫。

始皇嬴政正在批阅奏章。

身边堆放着高高的一层竹简,都是已经批过的奏折。

嬴政事必躬亲,每天要批奏折一百二十斤,经常熬夜通宵。

“陛下。”

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嬴政眉头微微一皱,从竹简中抬起头。

“朕有言在前,没有大事,不得打扰朕批阅奏折。”

“赵高,你最好有事。”

面对嬴政平静的目光,赵高只觉得心中一寒,吞了口口水道:

“回禀陛下,小的遵照您的吩咐,监视扶苏公子一举一动,如今已有收获,特来向您汇报。”

嬴政淡淡道:“扶苏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想到扶苏这些天所作所为,赵高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只不过低着头,嬴政没有发现。

赵高收拾好笑意,如实道:

“禀陛下,扶苏公子每日在牢中读书写字,过得倒还惬意。”

“砰~”

嬴政把竹简往案上一拍,发出一声巨响。

“朕坑杀方士,在他眼中成了十恶不赦的暴君。”

“把他和方士一起下狱,是想让他认清方士嘴脸,体验民间疾苦,他倒好,过得比宫里还舒服。”

见嬴政发怒,赵高心里乐开花。

扶苏这次之所以下狱,是因为替欺骗嬴政的方士求情。

言语中冲撞了嬴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嬴政是暴君,表明以暴治国,大秦迟早要灭亡。

别人说自己是暴君,嬴政能一笑了之,被亲生儿子指责,嬴政差点气晕,要罚扶苏去守长城。

好在李斯和蒙恬劝住嬴政,改为把扶苏下狱反省,一天不认清错误,一天就别想出狱。

不过扶苏毕竟是扶苏,长公子身份摆在那里,没人敢怠慢他。

这点让赵高有点失望。

身为胡亥的老师,赵高巴不得扶苏永远不出狱,天天吃苦头。

心里这样想,赵高脸上装出诚惶诚恐:

“陛下息怒,扶苏公子不只是读书写字,时常求教方士治国经验。”

“荒谬!”

嬴政一听方士就来气:“方士除了坑蒙拐骗,还会治国?那李斯、蒙恬等人可以告老还乡了。”

赵高连忙替扶苏开脱:

“陛下有所不知,扶苏公子礼贤下士,称方士为先生,在方士面前持弟子礼,这份好学精神值得肯定。”

赵高不说不要紧,一说嬴政人都要气炸了。

堂堂大秦帝国长公子,日后要继承帝国的人,成了方士的弟子,大秦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嬴政起身从架子上抓起剑,配在腰间,大步走下台阶。

“摆驾昭狱,朕倒要看看,这个方士是如何诓骗扶苏的。”

“陛下三思。”

赵高看热闹不嫌事大。

“陛下兴师动众前去,区区方士定然吓得不敢说话。”

“不如微服私访,既能让方士说实话,又能听到扶苏公子心里话。”

嬴政脚步不停,面不改色走出咸阳宫:

“准奏,待朕回宫换成常服。”

不久,嬴政换上常服,只与赵高一起悄悄出宫,直奔咸阳城昭狱。

赵高兴奋得老脸通红。

有些话赵高没有和嬴政说。

方士林然说的话,大部分都是大逆不道,能诛九族的那种。

要是让嬴政亲耳听到,连带着扶苏都要受牵连。

正当两人走进牢房时,牢房深处传来扶苏的声音:

“林先生,大秦二世而亡是真的吗?”


闻言,林然淡然一笑。

“李斯为什么知道我说的话?”

“又是谁揭穿李斯?逼得李斯不得不用自残方式自保。”

“真相只有一个——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牢房里只有林然、扶苏和狱卒。

扶苏头脑快速转动。

狱卒每次送完饭就走,听不到自己和老师的交流,嫌疑不是很大。

老师自己不可能泄露。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叛徒竟然是我自己!

好的,真相大白……才怪啊。

扶苏紧张地耳朵都红了,抓住林然的衣袖,大声辩解:

“老师,您是知道我的,要是我是叛徒,不可能告诉李斯,应该直接告诉始皇帝。”

林然微微颔首:“也对,你对始皇帝,比对你爹还亲。”

一旁看戏的狱卒嘴角一抽。

这话说的,始皇帝本来就是扶苏公子亲父亲,如假也没的换。

突然,狱卒察觉到一道危险目光,本能地看过去。

正好与扶苏怀疑的目光对上。

狱卒立马撇清嫌疑:

“公子,您是知道我的,我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

“就算我是叛徒,总不会傻到主动和您说这事儿,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你说得也有道理,”扶苏满心遗憾地收回目光,“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

林然打了个哈欠,“有没有奸细不重要,抄袭的事也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扶苏好奇。

林然的回答是——都不重要。

扶苏不由感叹:“老师胸怀宽广,学生佩服。”

言语之中充斥着崇敬之意。

林然微微一笑:“和胸怀没关系。”

“所谓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画猫画虎难画骨,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扶苏皱眉深思,分析林然一番话的含义,眉头越皱越深。

最后实在想不通,问道:“何谓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这个嘛,说来话长……”

“请老师稍等。”

林然正要解答,扶苏突然出声叫停。

在林然诧异的目光中,郑重整理衣冠,重新握住笔,表情严肃,好像做一件十分神圣的事。

林然猜到他的想法,露出一丝苦笑,“你没必要这样。”

“不。”

扶苏断然拒绝。

下一刻。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孔子有弟子三千,老师只有我一个学生,学生自知资质平庸。”

“眼下老师时间不多了,我能做的只有记录您的言行。”

“我一直坚信,只有老师能救大秦,或许有一天,始皇帝能看到,您猜他会不会懊恼?”

此刻,扶苏的眼里仿佛有光。

师生二人相互对视,久久无言。

牢房里安静异常。

“请老师赐教。”

扶苏拱手作揖,眼中透露出无比炙热的求知欲望。

这句话扶苏说过很多遍。

林然耳朵都快听起茧,但今天这句异常的顺耳。

“你想记就记吧。”

林然嘴角微微抽搐,从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高深。

随即开始了解释: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字面意思,学习我的长处才能长久,照搬照抄模仿我,只会害人害己。”

扶苏立马下笔记下来,记完后又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师的意思是,李斯只是照搬照抄您的东西,并未理解精髓,拾人牙慧,终究不能长久。”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学习一个人长处,并加以利用,才是长久之道。”

“说的不错。”林然投来赞许目光。

扶苏打了鸡血似的,奋笔疾书,连忙把自己的话记下来。

思绪忍不住发散开。

孔子和学生问答,学生整理成册,编成了儒家经典《论语》。

自己和老师问答,又该叫什么“语”?

一时间,扶苏纠结起书名。


“是的。”扶苏微微点头。

“大秦很野蛮,做事简单粗暴,内部千疮百孔,随时会暴毙。”

“它很糟糕。”

“却又很美好。”

“大秦刚刚诞生,处于原始状态,有很多地方等待探索。”

“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的时间不多了。”

林然沐浴在月光中,嘴角带着一抹淡笑。

想到不久后就能回家,林然很难不开心。

扶苏怔怔地看着这道背影,从背影中看出一丝孤寂。

在扶苏的印象里,林先生的形象一直是阳光开朗。

喜欢说些奇怪的话,但又能随手拈来治国之策。

扶苏想到父皇说过的话“有能力的人都是孤独的,不被理解的”。

“林先生一直都是孤独的。”

“也许,我能为林先生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扶苏做出一个决定。

只见扶苏突然双膝跪地,双手合拢举过眉毛,沉声道:

“孔夫子有弟子三千,七十二贤,著有《论语》传世。”

“我浑浑噩噩了十几年,只恨未逢名师,与先生相处的这些天,先生毫不保留教导我。”

“若先生不弃,我愿拜先生为老师。”

说完,郑重行弟子之礼。

恍惚间,林然产生错觉。

扶苏穿着头戴紫金冠,胯下赤兔马,啪的一下翻身下马。

二话不说就来一句:

“公若不弃,某愿拜为义父!”

林然从惆怅中惊醒,回过神正好对上扶苏期待的目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收一个徒弟解闷也不错。

“起来吧。”

林然扶起扶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为师能力有限,传道我做不到,解惑勉勉强强。”

扶苏却是摇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老师太谦虚了,在我看来,您的学问贯穿古今,当今无人能及。”

“这几天相处下来,学生学到了很多东西。”

“请老师赐字。”

林然有些诧异:“你是贵族,成年后怎么没字?”

糟糕。

扶苏一激动,差点忘了这茬。

秦朝贵族成年后,一般都会由长辈赐字。

但扶苏是皇族,嬴姓,赵氏,地位太高,一般不会取字。

想到林然的睿智,扶苏担心皇族身份暴露,忙不迭解释:

“家中长辈没文化,家里就我一个人识字,没人没给我取字。”

“吃了没文化的亏啊。”林然眼中带着一丝怜悯,拍拍扶苏肩膀以示安慰。

“俗话说,三代不读书,一窝大笨猪,你家到了你这代,能够读上书也算光宗耀祖了。”

“砰!”

隔壁的审讯室一声巨响。

嬴政拍案而起,“混账,敢说朕没文化!”

“猪,他在说谁是猪!”

“未经朕允许,谁给扶苏胆子拜师,连字都要取了。”

“陛下息怒。”赵高连忙安慰嬴政。

“滚!”

嬴政甩开赵高搀扶的手,在审讯室里来回踱步。

“这个林先生确实有本事,就是口无遮拦,能气死人。”

“本想过阵子放他出来,现在看来要磨磨他的性子。”

听到嬴政的话,赵高差点拍手叫绝。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林然,你自己要作死啊!

“阿嚏——”

“阿嚏——”

牢房里,林然连打两个喷嚏,心道是哪个狗崽种骂他。

“老师,您生病了?”扶苏立马投来关心的目光。

这年头感染风寒是大病,一个喷嚏把人送走的事,每年都在发生。

“没事。”林然揉揉鼻子,“我先给你取个字。”

“你刚说孔子有七十二贤,我印象最深的是子路,陪伴孔子周游列国,尊师重道。”

“对了,你姓什么?”

扶苏咬咬牙:“我姓赵。”

隔壁的嬴政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不就是一个姓嘛,不生气,不生气。


皇宫,咸阳宫。

嬴政面前堆着大量竹简,翻来覆去地看。

竹简记载的正是商鞅变法。

“重农抑商,统一税收。”

“废除旧世卿世禄制,奖励军功,设二十等爵……”

嬴政横竖睡不着,一卷卷看过去,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写的都是“吃人”。

没错,就是吃人!

按照变法的内容,国家确实强了,但吸的是百姓的血。

“哗啦……”

嬴政突然伸手,把面前的竹简扫到地上。

困得打瞌睡的赵高猛的惊醒。

看到一地的竹简,赵高深深作揖,小声道:“陛下息怒。”

嬴政轻轻摇头:“不,朕一点也不生气,反倒非常庆幸。”

“商君之法有错,只要朕还在,大秦就不会乱。”

嬴政言语中充斥着自信。

赵高对此深信不疑,嬴政的威望无人能及,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便是嬴政的写照。

嬴政手指轻轻叩击桌案,发出清脆声响,一下一下,像是敲在赵高心头。

偌大的咸阳宫内安静异常。

突然,嬴政开口问道:

“赵高,你对林先生这个人怎么看?”

听话听音,“先生”的称呼足以说明嬴政的态度。

能让嬴政称一声“先生”,说明嬴政心中敬重这个人,李斯、尉缭这些大秦贵族,都是从“先生”开始的。

赵高眼珠子一转,组织了一下语言:

“陛下,知人知面难知心,奴婢看不出林先生为人。”

“只是林先生今天的做法,让奴婢想到一个人。”

嬴政被勾起兴趣:“想到谁?”

“范雎。”

赵高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分析地头头是道:

“当年范雎拜见昭襄王,故意堵在宫门外,和宦官大声争吵,声称秦国没有王,只有太后和穰侯,因此引起昭襄王注意。”

“林先生另辟蹊径,和扶苏公子谈论商君变法,引起公子注意。”

“嘿嘿,想必林先生是和范雎一样的大才。”

尖细的笑声有些刺耳,嬴政眼中笼罩上一层阴云。

“砰”的一声,嬴政拍案而起。

“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范雎是什么人?有的无非是些小聪明,为人睚眦必报,你是想提醒朕,林先生也是小人?”

“奴婢不敢。”

小心思被戳穿,赵高汗毛都竖了起来,忙不迭请罪:

“奴婢是为陛下着想啊,请陛下三思,不要忘了林然是方士。”

林然方士的身份是死穴,戳到了嬴政的痛处。

嬴政思前想后,赵高和林然没深仇大恨,赵高没必要针对林然。

扫了眼地上的竹简,嬴政叹了口气:

“宣李斯、尉缭入宫。”

“朕就不信了,区区一个方士都能看出的问题,李斯和尉缭一定有应对之策。”

“诺!”赵高连忙领旨,轻手轻脚退出咸阳宫。

李斯和尉缭,是嬴政目前最倚重的两位大臣。

李斯师承荀子,又投身法家,推行郡县制,提出“书同文”,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修直道车同轨。

大秦统一天下后,大部分举措都出自李斯之手,不可谓不强。

尉缭是著名的军事家,被尊称为“尉缭子”,主张“并兼广大,以一其制度”,著有兵书《尉缭子》。

两人一文一武,是嬴政左膀右臂。

“李斯是楚国人,尉缭是魏国人。”

想到两人的籍贯,嬴政脸上露出一丝惆怅。

……

半个时辰后。

赵高去而复返,同行的还有李斯和尉缭。

李斯和尉缭年纪都不小了,连夜进宫累出一身汗。

“臣李斯、尉缭参见陛下。”

“免礼。”

君臣礼仪结束,李斯、尉缭跪坐在台阶下,与嬴政相隔数米。

自从嬴政被荆轲刺杀,嬴政与臣子见面,都会隔着台阶。

一方面能防止刺客。

另一方面,视角居高临下,臣子任何微小举动,都瞒不过嬴政。

李斯微微低着头,瞥到散落一地的竹简,看到几个熟悉的字眼,立马联系出上下文。

“商君变法?”

李斯眉头微蹙,思考这位陛下的用意。

尉缭想个慈祥的老人,笑呵呵眯着眼睛,仿佛没看到竹简。

这时,嬴政打破沉默:“赵高,那给他们看。”

赵高很快收拾好竹简,整齐地放到李斯和尉缭面前。

李斯拿起一卷竹简,开篇“公孙鞅”三字映入眼帘。

商鞅是姬姓,公孙氏,卫国人正式称呼是公孙鞅,或卫鞅,因为封地是商於十五邑,号为“商君”,故称商鞅。

“果然是商君变法。”

李斯对变法内容早就烂熟于心,但有嬴政吩咐,不得不再看一遍。

尉缭仍是笑眯眯的,眯着眼睛逐字逐句查看竹简。

嬴政没有打扰两人,随手从身后抽出一卷竹简,继续批奏折。

咸阳宫内只剩竹简翻动的声音。

这种氛围下,赵高大气都不敢喘。

没过多久。

李斯第一个看完,放下最后一卷竹简,拱手道:“陛下,臣看完了。”

听到声音,嬴政抬起头,先是看向还没结束的尉缭,目光回到李斯身上,语气平淡:

“是否看出问题了?”

李斯反应很快,立时想到陛下让他看竹简的目的,回答:

“商君之法是强国之法,臣才疏学浅,看不出问题。”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也是当今对商鞅变法的主流说法。

“哼!你自己看。”

嬴政冷哼一声,手中奏折一丢,正在砸在李斯面前。

看到奏折内容,李斯瞳孔一缩。

“汉中有上百人作乱,汉中郡守及时镇压,未发生祸事。”

“陇西匪盗猖獗,多以秦人为主,来往商客深受其害。”

陇西和汉中是秦国故土,生活的是正儿八经的老秦人,老秦人作乱,影响远比六国人作乱要大。

李斯低声解释:

“此事臣也有所耳闻,只是一些贱民受到煽动,首恶已经伏诛,剩下的人按照秦律处置即可。”

遵照秦律,犯上作乱当腰斩,夷三族。

判这种案子李斯轻车熟路,本想着大事化小,谁知嬴政闻言暴怒。

“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连秦人都来反朕!”

“朕给他们地种,让他们以军功封爵,驱逐匈奴保他们性命,他们不感谢朕,却来反朕!”

“李斯,告诉朕,他们为何要反!”

“锵”的一声剑吟,嬴政拔剑出鞘,指着李斯大喝。

一股寒意直冲李斯脊髓,上次陛下这么生气,是嫪毐逼宫。

结果嫪毐被车裂,两个孽子被活活摔死,赵姬被软禁,受牵连者数以万计,杀得血流成河。

那这一次,又有多少人要死?


说话间,尉缭看向蒙毅。

“你说我?”

蒙毅手指指着鼻尖,这才想起来他已经是廷尉了。

和蒙这个姓一样,蒙毅有点蒙。

刚想拒绝,一道目光看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嬴政。

在场的三位大臣,只有蒙毅是地地道道的秦人,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让我先想想。”

蒙毅挤出一个苦笑,努力回忆相关的信息。

不多时。

殿内响起蒙毅的声音:

“秦国在穆公以前,也和中原诸侯一样,学习中原礼仪,努力中原化,向礼仪之邦看齐。

“分水岭就在穆公时期,当时西戎使臣拜访秦国。

“穆公问,中国推崇诗书礼乐,还有完整的法度,现在还乱成一锅粥。西戎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法律,治理起来不是更难吗?”

蒙毅顿了一下,尽力回忆西戎使臣的回答,接着讲述。

“西戎使者回答,正是因为你们把礼仪搞得太复杂,讲究太多,反而容易引起内乱。”

“草原民族人民淳朴,能吃苦,对领袖绝对服从,上下团结一心,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

“穆公听后大喜,奉西戎使臣为上宾,学习草原的文化。”

“自此之后,秦国文化和中原各国差别越来越大。”

“想必这就是问题根源。”

一番话说完,殿内陷入沉寂。

“啪啪——”

“精彩!”

嬴政抚掌大笑:“蒙毅分析得很到位,赏钱一万,仆……”

“人”字还没出口,嬴政立马意识到口误,扭头李斯道:

“自今日起,一切赏赐禁止使用仆从、奴隶,李斯,将这条法律编进秦律,后世之君不得更改。”

“遵旨。”李斯躬身领命。

嬴政微微颔首,目光一一扫过台阶下三人,朗声道:

“秦国文化野蛮是事实,因此被六国看轻,改变文化野蛮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时间沉淀。”

“沉淀的第一步,先废除奴隶制,解放奴隶和奴仆,增加大秦实际人口。”

嬴政将林然的话,原封不动说给李斯等三人听。

接着敲敲面前的竹简:“这里是朕的一些心得,你们传阅一下。”

说完,一名宦官上前,捧着一堆竹简送到李斯等人面前。

开篇三个字——奴隶制!

李斯、尉缭、蒙毅一人拿起一卷,认真看起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

直到尉缭腰酸背痛,尉缭郑重合上竹简,语气严肃:

“大秦各地都存在奴隶,粗略估计超过百万人,陛下决定分批赦免是上上之策,老臣无话可说。”

一句有拍马屁嫌疑的话,被尉缭说出来,因为有理有据,让嬴政非常满意。

“蒙毅,你的意见呢?”嬴政看向蒙毅。

蒙毅拱手回应:“臣看的是黑户理论,遍观夏商周三朝,黑户一直是困扰朝廷的难题。”

“黑户理论浅显易懂,臣以前从没想过黑户和奴隶息息相关,这样看来,废除奴隶制势在必行。”

“朕也是这样觉得,”嬴政矜持一笑,“黑户理论来自林先生,朕不敢贪功。”

在臣子面前,嬴政是皇帝,不屑于占据别人的成果。

“又是林先生。”

蒙毅和尉缭隐晦交流眼神,难以掩饰那份好奇。

先是算缗告缗令,又是前所未有的黑户理论,这位林先生未免也太可怕了。

两人很清楚,以他们的能力,根本想不出这样的国策。

“老夫自愧不如。”

“大秦后继有人啊。”

尉缭笑得脸上褶子挤在一起,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蒙毅亦是感到欣慰。

然而,李斯却感到和两人格格不入。

一听到“林先生”三个字,李斯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还是厕所里的那种苍蝇。


大秦二世而亡?

一进门就听到这种言论,嬴政脸色铁青。

赵高察言观色,开口道:

“大胆!敢诅咒大秦,林然妖言惑众,罪该万死。”

说着用眼神示意狱卒。

狱卒正准备冲进去抓人,却见嬴政轻轻摇头:

“都给朕退下。”

“朕倒要听听,朕的大秦为何在他口中会二世而亡。”

几个狱卒偷偷看向赵高。

以他们的身份,哪里知道嬴政的身份。

倒是赵高经常来,狱卒们都认识他。

赵高急得直冒汗,这时候看我干嘛!

“都聋了吗,陛下让你们退下,还愣着干嘛,滚。”

嬴政眼睛微微眯起:“赵高,你的话好像比朕管用。”

赵高毫不迟疑跪下解释:

“陛下看错了。”

“这些贱人被陛下震慑,吓得六神无主,急病乱投医,还以为奴婢能救他们呢。”

嬴政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高,只一眼就看得赵高心惊胆战。

“呵~也许是朕看错了。”

“找个干净的牢房,朕要听听这位林先生的高论。”

“高论”二字嬴政咬得很重,清楚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起杀心了。

赵高不敢耽搁,连忙带嬴政进入一间牢房。

和普通牢房不同,这间牢房四面都是岩石墙壁,没有栅栏,只有一个小孔能看到对面。

赵高笑着解释道:“陛下,这间牢房平时用来审讯犯人,隔音效果最好,还能透过小孔听到隔壁动静。”

话音刚落,小孔里传出声音。

“准确的说,大秦不是二世而亡。”

林然翘着二郎腿,手持半根鸡腿,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

扶苏眼前一亮,追问:“那先生为何又说二世而亡?”

“笨!”

“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反正都要死了,林然百无禁忌,该骂就得骂:

“有种东西叫亡国之君,秦三世在位时间太短,大秦名存实亡,所以说二世而亡,而非三世而亡。”

扶苏听后表示不服:“我父……父亲说始皇帝英明神武,大秦蒸蒸日上,能传千世万世……”

隔壁牢房,嬴政老怀大慰。

扶苏表面上冲撞他,背地里还是很尊敬他的嘛。

能被扶苏肯定,秦始皇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脸上还是绷着,冷哼:

“逆子,净说些漂亮话,朕的大秦当然能传万世,何须他多嘴。”

扶苏得到嬴政欢心,赵高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嬴政高兴,赵高只能拍马屁:

“陛下说的是,大秦有陛下在,能传千秋万世……”

话还没说完,小孔又传来林然不屑的笑声。

“狗屁万世。”

“夏启建立夏朝,持续四百七十一年,商汤建商朝,被周武王所灭,国祚五百一十年。”

“周朝你应该清楚,存在多少年?”

林然撇撇嘴,把话题抛给扶苏。

扶苏饱读诗书,当然知道周朝存在多少年,张口就来:

“周延续至今,被始皇帝一统,大约有七百九十年。”

“看来你的书没白读。”

林然微微颔首:“准确的说周朝有七百九十一年,但有五百年是春秋战国乱世,周朝名存实亡。”

“何谓春秋?何谓战国?”

扶苏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忍不住询问。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哪来这么多问题,春秋说法出自孔子《春秋》一书,战国则是从三家分晋开始,战乱频繁,故称战国。”

战国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来源于西汉的《战国策》。

不过现在没有西汉,也没有《战国策》,林然只能换种方法解释。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划分很贴切,学生受教了。”

“你懂了?”

“我看你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林然丢掉鸡骨头,喝下一口米酒,酒壮怂人胆。

“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史车轮滚滚而来。”

“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或许是这样,但不全对,是历史选择了始皇帝。”

“大秦奋六世余烈,没有始皇帝,也有下一个皇帝,迟早能统一。”

“我不是否认始皇帝的功绩,没始皇帝,统一会来得更晚。”

“再者,再兴盛的王朝,终究有分裂的一天,周朝的今天,就是大秦的明天,只不过大秦死得更快,最多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隔壁牢房针落可闻。

嬴政出离愤怒了。

什么叫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什么叫大秦死得更快,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无稽之谈!”

“朕自继位以来,扫平六国,号令天下,天下莫敢不从。”

“一个招摇撞骗的方士,也配谈论大秦,朕早该杀死他。”

嬴政眼神凶光闪烁,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气氛一时间降到冰点。

赵高心有戚戚,壮着胆子道:

“陛下,林然满口胡言,和他待在一起,迟早要被妖言蛊惑,请陛下放扶苏公子出来。”

赵高真是为扶苏着想?

才怪!

赵高巴不得扶苏被洗脑,要是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更好了。

现在为扶苏求情,实际上是在给嬴政上眼药。

“闭嘴!”

嬴政瞪了赵高一眼:“你在教朕做事?”

赵高立刻赔罪:“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

嬴政继续倾听小孔对面的动静,一边感叹: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有点道理。”

“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见识,怪不得能把扶苏哄得团团转。”

上一秒还暴跳如雷,下一秒又称赞林然。

这就是嬴政,任何事情都分得很清楚,绝不混为一谈。

赵高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

您是皇帝,您说得都对。

此时,另一边的扶苏人都麻了。

听完林然的讲述,愈发觉得大秦要完是怎么回事?

内心一番挣扎后,扶苏决定和林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林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有大秦难以长存的感觉。”

“父……父亲说过,始皇帝残暴无情,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大秦看似强盛,实则民不聊生。”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大秦真的二世而亡,那弊端在哪?还是说始皇帝真是暴君?”

林然差点把酒喷出来。

这位仁兄老爹是谁啊,李斯还是蒙恬?敢这么说嬴政,九族不想要了。

“始皇帝是不是暴君。”

林然清了清嗓子,又道:

“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看待。”


“请先生教我。”

扶苏连忙打起精神,给林然倒满一杯酒。

“酒真难喝。”

林然咂了口酒,忍不住吐槽。

秦朝的酒更像米酒,表面飘着一层青色的沫。

这不是有毒,而是谷物酿造的证明。

吐槽完酒,林然继续道:

“站在六国百姓角度,始皇帝毫无疑问是暴君,别的不说,征召徭役修长城,建直道,因此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据不完全统计,战国死亡的士兵超过两百万,半数死在白起手里。”

“大秦统一六国后,死得百姓更多。”

“乱世人命贱如狗,统一后还贱的话,百姓非得戳你脊梁骨。”

这话说到扶苏心坎里。

扶苏深以为然:“我劝过父……父亲上书,请求始皇能轻徭薄赋,以儒学治天下,施行仁政。”

本以为这话会得到林然赞同,谁知林然脸色古怪。

“你这里有病,得治。”

林然指了指脑袋,意思再明显不过。

扶苏倔脾气上来,不服气道:

“我哪里说的不对?请先生指教。”

“你是秦人吧?”林然问道。

“不错,我是秦人。”

扶苏高高抬起头,对秦人这个身份十分骄傲。

“那你病得不轻。”

林然呵呵一笑:“六国人能说始皇帝不对,老秦人没资格。”

“你身为秦国贵族,享受军功爵制度红利,这叫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脸都不要了。”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角度,站在老秦人角度,始皇帝绝对是明君。”

扶苏脸腾的一下红了。

他是长公子,除始皇帝外,大秦最大的贵族。

按照林然的说法,那他是最不要脸的那个。

隔壁的嬴政大呼痛快。

世人都说他是暴君,但只有站在高处,才能体会守江山不易。

“赵高,你如何看待朕?”

嬴政突然看向赵高。

看到嬴政抑制不住的微笑,赵高心里一阵腻歪。

果然,方士最擅长拍马屁!

要是再让林然说下去,说不定真能让嬴政改变主意,放过他和扶苏。

面对嬴政的提问,赵高很快回答:

“陛下当然是明君,在奴婢心里,三皇五帝都不及陛下。”

“哼,拍马屁。”

嬴政一脸嫌弃。

同样是说好话,还是林然的话有水平,听着就舒坦。

不过很快,嬴政舒坦不起来了。

林然突然语气一转:“只是站在历史角度,始皇帝是暴君。”

“真的?”

明明“暴君”不是好评价,扶苏听到后却是大喜。

好像巴不得嬴政是暴君似的。

“请先生细说。”

扶苏迫不及待追问,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

林然嘴角一抽,心道嬴政肯定和这个书呆子有仇。

“先考考你,什么是暴君?”

扶苏不假思索回复:“倒行逆施,残酷野蛮地行使权力,不顾百姓死活。”

林然微微点头:“对,但不全对。”

“暴君和昏君的本质区别,在于暴君在世时,没人敢反抗,昏君则不同,在位时便叛乱四起。”

“始皇帝是标准的暴君,以暴力维护统治,天下谁敢不从?”

“暴政只是秦二世而亡原因之一,不是根源问题。”

闻言,扶苏眉头拧成川字。

这样一来,“暴君”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扶苏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北筑长城,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

寂静的牢房中,林然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声音抑扬顿挫。

半篇《过秦论》省去嬴政死后的部分,被林然念了出来。

当说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时,扶苏眼中迸发光彩。

“先生好文采!”

扶苏先是称赞一番,忙不迭问:“先生也认为该实行仁政?”

扶苏深受儒家文化影响,一直劝诫嬴政实行仁政。

如今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幼稚。”

林然直接反驳:“这不是我的想法,是儒家的想法。”

“仁政也要挑时候,你不会把始皇帝当傻子吧?”

“如果秦国真适合仁政,不用你说,始皇帝第一个推行,可惜没有如果,大秦实行仁政死得更快。”

扶苏失声喊道:“不可能,只有仁政才能救大秦!”

一直以来,儒家的人都告诉他,儒家最适合治国。

而他也是这样想的,并且为之努力,突然有人告诉他,儒家仁政那套会加速大秦灭亡。

论谁都会觉得信仰崩塌。

这句话被嬴政听到。

嬴政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朕若实行仁政,六国余孽很快会死灰复燃,只有酷烈手段,才能镇压不服的声音。”

“可笑,扶苏身为朕的长子,连这点都不知道,还不如一个方士。”

赵高心思玲珑,立马顺杆爬:

“扶苏公子还年轻,只要待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迟早会领会陛下的良苦用心。”

“还小?”

嬴政脸上露出怒意:“朕像他这么大已经亲政,斩嫪毐,驱逐吕不韦,年纪小不是借口,蠢才是罪过。”

赵高脸上满是讨好笑容:

“千百年才能出一位始皇帝,陛下对扶苏公子太严格了。”

谁知,马屁又拍到马腿上。

嬴政冷冷地扫了赵高一眼:

“朕是暴君的话,你一定是暴君身边说谗言的小人。”

赵高只能陪笑,心里问候林然家人。

竟然说陛下是暴君,会说你就多说点,我好找个理由把你掐死。

似乎是赵高的愿望生效,林然几杯酒下肚,放得更开了。

“抛开暴君不谈,始皇帝功过自有后人来评价。”

“今天和你聊聊大秦问题在哪。”

“何谓仁政?”

扶苏几乎本能的,说出儒家对仁政的定义:

“名贵君轻,尊贤重法,以仁德治天下,公平、正义、友善、平等,实现天下大同。”

“啧啧~”

林然咂咂嘴:“话说得真漂亮,就拿平等来说,别人在牢里吃猪食,我们有酒有肉,这平等吗?”

一句话把扶苏问住了。

扶苏望着面前香喷喷的叫花鸡,心想这平等吗?

扶苏脸色一白再白,但以他坚韧的心性,绝不会轻易屈服。

“暴政不是根源问题,仁政无法实现,大秦难道真的要亡?”

看到扶苏倔强的模样,林然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

“其实问题根源在商鞅变法。”


林然轻描淡写一句话,让隔壁偷听的嬴政勃然色变。

问题根源在商鞅变法!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哪怕说问题在于暴政,嬴政都觉得林然有点水平。

闹了半天,说是商鞅变法有问题。

“一派胡言!”

赵高嘴上呵斥,心里爽到飞起。

终于抓到林然马脚了!

陛下最讨厌油嘴滑舌,满口胡言的人,何况林然还是方士。

赵高接着道:

“商君变法是强国之法,正因为商君,秦国才能强大起来,六国谁不说强秦强于变法?”

“可笑,林然竟然说商鞅变法有问题,其心可诛!”

“请陛下立刻将林然处斩,斩首太轻了,此等妖人妖言动摇国本,应当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如果这话被林然听到,一定会感谢赵高全家。

可惜,只有嬴政能听到。

嬴政迟疑了一下,轻轻摇头:

“朕自有分寸,无需你多言,等他说完再处置不迟。”

赵高试探着问:“那扶苏……”

话还没说完,嬴政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吓得他赶紧闭嘴。

“朕在位三十余年,见过无数标新立异的人,试图引起朕注意。”

“朕已经习惯被欺骗,欺骗朕无非一死,扶苏是大秦长公子,若不能分辨是非,听信小人谗言,朕来替他分辨。”

嬴政冷冽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蕴含的杀意令赵高胆寒。

嬴政眼中的林然,和标新立异的骗子没两样,刚有的一点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至于林然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好在,扶苏的表现没让他失望。

……

眼中满是血丝的扶苏提出质疑:

“商君变法是强国之法,军功爵制度便是变法的结果。”

“您刚才还说,正因为有军功爵制度,才有老秦人崛起,现在又说商君变法有问题,不是自相矛盾吗?”

林然听到质疑,十分淡定反问:

“我说过老秦人崛起了?老秦人成也商鞅,败也商鞅。”

“你自己算算,当今大秦朝堂,有几个重臣是秦人?”

扶苏掰手指头认真列举:

“上将军蒙恬,上卿蒙毅,通武侯王贲,王贲之子王离……然后是……是……”

扶苏列举不下去了,能称为重臣的秦人就这几个。

“发现问题了吧。”

“丞相李斯是楚国人,国尉尉缭是魏国人,上卿姚贾是魏国人。”

“往前面说,吕不韦是卫国人,张仪是魏国人,商鞅是卫国人。”

“不得不说,魏国和卫国的羊毛都快被秦国薅完了,现在你知道问题在哪吗?”

林然一边解释,一边在扶苏身上抹掉手上的油污。

扶苏顾不上油污,似有所悟:

“我懂了,经过商君变法,大秦虽然得到各国人才,但同样限制了本国的人才发展。”

“秦人想出人头地,要么从军,要么种地,想读书都没途径,不读书哪来的治国之才?”

扶苏越说越心惊,辅佐父皇治理国家的重臣,竟没有一个秦人!

难道秦人不能治国?

“不对。”

扶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论楚人还是魏人,都是大秦治下的百姓,不应该分彼此。”

“除了杠你还会啥?整个一杠精。”

林然打了个哈欠,往干草上一躺。

扶苏眼力见十足,把自己的枕头垫到林然脑袋下。

林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半眯着眼睛轻声道:

“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六国残余的贵族,没人当自己是秦人,有几个人愿意入朝做官?”

“秦人又不能自产治国人才,长此以往,国家谁来治理?”

扶苏脱口而出:“秦人为何不能自产人才,只要……”

看到林然略带嘲笑的目光,扶苏猛的惊醒,惊呼出声:

“秦人好像……好像真的无法自产治国之才。”

“你总算想到了,还不笨。”

林然伸出五根手指:“商鞅有驭民五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设计你的一生,还要让你又忙、又累、又穷,让你放弃思考。”

“资本家看了落泪,犹太人看了下跪。”

扶苏听不懂“资本家”、“犹太人”,其他的都能听懂:

“林先生的意思是,商鞅变法、驭民五术为大秦埋下祸根?”

“可以这么说,”林然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眯着眼睛道:

“商鞅变法核心是军功爵制,限制了秦人未来。”

“《孟子》有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秦人都在劳力,不知劳心,只能被治,不会治人。”

“而驭民五术,不把老百姓当人,殊不知,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众愚蠢,贫穷,国家再强只是空壳,风一吹就倒。”

“拿最近的周朝来说,周武王讨伐纣王,还要喊一句代天罚纣,喊给谁听的?自然是百姓。”

“只有失去了民心,一个国家才会真正走向灭亡。”

“如果有一天,大秦亡了,但天下人还以秦人自居,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不改初心。”

“这才是真正的千世、万世永存。”

扶苏对林然所说的场景,充满了憧憬。

“真有这样的国家吗?”

林然吃饱喝足,开始犯困,用敷衍的口吻回复:“会有的。”

千百年后,后人以汉人自居,汉人骄傲刻入骨血。

汉家脊梁不能断。

但这些都无法和扶苏说。

林然犯困说的话,听在扶苏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怪不得从认识林先生开始,林先生就一心求死。

和林先生相处这些天,扶苏见识到了林先生的能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眼界之大远超李斯和父皇。

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大才,只有看透了大秦,才会以死明志。

如今更是幻想出

扶苏越想越不是滋味,继而对林然的说法深信不疑,眼神越发坚定,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

“既然商君之法对秦国有害,能否再次变法?请先生教我。”

“你可长点心吧,”林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商鞅变法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历史在前进,社会在进步,对现在的大秦而言有害无利。”

“新的变法,迟早也会被历史淘汰。”

“再说了,变法会死人的。”

“懂?”


扶苏还没懂,隔壁的嬴政先懂了。

嬴政听完林然的话,不知不觉手心已经浸满汗水。

这是他从未设想的结果。

商鞅变法、驭民五术,竟然是秦国灭亡的祸根,为大秦强大奠定基础的军功爵制,成了束缚秦人的枷锁。

嬴政看向心腹赵高,一时间有些不确定道:

“赵高,你是秦人吧?”

赵高惊出一身冷汗:“奴婢当然是秦人,嬴姓,赵氏,赵氏族谱上有奴婢的名字呢。”

嬴政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你是中车府令,别说你不认识朝廷诸卿,谁是秦人?”

面对嬴政冷漠的眼神,赵高硬着头皮道:

“奴婢觉得扶苏公子说得对,六国人如今也是秦人,所以李斯、尉缭这些人都是秦人。”

赵高明知嬴政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却只能这样回答。

一旦指出谁不是秦人,传到那人耳中,麻烦就大了。

“是啊,都是秦人。”

嬴政自嘲一笑,“那你觉得商君之法问题在哪?”

又是一个送命题。

赵高真想冲到对面,和林然拼命。

你说得痛快了,苦的是我!

而嬴政问的是“问题在哪”,也就是说,认定商鞅变法有问题。

赵高索性把心一横,顺着嬴政的意思往下说:

“奴婢仔细想来,确实发现一些问题。”

“昭襄王赐武安君自尽,封无可封是原因之一,爵位有尽头,爵位到顶,君臣之间难免相互猜忌。”

“王翦老将军劳苦功高,主动辞官归隐,便是担心步武安君后尘。”

“武安君、王翦是秦人表率,秦人更愿从军,不愿从政。”

“再说驭民五术,底层秦人愈发困苦。”

“长期以往,大秦朝政将被六国人掌控,奴婢想想就后怕。”

说话间,赵高擦擦额头冷汗。

不知是被嬴政吓的,还是被自己说的内容吓的。

这正是嬴政担心的地方。

他在一天,没人敢反,但他不在了呢?

“二世而亡。”

想到林然的评价,嬴政心里堵得慌。

秦国数代国君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

要是二世而亡,嬴政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早知今日,应该把李斯带过来。

以李斯的能力,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赵高见嬴政眉头紧蹙,立马猜到他的心思,开口道:

“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与其找李斯丞相,不如直接问林然,奴婢这就找林然过来。”

“慢着。”

嬴政叫住赵高:“不急,方士都喜欢故弄玄虚,见到朕,恐怕又要卖弄知识,不如不见,看他会说什么。”

赵高眼底闪过一抹寒意:“陛下,林然是大才,连扶苏公子都称他一声先生,何不让他入朝为官?”

话音刚落,嬴政冷哼一声:

“扶苏这是急病乱投医,大秦能人辈出,把一个方士当宝,简直可笑。”

“陛下,您……”

“住口,他们又说话了。”

嬴政打断赵高想说的话,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

隔壁牢房。

林然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相反,扶苏打了鸡血似的,不愿放过他,大义凛然道:

“林先生,我不怕死,若变法能改变大秦,我愿一死。”

“至于吗?”

林然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激动异常的扶苏,有些无奈:

“你急个卵子?大秦亡了和你有个屁关系?安心当你的贵族,哪怕大秦没了,贵族也能活下去。”

扶苏迟疑了一下:“大厦倾覆,焉有完卵?”

“你不会跑?跑不掉就跪舔。”

“百年后,你的家族就成了世家。”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王朝更替,世家换一个统治者舔,每次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路给你指明了,走不走随你。”

扶苏咬牙切齿:“无耻!怎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家族,气节何在?”

林然迷迷糊糊,听到扶苏的话乐了。

“你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枕头是吧。”

“你别忘了,大秦朝堂没几个秦人,傻子才和大秦共存亡,气节能值几个钱?”

“听哥一句劝,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秦朝还能活几年,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有你爹顶着。”

只剩几年了!

扶苏只觉得一盆凉水浇下,满腔热血顷刻冷却,剩下的只有刺骨的寒意。

大秦几年后就要灭亡,身为大秦长公子,他往哪跑?

天塌了,父皇恐怕第一个没的,拿什么顶。

扶苏笑容苦涩:“我父……父亲恐怕顶不住,我更相信林先生。”

“林先生博古通今,一定有办法拯救大秦,事成之后,我一定求父亲帮忙,救林先生出去。”

这话被嬴政听到,抚须的手微微颤抖。

“逆子!”

“难道在他心中,朕连一个方士都不如?岂有此理!”

“姓林的究竟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这头倔驴服服帖帖。”

一旁赵高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老脸通红。

扶苏是倔驴,陛下您成什么了?

不过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赵高立马开口为扶苏开脱:

“扶苏公子不知人心险恶,林然又是方士,最擅长蛊惑人,陛下切勿动怒。”

另一边。

林然嘴角一抽,好不容易能死了,百亿资产唾手可得。

谁救他,他就和谁急!

面对扶苏渴望的小眼神,林然语重心长道:“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流弊。”

“办法倒是有,可惜……算了,目前很难实现。”

“你要是闲的没事,自己慢慢琢磨吧,有事明天再说。”

“别再吵了,我要睡觉。”

说完,林然打了个哈欠,翻过身留给扶苏一个背影。

没过多久,鼾声响起。

牢房里重归寂静。

扶苏望着林然的背影,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不通过变法就能拯救大秦的方法,真的存在吗?”

“林先生说有,那就有!”

“扶苏,相信自己,你可以的,大秦等着你去拯救。”

扶苏喃喃自语,为自己加油打气。

一墙之隔的嬴政,陷入沉默中。

片刻后。

“赵高,摆驾回宫。”

嬴政大袖一挥,径直走出牢房。

赵高连忙跟了上去。


面对嬴政的质问,李斯转动脑筋。

关于百姓为什么会反,牵扯的东西太多了。

首先大秦徭役繁重,动不动就征发徭役,短短数年死伤无数。

其次百姓贫困,日子过不下去,人活不下去,当然有人要反。

但这些都不能明说,一说难免联系到暴政,会刺痛嬴政敏感的神经,说不定那把剑就会砍向自己。

这时,身旁的尉缭突然动了。

像是坐久了腰酸背痛,用竹简轻轻敲打后背。

“原来如此!”

李斯恍然大悟。

当即向嬴政拱手道:“陛下息怒,臣觉得秦人会反,与商君之法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尉缭的小动作瞒不过嬴政眼睛,嬴政目光冷漠:“继续。”

身为集法家大成者,李斯要挑变法内容的毛病,不要太简单。

李斯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商君之法太过严苛,大秦虽以法治国,但秦律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秦。”

“秦律有肉刑、大辟、凿颠、抽胁、镬烹之刑,酷烈程度百姓难以承受,乱世当用重典,治世赏罚分明即可”

“臣认为应该重修秦律。”

尉缭听得直翻白眼。

好一个李斯,好心好意提醒你,你竟然夹带私货。

如果真重修秦律,主持人一定是李斯,又是大功一件。

“唉,可惜啊……”

“聪明反被聪明误。”

尉缭浑浊的老眼扫过手中的一片竹简,摇头轻声叹息。

果不其然,嬴政听后怒气更甚,噌噌几步走下台阶,一剑斩向李斯。

当时那把剑,距离李斯的脖子只有零点零一公分,最终擦着李斯的脸,割掉一缕头发。

闪着寒光的长剑,斩断李斯面前的长案一角。

嬴政提剑冷笑:“堂堂大秦丞相,满脑子都是功利。”

“朕告诉你,秦国祸乱根源便是商君之法,是驭民五术,秦人心里苦啊,所以才会反朕!”

“赵高,把林然的话,说给李斯听。”

咸阳宫再次恢复安静。

赵高尖细的声音不时响起,断断续续复述林然的话。

好在赵高记忆力不错,能把林然的话完整复述出来。

从暴君定义,到《过秦论》,再到商鞅变法的危害,以及驭民五术弊端,其中穿插扶苏的问答。

复述结束,殿内针落可闻。

“你怎么看?”嬴政望着李斯,一字一句道:“朕的好丞相。”

李斯低着头,眼底冷光一闪而过,不慌不忙道:

“陛下,林然其心可诛。”

“林然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知道驭民五术用途吗?”

“大秦需要的是稳定,驭民五术能控制底层百姓,控制思想,历代秦君无不奉为圭臬。”

“说朝堂被六国人把控,更是无稽之谈,大秦以武立国,秦人助陛下掌控军队,六国人无人敢不从。”

“背后议论他人,不义,以方士身份妄谈朝政,不忠,胡言乱语暗箭伤人,不仁。”

“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之人,是祸国殃民的乱党,该杀!”

李斯的反击很快,瞬间组织好语言,把林然打成乱党。

怪不得陛下动了杀心,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自己楚人的身份成了最大的问题。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以李斯的有仇必报性格,绝不会放过始作俑者林然。

面对情绪激动的李斯,嬴政神态自若,又看向一旁的尉缭:

“李斯认为林然该杀,国尉怎么看?朕要听真话。”

尉缭的职位是国尉,古代经常以职位名为姓,尉缭的“尉”便取自国尉。

嬴政要听真话,谁敢拿假话骗他。

尉缭慢悠悠站起身,一揖到底,用沙哑的声音回复:

“臣乃武将,只会讲军事,就拿二十等爵来说吧。”

“斩甲士一级,可获封一级爵位公士,田一顷,宅一处,仆人一个,爵位越高,赏赐越丰厚。”

“据老臣所知,实际发放到公士手中的奖励,只有荒地一顷,荒地需要自己开垦,宅子和仆人要自己买。”

“贵族自然有钱买地,买仆人,穷人靠打胜仗那点赏赐,还是买不起地和仆人。”

“是故,穷人有了爵位,本质上还是穷人。”

“窥一斑可见全豹,二十等军功爵尚且如此,商君之法确有问题,这位林先生分析地很透彻,恭喜陛下获得大才。”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李斯震惊莫名,眉宇间满是难以置信。

同样都不是秦人,尉缭也在林然攻击范围内,不说和自己统一战线,也不至于唱反调吧。

疯了!

肯定是老糊涂了!

李斯目光扫过尉缭满是皱纹的老脸,立马反驳他的观点:

“当初秦国贫困,哪有真金白银赏赐功臣,给予他们爵位以及相应的资格,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姓林的方士只挑坏处讲,误导扶苏公子,毁大秦未来。”

说到这里,李斯顿了一下,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陛下还记得卢生和侯生吗?”

“他们也是方士,以寻找仙药为名,至今下落不明,方士都不能信啊。”

这句话效果拔群,嬴政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手中剑快压不住了。

侯生、卢生骗嬴政能取到仙药,最后没找到仙药逃走。

嬴政大怒,下令抓捕咸阳几百名方士,查找两人下落。

而林然就是几百个方士之一。

扶苏也是因为替方士求情,才会被罚下狱反省。

嬴政

尉缭呵呵一笑,枯瘦的手指轻捻花白的长须,淡然道:

“《孟子》有言,舜发于畎亩之间,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市,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先贤尚且有落魄的时候,然而主上贤明,任贤举能,方能造就盛世。”

“林然一没房,二没地,三没正经工作,可谓流氓。”

“当初丞相也是看仓库的小吏,见仓中硕鼠,才有今天,林然虽是流氓,贤能不下丞相。”

贤能不下丞相?

这是说林然有丞相之资!

尉缭能称为军事家,还能著书成说,识人能力不用多说。

能得到尉缭这样的评价,至今只有林然一个。

见尉缭拿林然和自己比较,李斯脸色铁青,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陛下,国尉之言毫无道理……”

“够了!”

嬴政厉声打断李斯的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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