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策宁诚的女频言情小说《大明恩师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陈策”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也是个好皇帝,这点或许无人会反驳。他有着儒家关于君主品德的所有真善美一面,对家人好,对敌人宽恕,对官僚也好。周太后埋怨他的时候,他只是虚心接受,笑着讨饶,希望老太太健健康康,不与老太太争辩。朱祐樘的童年很坎坷,差点死在内宫,若非周太后的庇佑,未必能顺利登基,甚至成化帝都未必会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后来登基了,他也深深感激着周太后对自己的帮助,这份恩情一直没忘记过。他怕周太后在后宫研究道家典籍无聊,所以将张皇后那边看完的《再生缘》话本拿过来给老太太调剂。老太太着实也爱看话本,就是眼神不太好,成天着迷的很,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弘治皇帝才提醒她要顾着眼睛,不要看太多。周太后就觉得弘治皇帝说她眼神不好,一时间让弘治皇帝哭...
《大明恩师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也是个好皇帝,这点或许无人会反驳。
他有着儒家关于君主品德的所有真善美一面,对家人好,对敌人宽恕,对官僚也好。
周太后埋怨他的时候,他只是虚心接受,笑着讨饶,希望老太太健健康康,不与老太太争辩。
朱祐樘的童年很坎坷,差点死在内宫,若非周太后的庇佑,未必能顺利登基,甚至成化帝都未必会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
后来登基了,他也深深感激着周太后对自己的帮助,这份恩情一直没忘记过。
他怕周太后在后宫研究道家典籍无聊,所以将张皇后那边看完的《再生缘》话本拿过来给老太太调剂。
老太太着实也爱看话本,就是眼神不太好,成天着迷的很,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弘治皇帝才提醒她要顾着眼睛,不要看太多。
周太后就觉得弘治皇帝说她眼神不好,一时间让弘治皇帝哭笑不得,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任性。
……
奉天殿内,朱厚照拿着放大镜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想对自己父皇显摆显摆,却没见着弘治皇帝的人,于是自顾自坐在龙位上,拿着放大镜去看折子。
一旁伺候的太监脸上冷汗涔涔,这是你能做的位置么?你还没登基呢。
但凡皇上多几个儿子,你这举动还不知会酿成什么后果。
朱厚照不在乎那些。
他随意翻开一本奏疏,拿着放大镜去看,奏疏上的字一个个大如斗,看的十分清晰。
‘臣兵科给事中呕血祈求圣明天子遣王越回京述西北事……’
‘准。’
朱厚照手上一颤,差点把放大镜给扔掉。
我去!
要不要这么准?
他的陈老弟前几天还在问他说是不是王越要回来了,那时候朱厚照也不知道啊,他又不知道自己父皇天天批什么折子看什么奏疏。
朝中的事他哪儿知道,他这个太子负责和东宫老师把学问学好就行了,政事都是父皇去处理的。
现在看到父皇准了文官的奏疏,让节制西北关西七卫,甘、凉防务的总兵官王越归来述职。
朱厚照如何不惊讶?
这不就是陈老弟说的吗?
嘶!
他居然和父皇搞在一起了?
朱厚照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不过瞬间冷静。
想想又觉得还是不可能,父皇哪有时间出宫,天天宫里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
那就是小老弟凭本事分析出来的。
这……有点匪夷所思啊!
难道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就是陈老弟这种境界?这太牛逼了!
不过王越回来就回来呗,为啥陈老弟格外关注呢?朱厚照搞不懂。
正在他胡乱思考的时候,弘治皇帝背着手走来。
看到朱厚照歪着身子,四仰八叉的坐在自己龙椅上的时候,弘治皇帝没有动怒,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你就不能坐有坐相?”
“哪有你这个坐姿的?索性这儿没外人。”
一旁太监都惊了,皇上不怪太子坐他龙椅僭越之罪,反而说太子的坐姿有问题?
“你来这儿做什么的?”
弘治皇帝走过去,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道:“对奏疏有兴趣?朕教你批一批。”
朱厚照赶紧摆手,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别搞。”
“呵呵,你自己批就好了,我可没兴趣。”
“天天东宫那么多课业就够我烦的了,还要让我批奏疏,我才不干呢。”
一旁的太监觉得他真不能再听这对父子的对话了,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听太子这意思,但凡张皇后再生一个,他都能不做这个太子啊!
弘治皇帝无奈苦笑,苦口婆心的道:“江山迟早是你的,现在学一点是一点,等朕哪天走了你自己才能独立面对那么多臣僚,面对天下事。”
我为什么要独立面对?陈老弟还能帮我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确定自己小老弟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心情突然有点低落。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低落的面庞,心中稍稍欣慰,儿子还是孝顺,听不得这些。
于是他微笑道:“放心好了,朕才三十出头,再活个一二十年还是足够的,定会给你栽培成才才离你而去。”
“不用替父皇悲伤了。”
朱厚照让了位置,让弘治皇帝落座,没德行的趴在弘治皇帝肩膀上,懒洋洋的指着奏疏道:“父皇,王越很厉害吗?”
奏疏被朱厚照翻开了,不过弘治皇帝丝毫不气,微笑道:“嗯,很厉害。”
“你皇爷爷在世的时候这么评价过他。”
“计武烈,不减汉朝之卫霍;论文事,无惭宋室之范韩。”
朱见深给王越的评价是比肩卫青霍去病、范仲淹韩琦的存在,这个评价之高,在明朝几乎独一档了。
他或许没有王阳明那么出名,但要知道王阳明的偶像正是这位七十四岁高龄的老先生。
陈策多次在朱厚照面前说过,王越就是大明西北的定海神针,这话不掺杂任何吹捧。
“怎么忽然让他回来了?在西北不好吗?”朱厚照趴在弘治皇帝肩上好奇的问道。
弘治皇帝道:“让他回来的人太多了,朕拖着不是办法,文官们越来越激烈,回来就回来吧,说一说西北事也是好的。”
“你手里拿着什么晃来晃去的?”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笑呵呵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这玩意儿好啊,好玩。”
“又是玩具?”
“你多大人了,要不要点脸了?”弘治皇帝板着脸,“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小玩具都没玩过。”
朱厚照瘪瘪嘴,道:“真好玩的,父皇你瞧瞧。”
他将放大镜放在奏疏上,奏疏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放大,弘治皇帝龙躯一颤,呆怔了一下,急忙道:“你拿给朕看看!”
你不是说你像我这么大都不玩玩具的吗?来抢我的干什么?
莫看弘治皇帝此前借口没事找事的罚了朱厚照一百两白银,朱厚照其实也不在乎,反正钱多,随便罚。
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弘治皇帝拿着放大镜在奏疏上划来划去,奏疏看的无比清晰,他心中渐喜,若将这东西给老太后那边用一用,想来老太后定会喜欢。
“送给朕吧。”
朱厚照听后,赶紧一把夺过来,如临大敌一般将放大镜放在怀中!
再次回到熟悉的胡同,似乎所有东西都焕然一新,又好像一成不变。
只是少了几个熟人,少了几分笑脸,槐花胡同多了几分沉闷。
几名时常会坐在狭长巷道门槛前聊一聊家长里短,同仇敌忾一下陈策的岳父,同情一下陈小郎君的病情的大娘们,消失了好几个。
只留下两三名老妪颓败的聊着天。
陈策回到熟悉的院落,弘治治下不管文官们如何蝇营狗苟,但生活质量民生幸福感都是不错的,能在灾后做到这种程度,百姓们足够歌功颂德弘治是个好皇帝。
最起码灾后还有自己的房子可以住,不是吗?
陈策先去了后院,他惊讶的发现朱厚照送给自己的两只坤居然还活着,只是公鸡的鸡冠少了半截,但看上去还是精神抖擞,看到陈策归来,还忍不住喔喔叫了两声。
鸡神!!
陈策将两只鸡再次圈养起来,然后在后院将提前掩埋的所有财物和药物等物品重新挖出来。
家中空落落的,床、碗、筷、柜、被、锅等都要重新购买,索性他还有钱,加上宁通判给他的三十两以及自己的存余,书铺那边送来的分润,现在存款足足快有七八十两,妥妥的小富翁。
买这些家具不算什么难事,陈策打算上街去购置,只是好巧不巧,刚出门的时候朱厚照和刘瑾主仆便从外走来。
朱厚照抬头挺胸,刘瑾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奴才样貌,威风凛凛的指挥后方的奴仆们道:“都小心点!”
一名名奴仆满头大汗的抬着各种家具不断朝陈策新房内搬运,有卧房的,有书房的,中厅的,厨房的。
朱厚照搬着小凳子拉着陈策坐在一旁,脸色激动的通红,欲言又止的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欲言又止。
他憋坏了。
“要钱吗?不好意思开口?不必如此的,你说多少钱我给你,谢谢你给我运家具过来。”
陈策主动开口。
朱厚照:“……”
我说这个干嘛?这点小钱本宫还看不上好吧?
他张牙舞爪的道:“你知道太子巡查顺天府吗?”
陈策愣了一下,原来他憋了半天是为了这个,就说嘛,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忍不住出来炫耀。
陈策微笑道:“知道,好多百姓对他顶礼膜拜,棚户区的难民们都说太子身高三丈头上金龙缠绕。”
朱厚照:“……”
我靠,虽然听上去很牛逼,但三丈高那还是人吗?
“你不觉得太子很威风吗?”朱厚照紧张兮兮的盯着陈策询问,想博得小老弟一句夸奖。
“威风啊。”陈策道,“可惜我又见不到。”
朱厚照兴奋的道:“我见到了,我当时就在太子旁边,好一些百姓跪地臣服,表情真挚,叩头感恩,那感觉,那感觉……”
陈策忽然来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噎的朱厚照表情无比幽怨,激动的面色瞬间变成冷静。
不过转念一想,嘿,怎么和我没关系呢?你这么聪明,不还是被本宫耍的团团转吗?
想到这里,朱厚照忽然笑了。
“怎么了?”陈策狐疑的看他。
朝阳洒在他脸上,笑容憨憨的,却忽然来一句:“陈老弟,我觉得你挺傻的。”
是啊,你挺傻的,傻呼呼的让陈策有点罪恶感。
也不知道以后他老了会不会感慨,当年有个痨病鬼欺朕年少无知,骗朕好苦。
刘瑾在一旁卖力的表演,甚至亲自上阵给陈策挪动整理家具,可惜,该配合他演出的朱厚照和陈策都视而不见。
本想借此给小朱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以后小朱登基了,他这个大太监的舞台有无限大,现在不卖力表演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为什么他们对我视而不见?咱家这么没存在感的吗?
“这场大灾,朝廷花了不少钱吧?”陈策开口询问朱厚照。
朱厚照摇头道:“不晓得,应当要花不少。”
陈策嗯了一声,对朱厚照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朝廷要印新钱吗?”
这场大灾之后朝廷可能会提上进度。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要先了解市场对新钱的接受程度,不然就是浪费人力和财力。”
他是将陈策的话记在心里的,陈策略有欣慰。
不然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不偿失,平白浪费大明的财力。
“大灾之后会有无数人流离失所。”陈策抬眸望着天空,深深感慨。
“我父……朝廷会控制好的,这不是控制住了吗?”
陈策笑了一下,对朱厚照道:“房屋盖好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钱财丢失了,没钱怎么办呢?”
朱厚照愣了一下,这他没想过。
“让大官僚大地主良心点可好?就那么一点点,收田的价格高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可好?”
不求他们做好人,这世上不存在好人,利益使然,兼并的时候多点良心,小民投献、请乞的时候对方能多给点钱,或者给佃农的分润多一点。
“啊?”
朱厚照有点懵,他呆呆的看着陈策,不知道陈策这话什么意思。
“天子能做到的!就这么一段时间,只要都察院监察严格点就行!免税是老生常谈的事,天子会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很多人都会因为这场天灾失去土地……哎!”
陈策想说的很多,最后只能化作常常一叹,呆呆的望着朱厚照,喃喃道:“你现在要是皇帝该多好呀!”
可惜,你只是太子,你改变不了很多事,我也没办法改变。
“啊?”
朱厚照一脸疑惑,然后拍了拍胸口,自信满满的道:“小老弟你不要和我打谜语,有什么话和我说,这天下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我告诉你,我可不笨,我只是不想费心思去猜而已!”
陈策怔怔的看着朱厚照,忽然露出笑容,轻声道:“我活不久了。”
“但你可以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教……嗯,没和你分享呢,希望我死前能和你都分享了。”
咋了?怎么忽然就说这些丧气话?
朱厚照淡淡起身,指着上天,厉声高吼道:“上天,给朱某听着!现在我下令,命令你让小老弟长命百岁!”
突然的一嗓子,把陈策吓的手中茶盏差点脱落。
隔壁吴娘子和几名大娘听到声响,纷纷出门。
陈策捂脸,羞耻的快速跑到中厅去了。
朱厚照毕竟要上课,大清早得空才带着刘瑾送家具来,怕他的小老弟没东西用,以后没办法来蹭饭。
虽然知道陈策比他大,但还是喜欢一口一个小老弟叫着,这样显得自己比小老弟厉害点。
他没有在小院待很久,刘瑾累成狗后朱厚照就带着他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总能看到百姓们颓败的神色,还有些入城买菜的菜农,那神色简直如丧考妣。
朱厚照顿住脚步,上前询问对方是否因为朝廷做的哪里不好,才让他们如此失落。
对方的回答让朱厚照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天灾失去财物,不得不卖地维持生计,地主给的钱极少,远远低于市场价,不卖田一家人要饿死,卖了……祖宗留下的田彻底没了。”
“租田种么?可地主们只分三成利啊,哪里够一家人吃的呢?”
一句句话如雷一样敲打着朱厚照大咧咧的心,他神色有些迷茫,然后双目猛地瞪大,才回味过来陈策对他说的谜语是什么。
他不知道啊,他不知天灾会伴随这么多问题啊,他不知道天灾会让百姓失去田地啊?
父皇会免税的不是吗?两税都会免了,文官们说天子仁德心系百姓,不是吗?
怎么实际和老师们教的不一样呢?
“让大官僚大地主良心点可好?就那么一点点。收田的价格高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可好?”
朱厚照鼻头一酸,喃喃道:“你自己都快活不成了,还在乎人家……干什么啊!”
刘瑾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笑容满面的对朱厚照道:“爷,爷呀,老奴歇好了,可总算缓过来气了。”
“多谢爷体谅老奴。”
朱厚照回眸看他一眼,伸出手准备扇他,最后拍了拍他肩膀,道:“那就好,歇好了就继续走吧。”
刘瑾笑靥如花,多么体谅奴婢的主子啊!刘某何其有幸伺候爷,以后爷登基了,看谁不爽,这个恶人刘某做定了!
……
吴娘子敲响了陈策的门扉,从地窖出来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恬静和端庄,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陈策道:“陈郎君,你方便借我点钱吗?”
陈策知道她有过不堪的往事,无论在地窖还是上来后他都没询问对方。
一场天灾让她的财物丢失的七七八八,不得已来问陈策借钱。
“要多少?”
吴娘子沉默了片刻,道:“一两……五百文也行,不过我可能要延期……”
陈策没有听下去,进门拿了一两碎银递给吴娘子。
吴娘子感恩戴德,保证道:“我会尽快还的。”
陈策嗯了一声,道:“好!”
吴娘子咬牙道:“我知道你的情况也不好,这钱我会尽快还的!”
陈策想了想,还是道:“我还有一点钱,你尽力而为。”
“嗯。”
双方都保持着微妙的默契,都没有因为地窖发生一些旖旎的事就幻想如何如何,依旧和寻常邻居没有两样。
吴殊娴虽穿的不算华丽,没有精致的粉黛,一席围裙裹在身上,看上去和寻常农妇没有不同,但气质上又有所不同,精心装扮后或许更好看,但在明朝,一个漂亮的女人,能独自活到现在,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朱厚照还给陈策送来一柄鱼竿,陈策上午没看书,去后院通济渠试了试,很快便爱上钓鱼。
中午吃了饭后,他便锁上了门,天空阴沉沉的,看上去又要下雪。
陈策拿着雨伞,穿着青色对襟棉袄朝外走去。
一路上,顺天府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容貌,城市街道又开始热络起来,人声鼎沸,快到年关了,越来越热闹。
从繁华的城镇走到安宁的郊外,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佃农们看到陈策到来,热情迎接陈策这名地主去吃饭,期间免不了借钱。
陈策给了他们钱,没有他们谁给自己种植田地?一番下来又博取佃农不少好感。
第二日依旧如此,陈策依旧会拿着雨伞来郊外,然后在农田旁边待上半响。
第三日,第四日还是如此,似乎很无聊,也没人知道这名年轻的少年郎君来这儿做什么,总会在这里待上大半天,多数时候都在发呆。
……
紫禁城,养心殿内,一场关于铸弘治新币的讨论由户部尚书周经牵头,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铸不铸新币是个问题,怎么铸,铸什么样子的新币又是个问题,发行量多少也是个问题,这些都要讨论。
傍晚的时候,弘治皇帝将两个新版图纸的新币拿给正在吃家常便饭的张皇后看,问她喜欢哪个。
张皇后说她是一届女流政治上的事哪儿懂,都好看。
倒是朱厚照一脸认真的问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真要铸新币?”
什么叫真要铸新币?好像你事先就知道一样。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语重心长的道:“是啊,新朝新气象,朕早就想铸新币了,旧纸钞民间越来越不认同,与其如此,不如增加铜币的制造。”
朱厚照反问道:“可皇爷爷成化朝不是没铸么?”
现在市场用的还是宣德通宝。
弘治皇帝道:“铸币哪有这么简单,若非和平盛世,怎能随意铸新?百姓也不会接受的。”
他间接的自夸了一下,张皇后笑着道:“就是,你父皇可给你打下来一片盛世江山,还不都为了你?”
朱厚照信誓旦旦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咋不先调查一下民意?如果民间不接受,那新币铸下来浪费财力和人力图啥呀?”
他一边囫囵吞枣的塞着饭菜,一边支支吾吾的开口。
弘治皇帝忽然表情凝固了一下,呆怔的看了一眼朱厚照。
是啊!
户部讨论争辩了这么久,都在考虑铸什么新币,怎么没想过民间接受不接受新币?
“对了父皇,我还有个关于田地的建议……”
弘治皇帝还在发愣,反应过来后便忙不迭急促起身,晚饭也不吃了,径直带着怀恩太监离开后宫,去养心殿后,连夜召见了户部尚书和礼部左侍郎,继续商讨关于铸新币的事。
“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父皇越来越不像话了!”
“啊啊!娘,快放开,我都是大人了,你揪我耳朵干什么!”朱厚照嚎叫着对张皇后表达不满。
朱厚照带来的东宫太监和宿卫并不算多,十来人的样子,速度快不到哪里去。
他撩着宽大的袍子,奔跑去了北镇抚司,刘瑾跟在后面,一个劲的让朱厚照慢点。
到北镇抚司后,朱厚照又调了一个百户的锦衣卫提绮队伍前来废墟之中的槐花胡同。
他们拿着工具,救援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地窖内的烟越来越旺盛,聚集在狭小的空间内,呛的人快要窒息,陈策用湿布匹捂住嘴鼻,吴殊娴亦如此。
上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堆积的废墟被清理开后,甚至能隐约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小老弟,小老弟,你在里面吗?”
断断续续,声音焦急。
到最后朱厚照甚至亲自卷起袖腕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卖力的在扒拉土木。
“爷,这儿有地门。”刘瑾邀功一般对朱厚照说道。
“快给拉起来!”
黄昏的阳光有些柔和,金色的,虽然现在是冬日,但这点微弱的日光却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暖阳洒在地窖中,陈策眯着眼,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遮着外面的光芒,从未见过像今日傍晚的阳光那么美。
吴娘子和陈策站的距离稍远,方才两人还紧贴在一起,此时中间却保持很大一段距离,如同天堑沟壑。
朱厚照嘿嘿笑着,可陈策怎么觉得这个家伙眼里雾蒙蒙的?
啪!
朱厚照反手一巴掌扇到刘瑾头上,愤怒的道:“谁让你扒拉这么多灰尘?都进我眼里了!”
刘瑾:“……”
“还不去救人?”朱厚照吼道。
“噢噢。”
刘瑾和谷大用两人身材都比较高大,有时候看刘瑾这人高马大的太监那么恭维朱厚照,陈策会觉得滑稽。
未来的八虎太监之首,现在居然像个大鹌鹑一样。
陈策被拉上来后,贪婪的呼吸着外面久违的清新空气,还不忘对刘瑾道:“下面还有人。”
方才朱厚照和刘瑾都将目光放在陈策身上,哪里注意到里面还有一名姑娘。
噢,原来是小老弟的邻居啊。
朱厚照示意刘瑾把人拉上来。
吴殊娴和陈策不同,陈策没有感谢朱厚照,一切都在不言中,这份情谊一个眼神传递过去,朱厚照就明白了。
男人嘛,说谢字显得很见外。
但吴娘子不同,她尽管还病着,也不忘对朱厚照和刘瑾行礼感谢,救命之恩比天还大。
外面的残垣断壁看的人心里难受,废墟中偶尔还能看到裸露在外的尸体,更让人心中添堵。
槐花胡同的院落几乎全部坍塌,没有了家之后陈策和吴娘子都显得无所适从。
刘瑾心细,不像朱厚照一直在一旁和陈策滔滔不绝的吹牛逼,什么他第一眼就觉得废墟之中有猫腻,他早就看到地窖的那扇门,目光多么凌厉之类的。
刘瑾开口对朱厚照道:“爷,他们没房子啦。”
朱厚照:“?”
“哦,对。”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陈策的肩膀,道:“朝廷在每个街道都设了临时安置场所,可免费进去住。”
“工部已经开始动工给你们建设房屋,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建设起来,你们先去哪儿住一段时间吧。”
陈策问道:“有郎中吗?”
这是替吴娘子说的,她还染着风寒,需要快点治疗。
朱厚照点头道:“都配备了郎中,也是免费的。”
陈策微微颔首,朝廷对灾后安抚工作做的还算可以,都挺人道,可惜本来能更好的。
陈策也不愿多说,带着吴娘子一前一后蹒跚在正阳大街上,两个孤寂的背影在正阳大街的阳光下拉的很长。
朱厚照幽幽叹口气。
刘瑾也叹口气,感慨道:“太惨啦!”
朱厚照:“太般配了!”
啊?
刘瑾顺着朱厚照目光望去,发现他居然还有心思欣赏这玩意儿。
“爷,咱赶快回宫去面见皇上吧!”
朱厚照确定陈策安全后,便点点头,道:“好吧,回宫去。”
刚转头,就看到陈策缓缓地走了回来,朱厚照大方的拍了拍陈策肩膀,豪迈的道:“小老弟,不用谢我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很低调,好吧,你要真感谢就说吧,我受着就是了。”
陈策一脸幽怨:“我比你大。”
算了,不说这个,他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陈策想了想,问朱厚照道:“朝廷还有其他赈灾策略么?”
朱厚照一脸迷茫,旋即道:“我咋知道?我又不是皇太子。”
嗯嗯,你不是。
陈策点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多加一条赈灾的策略,让皇太子出宫代表天子慰问百姓。”
朱厚照歪着脑袋道:“为啥?”
陈策笑了一下,“自己想。”
说完后便转头跟上吴娘子离去。
……
紫禁城,养心殿。
在弘治天子亲自监督下,朝廷各部有司通力合作,总算将天灾给稳下来了,善后工作也有条不紊。
徐溥年纪大了,作为内阁首辅许多事都力不从心,几日下来劳累的也病了过去,现在次辅刘健全权代表徐溥主持内阁事。
刘健和李东阳三阁此时正在养心殿安排弘治天子接下来的事宜。
祭天是目前天子第一要务,封建社会注重宗法礼仪,皇室最为看重,祭祀的事比什么都大,尽管它不实用,但也必须要做。
最起码能让百姓知晓他这个天子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子女。
朱厚照风风火火赶来,早已调整好面部表情和情绪,悲伤道:“父皇!”
“我说了,我早就说了,有地龙翻身之征兆。”
“这么多百姓殒命,儿臣对不起他们,没有好好劝父皇啊!”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有些愧疚,一时无言。
三阁老暗暗点头,太子不像东宫几名老师说的那么不堪嘛,这不挺好的么?心系百姓,将来定是有为之明君!
“父皇,你还有其他赈灾策略么?”朱厚照开口。
弘治皇帝本不打算和朱厚照说这些,但转念一想,儿子这么懂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朕自然要开坛祭天,祈求大明风调雨顺灾厄尽去。”
朱厚照噢了一声,开口道:“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多添一条。”
“什么?”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他。
朱厚照道:“让皇太子……啊不对,让儿臣代表父皇出宫慰问子民?”
此言一出,三阁老的表情忽然一变!
天色阴沉,时间不过日昳末时,外面已经泛黑。
陈策将中厅点了灯,翻新之后房屋显得精致很多,陈策拿出朱厚照送给他的龙井茶招待李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李珍也不知陈策找自己做什么,就挺尴尬的一直在喝茶。
忽然,外面的院门被狠狠踹开,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李珍眯着眼,他总算搞明白陈策叫自己来是做什么的了。
原来是他知道会有人来找麻烦,是找自己撑腰的。
李珍苦笑一番,看着陈策,他没有当即出去,而是询问道:“对方是官?爵?还是士绅?”
陈策问他道:“这三个,你能搞定哪一个?”
李珍道:“士绅举人,而且还是没关系依靠的。”
“有点官场关系的,我也得掂量掂量。”
他不是傻子,能做到锦衣卫三品高官,足以说明他的政治智慧不差。
别看锦衣卫听起来风光,那是过去了,最起码在当朝,锦衣卫的权力被无限放低,但凡对方是个文官,他李珍这个三品锦衣卫都不愿招惹麻烦。
陈策打心底替这个红极一时的爪牙感到悲哀,皇帝明明拥有这么锋利的刀,最后却只能放在库府生锈。
现在的锦衣卫顶多就扮演皇帝耳目的角色,不过……够了。
陈策微笑道:“对方非官非爵也非绅,是个小民。”
“仅此而已?”李珍看了一眼陈策,心道你别糊弄我。
陈策道:“仅此而已,我若欺骗了你,想来以后我们的香火情分也断了,大人觉得我会这么蠢吗?”
李珍玩味的咀嚼了一下陈策的话,眼中带着三分欣赏。
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会看中这小子了,说话不卑不亢,逻辑严丝合缝,说出来的话给人如沐春风,虽没有侵略性,却能让你信服。
“出来啊!”
外面男人的声音有些暴躁,“做个乌龟王八很骄傲吗?”
“滚出来!快点!”
陈策无奈苦笑,然后背着手走了出来,他淡淡灭了门扉,再被踹两脚估计大门都要被踹翻了。
陈策去开了门。
然后,聂氏儿子一个踹空,人直接从天而落,一整个屁股蹲从半空落地,神色无比痛苦。
但偏他现在怒火中烧,于是只能憋着疼痛,脸上依旧做出狠厉的表情。
看上去神色十分纠结复杂。
“吴珏!”吴娘子厉声叱道。
吴珏置若罔闻,只是冷漠的盯着陈策,威胁道:“就是你惦记我姐?”
“是不是给你这病秧子脸了?”
“你不撒泡尿看看自己这德行,你有什么资格惦记我姐?”
“明天搬离这里,随便找个地方去住,以后你若敢瞧我姐一眼,说一句话,我打断你的腿你信吗?”
吴娘子站在身后,眼神阴郁冷漠,双手在长袍内握拳,脸色阴沉的可怕,旋即化拳为掌,刚打算动手,就见陈策旁边的李珍开口了。
“你这未免有点欺人太甚了。”
“我说句公道话……”
吴珏指着李珍的鼻子道:“你说句公道话?你算什么东西?”
李珍无奈的看了陈策一眼,陈策也无语的摇摇头。
这就是个身材魁梧没头脑的粗坯混不吝,一点不怕惹祸上身。
当然,或许聂氏母子从未将陈策当一回事,也不认为陈策能认识什么大人物吧。
陈策哀叹道:“你最好还是别冲动,我这个朋友在锦衣卫当差的。”
“哈哈。”
“呵呵。”
吴珏不厚道的笑了,然后对身后的聂氏道:“娘,你听到了吗?他,他在唬我。”
“我就没见过这么懦弱的人,哈哈。”
“这种谎话都能说出来,还锦衣卫的人?他要是锦衣卫的人那我是谁?我是锦衣卫的祖宗纪纲!”
李珍面色微变。
纪纲或许在外人前不怎么样,但在锦衣卫内部还是颇受尊敬的,锦衣卫堂内还挂着纪纲的肖像,也是你一介贱民能侮辱的?
聂氏冷笑道:“和他废话那么多作甚?什么锦衣卫王八卫的,掌烂他的脸!”
“官府追责下来就说他意图奸淫我女儿。”
最毒妇人心啊,陈策算是见识到了。
“看我不打烂你锦衣卫的狗头……啊呀呀呀。”
“快放开我!”
“疼啊!”
李珍抓着吴珏的手腕,猛地一脚踹了过去,吴珏再次凌空飞起。
没多时,李珍从中厅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把刀,绣春刀。
腰口多了一副镀金腰牌:北镇抚司。
看到这两样东西后,吴珏和聂氏脸都白了。
真,真是锦衣卫啊?
不是,他怎么还来真的啊?他还真认识锦衣卫啊?
“怎么处理?”李珍侧目询问陈策。
陈策道:“一般这种寻衅滋事,对你锦衣卫先辈不敬的案犯怎么处理?”
李珍摇摇头道:“我还真没处理过这样的案子,不过打几板子关诏狱十天半月应该差不多就这样子吧。”
听到这话,聂氏的脸更白了。
陈策嗯了一声,道:“那就从重从严定格处理?”
李珍点头道:“好。”
他缓缓来到吴珏面前,拎鸡仔一样将他拎了起来,厉声道:“跟本官去北镇抚司!”
吴珏吓的瑟瑟发抖,一个劲的告饶,道:“我,我刚才说笑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真说笑的,不要带我去诏狱啊!”
吴娘子看到陈策平安后,也不愿管她弟弟死活,独自回院了。
聂氏吓呆了,一辈子也没见过锦衣卫,方才已经被吓的不知所措,此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不断对陈策求饶道:“公,公子,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儿吧,他不是故意的。”
陈策看着这名老妪,淡淡的道:“他把我门扉都快踹坏了。”
聂氏赶紧拿出几十文钱给陈策,道:“我赔,这些钱够了吗?”
陈策点头道:“够了。”
“那,那我儿。”
陈策不解的看着聂氏,问道:“他被锦衣卫抓了,你去北镇抚司找锦衣卫啊?你不认识路?”
我哪儿敢去啊!
“公子啊,老妇求你了,你放过他吧。”
陈策淡漠的看他一眼,将门扉关好,听着外面砰砰砰的磕头声,默默的回到了书房写书去了。
顺天府在各街都临时搭建了棚户,受灾百姓全部杂居其中。
正阳大街的棚户区安置了大概五千余灾民,这场地震也非家家户户的房屋都坍塌,达官显贵们的宅院几乎都没受到太大的影响,普通小民的房屋建筑物相对比较敷衍,任何时代都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在,无法杜绝。
陈策和吴娘子被安排在这里后,男女便因礼仪传统分开而居,陈策告知了郎中吴殊娴染了风寒,让郎中好好诊治。
负责管理统辖正阳大街棚户区的官吏陈策很熟悉,四目对望,彼此都有些尴尬。
宁推官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主动找到了转身欲走的陈策。
他摒弃左右胥吏,叫了一声陈策道:“陈贤侄,你还好?”
陈策无奈回头,拱手道:“宁大人,小人侥幸未死。”
“随老夫走走?”宁推官试探着问道。
陈策摇摇头,道:“我乏了,想休息休息,不打扰宁大人办差了。”
宁诚没说什么,点头道:“好!”
望着陈策的背影,宁诚于心有愧,怎么说自己都亏欠他,这门婚事不管陈策身子好坏与否,都是一门信誉,不是简简单单的婚约。
他打心底是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得,谁家做父亲的也不想自己孩子最后守寡,但他又不好直接开口,只能暗中提醒陈策。
陈策的情商很高,没让宁诚尴尬,主动撕毁了婚书,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己,只是陈策知进退有胸襟而已。
陈策完全可以执意完婚,宁诚最后也会硬着头皮答应,不然名声传出去,以后失信为官会被同僚戳脊梁骨。
但陈策没做这些,年纪轻轻就知进退懂取舍,单这份品质就足以让宁诚由衷欣赏,可惜了……
宁诚摇摇头,暗中叹息,他自己也很快得了报应,从通判被降到了推官,他想,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说上天也对,毕竟朱厚照某种程度也代表了大明的天!
正阳街棚户区五千人齐聚,每人都有一个简易的床榻,同吃同喝同睡,棚户里面各种难闻的气息齐聚,偶尔会因为一点小事争吵,吏目们处理这些争吵倒是游刃有余。
现在也没文明执法,吏目一个威胁下去,谁家刁民还敢造次?
吃喝住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排泄和如厕,官府没有规划厕所,仅有的两三处茅房也全部让女子使用。
男人们只要有树有草的地方就是茅房,一时间让这里的味道更加难闻。
吃饭的时候也不讲究,官府煮大锅饭,算不得好,多是稀粥馒头,碗筷就挑选几名青壮过去洗刷。
陈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眉宇微蹙的打算回棚户区睡觉。
棚户里面各种咳嗽声不断,郎中们忙碌的来回穿梭,一街配备两名郎中,似乎更显得捉襟见肘。
入夜了,陈策如何都睡不着,披着衣衫朝外走去,月明星稀,借着月色外面还算有些亮光,空气的味道依旧不太好闻,陈策就这么背着手走着。
宁推官是个不错的官,这么晚了也还没回府,看得出来他并非只是走个过场,而是实打实的关注着灾民的情况。
陈策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去叫住宁诚,轻声道:“宁大人,能聊聊吗?”
宁诚有些意外,毕竟白天陈策对他很抗拒,现在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聊?
宁诚想了想,对陈策道:“老夫安排两个人将你带回宁府,你先去老夫那住几日?”
陈策摇头道:“不是聊这个。”
他应当以为自己住不惯这种环境,有心中愧疚,所以才会说这些。
宁诚有些意外,点点头道:“嗯,想问什么?”
陈策先问槐花胡同的工程进度,宁诚说朝廷工部雇佣了许多民工过去,棚户区的灾民也可以过去以工代赈,替朝廷建设房屋,朝廷还有金钱支付,按照他的推算,顶多八九天大概就能将灾民的房屋建设好。
现在的房屋和后世也不同,建造一座简易的房屋确实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陈策深吸一口气,才道:“宁大人,官府这样安排你觉得妥当吗?”
宁诚不解,狐疑的问道:“哪里不妥当吗?”
在宁诚看来,无论朝廷还是地方有司都是在尽心办事赈灾,毕竟这是天子脚下,皇上亲自督促,谁敢不用心办差?
他认为官府已经做的足够好,面面俱到,实在想不通哪里还有不妥之处。
“他们闹情绪?”宁诚试探的问道,毕竟人心各异,想要人人满意不可能。
陈策摇头道:“人口聚集太多了,各种疾病病毒会相互传播,粪便没有集中处理更会加速病毒的传播,同吃的问题会将各种疾病交叉感染,加速病毒传播,若是不幸触发任何一场小小的瘟疫,那就不仅仅只是地灾那么简单。”
“灾上加灾,到时候局面会更加不可控。”
宁诚倏地一愣,很多词他不怎么明白,比如病毒是什么,交叉感染又是什么,他不太懂。
但陈策的意思他却理解了三分,他说的病毒应当是传播的病邪,交叉感染应该是人传人,宁诚没经历过瘟疫,但他读过书,书籍上记录过瘟疫的发生和传播。
陈策继续道:“还有河道水源,京师的用水都在这里,若是水源被病毒污染,传染的可就不仅仅是灾民,顺天府甚至紫禁城都可能感染……”
陈策说的漫不经心,但宁诚额头已经冷汗涔涔。
朝廷有司已经考虑过各种情况了,唯独没考虑过大灾之后的大疫!
是啊,这么多人口,未必不会出现大疫的可能,若是地灾控制好了,又出现大疫,那可当真是朝廷无法接受的!
他脸色已经变的狰狞扭曲,深深望了一眼陈策,眼中神色十分复杂,似有几分惭愧,又多三分后悔,最后所有一切化作一掌,重重的拍在陈策肩膀上。
“好贤侄!老夫会向朝廷给你表功!”
他说完后,也顾不得陈策了,带着几名吏目焦急的离开了正阳街的棚户区,急促的朝顺天府而去。
正阳大街中段,陈策抱着初始版本的小说撰稿找到了书肆的店家。
那店博士自然是认识陈策的,此前陈策交给他第一次《再生缘》的初本,他便一眼看出这则书籍能大卖,于是用十两银子购买了第一册。
当初许多同行都笑话他,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陈策那十亩地一年的净收入也不过只有这么多。
能花这么大手笔购买陈策的书籍,足可见这店家的眼光多么毒辣。
事实也没辜负他的眼光,仅仅第一次《再生缘》就给他赚了接近五十两白银,现在长尾效应还很充足,每日还有许多进项。
同行们无不眼红,可又不知这《再生缘》作者李夏蝉是何许人物家住何处,只能暗暗咬牙,牙都酸了。
“陈公子来啦?”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热情的迎接陈策,亲自给他端茶倒水,一番嘘寒问暖后才道:“可是第二册出来了?”
陈策点点头。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激动的无以复加,感慨道:“老朽等你三个多月啦,终于出来第二册了!”
三个月时间写三五万字,这个效率已经很低了,有赖于陈策虚弱的身子,纵是再想赚钱,也需把身躯放在第一位。
钱不在多,够活就行,谁知道这副残躯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
“可否让老夫先看看原本。”
陈策微笑道:“自当如此。”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看了一会儿,便入迷了,一边端着茶水仔细欣赏,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时而蹙眉时而眉开眼笑,偶尔还来一句此处甚妙。
孟丽君和皇甫少华的爱情故事辗转曲折,看的人揪心异常。
等他看完后,还意犹未尽的朝后面翻阅,发现没有了一时间深深叹口气,对陈策道:“陈郎君……哎!”
“你为何不多写一些!”
陈策一直在安静的等着他,期间也没说话,等他开口后才无奈的笑了笑,并未开口解释。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也没卖关子,开口道:“陈郎君上册书卷的销售能力老朽看在眼中。”
“这一卷定又能大卖,这样吧,老朽出二十两白银如何?”
陈策摇摇头,他将茶盏放下,道:“这次我想换一种合作方式。”
“我们一同分润吧,这一册书每日刊印多少卷,卖出多少卷,你做个记录,按照销售额我要三成。”
他不考虑成本问题,姑且那七成中的就算上一两成成本吧,但总归对方还是赚的比自己多。
商业合作总要让利,不然人家没有赚,这合作也就到底了,胃口太大做人处事都落不得好。
陈策深谙其中道理。
荣兴书铺实未想到陈策会改变合作方式,一时有些为难,一次买断他赚的肯定比现在多。
陈策实在不想在这小事上浪费时间,他不愿意合作那就换一家,他已经给足了对方的利润空间。
他只是看中荣兴书铺的店博士人不错,所以才会找他合作。
见陈策起身要走,荣兴书铺店博士急忙拦住陈策,道:“好,好!就这么合作,都听你的!”
陈策满意的点点头,商讨好细节后便离去。
此后每日都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再加上十亩田地的收入,平常开支生活倒是不愁了。
……
紫禁城后宫,朱厚照正在和张皇后一同吃着晚饭。
弘治皇帝吃了晚饭后便唉声叹气的离去,张皇后哼了一声,对朱厚照道:“你给评评理!”
朱厚照:“……”
一旦女人说这种话,那就不需要评理了,偏向母后就对了!
朱厚照可是太懂自己老娘的性格了,但他还是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哼道:“离婚!”
“母后,和父皇离婚!我和你过!”
张皇后:“……”
我怎么就生下你这倒霉孩子,心累。
“那倒不至于。”张皇后道,“我让你评理,没让你无礼,给娘老实点!”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哦,母后大人你说,孩儿这不听着呢嘛,父皇怎么欺负你呢?”
张皇后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周家的那个长宁伯,都一把年纪了,还和你舅舅两个争地。”
“半只脚都入土了,要地干什么啊?”
“还大言不惭的说我们张家仗势欺人,说得我们张家不像皇亲国戚,倒像地皮流氓一样,你说气不气人。”
朱厚照心道难道我两个舅舅不是地皮流氓吗?
那打架的威风样子你是没看到,你要看到了肯定也会感慨一句‘两个无赖’。
朱厚照自顾自吃饭,也不说话,这些话他娘抱怨就行了,他不能瞎说,传出去了又要被人说闲话。
“父皇怎么处理啊?”
张皇后咬牙切齿的道:“你父皇让你舅舅和长宁伯那边道歉,简直岂有此理!”
朱厚照安慰张皇后道:“好啦娘,不要气了,赶明我上街给你买一本话本看,你多看看书,气就能消了。”
张皇后道:“我是和你说这个么……算了。”
话音刚落下,外面就有两个大嗓门哭天喊地的嚎叫道:“阿姐,阿姐哇!”
“我们不活了,我们不活了,张家也没后了,你快给我们收尸吧,我们要自杀了。”
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进大殿,委屈的嚎叫道:“皇上让我们兄弟去给张家道歉。”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张家不要脸的吗?”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阿姐,我们来看你最后一眼了。”
朱厚照双目一亮,对张家兄弟道:“舅舅,你们死了要钱和地也没用了吧?”
“我赶明让刘瑾他们去接管你们的财富,恰好我东宫缺钱。”
张家兄弟被狠狠噎了一下,心道哪有你这样的孩子,简直六亲不认啊你!
什么叫我们死了你接管我们的财富?我们可是你舅舅啊,亲的!
忽然有点不想死了。
朱厚照道:“没关系,反正迟早都要死,你们不自杀父皇也会动手。”
噶?
张家兄弟倏地一愣,紧张的看着朱厚照,道:“大外甥,皇上……皇上搞这么大?”
见两兄弟被吓的脸色铁青,张皇后恶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才道:“不要听他瞎说,他还是个孩子。”
离开槐花胡同,朱厚照心情不错,对刘瑾道:“你去告诉北镇抚司锦衣卫同知李珍,以后但凡有叫陈策的去找他,让他亲自接见!”
我靠!
这规格是不是太大了?况且爷你是个太子啊,虽然锦衣卫会卖这个面子,但那个痨病鬼他不配呀!
又慕又酸……还好他不是阉人,不然自己这地位还能保得住?千万不能让那痨病鬼自阉,这要入宫还了得?
刘瑾谄媚一笑,道:“诶,好呢。”
……
紫禁城。
养心殿的灯还亮着,刑部尚书白昂恭敬的站在大殿内聆听圣言。
弘治皇帝脸色不太好,先声夺人的替张家两位国舅打抱不平,说一名顺天府丞家的儿子简直狂妄到无法无天,居然敢殴打两名国舅。
两名国舅被打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皇后在后宫大发雷霆,看样子这张家两位国舅能否醒来都是未知数。
听着如此严重的刑事案件在顺天府发生,刑部尚书也一副头疼的样子。
弘治皇帝这么说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想文官们将这件事闹大,只能将刑部给架在火上烤,让刑部给张家两位国舅擦屁股。
不然死了一名文官的儿子会很麻烦,真要无休止的闹下去,又会演变成一场浩大的冲突。
刑部已经了解这事的来龙去脉,顺天府丞第一时间就去刑部上报,但他儿子是死了,人证也死完了,唯一一名人证只剩下槐花胡同那名小民。
刑部还没打算去找对方问话,连夜就被弘治皇帝召来。
他当下就揣摩出来弘治皇帝的意思了,没必要再去查下去,因为弘治皇帝给这件事定性了。
是对方的过错,然后两位国舅自卫杀人,对方将国舅殴打的不省人事,那这顺天府丞也得落得个教子无方之罪。
刑部大概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次事件了,顺天府丞要流放,蔺勉之就算死了,功名也要革除。
白尚书行礼道:“皇上,臣这就去办差。”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挥手道:“去吧。”
“臣告退。”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显得很是疲惫不堪。
怀恩悄无声息走来,轻声道:“皇爷,牟斌来啦。”
弘治皇帝重新振作起精神,挥手道:“让他进来回话。”
“喏。”
少顷,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进入养心殿,抱拳拜谒弘治天子,道:“卑职拜见皇上。”
弘治皇帝随意挥舞袖袍,道:“起来吧。”
“说说。”
弘治皇帝端着茶水,淡淡的喝着,牟斌认真的在下方汇事。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不知道牟斌为什么要说一介灾民和蔺勉之的冲突,不耐烦的道:“说重点!”
牟斌愣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皇上,卑职斗胆,这……是重点。”
嗯?
弘治皇帝不再开口,继续听牟斌汇事。
当听到陈策去郊外雪地连续等待三四天后,弘治皇帝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指挥使总是围绕一名小民在说事。
直到,他听到牟斌说陈策拦住了两名国舅,而后两名国舅才将代耕架的改良汇报到他这个皇帝面前。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的眸子猛地瞪大,一脸不敢置信。
是那个小民改良的代耕架?
就这么白白让给了张家兄弟?
弘治皇帝压住了内心的好奇,然后继续听牟斌汇事。
等牟斌说蔺勉之派人打杀了葵花乡的一名佃农后,弘治皇帝神色有些阴郁,再听到某斌说蔺勉之命人杀了当时调侃的老妪和双童后,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了,火气熥的一下就上来了,目眦欲裂,眼神冷漠,似要杀人。
后面便是张家兄弟出现在了陈策的院内,然后蔺勉之死,蔺勉之找的那群泼皮全部死。
至于蔺勉之究竟是谁杀的,锦衣卫不清楚,牟斌只是将这件事他查到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告诉弘治皇帝。
不掺杂自己任何的猜想和想法,查到多少说多少。
当听完这一切后,弘治皇帝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如果,假如,这一切都是那个灾民布的局……他从冲突发生那一天,就已经开始朝后布局了呢?
那,这个心思缜密的小民,该多么可怕?!
弘治皇帝听完这些,都忍不住不寒而栗,再大胆点……人也不是张家兄弟杀的呢?是谁?
蚍蜉撼树?还真让他成功了?
这本身就足够让人震撼了!弘治皇帝听完后,拿着茶盏的手就那么悬浮在空中,直到吧嗒一声瓷器摔碎,才将他拉回现实。
依旧有些遍体生寒!
“几时了。”
弘治皇帝看了一旁战战兢兢的怀恩。
怀恩赶紧道:“回皇爷,刚过子时。”
弘治皇帝点点头,对牟斌道:“安排一下,明日朕便装出宫一趟,朕要见他。”
牟斌微微愣了一下,忙不迭道:“遵旨。”
弘治皇帝叮嘱道:“不要惊扰他,知晓吗?”
“遵旨!”
等牟斌离开,弘治皇帝也放下了刚才握在手中的笔,起身背着手离开养心殿。
龙案上的白纸上却写了四个醒目的字:为鬼为魅。
……
等弘治皇帝回到后宫后,又放心不下张家两个国舅。
虽然代耕架不是他们改良的,但能有这么一番心思,也算上心,白白被打成这样,弘治皇帝也于心不忍。
只是刚到两兄弟的侧殿前,就听到两兄弟吸溜面条的声音。
“大哥,我太饿了。”
“皇上也不给咱们吃的。”
“不许胡说,皇上会给咱们奖励的,有了成千上万两白银,啥吃不到?”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这两个狗东西,亏得朕还担心他们。
他脚步发出声响,两兄弟吓尿了,一骨碌爬到被窝里面,面汤和碗一同塞进了被窝。
弘治皇帝走进来,发现两兄弟‘痛苦’的躺在床上,嘴巴上还有油水。
他哼了一声,然后拂袖离去。
张家兄弟拍了拍胸口,确认弘治皇帝离去,才暗叹好险。
然后两兄弟赶紧将吃完的碗筷扔到床下,可是外面又有脚步声,两兄弟不由再次躺在被窝内。
朱厚照来了,毕竟是亲舅舅,晚上那会儿偷偷溜出去,有点不好意思,假模假样的来给两名舅舅盖了盖被子。
只是怎么感觉手有点湿?
他掀开被子一看,大惊失色,嗷的一嗓子对外大吼道:“娘!母后!舅舅尿床了,情况可能有点严重!快去将御医请来!”
张家兄弟:“……”
额。
乾清宫,天有点黑了,工部尚书徐贯和工部匠人还在陪着弘治皇帝等待张家兄弟的到来。
一批批太监不断去张府,但都没找到人,弘治皇帝等的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养心殿外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旋即就看两个被揍的面目全非的人进入大殿,其中一人说话漏风,门前缺了两颗门牙。
用了很久,弘治皇帝才辨认出这是张家的两名兄弟。
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地两个人怎么被打成这幅模样?还有王法吗?
谁这么胆大包天?今天能打皇亲国戚,明天是不是能打到他这个皇帝的头上来?
最关键的,这是他唯一一名内宫皇后的两名弟弟啊!寻常他们的皇后阿姐打就算了,外人也敢?
讲道理,工部尚书徐贯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寻日和这两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不对付,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弘治皇帝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张鹤龄却是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十分丑陋,但还是道:“皇,皇哈,妹,妹事。”
说话都漏风,这还没事?
张延龄要好点,开口道:“皇上啊,我大哥的意思,比起代耕架,咱们被打不算事。”
“咱们先把正事给办完再说吧。”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肃然起敬,就连一旁工部尚书都对两名国舅高看一眼。
这是何等的大义!
张延龄在大殿上继续开始口述,“……三角的人字架有利于保持架子的稳定性。三人合作,轮流协作,从而提高了生产效率……”
工部的匠人终于将一副完整的代耕架给画了出来,当看到改良后的代耕架后,工部尚书徐贯和匠人同时倒吸凉气。
“巧夺天工!”
“如此改良,省时省力!”
“若施以农耕,足可取代耕牛!”
弘治皇帝激动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激颤道:“当真如此?”
徐贯重重点头:“启奏皇上,此国之利器!两位国舅大功,恩泽天下!”
值了啊!
张鹤龄差点哭了,费了这么大气力,挨了这么毒的打,就为了这一句。
值了值了。
皇上这次不知道能否赏赐个成千上万两银子……张鹤龄陷入幻想之中。
不过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然后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得先反咬一口,不然到时候皇上知道他们杀了人,再把功劳收回去,那这一顿毒打不是白挨了?
张鹤龄别的不行,心眼子很多。
张延龄见大哥都晕了,自己也尾随其后,两兄弟一同‘晕死’在养心殿。
试想,两兄弟被人打成这幅样子,还不忘为国效力,将国事放在第一,谁人不感动?
阿姐那边要听到了,啥事摆不平啊?
杀个人而已,又不是啥大事。
“快来人!去叫御医来!今夜留两位国舅在宫里过夜!让御医好好诊断,快抬出去!”
张延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皇上这是多看重他们兄弟两?居然留他们在宫里面过夜了啊!
张鹤龄狠狠掐了一下张延龄,示意他不要高兴过头露馅了。
不过在龙位上的弘治皇帝看到了,却是十分担忧:“快点抬出去啊!人都抽抽了!”
再晚点要出人命了,他怎么对张皇后交代?
后宫,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不断给张家兄弟诊断。
朱厚照这名太子也来了,看到自家两个舅舅被打的面目全非,心再大也有点同情。
毕竟亲舅舅。
快子夜的时候,张家兄弟才装作幽幽醒来。
弘治皇帝一夜未睡,对张皇后说她两名弟弟是为了回去想代耕架,来皇宫的路上被打的。
这让张皇后更加心疼,哭闹着让皇帝无论如何要将歹人五马分尸诛杀九族。
弘治皇帝这次是真怒了,两个于国有天功的大功臣被打成这个样子,对方有天大的理,他都不会轻饶。
等张家兄弟醒来,第一眼看到张皇后,张鹤龄哭了。
“阿姐,我在做梦吗?我,我还活着吗?”
“天呐,阿姐,我的牙齿被人打掉了。”
张皇后冷着脸,安抚自家两名弟弟,哼道:“皇上就在这儿,今个儿不管谁打了你们,不管什么理,他都要死!”
“阿姐替你们做主!阿姐说的!”
张皇后霸气的说道。
张鹤龄断断续续的说他们回家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想代耕架的构造,有些东西还没想通,于是出去走走,看看能否都想出来。
走到槐花胡同就看到那边发生了命案,身为两名富有正义感的国舅,哪有不过问的道理呢?
这一问才知道,顺天府丞的儿子带着几名地痞要去屈打成招一名小病鬼。
邻里邻居早就作证不是那名小病鬼杀的人,偏偏对方为了结案,就要定罪?
“皇上哇,这还了得?这是对律法的藐视!对你的藐视啊!”
“我们是皇亲国戚,我们当然要维系国法,于是仗义执言的过去准备理论。”
“对方压根不讲道理,那几名泼皮上来就给自己一拳,我当时大意了,我没闪。”
“他们实在不讲武德,一群人欺负我们两个。”
“索性我们兄弟也不弱,当时带了武器防身,然后把对方捅死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听到张鹤龄的阐述,张皇后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
“这个顺天府丞是主官律法的吗?他找不到凶手,为了政绩,为了早早结案,就这么办案的?”
“皇上!诛其族吧!”张皇后愤怒的道。
她也根本不在乎自家弟弟说杀了对方,那是应该的,就杀了一个,已经便宜对方了,张皇后帮亲不帮理。
只是弘治皇帝却有点若有所思的意思,有些想法要慢慢琢磨,不过当务之急是张家两位国舅杀了人,这需要他这个做皇帝的善后。
毕竟他们才立下大功,是国家功臣,这件事即便不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
他对张家两名国舅道:“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朕好好处理。”
张鹤龄见弘治皇帝要走,忙不迭道:“皇上……咱们的功劳……”
弘治皇帝:“……”
“不会少你们的!”
他气笑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谁也没注意,早前站在这里的太子殿下,听到槐花胡同、小病鬼字样后,就悄悄的离开了大殿。
紫禁城在摇晃,宫内灯火明亮,后宫的太监婢女们随处可见,焦急的去呼喊正在睡梦中的主人。
索性紫禁城深宫的建筑避震效果极强,可即便如此,依旧让许多人惊慌失措。
东宫。
刘瑾的尖锐叫声此起彼伏:“太子爷,太子爷,快莫睡了,地龙翻身,翻身了!”
朱厚照睡意朦胧,被刘瑾一句话给惊的瞬间清醒,起来的时候只感觉大地在摇晃,差点一个不稳摔倒,好在刘瑾和谷大用几人身材高大,将朱厚照搀住。
朱厚照面上带着喜色,对刘瑾道:“刘大伴,你看,你看,是不是地龙翻身了?本宫有没有说错?”
刘瑾:“……”
太子爷哟,这是天灾啊!您可千万不能这幅表情啊,要是被焦芳他们看到还了得?
对啊,你现在这样紧张的表情才像话嘛。
朱厚照神色是开始变的紧张,不过不是因为天灾会伤多少子民,他还没这么大的觉悟,他有些微颤的拉着刘瑾,道:“刘大伴,我,我要出宫。”
啊?
刘瑾一脸懵,不解的道:“太子爷,宫内建筑用料相当结实,不必出宫躲避的,您瞧,这地晃的这么厉害,咱们的宫殿丝毫没有坍塌。”
“外面就不一样了,现在恐怕多数都坍塌了,出去会更危险的。”
朱厚照身躯微颤,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可是,可是陈老弟还在外面。”
刘瑾:“……”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那个痨病鬼?
“爷,现在宫城都戒严了,出不去,等这灾过去了咱们在出宫吧,陈公子吉人有天相,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朱厚照的表情依旧有些担忧。
“再说了,这地龙翻身之兆就是陈公子提醒您的,他自己定会有应对的。”
刘瑾这么一说,朱厚照才轻松的吐了一口气,确实是这么个理,刚才吓坏了,没好好思考。
钦天监。
李钟今晚没有回去,住在钦天监内和天文司判一起观察着天象,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回去,弘治皇帝交代他务必好好观察天象。
连续数日的精神紧绷,也未尝看到有什么地龙翻身之征兆,今日他早早就去睡了。
睡梦中李监正只感觉有人似乎在摇晃自己,他最烦睡觉被人打扰,一脸不耐烦,痛斥一句后翻个身子继续入睡,实在太困了。
但摇晃没有停止,这不免让李监正愈加不悦,猛地睁开眼,大吼道:“放肆!你老晃本官做什么?”
左右看看,却没见到身旁有任何身影,没人晃我,那咋感觉大地都在摇晃?
唰!
李钟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瞬间清醒,心中大骂,地龙翻身居然无人呼叫本官?
他很快从钦天监大殿跑出去,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天文司判如丧考妣,表情无比惊恐。
李钟这个时候才想起什么,旋即面色大变,震惊的咽了咽口水,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后才脸色铁青磕磕巴巴的道:“本,本官要入宫,本官,本官要去找皇上!”
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太子早就有过地灾预警,弘治皇帝更交代过他有任何异象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可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是最后一个才知晓地龙翻身的,莫说去提前通知皇上了,恐怕宫里太监都比自己知道的要快。
糟矣!
不知是大地摇晃还是他的腿在颤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官位是肯定保不住了,只求不要牵连下狱吃了大罪。
他哆嗦着问一旁钦天监监副吴昊,道:“此前,可有,天可有异象?”
吴昊看他一眼,回道:“有。”
怎么会有?
李钟见着嗓子怒喝道:“为何不提前通知本官?!”
吴昊抱拳道:“大人,下官派人通知过一次,被你赶出来了,你不是说不准打扰你休息?”
“你!!!”李钟颤抖着指着对方,“你想上位?你污蔑本官?”
……
礼部徐琼府邸。
夜深了,徐部堂还在书房内看着书籍,他一向如此刻苦,尽管高升礼部尚书,依旧不忘专研学问,大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翰林不进礼部,非礼部不入阁。
换言之,徐琼是完完全全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熬了这么多年,不差再多熬一点时间进入内阁。
现在他在礼部的名声也踩着皇太子水涨船高,前些日子皇太子竟大言不惭儿戏般的说顺天府要地龙翻身。
而后就是徐琼寸步不让,在养心殿公然反驳皇太子,维系部下钦天监官。
如此维护下属的举动经过一番美化后传到礼部,现在礼部那群下属,谁对他徐部堂不恭恭敬敬的?
有了名望的加身,再熬一段资历,这给自己入阁打下坚实基础,以前不敢想,现在偶尔看书都会幻想一下,不由红光满面,不知晓的还以为他老当益壮,高龄不忘手艺活呢。
忽然,大地开始震颤,而后屋内的茶盏、徽瓷等全部倾塌,一阵阵瓷器破裂声此起彼伏响起,旋即外面鸡飞狗跳,惊呼声不断,‘地龙翻身啦’不绝于耳。
徐琼面色微变,但理智让他不能紧张,要沉着应对……可现在他仿佛没了理智。
怎么,怎么就翻身了?
那他当初仗义维护下属的壮举,现在看来,岂非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说一句千古罪人也不为过啊!
难怪,他的老师告诉他,做官第一要义,要稳,不要强出头,这把双刃剑你没本事握住,就不要逞强。
他当时不明白老师的言下之意,为什么做官要稳?出头的收益不是更高?
现在他明白过来了,如果,如果当时他没替钦天监出头……
完了!
当时在礼部宣传美名越狠,自己的罪名就越大,他想着踩皇太子上位,当众反驳皇太子,现在细细想来,这不就是同僚弹劾自己的利刃吗?
未来仕途……恐怕,完了!
“老爷,老爷!快出去呀!”
一名奴仆冒死走进书房,虽然徐家府邸不像民宅那样容易倾塌,但待在这里面也很危险。
那奴仆很钦佩徐部堂,自家老爷就是沉稳,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稳如泰山,佩服!
他不知道的是,徐部堂现在双腿如同灌铅,麻了。
“畜生!速来救老夫!”徐部堂厉声高呼。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