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饿到皮包骨头的斑斓大虎,锋利的獠牙和利爪将干枯的树皮抓咬出深深地伤痕。震天的咆哮在肆虐的寒风里像冲出灵界的索命恶鬼,叫嚣着就要把脆弱的树木连根推倒。
那一刻,兰茵突然不知为何酸了眼眶。
小小的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足以将他稚嫩皮肤划破的树干,裸露在外的手臂冻得青白,唯独那张漂亮到远非世间常人的小脸带着不顾一切的毅然和冷漠。
他为什么不会害怕呢?
夜里呼啸的北风将大雪卷满整个天地,林间枯枝不少被压塌在地面。望着那小小一团的身躯,兰茵第一个疑问就是这样简单和纯粹。
她没有去想他到底是谁,从何而来又要去哪,只是就这么看着,疑惑起来:他为什么不会害怕呢?
心底突然涌来一阵酸涩,难道……他经历过比这些更令人害怕的情景吗?
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夜,自己在昆仑墟的谷底仰面低头都看不见任何光线,回不去的世界像活生生将她抛弃一般,夺去了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和身体。
曾几何时,在无垠的黑暗与寒冷中飘来荡去的她,也多么渴望有一个人一道光能撕破这将她牢牢困住的无边暗狱,给她一双手,跟她说一句“别怕”,然后拉住她,将她从那不知何时才能逃脱的寒冷深谷中救出。终于某一日,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暖意融融的曙光落在她苍白颤抖的脸上,某个低沉遥远的声音给了她渴望已久的指引。
“撑下去……别怕……你一定可以……”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听不清他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最终会将自己带向何方。她就那么随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直走,一直走,越过嶙峋的乱石,越过刺骨的冰雪,越过锋利的山岩,停在了巡夜宫的宫门之前。
现在,北风卷折一切的狂风里,也有一个一如从前的她一样,祈求着能有人拉他一把继续努力活下去的小小影子。
该如何再拒绝他呢?兰茵深深的闭上双眼。
跨过风雪寒霜的她这一次毫不犹豫地踏雪而去,枯木断裂的瞬间,她用残留体温的披风将紧紧闭眼等待死亡的孩子裹入其中,饿极的老虎在后面愤怒的追赶咆哮,女子突然在苍茫的惨白夜色里低低笑起来。
“哈哈哈哈……”她的笑声那样明媚又那样苦涩,她带着他飞跃山脊,飞跃枯林,最后稳稳落在一条无人问津的兽径之上。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她说,“我说让你在虎跑岭待一晚是吓唬你的!你这么好骗,以后怎么做我徒弟?”
“嘎吱嘎吱”地踩着雪,被她牢牢牵着手的孩子从披风中露出脑袋,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望向遥远夜色的脸。
指间的力道被抓的更重,女子垂下头看向那张紧紧皱着眉一言不发的精致小脸,怔愣一下,然后敛起笑意,轻轻开口:“是怕黑吗?”
月色被浓重的积云牢牢遮蔽,林间影影幢幢,造型古怪的枝丫像穿梭其中的鬼魅,兰茵想,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用空着的右手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凌空捏起一个诀,永远不会在冬日里出现的萤火星星点点的飞舞起来,萦绕成一条线,一尾“鱼”,一只“蝴蝶”,翩然游曳,钻过她的披风,穿过他微微抬起的手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