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他第一次来供销社就是跟祁慕雪一起来的。
祁慕雪说这里的东西比百货大楼便宜,于是他们就来了。
那天是许知微值班。
她看到他们,她就进了里面。
他一直以为,她不认他,是因为她自卑。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霍长廷拿着那支钢笔和丝巾离开了供销社。
突然,他有些不敢回去了。
不敢回去面对那个小女人,不敢面对曾经自己对她的忽视。
他想起了她偶尔嘴角勾起的一丝嘲弄,剜心一般的痛。
他更怕她又会提离婚。
再提,他甚至觉得自己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样兜兜转转,他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直到天黑,他才踏进那扇门。
“知微,我回来了。”
推开门,屋内漆黑阴冷。
没有永远会等着他的灯光,也没有熟悉的饭菜香,更没有看见他渴望见的小女人。
“知微?”
没人应。
莫名的寒凉将他整个包围。
霍长廷这才意识到这间房子少了什么。
书桌上,她堆成小山的书没有了。
衣柜里,她的衣服不见了。
床榻上,辈子和床单叠得整整齐齐,好似没人住过。
整个房间,没留下一丝她的痕迹。
就好像,她从未在这里存在过一般。
强烈的恐惧碾压过来。
“爸!”
霍长廷冲回了霍家。
林琳和祁慕雪第一时间迎过去,他却没看见,径直上楼。
“爸!”
霍父坐在书房里,慢条斯理翻着一份报纸,看到没敲门就冲进来的儿子,眼皮都没抬一眼。
“爸,知微去哪里?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直到看完一个版面,霍父才放下报纸,抬起眼皮。
“五天。”
“什么?”
“她走了五天,你才想起她。”
霍父自个都要被气笑了。
“本来,你若有心,我还想劝和一下,现在看,不用了。”
他丢出一份离婚申请,“签了吧。”
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霍长廷脑袋嗡地乱成一团。
“这两天,我仔细看了你跟那对母女的相处,我才明白,这些年,那孩子受了多少委屈。”
“是我们霍家对不起她,是你,辜负了她!”
“签了吧,让她身边干净一点!”
霍长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书房的。
他定定站在楼梯口,大脑一片空白。
“妈妈,那个蠢女人真被我撵走了吗?欧耶,以后,妈妈就能跟霍爸爸在一起了!”
“霍爸爸送给她的东西不是被我抢了就是被我毁了,她生气,我就哭,霍爸爸每次都向着我。”
“蠢女人母亲的遗物也是我故意剪坏的,谁叫她不让我碰!一堆垃圾,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她宝贝什么,我就毁了什么!谁让她占着霍爸爸不撒手!太坏了!”
“妈妈,以后你是不是就能跟霍爸爸在一起了,以后,我就能当霍家的小宝贝了对不对,之前我好怕那个女人也生个孩子出来抢我宠爱,这下好了,啧啧……”
天真无邪的童音,竟然说出如此恶毒无耻的话。
霍长廷不可置信地一步一步走下去,看到了林琳,也看到了对林琳赞许有佳的祁慕雪。
听见楼梯上的声音,母女俩立即住口。
林琳看到他,赶紧跑回来。
她抱住他大腿喊爸爸,要抱抱。
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啊。
他看着她,却只想起那个女孩。
她的心被伤成什么样才会那样决然跟他提出离婚?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对这对母女的保护和纵容导致的。
“长廷,你怎么了?林琳要你抱!”
祁慕雪走过来,含笑带嗔,仿佛他真是林琳的爸爸,仿佛他真该尽一个父亲的义务。
今天霍母告诉她,许知微已经递交了离婚申请。
那个女人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也不算辜负她一再刺激她的苦心。
但不得不说,那个女人还真是难缠,这么久了才知难而退。
她跟霍长廷本就不配,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以后,自己才是霍家的儿媳妇,就算以后不工作,没了海归医生的光环,她也能活得很滋润。
思及此,祁慕雪更加坦然,面容也更加娇俏。
霍长廷看看祁慕雪,又低头看看林琳。
“你们,早就想逼走她?这下,你们满意了?”
祁慕雪脸色一白。
刚刚,他听见了?
她很慌,但不能怂。
一个眼神,林琳立刻哭了起来。
“爸爸,你不要林琳了吗?呜呜呜……”
霍长廷突然笑了。
满嘴苦涩。
这是林海唯一的骨血,他怎么舍得她哭。
“对不起,是我纵容了你们,让你们觉得可以骑在她头上为所欲为……”
祁慕雪:……
林琳:……
“林琳,你故意剪坏了许阿姨母亲的遗物,你还没跟她道歉。”
“祁医生,你骂知微有娘生没娘养,骂她是野种,你是不是也该跟她道歉?还有那一耳光……”
他永远忘不掉他握住许知微手腕不让他动手,却让祁慕雪趁机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的情形。
那时,她的眼中,没有痛苦,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嘲讽。
冰冷的嘲讽。
霍长廷捂住脸,不敢再去想。
当时她对他是多痛心多失望啊。
她离婚,是对的,自己,根本不配!
林琳哭不出来了。
祁慕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偷偷在后面观看两人感情进展的霍母不乐意了,冲了出来。
“霍长廷,你怎么跟人说话呢?许知微她算什么,慕雪可是海归硕士!”
霍长廷定定看着自己的母亲,笑容有些苦涩,他好像更明白许知微的心寒。
“妈,知微是为照顾你才错过高考的,可你却一直看不起她的工作,一直说她没用……”
霍母第一次被亲生儿子忤逆,怒火中烧,“就算她参加高考又怎样?还能比得过慕雪?”
霍长廷忽然想起了那个梦,梦里,母亲瘫痪在床,许知微不辞辛劳照顾了她十余年,但母亲的临终遗言却是说许知微配不上他,让她放手。
霍长廷忽然觉得,那也许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想到许知微的死,他脑子一昏,差点栽倒在地。
“长廷!”
霍母和祁慕雪双双扶住他左右。
他推开了她们,毅然决然踏出霍家大门。
就在这时,一辆军车在霍家门口停下,两个军人从车上下来,冲他点了点头,径直进屋。
“是祁慕雪对吗?我们是来调查你学历造假一事的,请跟我们走一趟……”
祁慕雪慌了,“我没有,你们冤枉我,长廷,救我!林海是代替你死的,你答应过他要照顾我的……”
霍长廷回头,看到了楼梯口站着的父亲。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我在戈壁过得很充实。
以前老师就说我在这方面有天赋。
只是为了家庭,我放弃了。
重新投入进来,我很快就跟上了老师的脚步。
戈壁的风沙很大,条件很艰苦。
但为了祖国的未来,成千上万的人前仆后继,舍弃亲人,甚至舍弃生命。
老师总说,东方巨龙,总有一天会再次觉醒,不再受他人欺凌。
有一天,老师将我单独叫过去,说霍长廷在找我。
挖遍了赤诚角角落落。
我知道老师未言尽的话。
他希望我会幸福,但也同样希望我能留下。
我看着他头上多出的几缕白发,笑答,“老师,我只想像您和我母亲一样,把余生奉献给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