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钟援朝何秀灵的其他类型小说《黄金年代1988钟援朝何秀灵全局》,由网络作家“猪的理想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学生很聪明,但是又不够聪明。聪明的是,他没有张口就说“是的,等了一上午!”不够聪明的是,他的目光飘啊飘的,就飘到了陈富荣的脸上。这个表情大概就是在问陈富荣,“校长,我该怎么回答?”这一刻,陈富荣的心情十分复杂,他很想对他的学生说,“照实说就行了。”但在不了解这位工作组的带队同志的真实性格之前,万一他是一个正直且嫉恶如仇的人物,如果真的照实说,这不等于是当着,外人的面,打钱志斌和何贵的脸?这样一来的话,陈富荣也就直接将钱志斌跟何贵得罪的死死的,陈富荣以后就不要在学校里面混了。谢坤摸了摸小学生的脑袋,“没关系,你照实说就行了!”何贵这个时候魂都快掉了,不过好在他的脑子转的比较快,刚才看到副市长直接绕开了厂长的手,证明他对这个欢迎仪式有...
《黄金年代1988钟援朝何秀灵全局》精彩片段
小学生很聪明,但是又不够聪明。
聪明的是,他没有张口就说“是的,等了一上午!”
不够聪明的是,他的目光飘啊飘的,就飘到了陈富荣的脸上。
这个表情大概就是在问陈富荣,“校长,我该怎么回答?”
这一刻,陈富荣的心情十分复杂,他很想对他的学生说,“照实说就行了。”
但在不了解这位工作组的带队同志的真实性格之前,万一他是一个正直且嫉恶如仇的人物,如果真的照实说,这不等于是当着,外人的面,打钱志斌和何贵的脸?
这样一来的话,陈富荣也就直接将钱志斌跟何贵得罪的死死的,陈富荣以后就不要在学校里面混了。
谢坤摸了摸小学生的脑袋,“没关系,你照实说就行了!”
何贵这个时候魂都快掉了,不过好在他的脑子转的比较快,刚才看到副市长直接绕开了厂长的手,证明他对这个欢迎仪式有意见,不管是真的有意见,或者又只是装模作样,何贵都不能把这个责任担在身上,,风险太高了。
于是何贵顺手摸着孩子的脑袋说道:“你就大大方方的告诉市长伯伯,学校为了搞这个欢迎仪式,已经训练了很长时间。”
何贵马上朝谢坤笑了笑,“这些孩子知道您今天要过来,兴奋得整夜都没睡好呢!”
如果换到这个地方就结束的话,那么责任都还没有明确的划分,何贵转头就看着陈富荣,“老陈你也是,孩子还这么小,,你也不知道多照顾一下子,厂长早就跟你说了,让孩子们先回去休息,你还非让孩子们都处在这个地方。”
“看看这些小家伙满头大汗的样子,多惹人心疼啊!”
我曰你玛卖批……陈富荣在心中大喊优美的汉语,脸色,在这一刻都绿了,原本欢迎仪式就没有他们学校什么事情,他们这帮家伙唯恐欢迎仪式,症状不够大,临时通知学校的鼓号队来参加这场欢迎仪式。
现在看到工作组的人不高兴了,顺手就把锅给摔了过来,真是防不胜防。
钱志斌显然对何贵的这一手甩锅本事感到非常的满意,他们也正是看准了陈富荣应该是一个识大体的人物,一定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反驳的。
更重要的是,钱志斌对陈富荣近来的表现很失望。因为钟援朝本来是流放到学校里面去的。
现在在学校当中搞个经销部搞得风生水起,这不是他陈富荣包庇的责任?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也不错。
陈富荣给谢坤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么在接下来汇报工作的过程当中,就有他们好果子吃了。
钱志斌已经默默地盘算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捋顺了思路之后,马上吩咐道:“老陈,先带孩子们去吃饭吧!”
这可谓是杀人诛心的一句话,暗示这些孩子是陈富荣带过来的,在这里耗了大半天,连饭都没让人家吃一口。
陈富荣气得咬牙切齿,却拿他们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坤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看得出来一些猫腻,只不过一想到这是他们厂里内部的问题,自己不好插嘴多说什么。
虽然对他们大搞欢迎仪式很不满,但是现在也只能将情绪先压下来,慢慢再说吧!
钱志斌堆起一脸笑容来,终于如愿以偿的跟谢坤握上了手,“副市长同志,我们中午这边都准备好了,你看你也不愿意赏脸过来吃一顿午饭。”
谢坤说,“今天是罐头厂建厂30周年,于情于理,工作组都应该下来陪着罐头厂一起庆祝,不过公务宴请能免则免,我们还是要以工作为主,再加上上午有个会确实走不开,所以才耽搁到了这个时候。”
钱志斌满是遗憾,歪着脑袋试探的问,“那副市长同志,我们现在去食堂,将就着再吃一点?”
谢坤摇摇头,“吃过了,吃过了,都是自己人,就没有必要这么客气了。”
钱志斌赶紧点头,“那就新礼堂就座,我们的庆典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何贵听到厂长邀请副市长和工作组的人前往礼堂的时候,赶紧冲在前面开道招呼着,“让礼堂那边准备准备,庆典活动马上开始。”
……
钟援朝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陈富荣气鼓鼓地朝学校走。
“怎么了?”
钟援朝上去先散一支烟。
陈富荣朝学生们挥挥手,“赶紧回教室去!”
眼里满满的都是关切,老陈最大的优点就是真的关心学生。
陈富荣把刚才的事情一说,然后就忍不住白了钟援朝一眼,“真是被绑上了贼船。”
能说出来这句话,说明陈富荣已经把自己看成是钟援朝的同一阵线。
抽了几口烟,陈富荣吞云吐雾地说,“小心一点吧,我总觉得钱厂长这是要对你下手的先兆。”
钟援朝也看出来了,“我的目标从来都不在学校里,他们实在要处理我,我就把工作辞了,自由身做生意更方便。”
“你借的一千块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你的。”
陈富荣看到钟援朝笑呵呵的样子,“你是不是有赚钱的路子了?你小子可是答应了要把退休教职待遇的问题负责到底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钟援朝不会忘记是学校给了他事业转折的机会,也不会忘记陈富荣关键时刻的援手。
钟援朝从学校一出来,脸色凝重 。
当着工作组的面,突然甩锅,何贵也终于不再手下留情。
他并不是针对陈富荣去的,而是因为陈富荣对钟援朝的惜才,这才搂草打兔子。
收拾了陈富荣,钟援朝就是下一个目标。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学校被划出去,已成定局。
钱志斌和何贵也就不再顾及陈富荣的面子了。
这两人借题发挥的本事还真是没得说。
想到这里,钟援朝对陈富荣笑了笑,“校长,你信不信,有一天,钱志斌跟何贵连尊严都不要,也要来跟你求个人情?”
陈富荣听得一愣,会有这种事?
钟援朝拍了拍陈富荣的肩,“我会替你出了这口气的!”
工作组的到来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如果钟援朝没记错的话,湖城罐头厂真正的危机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厂里对工作组之所以这么重视,主要就是看准了这一次工作组肯定是还着政策和文件下来的。
他们坚信市里对湖城罐头厂的下一步工作指示会做出妥善的安排,并且会让湖城罐头厂再迎三十年辉煌。
最重要的是,钱志斌他们还在等着市里和省里划拨的补贴。
但钟援朝知道,这次带来的并没有喜讯,反倒会加速罐头厂的衰败。至于补贴,更不会有。
管理落后。
经营方向的错误。
转型的缓慢。
管理层不作为,总是想着企业的国营性质,总会迎来补贴。
这些是内部因素,当然还有国际上的外部因素。
所有的因素凑在一起,让这一家辉煌了三十年的罐头厂将会迎来自己的末日。
一行人的后面还跟着厂领导的家属们,这几乎是这个年代国营单位的普遍现象。
只要单位搞集团活动,领导的老婆和儿女也会成为主要席位的座上客。
如同这时的何俊杰跟何秀灵。
何秀灵穿着碎花连衣裙,经历过一次婚姻后,让她有了成熟的蜕变,洗去身上的稚嫩,看着也越发的味道,依旧是那个抢手的女人。
她下台阶的时候轻轻地提着裙摆,偶尔抬头会对周围的熟人抱以客气的笑容,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仍然平易近人,并没有因为父亲要当副厂长而变得目中无人。
当她的目光扫过时,人群当中钟援朝令她的目光停留了半秒,马上挪到别的地方 ,表情也变得阴沉,大好的心情从看到钟援朝的那一刻起,又被破坏了。
她想,钟援朝刚才肯定看到我了,肯定是因为怕我看到他在看我,所以才不敢和我对视的,他还是对我恋恋不舍的。恶心!
钟援朝的确看到她了,不过波澜不惊,真正吸引他注意的人,是走在最前面那个个子不高,微胖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钟援朝的心情此时挺复杂的,如果没记错,这个中年男人的名字叫谢坤,正是经销部开业前一天晚上来买烟的那个人。
钟援朝当时就觉得他的身份特殊。
再看看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和陈富荣传递的信息一结合。
谢坤,湖城市刚刚上任的副市长,主管财政和教育。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钟援朝对他有印象,是因为上辈子自己借调教科所之后,多次的会议都有他的参与。
而且后来他经常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之上。
之前,他是地级市一家银行的负责人,原定要去京城总行任职,被江南省的班子强行要了过来,安在湖城班子的副职上面。
他在把湖城经济搞活的工作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钟援朝再想想那天他买烟时,自己说的那番话,突然就觉得,运气一来恐怕挡都挡不住。
“哼……”邱婧一对这个阵势表达着不屑。
钟援朝明白,老太太这是对他们前呼后拥的阵仗反感,于是说,“那位大佬前几天跟我聊过关于学校的事情,是以暗访的形式,我想,这是一个办实事的大佬。”
邱婧一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这是对钟援朝的一种信任。
满脑子都装着“嫂子”的李东来垂头丧气地又回来了,坐在钟援朝身边空着的那个位子。
“援朝哥,何秀灵坐到第二排去了。”
钟援朝瞅了李东来一眼,他一动尾巴,钟援朝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
钟援朝不吭声。
李东来接着说,“其实我觉得你跟秀灵姐挺配的。”
“你现在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跟秀灵姐证明自己有本事吗?”
“等经销部生意搞成了,秀灵姐他爸当了副厂长。”
“你们翁婿以后不得在罐头厂里横着走?”
“谁敢小看你?”
钟援朝笑了笑,扭头对邱婧一说,“老师,东来好像对齐慕有意思,要不你给他介绍介绍。”
邱婧一看了看李东来,沙声沙气地说,“东来,你是个好孩子,踏实点,找个适合你的。”
李东来:……
找齐慕为什么就不踏实?难道我不配?
配角要有配角的觉悟嘛!
建厂三十周年讲话在一热烈的掌声当中开始。
钱志斌中气十足,演讲稿中激昂澎湃,一副要把罐头厂的罐头卖到全世界去的样子。
煽动性很强,感觉得说了很多。
实用性为零,又像什么都没说。
原本还安排了工作组大佬上台讲两句。
然而谢坤礼貌地回绝,因为这是罐头厂的建厂周年庆,他没理由喧宾夺主。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谢坤对罐头厂当下的表现并不满意。
钟援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想,钱志斌跟何贵的心里肯定很慌。
芭蕾舞的演出在讲话结束之后开始了。
88年,别说是看,许多小城市可能听都没听过,他们甚至对演出服的紧身效果还要发出阵阵惊叹与指指点点。
话语与笑容当中带着调笑与恶意的揣测,这是认知与见识所决定的。
也许是听到周围声音的刺耳,邱婧一的脸色并不好看。
表演开始,邱婧一没有看到她引以为傲的学生成为主角,甚至连主要演员都不是,这让她不得不叹气地说,“我早就跟她说过,这条路不好走,她就是不听!”
这个时候,钟援朝是不插嘴的,老师只不过在宣泄情绪而已,不需要讲道理,更不需要安慰。
齐慕并不像所有高光女主那样是舞台主角。
相反,她只是无数配角中的一个。
远离舞台,那么多舞蹈演员当中,怎么可能一眼就找到她呢?
钟援朝的确找到了,确切的说,齐慕那不科学的身材根本不适合芭蕾舞。
她虽然身材纤细,可是胸大呀,钟援朝当然一眼就看到她了。
“我这无处安放的目光哟……”钟援朝心中嘀咕着。
李东来从刚才被打击的郁闷中缓了过来,酸溜溜地问,“援朝哥,你能看得懂?”
这一问,邱婧一也好奇,死活不想看的人,现在看得津津有味。
王牌飞行员申请出战……
钟援朝清了清嗓子,“这一部舞剧,出自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剧《天鹅湖》,是1876还是1875年创作的?记不太清了,剧情取自民间故事。”
“舞剧分四幕,真正精彩的部分在于黑天鹅出场的时候。”
钟援朝口若悬河,邱婧一对他自然是更满意了。
只不过李东来不太好受,他瘫软地靠在椅子上,半张的嘴微微颤抖,眼神呆滞,“可恶,被他装到了!”
钟援朝把这些做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原本还想着接着往下做。
突然闻到一股子臭味,钟援朝,知道李东来提着酒菜过来了。
那臭豆腐的味道实在是太明显。
李东来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臭豆腐,霉千张和糟鹅……这都是湖城有名的下酒菜。
等到几十年后想要再吃的时候,却只有几家老店藏在小巷子当中,做的比较正宗,而那些大的餐厅当中做的这些东西早就已经丧失了本来就该有的味道。
钟援朝再次闻到这些味道的时候,顿时唤起了尘封的记忆,感触颇深。
原本两个人直接去食堂吃吃喝喝挺方便的,李东来知道钟援朝碰上的事,现在去食堂那种地方,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所以今天晚上打算陪兄弟好好喝两杯,让她好好倾诉一下也不错。
“你说说你啊……”
“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刚刚来单位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
“在部队立了功!”
“分到单位就是干部!”
“娶了大家都想娶的姑娘。”
厂里那帮单身汉一提到你的名字就咬牙切齿的,结果现在倒好,不知道多少人幸灾乐祸呢!
也只有真正的兄弟才把话说的这么透。
钟援朝一生当中有那么几个要好的朋友,李东来就算是其中一个,这小子学机械出身,是罐头厂的子弟,所以毕业就直接回了厂里,在车间当中搞技术。
不过后来随着厂子倒闭,他南下去了深城,听说和几个朋友合起伙来做生意,不过最后被骗了身无分文,再之后就没了消息。
钟援朝还特地去了深城找过他,不过一直都没有消息。
那个时候钟援朝自顾不暇,这辈子,带着兄弟发点财也不错。
两人碰了一杯,钟援朝哼哼地问,“你见谁娶媳妇不激动?单身狗的悲哀而已!”
李东来:……
看到李东来哼哼叽叽的样子,钟援朝叹道:“围城你知道吧?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谁羡慕这样的生活,谁去过,反正我是不过了。”
李东来看到钟援朝铁了心的样子,“赌什么气?我们两兄弟你还用得着跟我说这种话,谁不知道你对何秀灵的感情是真的?”
“就算你们今天上午把婚给离了,那感情的事能说断就断吗?”
钟援朝说,“不是我想离,而是因为他们家把当成了弃子,不愿意为我再去得罪厂长。”
“只有离了婚,才不会影响何秀灵他爸的帽子!”
李东来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她终于知道钟援朝为什么会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婚。
“兄弟你做的没错,换了我我也得离!”
李东来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听说了,你那个老丈人就是下一任副厂长,到那时,你再去找何秀灵复婚,你在学校当中顶多也就呆上个小半年,又得把你调回厂子来。”
“该当你的主任还当你的主任!”
“你要是一路走到黑,就这么留在学校当中,有消息说,咱们厂准备把学校给划出去,以后你就不是罐头厂的工人了,还能拿这么高的工资?还能拿奖金?”
兄弟,你的剧本说反了!钟援朝心中嘀咕,准确地说,应该是何秀灵和她一家子走投无路,最后看老子飞黄腾达,然后不要批脸地来求复合……
钟援朝面无表情,不急不缓地掏出来给李东来散了一支,李东来赶紧拿着火柴划燃给钟援朝点上。
钟援朝说,“你是个中专生,是个干部编制,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加上奖金能拿多少钱?”
李东来有点激动的说,“上个月拿了79块8,还有30块钱的粮票。”
话语当中有抑制不住的自豪,的确在88年的时候,能挣到100块钱出头,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号的,钟援朝是个车间副主任,上个月拿了114块,这的确不是小钱了。
你要知道现在的大米价格才两毛不到,猪肉的市场价格刚刚才放开,也才1块四五毛钱一斤。
114块钱的月工资,完完全全能够养活一个五口之家。
这也就是为什么湖城罐头厂的工人总是牛气冲天的原因。
然而钟援朝平静的看着李东来,“你知道现在的深城是什么样子吗?”
“深城有一个蛇口,在那里有一家玩具厂,玩具厂的女工现在平均每个月能挣到三四百块钱的工资,如果他们愿意加班的话,这个数目还得翻上一倍。”
李东来半张着嘴,就像看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一样,“哥,你吹牛逼的吧?”
钟援朝也不跟他解释,继续说,“这个玩具厂当中的一个男搬运工,随随便便能挣到六七百块,这些女工甚至连深城的官方工作人员都看不上,他们只愿意嫁这样的搬运工。”
“现在你觉得你自己挣每个月不到100块钱的工资算什么水平?”
这个消息对李东来来说太过于震撼,以至于他狠狠的吞了几口酒之后才慢慢的消化,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钟援朝,“你不会是想南下去深城吧?”
钟援朝摇摇头,“如果我现在走,那不就是承认我当初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吗?”
“如果我现在离开,那不就成了他们口中的丧家之犬?”
“我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不就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吗?”
“深城现在能挣的钱,湖城也能挣,而且我可以保证比他们挣得更多。”
李东来愣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哥,你是不是受了刺激了?满嘴的胡话。”
“咱们一个月的工资就这么多,日子过得也挺舒坦,你说你怎么有办法把你的工资一下子多挣个三四倍,这不是吹牛是什么?”李东来全当钟援朝胡说八道了。
钟援朝也不跟李东来争论,湖城罐头厂现在就像一个猪圈,有人定时投喂。
一旦猪圈破了,要把这些猪都给赶出去时,他们早就已经丧失了生存能力。
这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钟援朝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李东来,“我以后说不定是你的老板。”
这种话现在说,会觉得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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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十万字之前三更保底,视情况加更吧,老猪也不敢保证,过了十万字,如果成绩过得去,五更保底,和以前一样。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养,养一养的,就没有了。
钱志斌为了表达对何贵的信任,特地又加上了一句,“这种小事,你还专门跑一趟,犯不着。”
有的人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原来领导早就拿我当自己人。
所以在接下来的工作当中,就会习惯性地认为领导相信自己,不请示不汇报,自己拿主意……
如果真这么做了,就会离完蛋不远了。
这种话,钱志斌可以说,这是笼络人心的标准话术!
这话,何贵不敢听,“我也是个老油条,我懂你!”
走流程,钱志斌要对钟援朝的这种行为进行一个点评的。
钱志斌迟迟不开口。
何贵就着急地问,“厂长,这件事情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钱志斌装傻地问了一句,不过又不能把傻装到底,“哦,对了,你说经销部这事是吧?”
“是这样,援朝呢刚过去,接手了退休办,也是为了解决一些实际存在的问题。”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我们也必要一杆子打死。”
“至少在出发点上,钟援朝同志还是非常正直的。”
嗯?何贵突然就迷惑了,厂长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吗?为什么在态度上有这么大的反差?
这就是何贵只是一个分厂长,而钱志斌是厂长的原因,两人在水平上还是有差距的。
还记得乒乓球赛上,钟援朝胜了钱志斌,当场,钱志斌就笑眯眯地表示,“大家要向援朝同志学习,敢打必胜,不要畏首畏尾的,靠双手赢来的胜利,光荣!”
当时钱志斌是真的没黑一下脸的,下来之后他也没有马上收拾钟援朝,而是等一个合理的机会 ,一直等到钟援朝的手受伤,养伤的后期才以钟援朝的手伤不再适合担任基层领导,将他放到了学校里去。
说到城府,何贵还差一大截。
何贵虽然不理解钱志斌在态度上暧昧的原因,但是本着表态的原则,站队站得十分的坚决。
“厂长,这件事情如果不严肃处理的话,以后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么搞,巧立明目,中饱私囊?”
“厂里现在正处在非常时期,工作组马上就要来了,我们现在就是应该抓一抓典型,严厉地整顿作风。”
何贵也带着表演的成分在当中,属于大力出奇迹的那一类。
他负责大力地表忠心,让钱志斌觉得他忠勇何佳,目的也达到了。
果然,钱志斌对何贵的态度还是非常满意的,轻描淡写地提点,“正是因为工作组要来了,我们更应该专注于对待工作组。”
“老何啊,雷霆手段不一定是惩罚,怀柔也不一定是人情。”
何贵细细地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钱志斌拍了拍他的肩膀,马上转移话题,“过几天,海城芭蕾舞团的演出队就要过来了,后勤那边,你得盯着点,搞好接待。”
何贵不好意思地说,“这个不在我的工作范围!”
他倒不是推责任,而是插手别人的工作,会招人恨的。
钱志斌打了个哈哈,“早晚都是你负责的,早几天我想也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何贵的喉头迅速滚动了一下子,“厂长,我会主动跟老刘那边沟通的,确保演出工作顺利进行。”
钱志斌满地点点头,心想,这次的工作组就是省里和市里为了罐头厂下一步的工作而来。
带来解决方案,也带来新希望。
工作组的牵头人正是刚刚上任的副市长,主管财政、金融、教育……
钱志斌打听到这位副市长是海城人,是一个很有腔调的老海城。
所以趁着建厂周年庆,邀请海城芭蕾舞团过来演出,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品质、高雅!
钱志斌笑着送何贵出了家门。
何贵一路上还在想为什么工作组要来,反倒不处理钟援朝了?
走着走着,何贵的神色一凝,卧草……
哪是不处理?是嫌事情不够大,等到工作组下来的时候,如果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再处理就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了。
“钱志斌这是要弄死钟援朝啊!”
何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庆幸着女儿跟钟援朝离婚的事情。
钟援朝这次搞不好会直接滚蛋的!
……
钟援朝中午吃过饭之后,正在为下一步的计划做打算,比如打蛋器这东西太小。
如果手工的冰淇淋要大量生产的话,搅拌器还得再大一些。
又比如在家里搞这些东西不符合卫生标准。
是不是应该在学校里搞个小作坊出来?
这些要处理的实际问题,钟援朝都将它们写在了工作笔记本上。
李东来蹑手蹑脚地进了门。
“你怎么跟做贼似的?”钟援朝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李东来说,“我妈让我跟你混的时候要避嫌,不能让厂里那些当官的看到,不然会影响我的前途。”
钟援朝哼哼道:“这下好了,你要是以后混不出来,你妈就把责任全都推我头上。”
李东来嘿嘿一笑,“对了,上午生意怎么样?”
钟援朝摇了摇头,“不怎么样,才卖了二百多块……”
李东来听到不怎么样的时候,还在想,理该如此。可是在听到销售额的时候,下巴像脱臼了一样,吊在那里。
“二……二百多块,还不怎么样?”
李东来惊叫,“哥,你这是要发财了啊!”
钟援朝笑了笑,“能赚什么钱?也就是能把几个退休教职工的工资给解决了。”
“唉,进货的事情倒也简单,主要还是产能上不来,靠这么个搅拌器,干不了大事。”
李东来一口接过去,“这有什么难的,弄台大电机,搞个大搅拌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厂里报废的那些电机,都好好的,随便弄两台就够用了,画几张图,去旁边厂里找车工加工一下不就搞定了吗?”
钟援朝看着李东来,“既然这么简单,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吧!”
“我……”李东来的脸都皱一起了,“哥,你是不是就在等我呢?”
钟援朝点点头,“不白做,事成了,给你发钱!”
有钱?那没怨言了,李东来还表现得非常极积和主动,“哥,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钟援朝说,“看看能不能搞两台报废的压缩机,整个大冰柜出来。”
“小事一桩,我去搞!”
其实工具什么的,钟援朝都知道怎么弄,但是他没直接说出来,主要还是希望李东来动动脑子。
钟援朝只负责引导,这样就可以确保李东来后期成长性。
搞事业,最缺的是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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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谢谢南宫绝语、黎明杀机两位兄弟的打赏。
陈富荣的表情复杂,就是说:
钱,你要挣!
小报告,你要打!
你还真是两不耽误啊?陈富荣的心中嘀咕了一句,看着笑呵呵的钟援朝,觉得钟援朝这么处理没什么问题。
不过,就是手段不怎么体面。
钟援朝他们没有打断老师训斥学生,他掏出烟来给校长散了一支,然后又给林新河散了一支。
“校长,你别怪林主任!”钟援朝出招了。
陈富荣:……
林新河心想,校长什么时候说要怪我了?
陈富荣咳嗽了两声后,钟援朝接着说,“林主任没有挑拨我和校长的关系,他只不过也是为了学校和学生着想。”
“这可能也是经销部刚刚成立,在工作方面还做得不到位,怪我,今后的工作,我们会更加认真,也更加仔细的。”
钟援朝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严肃,看着林新河,“毕竟经销部是我弄出来的,我就要负责到底嘛!”
林新河的脸皮子红烫得厉害,他的尴尬与心虚是写在脸上的,这个时候脸皮再厚,也绷不住,赶紧说,“校长,钟主任,到下班的点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到林新河前脚一走,钟援朝接着就说,“林主任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校长你看他那张脸红得那样!”
陈富荣见识到钟援朝的厉害了,但是跟传说中的钟援朝又有点不一样。
以前的钟援朝行事作风更刚硬一些。
现在的钟援朝处理方式柔和了不少,但是威力更甚从前。
陈富荣把如今的钟援朝当成是他被下放之后经过总结的进步。
钟援朝今天的处理方式很讲究。
首先没有反驳,没有争辩,只让他们看事实。
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钟援朝突然变脸,话说得婉转,分量极重,骂人不带脏字,让林新河很难受。
更重要的是,钟援朝一针见血地挑明,林新河就是挑拨离间,就是狗拿耗子。
当钟援朝把话撂明了之后,校长也没有表态的情况下,林新河会很自然地认为,校长现在已经跟钟援朝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陈富荣可能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钟援朝刚才说的话有多么的讲究。
解决了想搞事情的林新河,钟援朝和陈富荣结伴朝生活区的方向走。
路过经销部,看到放学的学生正挤在经销部门口排队买东西。
最受欢迎的当然就是钟援朝手工做的冰淇淋。
陈富荣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他看了看轻松惬意的钟援朝,“你不要觉得解决了林新河这边的麻烦,就没事了。”
陈富荣叹了一口粗气,“经销部这么搞起来,厂里面肯定是有风声的。”
“我原本以为过问的电话今天上午会打来。”
“结果到现在都没个消息。”
“援朝,我心里很不安呐!”
钟援朝想了想,“我猜,因为经销部的成立的的确确是解决了退休教职工的待遇问题。”
“这个时候任何人出来阻止,可能都怕家里被冲。”
“冲?什么是冲?”陈富荣显然听不懂钟援朝超现代的语言。
钟援朝大概解释道:“就是堵他家去闹事。”
“厂里如果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定会有人站出来痛斥学校。”
“可是他们现在没办法解决问题,不敢指责经销部,更不敢跟退休教职工为敌。”
经过钟援朝这么一分析,陈富荣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在管理经销部这件事情上,你要更加仔细一点。”
“你也不要放松警惕,人家现在不处理,不代表这件事情已经过了。”
“等到有合适理由和机会的时候,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要不说老同志看问题就是看得透呢?
钟援朝被下放这件事就是厂长钱志斌的秋后算账。
所以经销部的危机并没有过去。
他这是在提醒钟援朝随时要小心钱志斌。
只不过子弟校现在还是罐头厂的子弟校。
陈富荣还在受钱志斌的领导,所以不敢指名道姓地说钱志斌的名字。
对钟援朝也只是点到为止。
钱志斌给校长又递了一支烟过去,“校长,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以后,你可得替我多担着点。”
陈富荣是没想到钟援朝还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
说起来,钟援朝还要感谢陈富荣,上辈子也正是因为陈富荣的推荐,自己才有机会借调教科所。
他算是自己的贵人了!
钟援朝盘算着这辈子也不能让子弟校太穷,自己搞起来的企业,也可以适当地反哺学校。
老陈应该是个受益者才对。
……
湖城罐头厂就像一个微观的社会。
在这个封闭的圈子当中几乎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
老年活动中心、球场、舞厅、礼堂剧院……应有尽有。
这也让湖厂罐头厂有了邀请大舞蹈团的底气。
此时的剧院里已张灯结彩,安装工人正紧张忙碌地对场地进行安装。
何贵的到来让原本后勤负责人老刘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心里很清楚,何贵马上就要当副厂长了,这一块早晚都得归何贵管。
所以老刘在这个时候正在跟何贵汇报着工作进度。
“何厂长,你看看,明天领导就从这里入场。”
“建厂三十周年的讲话安排在这个时候……”
“对了,谢幕的时候大合影,到时工作组的人站中间……”
“等等!”何贵打断道:“工作组怎么能站中间呢?”
“工作组的领队可以站中间,其余的人都往边上站,陪在领队身边的应该是厂长、副厂长。”
何贵的主人翁意识还是很强的,沉声道:“我知道,老刘你是顾忌工作组随行人员的级别太高,怕把握不好。”
“那既然把握不住,这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工作为什么要安排呢?”
“索性就把合影这个环节给取消了嘛!”
老刘听到这些话后,赶紧点头,心想,何贵的副厂长还没当上,厂长的派头都有了,哎……
何贵确实有点飘,工作组一来,他这个副厂长就该走马上任了!
“刘主任,海城芭蕾舞团的人来了,说是要看看场地。”
“援朝!”
“援朝,你醒醒……”
“援朝,你这么拖下去,有什么意思……”
钟援朝正处在一阵思维错乱当中,头晕脑胀的……难道这是喝多了之后的反应?
不过钟援朝很快又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这里是一个破旧的办公区域,环境昏暗,身旁的女人是那么熟悉且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朝夕相处许多年,再熟悉不过。
陌生,是因为明明她应该满布皱纹的脸,为什么此时如同返老还童了一般?
为什么?
钟援朝有点懵,看了看他正拉着女人小臂的手,再看看自己那只打着纸壳子夹板和绷带的手……
这里不是高大上的餐厅,也不是升迁后庆功宴,更没有嘴上说着“钟局,你随意,我干了”这类拿着酒杯过来敬酒的下属。
这里是……民政局!
墙上写着“结婚莫冲动,离婚须三思”的标语。
另一边,还有一条“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晚婚、晚育、少生、优生……”
钟援朝拼命地摇了摇头,二胎已经全面开放了,老龄化、无子化的大趋势之下,开放全胎迫在眉睫,怎么还会在这里看到“少生、优生”这类的标语?
结合眼前的人和环境,还有受伤的自己,“一把年纪”的钟援朝也不得不接受重生的事实。
为什么不重生在十八岁呢?
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一天呢?
钟援朝想,也许人生当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吧?
老天爷大概是想让我重新选择一次……钟援朝心中嘀咕了一句。
“援朝,我们不是在家说好的吗?”
“和平分手,再也不耽误对方,都到这里了,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眼前的女人再次让钟援朝认清现实,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次是他离离婚最近的一次。
钟援朝是退伍军人,刚恢复高考时,原本可以凭推荐去上大学,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所以去了部队。
立功、提干、转业,分到湖城罐头厂基层搞管理。
湖城罐头厂,响铛铛的国营单位,搞出口挣外汇。他在厂车间里当一名副主任,让人眼红羡慕,也让女性爱慕、追捧。
钟援朝的老婆是厂办学校的一名语文老师,他的岳父是罐头厂的分厂长。
老国营厂的惯例,工人配工人,女工想找干部,干部的女儿要嫁干部,或者要嫁一个潜力无穷的年轻小伙。
钟援朝符合所有的标准,于是他就成了众人争抢的小伙子。
八十年代,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笔笔皆是,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抱着“都一样”,“将就将就”,“忍一忍”就过了的态度,一过就是几十年。
钟援朝上辈子大概就是这样过来的。
当然,他的婚姻和事业也在88年时遭遇到了最大的危机。
受伤调养!
工作调动!
离婚危机!
所有的困难在这一年同时压在了钟援朝的身上,一般人早就崩溃了,可是由于家庭教育,由于自己的军旅生涯,让钟援朝成就了一副不服输、不认命的性格。
那一年,钟援朝的选择挽留、隐忍、厚积薄发……努力地让妻子觉得自己嫁了个好丈夫。
让那些在事业上打击自己的人咬牙切齿。
把生活过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钟援朝也经常反思,这样的选择真的对吗?
也许对,但并不快乐。
是梦也好,或是重生也罢,既然有了这次机会,那么就怎么爽,怎么来吧!
钟援朝放开了拉着女人小臂的手,看了看穿着小翻领花棉布衬衣的工作人员,“同志,给我们办吧!”
“真的不再想想了!”
钟援朝摇摇头,“我已经想了一辈子,早就已经想通了!”
女人显然没想到钟援朝突然就放了手,还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显然,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天下之人熙熙皆为利来,天下之人攘攘皆为利往……
婚姻有时也是如此。
工作人员也许是看钟援朝的样子可怜,手上还缠着绷带,同情地问,“何秀灵同志,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你看看你丈夫的手还缠着绷带呢!”
钟援朝知道工作人员是好意,可是现在说这些话确实不太合适。
何秀灵一肚子委屈的样子,她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一瘪嘴,眼睛里就像有泪水在打转,让人觉得她可怜。
其实钟援朝这个时候只要再求何秀灵两句,离婚这事就不了了之,再之后,离婚的机会也就不再会出现了!
然而当着工作人员和何秀灵的面,钟援朝开始拆绷带,然后活动了一下肿胀的手,“我的手早就好了,是因为装可怜,才一直缠着,同志,没关系的,给我们办吧!”
钟援朝这么坦白让何秀灵意外,他这是想通了?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婚?
人就是这样,主被动关系一旦发生变化时,心理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钟援朝大大方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然后把笔递给了还在愣神的何秀灵。
何秀灵的笔尖快要落在纸上的时候,居然停顿了那么三秒钟的时间。
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居然让钟援朝有种莫名的爽感。
两人走出大厅,工作人员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两人奇怪了,来的时候,男的不想离。真到离的时候,女的又犹豫了,呵……呵呵!”
“援朝!”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何秀灵叫住钟援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钟援朝摇了摇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何秀灵原本以为钟援朝会时时让着自己,顺从自己,就算离了,也还有情分在当中。
可是,钟援朝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何秀灵还有点不太适应。
何秀灵磨了磨牙,说,“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到今天就结束!”
“以后,你别来我家!”
“也别以什么再追求的方式想着重新挽留我,想着复婚!”
“别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
“援朝……你保重吧!”
大概是对钟援朝坦然的态度的一种报复,何秀灵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一种快意。
但是,何秀灵突然发现,钟援朝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她期待的落寞、伤感……甚至连一丝不甘的神色都没有。
钟援朝的表情是轻松惬意的,“秀灵,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出息了,你千万别来找我复婚好吗?”
何秀灵脸色沉了下去,“哪个狗曰的才来找你复婚!”
钟援朝还是不太放心,“你发誓,你要是来的话,你全家……”
何秀灵不等钟援朝开口,大叫,“我何秀灵要是来找你复婚,全家死绝!”
呼……钟援朝长长地舒一口气,看着何秀灵的背景,大声喊,“秀灵!”
何秀灵愣在当场,只听身后的钟援朝大叫,“别走好吗?”
何秀灵的嘴角上扬,不是窃喜而是得意,男人的不舍就是女人得意的本钱,她要大声地拒绝。
只是没想到钟援朝接着补了一句,“别走,用跑的,跑起来……”
何秀灵:……
1988年5月20日,星期五,忌领证……
可能是有的人领了证,会后悔吧!
这一天对很久以前的钟援朝来说,印象深刻,他在这一天挽回了婚姻,事业触底反弹,升迁之路平坦,过成了别人羡慕的样子。
而这一次,钟援朝放弃自己的婚姻,换一条路走,要过成自己羡慕的样子。
湖城缺罐头厂,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在经历过城市巨变之后,钟援朝还没办法对满厂花衬衫,麻花辫的姑娘适应,看着那些长头发舍不得剪顶在头上像一坨牛粪的男人们也觉得怪怪的。
那些骑着二八大杠的人在秀着优越感。
工厂的员工们迈着自信的步伐,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无忧无虑的样子,已经是钟援朝好多年都没见识过的画面。
对了,倒有些像三十年后的朝鲜。
不过好在他是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
八十年代末浓重的年代气息很快充斥在钟朝阳的脑海当中。
走进厂区,去往办公楼,来到组织人事这边拿到自己的调令。
人事这边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许,都是老熟人,对钟援朝的遭遇有点同情。
原本一个大好青年,来到国营厂,读过高中,又参军立过功,前途该是一片光明的,可为什么就不会来事呢?
凡事都跟领导对着干,不整你,整谁?
许科长心中在嘀咕着,然后递了张表格给钟援朝。
“小钟,这张表你填填,然后拿着调令去学校报到就行了!”
这是张个人情况登记表,其余的和之前填的都一样,只不过婚姻状况这一栏,钟援朝写下了“离异”两个字。
许科长看了一眼,“离了?”
这本来是他的心理活动,没想到嘴快,先说了出来,所以还有点后悔和尴尬的样子。
钟援朝倒是表情轻松把该填的都填了,“今天上午刚办的。”
作为人之常情,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安慰几句的,要不然空气突然凝固,大家脸面上都过不去。
“小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性格要改改,别那么固执!”
“这是国营厂,一个讲人情世故的地方,条条框框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你说说,你这么冲动做什么?”
“低个头,认过错,忍上几年,凭你的资历,不说当厂长,当个科长问题还是不大的嘛!”
“这下子把你弄去学校,厂办学校工资福利差厂里一大截,老师的退休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你还申请去当老师呢?”
上辈子,钟援朝命运改变正是从当老师开始的。
先当副课老师,然后读夜大,一次偶然机会,借调到教科所,然后正式调动,就这么一直走了下去……
但这一次,钟援朝显得不打算走这条路。
他朝许科长笑了笑,“谢谢关心,许科长,我这手还没好利索,恐怕还得等上几天才能去学校报到。”
许科长叹了口气,“学校那边我会找招呼的,你放心休息。”
手断了又不是舌头断了,还能影响得了上课!许科长心里嘀咕,不过他也明白,钟援朝事业上受到打压,婚姻亮了红灯,这是迎来了生活的巨变。情绪低落,不愿意见人,也是应该的。
当然,这都是许科长的脑补。
钟援朝真正要做的,是用这几天时间去看一看自己很多年都没有见到的父母,他们……还好吗?
从湖城回老家,大概需要三天时间。
钟援朝现在的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自己坐飞机,更何况,他这个级别坐飞机还得打申请,审批各方面的还需要时间。
飞机这种交通工具真正对百姓全面开放,还是在九二年年底的时候。
火车票是那种不到二指宽的硬纸壳做成的,车是绿皮车厢。
随处可见见有人扛着麻袋,手里拿着扁担前来湖城务工的人。
相反,往川内方向去的人并不多。
过蓉都,进阳城,下了火车,再坐公共汽车回县城再转一趟公共汽车,就到了区里。
现在的区和二十年后的那些区有着的本质的区别。
到后来,老家的这个区,叫坐镇!属乡镇一级。
从区里到公社要走六里地,从公社到大队再走六里,大队进村,还有二里地。
钟援朝越走越兴奋,满头大汗的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笑容 。
这笑容当中又有点心酸,并不是因为自己正在经历的低谷,而是因为觉得亏欠。
结婚的时候,在单位上摆了几桌,钟援朝原打算把父母接过去,何秀灵以亲戚住不下为由拒绝。
钟援朝考虑到两人刚结婚,不能为这种事争吵,再加上何秀灵承诺,婚后会跟钟援朝回老家去看看,所以没有接父母上去。
后来两口子回老家的那天,家里杀了猪,整个队里的乡亲全都来道贺,父母说,何秀灵是城里的姑娘,见不惯乡下的地方,让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堂屋里,不用去敬酒,别踩了一脚的鸡屎。
在老家待了两天,何秀灵就以学校课紧为理由回了湖城。
之后,她再没回来看过钟援朝的父母,当然,也不准钟援朝接父母去湖城。
老家与江南平坦的田野有所不同,四周都是山,山坳坳里的田与土也不平,在这里以看到勤劳的农民把田土归置得平整,庄稼如同拉线播种。
这让有过军旅生涯的钟援朝看着极其养眼。
刚刚才建好没几天的机耕道上跑着手扶拖拉机,放在三十年后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
几个刚刚放学的小屁娃娃提着帆布打的包包吊在拖拉机的尾斗后面,凭着胆大可以少走几里路。
正赶上收麦子和油菜籽的时候,田野里一片忙碌,有人在割,有人抱着成捆的麦子朝方形的大桶当中打……
用击打的方式,将沉甸甸的麦穗分离成粒落进筐中,原始又朴实的耕种方式。
另一边菜籽杆收割之后全都铺在了晒席上,要晒上两天,变得干脆后,再来拍打……
经过水渠,隔着两口池塘,看到不远处的土房子,离房子不远的田里,几个躬着身子的身影正干得热火朝天,只能容一人通过田坎上,被两筐沉重的麦子压得上下晃悠的扁担正十分有节奏地跟着那个年迈男子平稳前行。
这一刻,钟援朝的眼眶有点湿,朝那身影捧着手大喊,“爸!”
那身影愣住的一瞬间,钟援朝激动了,开始深呼吸来控制情绪,生怕三十岁的自己在这个地方哭得像个孩子。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头来……与钟援朝相距两三百米……
然而一道沙哑熟悉的声音在钟援朝的耳边响起,“那个是你弟弟!”
钟援朝哆嗦了一下子,扭头看着亲爹就在自己的身边,尴尬得想跳渠!
“你给老子久了不回来,连你亲爹你都认不到了!”
钟富甩了钟援朝一个白眼,然后背着手顺着机耕道朝家的方向溜达着。步履轻快了些,背着的手还在不住地晃悠,嘴里能听到轻快的曲子。
这是一个父亲对游子归家时才会出现的喜悦。
刚才的乌龙很快让钟援朝再次沉浸在从天人永隔到重逢时喜极欲泣的情绪当中。
钟援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赶紧追在父亲的屁股后头去了。
“老二今天才二十六,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钟援朝笑了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包利群,给老爷子散了一支。
钟富远远看了一眼正朝这里狂奔过来的老二,年纪轻轻的就被扁担压塌了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从田坎上扛着箩筐扁担正收工的乡亲此时见了钟富,一边叫着“书记好”,一边热情地招呼着钟援朝。
“援朝回来啦!”
“媳妇没跟着回来?”
“有两年没见到了哟,援朝出息了,现在在外面当大官了。”
钟富是大队书记,一辈子都没什么私心,有好处摆在面前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家人,而是把机会让出去,生怕让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这使他成了大队上最德高望重的人。
这也让刚恢复高考那一年,大队上唯一一个推荐上大学的机会被钟富直接安排给了别人,而不是便宜他的亲生儿子钟援朝。
这才有了钟援朝后来当兵提干这件事情。
“舅婆婆……”
“表叔……”
“彭二爹……”
农村里住在一个队上的乡亲总有特定的称谓,如果自己不是长辈,那么周围全都是长辈。
钟援朝一边热情地回应着这些长辈们,一边给他们散烟,且心虚地接受着他们的吹捧。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走出这个村子到城里去看看,就是一种成功,更别说是在城里都能当官的钟援朝,这个被他们看着从穿开裆裤长大的青勾子娃娃,现在比他爸还厉害。
老书记钟富的腰杆挺直了些,为自己有个这么出色的儿子而骄傲,虽然他嘴上不说,但身体上的细节却显得很诚实。
钟老二本来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冲到大哥面前的,没想到他们家的土狗比就钟老二跑到快。
“短命的”冲到钟援朝的面前,就开始围着钟援朝打转,前身微低,屁股略高,摇着尾巴嘴里还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像是臣服的姿态,也似思念的娇嗔。
对了,“短命的”就是它的名字。
钟援朝蹲下去摸“短命的”,这家伙索性往坑洼不平的路上一躺,就把自己的肚皮给露了出来。
钟老二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大哥的面前,“短命的耳朵尖得很,在院坝里睡瞌睡,一听到你的声音,比吃屎还跑得快!”
这个就是二弟钟打印,他口吐芬芳……钟援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没它跑得快,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呼的!”
嚯嚯……
钟打印笑得全身乱晃,“大哥,你可别摸它,身上有隔蚤(跳蚤)。”
吓得钟援朝拍拍手,张开怀抱跟这个好多年没见的二弟来了一个熊抱,再说上一句,“有隔蚤就兄弟俩一起被咬。”
钟打印本来挺激动,吓得又赶紧把大哥推开,你一拳我一拳的打闹。
父子三人在村民的目光相送和议论声中回了自家的院子。
钟援朝没急着进门,就急忙往自家的田里走。
母亲叶蓁正在收农具,包裹得极其严实的三妹钟晳颜,直勾勾的看了钟援朝很久,能看到眼神从呆滞慢慢变成喜悦,然后扯着嗓子喊,“妈,大哥回来了。”
身为文化人的母亲,就算在是务农,也能看出点不一样的气质,比如有条不紊,又比如总是云淡风轻。
她转过头来看到钟援朝的时候,眼神温柔,笑容逐渐爬上满是皱纹的脸。
这一刻,钟援朝努力控制的情绪终于是绷不住了……
这一年,钟援朝三十岁,在田坎上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这时的母亲叶蓁已经老得不像个样子。
曾经没来得及反思的钟援朝这一次终于赶上了,终于有机会弥补曾经那些遗憾。
钟援朝最遗憾的几件事:
一,所有心思全都扑在了仕途,没来得及尽孝,父母先后离去。
二,没有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让自己憋屈了一生。
三,一直没能有个孩子。
所以在面对母亲的那一刻,钟援朝的情绪很难把持,这是重来一次的喜极而泣。
也是为上辈子追悔莫及的眼泪。
母亲温柔地抹去钟援朝的泪水,“走,回家,妈给你做饭。”
简单的一句话,饱含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心疼与慈爱。
钟晳颜抢过母亲手里的农具,一把扯下包裹着脸上的纱布,露出那张清秀的脸蛋,爽利地说,“妈,今晚我来做饭。”
一来是心疼母亲。
二是为欢迎大哥回家。
在父母面前,这个妹妹永远都这么懂事。
一行人刚进院子,老书记本来站在院子口上迎着大儿子,看到他们回来的时候,生怕让大儿子发现他似的,扭头又进了院子,装作莫不关心的样子。
等到钟晳颜前脚一进院子,钟富的目光盯着空地上,没头没尾地说,“杀只鸡,灶屋里墙上挂的腊肉取一块下来……”
“短命的”听到一家之主发号施令,飞起来将院坝里没关的鸡摁翻在地,拿嘴将它衔住不咬,邀功地摇着尾巴。
钟晳颜嘴一撇,我们在家累死累活都几天也赶不上一顿肉吃,大哥一回,又杀鸡,又煮腊肉的……
想吃鸡,想吃肉?哼!吃个屁!钟晳颜心里开始憋坏。
钟援朝被叶蓁拉着手刚进院子,钟晳颜反口就问,“大哥,大嫂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我惹你了?钟援朝心里吐槽,脸色也变得不怎么自然起来。
刚刚准备进屋的钟富也愣在高高的门槛外等着钟援朝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纸是包不住火的,钟援朝也没打算隐瞒,深吸一口气,说 ,“爸,妈,我跟何秀灵……离婚了!”
嗯?
父母、钟打印、钟晳颜的目光一同落在钟援朝的脸上,有质疑,有惊讶,有安慰,当然也有愤怒。
钟晳颜小声嘀咕地问一句,“爸,还杀鸡不?”
钟富的声音都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杀个锤子!”
“短命的”尾巴夹得紧紧的,放开了那只本来要死的鸡,缩到一边。
“我去煮面!”
钟晳颜哆嗦了一下子,委屈地看了看母亲和大哥,心想,早知道就吃过夜饭再问了。
母亲安慰地摸了摸钟援朝的脸,“这两年,苦了你!”
看了一眼愤怒的钟富,钟援朝相信是因为自己离婚给老钟家丢了人,也可能会让他这个大队书记在队上抬不起头。
毕竟这年头离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妈,我去帮帮老三!”
这是早年母子形成的默契,每当钟援朝惹父亲生气的时候,都由叶蓁出马来安抚钟富的火气。
“儿子两年没回来,你说说你发什么火?”
叶蓁给钟富倒了一盅水,滚烫滚烫的又下不了嘴,拿个碗在盅盅和碗之间来回倒,自己试了试水温这才把水递过去。
“援朝和秀灵两人肯定是碰到问题了,才离婚的。”
“老大三十了,在田坎上才看了我一眼,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这是要受多大的委屈啊!”
原本正在火头上的钟富惊讶地看了媳妇一眼,又埋着头看了看盅盅,再喝口水,把儿媳妇从进门那天的表现到如今的情况都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叶蓁温柔地说,“她们家是当官的,老大哭得那么凶,十有八九是不舍得,这是他们家逼着老大要离呀。”
“别人心疼女儿,我们也要心疼儿子。”叶蓁将手放在钟富的肩上轻轻捏了捏。
有道理,也有请求。
正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的钟打印垫着脚尖来到大哥面前,“消气了,消气了,也只有妈能劝得住爸。”
钟援朝正在逗狗,劝不劝得住,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钟援朝本来也没打算瞒着。
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钟援朝再见到父母弟妹的喜悦,挨骂也高兴。
“坐下!”钟援朝朝短命的下命令。
短命的就坐下。
“趴下!”
短命的就趴下。
钟打印崇拜地说,“这个畜牲在家里谁的话都不听,大哥你一回来,它就服服帖帖的,跟人一样。”
正在往锅里丢挂面的钟晳颜“呸”了一口,“有本事,把你媳妇也训得这么听话!”
钟打印在大哥面前很怂的,但是对妹妹又很凶,“死丫头你给我闭嘴,什么媳妇,大哥现在没媳妇。”
“你再说,看我不大嘴巴……你把刀放下,好好说!”
“哼!”钟晳颜放下菜刀哼了一声,然后说,“我们俩是双胞胎,莫一天到晚的以为自己是我哥。”
钟打印说,“我比你先出来!”
钟晳颜说,“谁先出来还不晓得呢!滚去放调料!”
钟晳颜很生气,应该是为了大哥离婚这件事。
骂骂咧咧地说,“你在城里站稳了……”
“还以为可以去找你。”
“结果你一结婚,爸妈死活不让我去找你,怕我影响你和大嫂的关系。”
“结果你还是把婚离了,那这几年的时间不就全耽误了?”
钟援朝明白,钟晳颜的心野,一直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闯闯。有他在的城市,对妹妹来说就是在那里的靠山。
从何秀灵嫁进钟家的那一天起,母亲就知道这个儿媳妇在城里娇生惯养的,是一定不会愿意让儿子老家的亲戚去打扰他们的生活的。
钟晳颜几次想去湖城都被母亲拦下,让她死了这条心。
连她说想去粤东打工,母亲也不放她走,生怕她转头就去了湖城。
在钟晳颜看来,她就是被大哥娶那个城里媳妇给耽误的。
死丫头,当着爸妈的面这么懂事,背着爸妈,连装都懒得装了……钟援朝对自己这个亲妹妹的心眼还是很熟悉,小手段一个接一个,是个狠角色。
面条煮好了,钟打印先端了两碗出去,钟援朝也端了两大碗出去。
大家坐上桌的时候,钟晳颜欢快地跑出来,“大哥,你吃我这一碗,我给你加了猪油的,香得很。”
看看,刚才还在灶房里苦大仇深,一出来,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这才是个干大事的样子。
之后几十年的生活,早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钟援朝回来了,自己要换条路走,弟弟妹妹,也不能落空吧?
“嗯……”短命的嘴里发出了不情愿的声音,吧唧着嘴坐在条凳边上,眼神里更多的是失落,原本今晚能捞到鸡骨头吃的,这下只能吃面了。
钟晳颜把锅里煮多的面条果然倒给了短命的,他飞快把嘴塞进破烂的盆子里一阵乱捅!
老书记钟富的脸还是很臭,母亲却温柔地看着钟援朝,眼神中有关心也有心疼。
钟援朝终于在吃饭之前,还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爸,妈,老二,老三,我跟何秀灵离婚,他们家这个时候恐怕还在放鞭炮庆祝呢,我们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钟富愣了一下,他原本就觉得离婚这件事情是钟援朝的错,可是听到钟援朝这话,再结合媳妇刚才说的,这日子本来就是何秀灵不想过了,才闹到这个地步的。
人家欢天喜地地庆祝离婚,自己却在责怪儿子,对儿子多少是有点不公平的。
不过父亲这一辈的人,就算觉得自己的做法欠妥,也没有认错的先例。
不过他们表达这件事情过去了的方式倒也简单,把那军绿上衣口袋里没抽的利群过滤嘴香烟叼在嘴上,划燃火柴点着。
钟打印吃错了药一般,从屋子里翻出一挂鞭炮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点着,噼里啪啦一通乱炸,他捂着耳朵冲回堂屋邀功地看着大哥 。
“我们也放鞭炮庆祝!”
钟富气得差点没背过去,脚上那双已经露脚趾的黄胶鞋抄起来就追打这个混账东西。
外面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过后,一道人影冲进堂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出什么事了,家里怎么放鞭炮了……大哥?你回来了?”
这个和钟援朝长得有几分相似,脸上带着几分稚气的青年就是钟援朝最小的弟弟,钟胜利。
听说二哥放鞭炮,钟胜利甩着白眼,“二哥,我看你是癫了,家里死了人才晚上放鞭炮,难怪爸要打你!”
钟胜利扔了手里的书袋子,一把将钟援朝抱得结结实实的,“大哥,我想死你了!”
钟援朝缓缓地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背,千言万语这一刻也就化成了最简单的一句话,“还没吃饭吧?”
钟胜利重重地点头,朝钟晳颜看去,“二姐,我的面呢?”
钟晳颜说,“鬼晓得你要回来,刚才剩了一碗,倒去喂狗了!”
钟胜利:……
老书记在骂骂咧咧。
叶老师温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儿女。
钟晳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恐怕是在打着小算盘。
钟打印挨着骂,也会像个憨批一样的笑。
钟援朝点了一支烟,这一次,他明白,这就是家庭的温度,看得见,也摸得着。
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吧!
解决了婚姻问题。
享受了家庭所带来的温度。
钟援朝现在要考虑的就是事业。
守护家庭,再也不愿意分开,这也就意味着钟援朝要更强大。
强大需要有两个特点:
一,有钱!
二,有很多的钱,多到可以影响局部的局势。
这样的话,就可让父母,让弟妹们都聚在一起。
家族企业这四个字,很快地涌上心头。
钟援朝的脑海当中开始盘算着1988年可以做些什么?好像做什么都能赚不少吧?
那么,第一桶金又该怎么获得呢?
去深城?股票认购还有两年呢。
去南岛?房地产这个东西一直都是钟援朝深恶痛绝的东西。它是压垮钟援朝跟何秀灵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掏空国人未来三十年钱包的罪魁祸首。
钟援朝不打算碰它……当然,也没钱碰它。
那么,还可以用怎样的方式来赚取第一桶金呢?
钟援朝很快把目光放在了校办企业上,而且机会就摆在眼下。
“大哥,你还没睡吧?”
钟打印小声问了一句。
钟援朝说,“睡了!”
“屁,你要是睡了,还能说话?”
钟打印很聪明的样子,“大哥,你不会还在想那个女人吧?”
“大哥这么厉害,以后一定能当大官的。到时候找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
“大哥到时候给我们找一个漂亮嫂子,最好是有妹妹的那种,然后让大嫂把妹妹介绍给我,嘿嘿……”
这个兔崽子想得倒挺美。
“大哥以后在单位的日子不好过!”同样没睡着的钟胜利突然冒了一句。
钟援朝身在湖城,身在企业争权夺利的旋涡里,知道这些规则很正常。可是一个正在读高三的学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人情世故的前提下,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就不是普通的厉害啦!
“为什么不好过?大哥是军人出身,立过功,又是干部,以后还不得一级一级地升上去?”钟打印表示不服,“你青勾子娃娃晓得个锤子?”
钟胜利也不跟二哥争,自顾自地说,“何秀灵跟大哥离婚不是一两天做的决定,她是得到她父母的支持,才这么坚决。”
“离了婚,就一定会被说三道四。”
“大哥就在何秀灵她爸的眼皮子下面晃,人家想方设法都要把大哥踩下去,只要何秀灵她爸一天还在当主任,大哥就一天也翻不了身。”
就是这么个道理!钟援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钟打印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大哥,老四说的是真的?”
“睡吧,明天还干活呢!”
钟援朝的话语当中也透着一点无奈,崛起是必然的,在何秀灵他们一家子的面前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必然的,让他们一家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么飞黄腾达,他们心里该多难受啊?
钟援朝摇头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装逼,可是剧本是这么安排的,能怎么办?
……
清晨的湖城,有着别样的温婉。
无数的自行车穿过小街小巷,电车支着长长的架子搭在电线上驶过街道,坐在车内的人如沐春风,满是对生活的热情与向往。
湖城罐头厂的广播里,激情澎湃的国家之声播音员将一个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播送给全国人民,这应该就是最早的心灵鸡汤。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从食堂走出来,有的去买菜,有的提着早饭回家。
何秀灵提着早饭回家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不满意,以前都是钟援朝去打早饭。
离了婚回了娘家,这一切就变成了她的事情。
而她的弟弟却还在床上赖着不起,何秀灵生气地往桌边一坐,黑着脸撕扯着糯米团子往嘴里塞。
父亲何贵洗了把脸坐了下来,选了一个葱油饼。
何秀灵本想板着脸不理父亲的,奈何她有事相求,期间忍不住多次朝父亲看去。
何贵知道她有话要说,也没主动问。
“爸,能不能把钟援朝调到别的地方去?”
“调到哪里去?”何贵问。
何秀灵说,“我不管,你说我都跟他都离了,还成天到晚的在学校一起办公教书,叫什么话嘛?”
“爸,我求你了,把他弄走吧!”
何贵顿了顿,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你那个相好不是要带你去美国了吗?”
“在不在一起办公有什么关系?”
何秀灵激动地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是他回国到学校,万一再和钟援朝碰上,那得多尴尬?”
“爸,你就算为了我的幸福,帮帮我吧!”
何贵恼火地想,这个钟援朝真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得罪了厂长不低头,和老婆离婚不挽留,这是打算一路走到黑,不给自己留退路?
何贵原本的打算是钟援朝只要不跟何秀灵离婚,等这一任厂长退了,何贵再帮钟援朝活动活动,重新回到厂里,以后的前途也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谁想,这小子吃了秤砣铁了心。
“钟援朝得罪的是厂长,把他弄到学校去也是厂长的意思,这个谁都改变不了……”
何秀灵委屈地一瘪嘴,快哭的时候,何贵再说,“不过去学校,也未必就是教书,我一会给他们校长打个电话,把钟援朝弄去搞后勤。”
何秀灵虽然对这个安排并不是特别的满意,但是想到以后不会经常看到钟援朝,心里总算好受一些了。
何贵明白厂长的意思,从去年开始,罐头厂的效益好像出了点问题,要把厂里的一些下属单位给划给地方,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企业的负担。
学校首当其冲,钟援朝被调到学校,算是流放,也是抛弃,钟援朝的企业干部身份,也算是到了头。
不识抬举,就只能当落水狗,何贵的电话在上班的时间打到了厂办子弟校当中,他选择落井下石。
……
何秀灵他们一家子知道捧不起钟援朝的时候,已经决定把他踩下去。
不是夫妻,就是仇人。
当然,钟援朝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还乐呵呵地铲着锯沫面把院坝里的鸡屎给盖起来,然后拿洋铲给铲掉。
钟打印在盆子放了一块石头,加了水,“滋滋”地冒起白烟来,石灰石化成石灰粉,少许混于水,沉淀后,用石灰水来给蚕房里消毒。
钟胜利去二爸家里牵牛去了,今天要把田犁出来。
钟晳颜招呼道:“吃早饭,大哥。”
大家的碗里都只有一个蛋,钟援朝却有两个荷包蛋,钟晳颜这个鬼丫头肯定是有事相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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