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如履薄冰》是由作者“石越”创作的火热小说。讲述了:公元1572年,距离明朝灭亡、山河沦丧还有72年。此时东南倭寇横行,西北鞑靼叩关,地方兼并日重,军政疲惫百姓困苦,隆庆皇帝刚刚驾崩。石越却在此时,穿越到了历史上三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身上。好消息是,此时的朱翊钧,还没有登基。没来得及祸害朝政。坏消息是,此时的朱翊钧,还没有登基。司礼监掌印冯保想做皇权代言人。首辅高拱想架空皇帝增强内阁。次辅张居正一心主政推行新法......
主角:石越朱翊钧 更新:2025-01-20 05: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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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石越朱翊钧的现代都市小说《如履薄冰完结版》,由网络作家“石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如履薄冰》是由作者“石越”创作的火热小说。讲述了:公元1572年,距离明朝灭亡、山河沦丧还有72年。此时东南倭寇横行,西北鞑靼叩关,地方兼并日重,军政疲惫百姓困苦,隆庆皇帝刚刚驾崩。石越却在此时,穿越到了历史上三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朱翊钧身上。好消息是,此时的朱翊钧,还没有登基。没来得及祸害朝政。坏消息是,此时的朱翊钧,还没有登基。司礼监掌印冯保想做皇权代言人。首辅高拱想架空皇帝增强内阁。次辅张居正一心主政推行新法......
不过一个早晨。
紫禁城突然之间,给人的感觉似乎更加忙碌了起来。
行色匆匆的内臣。
低头赶路的女官。
昂首巡逻的侍卫。
仿佛不约而同地渲染着紧张的氛围。
陈太后本是居别宫,但自朱翊钧登基之后,便从了礼部所请,与李太后商量着,将慈庆宫腾给了他。
慈庆宫本是东宫,朱翊钧住了六年,自然是轻车熟路。
可当朱翊钧来到慈庆宫的时候,感觉却大不相同。
熟悉的建筑,今日却显得森严。
自然有人替他通禀。
朱翊钧静静候在殿外。
不消一会儿,太监张鲸小步跑了回来。
面上有些畏惧道:“陛下,陈大珰说,娘娘昨夜未休息好,太医用了药,方才睡下。”
朱翊钧站在殿外,一时没有动弹。
这话,与第一次去别宫给陈太后请安时,得到的答复一模一样。
那时候没有察觉,现在看来,当真是一言难尽。
彼时被拒之门外,如今自然不例外。
总不能当了皇帝,就硬闯嫡母的寝宫。
最后,他只能在宫外遥对陈太后,做足了一番礼数,转身离开。
他至今想不明白,陈太后为何会襄助高拱。
为了权势?
朱翊钧摇了摇头,很快就否决了,高拱的急五事疏,主张加强内阁,收拢皇权,隔绝内宫干政。
若是二人都为了权势,那根本不可能达成共识。
退一万步说,就算高拱做了什么让步,但陈太后又没儿子,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等到自己成年清算,不也是一场空?
为了名位?
朱翊钧再度否决了这个猜想。
无论如何,她都是太后,再差也不过是与李太后平起平坐,动不如静,她又凭什么冒风险帮高拱?
不是没可能,只是可能性太低了。
他思来想去,其余什么亲族、恩情之类的,更是不可能。
他几乎想不到合理的可能性。
总不能单纯被高拱哄骗吧?
那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他穿越至今,就因为小看了古人,接连吃了张居正和高拱的亏。
如今再让他抱着小觑之心已然不可能了。
不管陈太后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得料敌从宽了。
朱翊钧缓思着对策。
历史上高拱的新政所急五事疏通过后,不过两日就被罢黜。
说明张居正赶回来之后,很快就有了对策,并且按服了陈太后,让皇帝和两宫,下旨罢免了高拱。
既然没有太大的波折动荡,那么陈太后这边,定然比高拱那处好突破。
他不知道铁三角用了什么手段。
但朱翊钧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果真让陈太后与高拱把持了朝政,局势就难了。
不过。
张居正与内廷勾结,都要通过冯保。
高拱自然也不能越过宦官,作为交通。
所以,陈洪这些人才上蹿下跳这么厉害。
那么……他如今想破局,恐怕真得着落在锦衣卫和东厂身上。
朱翊钧叹了口气。
终究是,心怀利刃,杀心自起。
想到这里,他看向张宏的干儿子,张鲸,开口吩咐道:“给朕说说陈太后的事。”
张鲸应了一声,答道:“万岁爷想听哪方面的?”
朱翊钧摆摆手:“都说说。”
面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要求,张鲸只得从生平说起:“嘉靖三十七年四月,先帝彼时元妃去世。”
“同年八月,世宗下诏为先帝挑选继妃。”
朱翊钧一愣,打断道:“才四个月?不是需要服丧一年?”
原配死了也是要服丧的,不过是时间短一点而已。
张鲸点了点头,解释道:“那时候,世宗亲自下诏夺情,先帝力辞不能。”
“九月初九,便选了陈太后作为继妃。”
世宗下诏,就不奇怪了。
自己儿子死太多了,估计盼着裕王多生点。
不过这样的话,难怪没什么感情。
朱翊钧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张鲸开口道:“隆庆元年,先帝登基后,便给陈太后扶正为皇后,亲族荫爵。”
朱翊钧插话道:“陈太后与亲族关系如何?”
这一点,也很重要。
陈太后不可能不明白如今的举动,亲族少不得一个抄家。
却还是一意孤行,按理来说,有软肋的人,不该这么不顾大局才对。
实在让他费解。
张鲸回忆了一下,开口道:“起初关系甚好,命妇走动也很频繁。”
“不过……”
他顿了顿:“当初陈太后被先帝赶去别宫,御史多有劝诫先帝。”
“陈家也上奏劝了,但被先帝威吓了一番,便又连忙上疏同意,为先帝开脱……”
“从那以后,双方走动便没了,甚至卫戍别宫的陈家人,也被赶走了。”
朱翊钧听罢,暗道棘手。
被打入冷宫,亲族为了富贵就帮着先帝,心中什么感觉可想而知。
这种冷宫出来的嫡母太后,再添个不顾亲族的人设,这不妥妥的宫斗文女主?
他追问道:“陈太后是哪一年被赶去别宫的?”
张鲸想了想:“隆庆三年,先帝以无子多病为由,将陈太后迁出了坤宁宫,赶到了别宫居住。”
朱翊钧皱眉,再度打断了张鲸。
他疑惑道:“无子多病?”
无子是无子,多病是多病。
若是一直不能生育,被先帝厌弃也无可厚非,毕竟时代不一样。
问题是,多病……若是本就多病,是不可能过得了挑选继妃这一关的。
那就是之后才多病?
那这多病与无子放在一起,恐怕不是无由。
张鲸迟疑了一会,将头埋地:“奴婢听干爹说起过,似乎陈太后当年曾有孕,未诞,落下了病根。”
朱翊钧点了点头:“哪一年。”
张鲸回忆了一下,答道:“嘉靖四十一年。”
朱翊钧示意他继续说。
张鲸继续说道:“起初,外朝的给事中魏时亮、御史贺一桂、詹仰庇等人,一再劝谏。”
“让先帝将陈太后迁居回宫。”
听到此处,朱翊钧似乎想起什么。
他问道:“彼时的司礼监掌印,是不是陈太后的家奴,陈洪?”
这些劝谏,恐怕这位掌印,没少出力吧。
张鲸恭谨点头:“万岁爷当真好记性。”
小小拍了下马屁继续道:“陈洪当初也劝过先帝,却差点被先帝罢免,便再不敢进言。”
朱翊钧突然挥退左右。
面色凝重地看向张鲸,沉声问道:“这事,有没有我母后推波助澜。”
张鲸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拘谨道:“万岁爷,奴婢年资尚浅……”
简单介绍一番没问题,但要是涉及到两宫斗争,他可不敢插这个嘴。
但朱翊钧却并不放过这太监。
他一字一顿:“恕你无罪!”
张鲸瑟缩了一下脖颈,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宫里,倒是有这个传闻。”
“那段时间冯保和陈洪,斗得也很厉害……”
“但具体有没有,奴婢是真不知道。”
朱翊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宫斗仇怨?最好别是这种奇葩理由……
万一真如此,那陈太后在张居正高拱这一堆,动辄心怀大政的老狐狸里面,也太过格格不入。
但他实在不太了解女人,只能姑且记下。
……
整个宫廷就是筛子,今晨的事,不多时,就传开了来。
朝臣、内臣们很快便得知发生了什么事。
李太后自然也后知后觉。
朱翊钧到慈宁宫的时候,只看到一地的瓷器碎片,桌倒椅翻。
以及怒火冲天的李太后。
朱翊钧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请安,反而将随侍左右的冯保拉到一旁。
小声说道:“大伴,我娘亲这是?”
冯保心情同样极为糟糕,现在三人可以说是,被高拱挤到了一根绳上。
他仍保持着清醒,恭谨道:“陛下,娘娘是听了礼部上的尊号,有些不悦。”
读作不悦,写作勃然大怒。
朱翊钧皱眉:“礼部的奏疏,到司礼监了?”
冯保点头:“今晨礼部部议完,便由元辅票拟通过了,因为不涉别部,所以也无需廷议。”
“至于现在……已经被通政司送去了慈庆宫。”
冯保说完,就闭嘴了。
两人默默站在门前,一时无语。
二人心中都清楚,这份奏疏,一旦到了慈庆宫,就没有阻拦的可能了。
陈太后一定会批准这道奏疏。
朱翊钧能不能否决呢?
否决总得有理由,是嫌李太后的尊号低了?还是嫌陈太后的尊号高了?
前者的话,只会是通过这道奏疏,而后高拱继续给两位太后加尊号。
如此水涨船高,李太后两字,陈太后就四字,李太后四字,陈太后就六字,永远被压一头。
而若是后者,敢嫌嫡母尊号高?这就是不孝!
这个能大到能废帝的名声,没人敢碰。
那若是明说,要求两宫尊号一致呢?还是那句话,只要陈太后说一句不尊嫡母,是为不孝,问题就太大了。
地位在人之下的时候,什么态度都太过无力。
朱翊钧问道:“元辅致仕的奏疏,也被陈太后驳回了吧?”
两人打配合是肯定了,就看到什么程度了。
冯保摇了摇头:“被陈娘娘留中了。”
朱翊钧一怔。
旋即反应过来。
没有驳回,看来二人也不是多么紧密的合作关系,否则陈太后直接驳回就是,也不必借此拿捏着高拱。
朱翊钧没再说什么,就要进去看李太后。
突然,冯保叫住了他:“陛下!”
朱翊钧回过头。
冯保躬身一拜:“身体要紧,陛下好好劝劝娘娘。”
朱翊钧深深看了冯保一眼。
这老家伙,现在知道怕了,知道求自己支持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朕会好好劝娘亲的。”
“冯大伴不妨去司礼监多看着点事。”
冯保躬身告辞。
朱翊钧也转身推门而入。
“娘亲,孩儿来给您请安。”
李太后一言不发。
朱翊钧默默将地上的椅凳扶正,瓷片踢开。
李太后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关切道:“瓷片划手,让宫人来便好了。”
朱翊钧没有停止动作。
他一边归拢,一边说道:“没让娘亲心情顺遂,动了真怒,是我这做人子的错。”
“让下人收拾,哪能弥补孩儿的罪过。”
这作派,多少让李太后消了些气。
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关我儿的事,是慈庆宫那……”
民间养成的习惯,动真怒了差点,本能口出污言秽语。
见到面前时儿子,忙改口道:“是姐姐太过份了!”
朱翊钧没有接话。
李太后继续道:“我们娘俩,顾念她久居别宫,还特意把慈庆宫腾出来给她。”
“现在好了,非但不领情,还为了求个尊号,勾结高拱,不让他致仕!”
朱翊钧继续静静听着。
李太后似乎有一肚子委屈:“这就罢了!我大不了忍让她!”
“可那高拱是什么人?”
“竟然要废除司礼监,还要限制皇帝的权力!”
“她身为嫡母,难道半点不为你考虑吗!”
“简直是……简直是……”
朱翊钧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
他打断了李太后。
语气很轻,很平淡地问道:“娘亲,陈太后被皇考赶去别宫,您有没有推波助澜?”
李太后抬起头。
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儿子。
她张了张嘴,抬起手指着皇帝:“你……你这是在怀疑为娘先惹的她?”
朱翊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不置可否道:“若是娘亲所说的为了尊号,儿也可以为她上,犯不着勾结高拱。”
“孩儿只是,想不明白,请娘亲解惑。”
李太后颤颤巍巍放下手,眼眶微微湿润。
终于失态道:“好啊好啊,现在出了问题,都往我身上找原因了!”
“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
“世宗八子七折,先帝连连丧女,宪怀太子五岁就死了!”
“我生怕你受了歹人暗害,遭了丁点阴毒。”
“我儿现在倒是长大了,反而懂怪罪起娘了!”
“就因为她跟高拱勾结,让你不安,你就要归责到我!?”
她坐在床头上哭诉连连,似乎将今日的委屈都尽数怪罪到自家儿子头上。
眼见儿子没有动作,反而心下更是难过。
门外值守的蒋克谦、张鲸更是离得远远的,不敢多听分毫。
“好了!”
毫无征兆的一声低呵,在房间内响起。
李太后愕然看向他。
从未意想到自己儿子会对自己这个态度。
她浑身颤抖起来,情绪显然已经控制不住。
朱翊钧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在李太后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走近。
因为年纪的缘故,哪怕李太后坐在床头,也与朱翊钧差不多高。
他伸出双手。
捧着李太后的两边脸颊,伸出拇指轻轻擦掉泪痕。
额头贴近,触着李太后的额头。
声音近乎颤抖着开口道:“娘亲。”
“孩儿都记得呢。”
“孩儿怎么会忘了,娘亲是如何护住的孩儿。”
“一夜安寝,娘亲要探视四五次。”
“但有哭声,娘亲便呵斥冯保、张宏等人,将儿子脱光,检查个底朝天。”
“到嘴里的吃食,娘亲甚至先替孩儿尝过一遍。”
“这些事,孩儿哪里能忘?”
“娘亲以抚育为慈,儿亦以奉母为孝。”
“方一登基,便有心恩荫国丈。”
“日日勤学,只盼不让娘亲失望。”
“恳恳视朝,只盼早日为娘亲遮风挡雨。”
“如今……如今……”
“高拱逼我,嫡母迫我,朝臣孩视于我,孤苦无依,除了娘亲,还有何人!?”
“娘亲为外朝所忌,受内臣所欺,遭正宫所辱,零丁无靠,除了儿臣,还有何人!?”
“你我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哪里容得半点猜忌?”
李太后面对皇帝突然作色,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朱翊钧在她的注视之下,一字一顿道:“娘亲养育我十载,孩儿都记得。”
“如今,孩儿继位登极,娘亲以后,还请放心由我奉养。”
“话,且诚心与孩儿说;事,也放手交给孩儿做!”
“相信朕!”
说罢,朱翊钧退后下拜。
不被注视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决意。
外廷也就罢了,如今宫里锦衣卫和东厂都再无掣肘。
是真当他不敢下黑手吗?
隆庆六年,六月初三,清晨。
……
天不见亮,高仪就从家中出发,往皇城而去。
在路边买了两个葱油饼,边走边啃了起来。
倒不是来不及在家中做早食,只是今日实在没心思胃口。
昨日宫里来人,莫名其妙送了好些日用之物,贴补了几两碎银,让他一头雾水。
一问才知道,是皇太子跟李贵妃求的恩典。
太监原话是:“太子德音有言,先生使我受益良多,本宫岂忍见先生窘迫。贵妃遂从。”
一时让他措手不及,呆立当场。
高仪跟高拱、张居正不同,他是个传统的读书人,或者说,保留了部分古板士大夫的气质。
他的摆烂只是对现状不满,不代表他不认可传统礼制。
相反,正因为如今的世道,无法满足他对传统礼制的向往,才会使得他变成一个得过且过的老好人。
所谓君视臣民如草芥,臣民视君如寇仇。
一如太祖视士大夫如草芥,老朱家皇帝对文臣的态度,让高仪也对老朱家的皇帝失去了信任。
更别提他侍奉过的世宗自私无度,动辄归罪于下;先帝纵情声色,懒顾朝政。
如何能得到他的认可?
但皇太子……他竟然会着眼于他的家境,竟然当真以弟子事之,以君父待之!
这份师生之礼,这份君父之意,恍惚间,激起了高仪消匿已久的舐犊之情,忠君之心。
士大夫当知,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啊!
可是,他又有所犹疑。
这是否是李贵妃借着皇太子的名义?
或者受了什么人指点?
甚至退一步说,就算皇太子有这心,又会不会是别有所求,以权术之心待他呢?
可高仪心中还是忍不住隐隐有着期待。
托孤辅政,君父师生,如此一段佳话,哪有士大夫不向往的,诸葛武侯的例子在前,谁不心动?
胡思乱想,心情复杂,搅得高仪几乎彻夜未眠。
今日是初三,逢三、六、九,是太子视朝的日子,不必日讲,这让高仪有些失落,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失落不言而喻,松一口气则是因为,他如今当真不知道用什么心态面对皇太子。
昨日他才受人之托,擅改了日讲,此时心中着实不安。
高仪思绪不断,有些出神地在街道上行走着。
各部衙门都是有点卯的,虽然比早朝略晚些,却也差不离。
陆陆续续穿着不同颜色官服的朝官,往皇城汇集。
高仪作为阁臣,有头有脸,路上遇人,自然少不了一番招呼应酬。
“阁老。”
“高阁老。”
“阁老。”
一路上不断有人给他拱手行礼,脸都快笑僵了,也让他止住了思绪。
“阁老,何不上轿同行?”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仪回过头,只见一辆六抬大轿,里面一老一少,掀开轿帘,向他招呼道。
他看清脸,才想起好像是成国公府上的朱希孝,跟玉田伯家的蒋克谦。
哦……勋贵啊,那没事了。
高仪总算不用回笑脸了,仿佛看到空气一般,转过头去。
心中无奈,当他高仪是什么人,连勋贵也来套近乎,真以为是个勋贵都能做朱希忠呢?
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顾自往一旁走开了。
行至皇城的时候,高仪又被人叫住。
“子象,怎么气色不太好?”
高仪偏过脸,是张居正,跟礼部尚书吕调阳,联袂并行。
吕调阳跟着拱手:“阁老。”
高仪不敢托大,连忙回礼:“吕尚书,左揆。”
张居正是次辅,高仪当面向来称左揆,也就是左相的意思,以示尊敬。
回礼完,他才苦笑道:“年纪大了,昨日宫里送来鲜笋,贪图口腹之欲全吃了,吃了之后胀得难受,睡晚了些。”
吕调阳被他逗乐,捋着胡须笑道:“阁老有这胃口才是好事,不像我,牙齿松脱,想吃都吃不了。”
高仪作为谦逊随和,跟朝官关系都不差。
张居正也开口道:“子象,正好,我跟和卿在聊皇太子登极仪注的事,来参祥一下。”
和卿是吕调阳的表字。
而登极仪注,就是登基时,用的礼仪,祭文,各个事项的人选等等。
三人顺势同行,张居正高仪在前,吕调阳自觉落后半步。
高仪开口问道:“第三次劝进定在何时?”
张居正答道:“昨日两宫才把奏疏批下来,定在初六再度劝进,皇太子接受后,于初十登极。”
高仪沉吟了一下,说道:“国朝不宁,合当灵前继位。”
天家孝期常常以日代月,或者以月代年。
朱翊钧的孝期是二十七日,先帝驾崩之日到初十,不过十几天,自然是灵前继位。
吕调阳作为礼部尚书,这是担子最重的时候,不由感慨道:“丧礼跟登极仪倒不是难事,就是户部那边预算压得紧,也亏了两宫通情达理。”
高仪点了点头,这也是内阁当朝的好处了,妇道人家总拗不过文臣的集体决议。
要知道,先帝在时,可是总往吏部要钱,往自己小金库里塞。
他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山陵之事定了吗?”
就是选风水宝地建陵墓了。
张居正摇了摇头:“这事是元辅跟工部商讨的,总得先寻龙点脉视山陵,应该还在挑人。”
吕调阳接过话茬:“如今没定的,也就山陵之事,以及祗告祭文了。”
“高阁老专人专事,这祭文不妨由您来撰写?”
殿阁大学士,本就有撰写祭文的分内工作,几乎人均写得一手好青词,更况且,高仪入阁前就是礼部尚书,正适合。
高仪自无不可:“别嫌我学问差就行了。”
吕调阳恭维道:“就怕阁老佶屈聱牙,让皇太子背得叫苦。”
听了这话,张居正跟高仪不约而同失笑。
吕调阳不明所以,附和地也笑了两声。
“我先去公房准备廷议的奏疏,咱们早朝再议。”
高仪告罪一声,便先行一步。
张居正跟吕调阳拱手回礼,放慢了脚步。
等高仪离去后,吕调阳才缓缓开口道:“高阁老最近,似乎颇得皇太子孺慕啊。”
宫里赏赐鲜笋,大家都有份。
可高仪偏偏额外还有赏,这事当然瞒不过朝臣,其中含义,不得不让人吃味了。
张居正摇了摇头,无奈道:“欺负老实人罢了。”
吕调阳疑惑看向他。
张居正没有纠缠于此,反而问起别的事:“元辅私下有联络你吗?”
吕调阳摇了摇头:“都没找过你,怎么会找我呢?”
张居正是楚党魁首,但这楚党,却不是以地域划分,五湖四海都有,只因为张居正湖广人,才冠了这个名头,地域性质不像往后那么明显。
就像吕调阳,虽是浙江人,也被划进楚党。
与其说是楚党,不如说是新党。
至于为何没有团结在高拱身边?张居正这不是唯高拱马首是瞻嘛。
对高拱来说,他着眼更高,什么清流,楚党,晋党,浙党都一样,无论是杨博还是张居正,听用便可。
张居正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元辅致仕前,得借着他的势,让六部九卿认下考成法的大略,咱们之后才好做事。”
考成法,就是后世俗称的官员绩效考核,也是新法的根基。
这等对文官体系动刀子的事,向来阻力重重。
若是不能再高拱致仕前敲定,等之后他做了首辅来收拾局面协调各方,就要多耗费不少时间。
留给他施行新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吕调阳好奇道:“你准备怎么做?”
张居正摆了摆手:“不知道。”
“走吧,去早朝了。”
……
今日常朝,朱翊钧很沉默。
不仅没有干涉廷议,甚至没向身边的冯保开口问东问西,弄得冯保频频偷瞄。
当然,这不是他故作深沉,他是真给累的!
抄佛经道札之类的活,比他想象中还要折磨。
昨天回东宫写了两个时辰,直到现在手臂都还有些酸麻,整个人更是疲惫不已,不得不养精蓄锐,少思少言。
就是这张居正真是缺德啊,这样欺负小孩,可别给他逮到机会。
朱翊钧养神的功夫,透过屏幕看了眼高仪。
可惜这些老油条,养气功夫一等一,丝毫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道昨日示好,对其有没有所触动。
看来还得加大力度。
廷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诸如各省春税情况,廷推布政使,勋贵刑案廷鞠等等。
这是朱翊钧第一次见到廷推和廷鞠。
所谓廷推,就是有高级官员出缺,由廷臣,也就是九卿、佥都御史、祭酒等官,公推二人或三人,报请两宫圈用。
而廷鞠,就是有重大狱案,譬如涉及勋贵,必须经由廷臣决议。
至于怎么推,怎么议——竟然是投人头票?
朱翊钧倒是看了个稀奇,还真挺有班子开会的感觉,既视感很强啊。
当然,公推前各方都有了默契,也是如出一辙。
他目不转睛地看耍,只觉得津津有味。
各事议完,他本以为要散朝了,却见冯保往外走了两步:“诸位,咱家这里还有一事。”
他看居高临下向高拱:“这春税,按例应该入内帑十万两,先帝在时就是如此,昨日咱家也跟贵妃娘娘请了令旨,着廷臣商议,怎么今日廷议元辅给略过了?”
太仓库是户部的金库,而内帑就是内廷小金库,其余的像太仆寺、光禄寺,乃至各个省府,也都有自己的府库。
衙门大大小小,饭还是分锅吃的。
高拱自然知道这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我略知一二,正要跟冯大珰说呢。”
“昨日贵妃娘娘前脚令旨刚下,后脚就被六科给事中以‘乱命也,不奉诏’给封驳了,本阁甚至不知令旨内容。”
六科给事中,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相当于纪律检查委员会。
同样,又有封驳诏书的权力,这是礼制的一部分,光明正大。
高拱老神在在,事不关己。
冯保气急败坏,指着高拱道:“高拱!你……胆大包天!”
高拱冷声道:“冯公公,慎言。”
眼见纠仪官蠢蠢欲动,冯保胸膛剧烈起伏,拂袖而退:“我会如实禀报!”
朱翊钧旁观了全程,皱眉不已。
这高拱,得罪冯保就算了,竟然真敢直接让人封驳李贵妃的令旨,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纵然只是贵妃令旨,理论上来说,确实可以不奉诏。
但李氏没几天就要变太后了,到时候就不是贵妃令旨,而是太后懿旨了。
高拱不经商量,直接单方面封驳回去,可谓完全不留情面。
难道他不怕李氏之后对他清算吗?
别看如今高拱权势熏天,可一旦双方撕破脸,李氏直接掀桌子下场,那高拱除了致仕,也别无二选,这可不是宋朝。
他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到底是有什么依仗?
青史昭昭,却也不能全知,朱翊钧只知道高拱最后是被李氏驱逐了。
但具体如何交手,就不得而知了。
高拱到底是单纯的愣头青,还是有什么后手?
……
回东宫的路上,朱翊钧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连张宏来迎他,都没注意。
张宏跟在他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回过神来。
“张大伴来了,怎么不唤我一声。”
张宏低眉顺眼:“主子在想事情,奴婢不敢打扰。”
朱翊钧笑了笑,对他态度很满意:“说吧,什么事?”
张宏顿了顿,吩咐宫女太监跟远点。
这才在朱翊钧身边轻声说道:“方才有个东宫值守的锦衣卫私下找到我,说是蒋克谦求见您,不知是否要通禀?”
朱翊钧一愣。
疑惑问道:“蒋克谦?我不听曲啊,求见我作甚?”
他听过这人,后世都有流传的音乐家嘛,找他干嘛?
冯保又要搞玩物丧志那一套?
张宏噎了一下,皇太子知道蒋克谦在编撰琴谱,却不知道人家什么身份,真是奇哉怪也。
莫非……在他张宏之外,还有人向这位皇太子效忠输诚?
这样一想,张宏反而觉得合理了起来,毕竟这位皇太子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必然不会手上一点势力也无。
张宏心中更是慑服。
他不敢继续深想,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主子,蒋克谦是玉田伯府上的嫡传,祖父蒋轮方是世宗皇太后的弟弟,父亲袭爵后作奸犯科,如今降袭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一职。”
“就在朱希孝手下任职。”
一听锦衣卫和朱希孝手下,朱翊钧立马恍然大悟。
这就是朱希忠的回信了,挑了个破落勋贵来打先锋。
不过这货,他印象里是搞音乐的,还以为是冯保派来给他玩乐,消磨心智的,闹了个乌龙。
感情是宗室出身,难怪有钱有闲搞音乐。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让他直接见我,不必通禀了。”
所谓是否通禀,就是私下见面,还是光明正大的意思。
既然正好负责侍卫东宫,见面方便,那也不必见光了。
毕竟,好多事都需要暗中为之,给人看在眼里,戳到敏感点就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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