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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恩师结局+番外

陈策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也是个好皇帝,这点或许无人会反驳。他有着儒家关于君主品德的所有真善美一面,对家人好,对敌人宽恕,对官僚也好。周太后埋怨他的时候,他只是虚心接受,笑着讨饶,希望老太太健健康康,不与老太太争辩。朱祐樘的童年很坎坷,差点死在内宫,若非周太后的庇佑,未必能顺利登基,甚至成化帝都未必会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后来登基了,他也深深感激着周太后对自己的帮助,这份恩情一直没忘记过。他怕周太后在后宫研究道家典籍无聊,所以将张皇后那边看完的《再生缘》话本拿过来给老太太调剂。老太太着实也爱看话本,就是眼神不太好,成天着迷的很,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弘治皇帝才提醒她要顾着眼睛,不要看太多。周太后就觉得弘治皇帝说她眼神不好,一时间让弘治皇帝哭...

主角:陈策宁诚   更新:2024-12-31 14: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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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策宁诚的女频言情小说《大明恩师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陈策”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也是个好皇帝,这点或许无人会反驳。他有着儒家关于君主品德的所有真善美一面,对家人好,对敌人宽恕,对官僚也好。周太后埋怨他的时候,他只是虚心接受,笑着讨饶,希望老太太健健康康,不与老太太争辩。朱祐樘的童年很坎坷,差点死在内宫,若非周太后的庇佑,未必能顺利登基,甚至成化帝都未必会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后来登基了,他也深深感激着周太后对自己的帮助,这份恩情一直没忘记过。他怕周太后在后宫研究道家典籍无聊,所以将张皇后那边看完的《再生缘》话本拿过来给老太太调剂。老太太着实也爱看话本,就是眼神不太好,成天着迷的很,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弘治皇帝才提醒她要顾着眼睛,不要看太多。周太后就觉得弘治皇帝说她眼神不好,一时间让弘治皇帝哭...

《大明恩师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弘治皇帝是个老好人,也是个好皇帝,这点或许无人会反驳。

他有着儒家关于君主品德的所有真善美一面,对家人好,对敌人宽恕,对官僚也好。

周太后埋怨他的时候,他只是虚心接受,笑着讨饶,希望老太太健健康康,不与老太太争辩。

朱祐樘的童年很坎坷,差点死在内宫,若非周太后的庇佑,未必能顺利登基,甚至成化帝都未必会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

后来登基了,他也深深感激着周太后对自己的帮助,这份恩情一直没忘记过。

他怕周太后在后宫研究道家典籍无聊,所以将张皇后那边看完的《再生缘》话本拿过来给老太太调剂。

老太太着实也爱看话本,就是眼神不太好,成天着迷的很,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弘治皇帝才提醒她要顾着眼睛,不要看太多。

周太后就觉得弘治皇帝说她眼神不好,一时间让弘治皇帝哭笑不得,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任性。

……

奉天殿内,朱厚照拿着放大镜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想对自己父皇显摆显摆,却没见着弘治皇帝的人,于是自顾自坐在龙位上,拿着放大镜去看折子。

一旁伺候的太监脸上冷汗涔涔,这是你能做的位置么?你还没登基呢。

但凡皇上多几个儿子,你这举动还不知会酿成什么后果。

朱厚照不在乎那些。

他随意翻开一本奏疏,拿着放大镜去看,奏疏上的字一个个大如斗,看的十分清晰。

‘臣兵科给事中呕血祈求圣明天子遣王越回京述西北事……’

‘准。’

朱厚照手上一颤,差点把放大镜给扔掉。

我去!

要不要这么准?

他的陈老弟前几天还在问他说是不是王越要回来了,那时候朱厚照也不知道啊,他又不知道自己父皇天天批什么折子看什么奏疏。

朝中的事他哪儿知道,他这个太子负责和东宫老师把学问学好就行了,政事都是父皇去处理的。

现在看到父皇准了文官的奏疏,让节制西北关西七卫,甘、凉防务的总兵官王越归来述职。

朱厚照如何不惊讶?

这不就是陈老弟说的吗?

嘶!

他居然和父皇搞在一起了?

朱厚照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不过瞬间冷静。

想想又觉得还是不可能,父皇哪有时间出宫,天天宫里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

那就是小老弟凭本事分析出来的。

这……有点匪夷所思啊!

难道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就是陈老弟这种境界?这太牛逼了!

不过王越回来就回来呗,为啥陈老弟格外关注呢?朱厚照搞不懂。

正在他胡乱思考的时候,弘治皇帝背着手走来。

看到朱厚照歪着身子,四仰八叉的坐在自己龙椅上的时候,弘治皇帝没有动怒,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

“你就不能坐有坐相?”

“哪有你这个坐姿的?索性这儿没外人。”

一旁太监都惊了,皇上不怪太子坐他龙椅僭越之罪,反而说太子的坐姿有问题?

“你来这儿做什么的?”

弘治皇帝走过去,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道:“对奏疏有兴趣?朕教你批一批。”

朱厚照赶紧摆手,对弘治皇帝道:“父皇别搞。”

“呵呵,你自己批就好了,我可没兴趣。”

“天天东宫那么多课业就够我烦的了,还要让我批奏疏,我才不干呢。”

一旁的太监觉得他真不能再听这对父子的对话了,这颠覆了他的认知。

听太子这意思,但凡张皇后再生一个,他都能不做这个太子啊!

弘治皇帝无奈苦笑,苦口婆心的道:“江山迟早是你的,现在学一点是一点,等朕哪天走了你自己才能独立面对那么多臣僚,面对天下事。”

我为什么要独立面对?陈老弟还能帮我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确定自己小老弟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候,心情突然有点低落。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低落的面庞,心中稍稍欣慰,儿子还是孝顺,听不得这些。

于是他微笑道:“放心好了,朕才三十出头,再活个一二十年还是足够的,定会给你栽培成才才离你而去。”

“不用替父皇悲伤了。”

朱厚照让了位置,让弘治皇帝落座,没德行的趴在弘治皇帝肩膀上,懒洋洋的指着奏疏道:“父皇,王越很厉害吗?”

奏疏被朱厚照翻开了,不过弘治皇帝丝毫不气,微笑道:“嗯,很厉害。”

“你皇爷爷在世的时候这么评价过他。”

“计武烈,不减汉朝之卫霍;论文事,无惭宋室之范韩。”

朱见深给王越的评价是比肩卫青霍去病、范仲淹韩琦的存在,这个评价之高,在明朝几乎独一档了。

他或许没有王阳明那么出名,但要知道王阳明的偶像正是这位七十四岁高龄的老先生。

陈策多次在朱厚照面前说过,王越就是大明西北的定海神针,这话不掺杂任何吹捧。

“怎么忽然让他回来了?在西北不好吗?”朱厚照趴在弘治皇帝肩上好奇的问道。

弘治皇帝道:“让他回来的人太多了,朕拖着不是办法,文官们越来越激烈,回来就回来吧,说一说西北事也是好的。”

“你手里拿着什么晃来晃去的?”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笑呵呵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这玩意儿好啊,好玩。”

“又是玩具?”

“你多大人了,要不要点脸了?”弘治皇帝板着脸,“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小玩具都没玩过。”

朱厚照瘪瘪嘴,道:“真好玩的,父皇你瞧瞧。”

他将放大镜放在奏疏上,奏疏上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放大,弘治皇帝龙躯一颤,呆怔了一下,急忙道:“你拿给朕看看!”

你不是说你像我这么大都不玩玩具的吗?来抢我的干什么?

莫看弘治皇帝此前借口没事找事的罚了朱厚照一百两白银,朱厚照其实也不在乎,反正钱多,随便罚。

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弘治皇帝拿着放大镜在奏疏上划来划去,奏疏看的无比清晰,他心中渐喜,若将这东西给老太后那边用一用,想来老太后定会喜欢。

“送给朕吧。”

朱厚照听后,赶紧一把夺过来,如临大敌一般将放大镜放在怀中!


再次回到熟悉的胡同,似乎所有东西都焕然一新,又好像一成不变。

只是少了几个熟人,少了几分笑脸,槐花胡同多了几分沉闷。

几名时常会坐在狭长巷道门槛前聊一聊家长里短,同仇敌忾一下陈策的岳父,同情一下陈小郎君的病情的大娘们,消失了好几个。

只留下两三名老妪颓败的聊着天。

陈策回到熟悉的院落,弘治治下不管文官们如何蝇营狗苟,但生活质量民生幸福感都是不错的,能在灾后做到这种程度,百姓们足够歌功颂德弘治是个好皇帝。

最起码灾后还有自己的房子可以住,不是吗?

陈策先去了后院,他惊讶的发现朱厚照送给自己的两只坤居然还活着,只是公鸡的鸡冠少了半截,但看上去还是精神抖擞,看到陈策归来,还忍不住喔喔叫了两声。

鸡神!!

陈策将两只鸡再次圈养起来,然后在后院将提前掩埋的所有财物和药物等物品重新挖出来。

家中空落落的,床、碗、筷、柜、被、锅等都要重新购买,索性他还有钱,加上宁通判给他的三十两以及自己的存余,书铺那边送来的分润,现在存款足足快有七八十两,妥妥的小富翁。

买这些家具不算什么难事,陈策打算上街去购置,只是好巧不巧,刚出门的时候朱厚照和刘瑾主仆便从外走来。

朱厚照抬头挺胸,刘瑾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奴才样貌,威风凛凛的指挥后方的奴仆们道:“都小心点!”

一名名奴仆满头大汗的抬着各种家具不断朝陈策新房内搬运,有卧房的,有书房的,中厅的,厨房的。

朱厚照搬着小凳子拉着陈策坐在一旁,脸色激动的通红,欲言又止的咽了咽口水,然后……继续欲言又止。

他憋坏了。

“要钱吗?不好意思开口?不必如此的,你说多少钱我给你,谢谢你给我运家具过来。”

陈策主动开口。

朱厚照:“……”

我说这个干嘛?这点小钱本宫还看不上好吧?

他张牙舞爪的道:“你知道太子巡查顺天府吗?”

陈策愣了一下,原来他憋了半天是为了这个,就说嘛,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忍不住出来炫耀。

陈策微笑道:“知道,好多百姓对他顶礼膜拜,棚户区的难民们都说太子身高三丈头上金龙缠绕。”

朱厚照:“……”

我靠,虽然听上去很牛逼,但三丈高那还是人吗?

“你不觉得太子很威风吗?”朱厚照紧张兮兮的盯着陈策询问,想博得小老弟一句夸奖。

“威风啊。”陈策道,“可惜我又见不到。”

朱厚照兴奋的道:“我见到了,我当时就在太子旁边,好一些百姓跪地臣服,表情真挚,叩头感恩,那感觉,那感觉……”

陈策忽然来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噎的朱厚照表情无比幽怨,激动的面色瞬间变成冷静。

不过转念一想,嘿,怎么和我没关系呢?你这么聪明,不还是被本宫耍的团团转吗?

想到这里,朱厚照忽然笑了。

“怎么了?”陈策狐疑的看他。

朝阳洒在他脸上,笑容憨憨的,却忽然来一句:“陈老弟,我觉得你挺傻的。”

是啊,你挺傻的,傻呼呼的让陈策有点罪恶感。

也不知道以后他老了会不会感慨,当年有个痨病鬼欺朕年少无知,骗朕好苦。

刘瑾在一旁卖力的表演,甚至亲自上阵给陈策挪动整理家具,可惜,该配合他演出的朱厚照和陈策都视而不见。

本想借此给小朱留下一个好印象,毕竟以后小朱登基了,他这个大太监的舞台有无限大,现在不卖力表演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为什么他们对我视而不见?咱家这么没存在感的吗?

“这场大灾,朝廷花了不少钱吧?”陈策开口询问朱厚照。

朱厚照摇头道:“不晓得,应当要花不少。”

陈策嗯了一声,对朱厚照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朝廷要印新钱吗?”

这场大灾之后朝廷可能会提上进度。

朱厚照噢了一声,道:“要先了解市场对新钱的接受程度,不然就是浪费人力和财力。”

他是将陈策的话记在心里的,陈策略有欣慰。

不然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不偿失,平白浪费大明的财力。

“大灾之后会有无数人流离失所。”陈策抬眸望着天空,深深感慨。

“我父……朝廷会控制好的,这不是控制住了吗?”

陈策笑了一下,对朱厚照道:“房屋盖好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钱财丢失了,没钱怎么办呢?”

朱厚照愣了一下,这他没想过。

“让大官僚大地主良心点可好?就那么一点点,收田的价格高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可好?”

不求他们做好人,这世上不存在好人,利益使然,兼并的时候多点良心,小民投献、请乞的时候对方能多给点钱,或者给佃农的分润多一点。

“啊?”

朱厚照有点懵,他呆呆的看着陈策,不知道陈策这话什么意思。

“天子能做到的!就这么一段时间,只要都察院监察严格点就行!免税是老生常谈的事,天子会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很多人都会因为这场天灾失去土地……哎!”

陈策想说的很多,最后只能化作常常一叹,呆呆的望着朱厚照,喃喃道:“你现在要是皇帝该多好呀!”

可惜,你只是太子,你改变不了很多事,我也没办法改变。

“啊?”

朱厚照一脸疑惑,然后拍了拍胸口,自信满满的道:“小老弟你不要和我打谜语,有什么话和我说,这天下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我告诉你,我可不笨,我只是不想费心思去猜而已!”

陈策怔怔的看着朱厚照,忽然露出笑容,轻声道:“我活不久了。”

“但你可以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教……嗯,没和你分享呢,希望我死前能和你都分享了。”

咋了?怎么忽然就说这些丧气话?

朱厚照淡淡起身,指着上天,厉声高吼道:“上天,给朱某听着!现在我下令,命令你让小老弟长命百岁!”

突然的一嗓子,把陈策吓的手中茶盏差点脱落。

隔壁吴娘子和几名大娘听到声响,纷纷出门。

陈策捂脸,羞耻的快速跑到中厅去了。


朱厚照毕竟要上课,大清早得空才带着刘瑾送家具来,怕他的小老弟没东西用,以后没办法来蹭饭。

虽然知道陈策比他大,但还是喜欢一口一个小老弟叫着,这样显得自己比小老弟厉害点。

他没有在小院待很久,刘瑾累成狗后朱厚照就带着他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总能看到百姓们颓败的神色,还有些入城买菜的菜农,那神色简直如丧考妣。

朱厚照顿住脚步,上前询问对方是否因为朝廷做的哪里不好,才让他们如此失落。

对方的回答让朱厚照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天灾失去财物,不得不卖地维持生计,地主给的钱极少,远远低于市场价,不卖田一家人要饿死,卖了……祖宗留下的田彻底没了。”

“租田种么?可地主们只分三成利啊,哪里够一家人吃的呢?”

一句句话如雷一样敲打着朱厚照大咧咧的心,他神色有些迷茫,然后双目猛地瞪大,才回味过来陈策对他说的谜语是什么。

他不知道啊,他不知天灾会伴随这么多问题啊,他不知道天灾会让百姓失去田地啊?

父皇会免税的不是吗?两税都会免了,文官们说天子仁德心系百姓,不是吗?

怎么实际和老师们教的不一样呢?

“让大官僚大地主良心点可好?就那么一点点。收田的价格高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可好?”

朱厚照鼻头一酸,喃喃道:“你自己都快活不成了,还在乎人家……干什么啊!”

刘瑾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笑容满面的对朱厚照道:“爷,爷呀,老奴歇好了,可总算缓过来气了。”

“多谢爷体谅老奴。”

朱厚照回眸看他一眼,伸出手准备扇他,最后拍了拍他肩膀,道:“那就好,歇好了就继续走吧。”

刘瑾笑靥如花,多么体谅奴婢的主子啊!刘某何其有幸伺候爷,以后爷登基了,看谁不爽,这个恶人刘某做定了!

……

吴娘子敲响了陈策的门扉,从地窖出来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恬静和端庄,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陈策道:“陈郎君,你方便借我点钱吗?”

陈策知道她有过不堪的往事,无论在地窖还是上来后他都没询问对方。

一场天灾让她的财物丢失的七七八八,不得已来问陈策借钱。

“要多少?”

吴娘子沉默了片刻,道:“一两……五百文也行,不过我可能要延期……”

陈策没有听下去,进门拿了一两碎银递给吴娘子。

吴娘子感恩戴德,保证道:“我会尽快还的。”

陈策嗯了一声,道:“好!”

吴娘子咬牙道:“我知道你的情况也不好,这钱我会尽快还的!”

陈策想了想,还是道:“我还有一点钱,你尽力而为。”

“嗯。”

双方都保持着微妙的默契,都没有因为地窖发生一些旖旎的事就幻想如何如何,依旧和寻常邻居没有两样。

吴殊娴虽穿的不算华丽,没有精致的粉黛,一席围裙裹在身上,看上去和寻常农妇没有不同,但气质上又有所不同,精心装扮后或许更好看,但在明朝,一个漂亮的女人,能独自活到现在,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朱厚照还给陈策送来一柄鱼竿,陈策上午没看书,去后院通济渠试了试,很快便爱上钓鱼。

中午吃了饭后,他便锁上了门,天空阴沉沉的,看上去又要下雪。

陈策拿着雨伞,穿着青色对襟棉袄朝外走去。

一路上,顺天府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容貌,城市街道又开始热络起来,人声鼎沸,快到年关了,越来越热闹。

从繁华的城镇走到安宁的郊外,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佃农们看到陈策到来,热情迎接陈策这名地主去吃饭,期间免不了借钱。

陈策给了他们钱,没有他们谁给自己种植田地?一番下来又博取佃农不少好感。

第二日依旧如此,陈策依旧会拿着雨伞来郊外,然后在农田旁边待上半响。

第三日,第四日还是如此,似乎很无聊,也没人知道这名年轻的少年郎君来这儿做什么,总会在这里待上大半天,多数时候都在发呆。

……

紫禁城,养心殿内,一场关于铸弘治新币的讨论由户部尚书周经牵头,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铸不铸新币是个问题,怎么铸,铸什么样子的新币又是个问题,发行量多少也是个问题,这些都要讨论。

傍晚的时候,弘治皇帝将两个新版图纸的新币拿给正在吃家常便饭的张皇后看,问她喜欢哪个。

张皇后说她是一届女流政治上的事哪儿懂,都好看。

倒是朱厚照一脸认真的问弘治皇帝道:“父皇,你真要铸新币?”

什么叫真要铸新币?好像你事先就知道一样。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语重心长的道:“是啊,新朝新气象,朕早就想铸新币了,旧纸钞民间越来越不认同,与其如此,不如增加铜币的制造。”

朱厚照反问道:“可皇爷爷成化朝不是没铸么?”

现在市场用的还是宣德通宝。

弘治皇帝道:“铸币哪有这么简单,若非和平盛世,怎能随意铸新?百姓也不会接受的。”

他间接的自夸了一下,张皇后笑着道:“就是,你父皇可给你打下来一片盛世江山,还不都为了你?”

朱厚照信誓旦旦的对弘治皇帝道:“父皇,你咋不先调查一下民意?如果民间不接受,那新币铸下来浪费财力和人力图啥呀?”

他一边囫囵吞枣的塞着饭菜,一边支支吾吾的开口。

弘治皇帝忽然表情凝固了一下,呆怔的看了一眼朱厚照。

是啊!

户部讨论争辩了这么久,都在考虑铸什么新币,怎么没想过民间接受不接受新币?

“对了父皇,我还有个关于田地的建议……”

弘治皇帝还在发愣,反应过来后便忙不迭急促起身,晚饭也不吃了,径直带着怀恩太监离开后宫,去养心殿后,连夜召见了户部尚书和礼部左侍郎,继续商讨关于铸新币的事。

“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父皇越来越不像话了!”

“啊啊!娘,快放开,我都是大人了,你揪我耳朵干什么!”朱厚照嚎叫着对张皇后表达不满。


朱厚照带来的东宫太监和宿卫并不算多,十来人的样子,速度快不到哪里去。

他撩着宽大的袍子,奔跑去了北镇抚司,刘瑾跟在后面,一个劲的让朱厚照慢点。

到北镇抚司后,朱厚照又调了一个百户的锦衣卫提绮队伍前来废墟之中的槐花胡同。

他们拿着工具,救援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地窖内的烟越来越旺盛,聚集在狭小的空间内,呛的人快要窒息,陈策用湿布匹捂住嘴鼻,吴殊娴亦如此。

上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堆积的废墟被清理开后,甚至能隐约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小老弟,小老弟,你在里面吗?”

断断续续,声音焦急。

到最后朱厚照甚至亲自卷起袖腕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卖力的在扒拉土木。

“爷,这儿有地门。”刘瑾邀功一般对朱厚照说道。

“快给拉起来!”

黄昏的阳光有些柔和,金色的,虽然现在是冬日,但这点微弱的日光却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暖阳洒在地窖中,陈策眯着眼,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遮着外面的光芒,从未见过像今日傍晚的阳光那么美。

吴娘子和陈策站的距离稍远,方才两人还紧贴在一起,此时中间却保持很大一段距离,如同天堑沟壑。

朱厚照嘿嘿笑着,可陈策怎么觉得这个家伙眼里雾蒙蒙的?

啪!

朱厚照反手一巴掌扇到刘瑾头上,愤怒的道:“谁让你扒拉这么多灰尘?都进我眼里了!”

刘瑾:“……”

“还不去救人?”朱厚照吼道。

“噢噢。”

刘瑾和谷大用两人身材都比较高大,有时候看刘瑾这人高马大的太监那么恭维朱厚照,陈策会觉得滑稽。

未来的八虎太监之首,现在居然像个大鹌鹑一样。

陈策被拉上来后,贪婪的呼吸着外面久违的清新空气,还不忘对刘瑾道:“下面还有人。”

方才朱厚照和刘瑾都将目光放在陈策身上,哪里注意到里面还有一名姑娘。

噢,原来是小老弟的邻居啊。

朱厚照示意刘瑾把人拉上来。

吴殊娴和陈策不同,陈策没有感谢朱厚照,一切都在不言中,这份情谊一个眼神传递过去,朱厚照就明白了。

男人嘛,说谢字显得很见外。

但吴娘子不同,她尽管还病着,也不忘对朱厚照和刘瑾行礼感谢,救命之恩比天还大。

外面的残垣断壁看的人心里难受,废墟中偶尔还能看到裸露在外的尸体,更让人心中添堵。

槐花胡同的院落几乎全部坍塌,没有了家之后陈策和吴娘子都显得无所适从。

刘瑾心细,不像朱厚照一直在一旁和陈策滔滔不绝的吹牛逼,什么他第一眼就觉得废墟之中有猫腻,他早就看到地窖的那扇门,目光多么凌厉之类的。

刘瑾开口对朱厚照道:“爷,他们没房子啦。”

朱厚照:“?”

“哦,对。”

朱厚照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陈策的肩膀,道:“朝廷在每个街道都设了临时安置场所,可免费进去住。”

“工部已经开始动工给你们建设房屋,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建设起来,你们先去哪儿住一段时间吧。”

陈策问道:“有郎中吗?”

这是替吴娘子说的,她还染着风寒,需要快点治疗。

朱厚照点头道:“都配备了郎中,也是免费的。”

陈策微微颔首,朝廷对灾后安抚工作做的还算可以,都挺人道,可惜本来能更好的。

陈策也不愿多说,带着吴娘子一前一后蹒跚在正阳大街上,两个孤寂的背影在正阳大街的阳光下拉的很长。

朱厚照幽幽叹口气。

刘瑾也叹口气,感慨道:“太惨啦!”

朱厚照:“太般配了!”

啊?

刘瑾顺着朱厚照目光望去,发现他居然还有心思欣赏这玩意儿。

“爷,咱赶快回宫去面见皇上吧!”

朱厚照确定陈策安全后,便点点头,道:“好吧,回宫去。”

刚转头,就看到陈策缓缓地走了回来,朱厚照大方的拍了拍陈策肩膀,豪迈的道:“小老弟,不用谢我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很低调,好吧,你要真感谢就说吧,我受着就是了。”

陈策一脸幽怨:“我比你大。”

算了,不说这个,他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陈策想了想,问朱厚照道:“朝廷还有其他赈灾策略么?”

朱厚照一脸迷茫,旋即道:“我咋知道?我又不是皇太子。”

嗯嗯,你不是。

陈策点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多加一条赈灾的策略,让皇太子出宫代表天子慰问百姓。”

朱厚照歪着脑袋道:“为啥?”

陈策笑了一下,“自己想。”

说完后便转头跟上吴娘子离去。

……

紫禁城,养心殿。

在弘治天子亲自监督下,朝廷各部有司通力合作,总算将天灾给稳下来了,善后工作也有条不紊。

徐溥年纪大了,作为内阁首辅许多事都力不从心,几日下来劳累的也病了过去,现在次辅刘健全权代表徐溥主持内阁事。

刘健和李东阳三阁此时正在养心殿安排弘治天子接下来的事宜。

祭天是目前天子第一要务,封建社会注重宗法礼仪,皇室最为看重,祭祀的事比什么都大,尽管它不实用,但也必须要做。

最起码能让百姓知晓他这个天子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子女。

朱厚照风风火火赶来,早已调整好面部表情和情绪,悲伤道:“父皇!”

“我说了,我早就说了,有地龙翻身之征兆。”

“这么多百姓殒命,儿臣对不起他们,没有好好劝父皇啊!”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有些愧疚,一时无言。

三阁老暗暗点头,太子不像东宫几名老师说的那么不堪嘛,这不挺好的么?心系百姓,将来定是有为之明君!

“父皇,你还有其他赈灾策略么?”朱厚照开口。

弘治皇帝本不打算和朱厚照说这些,但转念一想,儿子这么懂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朕自然要开坛祭天,祈求大明风调雨顺灾厄尽去。”

朱厚照噢了一声,开口道:“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多添一条。”

“什么?”弘治皇帝狐疑的看着他。

朱厚照道:“让皇太子……啊不对,让儿臣代表父皇出宫慰问子民?”

此言一出,三阁老的表情忽然一变!


天色阴沉,时间不过日昳末时,外面已经泛黑。

陈策将中厅点了灯,翻新之后房屋显得精致很多,陈策拿出朱厚照送给他的龙井茶招待李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李珍也不知陈策找自己做什么,就挺尴尬的一直在喝茶。

忽然,外面的院门被狠狠踹开,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李珍眯着眼,他总算搞明白陈策叫自己来是做什么的了。

原来是他知道会有人来找麻烦,是找自己撑腰的。

李珍苦笑一番,看着陈策,他没有当即出去,而是询问道:“对方是官?爵?还是士绅?”

陈策问他道:“这三个,你能搞定哪一个?”

李珍道:“士绅举人,而且还是没关系依靠的。”

“有点官场关系的,我也得掂量掂量。”

他不是傻子,能做到锦衣卫三品高官,足以说明他的政治智慧不差。

别看锦衣卫听起来风光,那是过去了,最起码在当朝,锦衣卫的权力被无限放低,但凡对方是个文官,他李珍这个三品锦衣卫都不愿招惹麻烦。

陈策打心底替这个红极一时的爪牙感到悲哀,皇帝明明拥有这么锋利的刀,最后却只能放在库府生锈。

现在的锦衣卫顶多就扮演皇帝耳目的角色,不过……够了。

陈策微笑道:“对方非官非爵也非绅,是个小民。”

“仅此而已?”李珍看了一眼陈策,心道你别糊弄我。

陈策道:“仅此而已,我若欺骗了你,想来以后我们的香火情分也断了,大人觉得我会这么蠢吗?”

李珍玩味的咀嚼了一下陈策的话,眼中带着三分欣赏。

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会看中这小子了,说话不卑不亢,逻辑严丝合缝,说出来的话给人如沐春风,虽没有侵略性,却能让你信服。

“出来啊!”

外面男人的声音有些暴躁,“做个乌龟王八很骄傲吗?”

“滚出来!快点!”

陈策无奈苦笑,然后背着手走了出来,他淡淡灭了门扉,再被踹两脚估计大门都要被踹翻了。

陈策去开了门。

然后,聂氏儿子一个踹空,人直接从天而落,一整个屁股蹲从半空落地,神色无比痛苦。

但偏他现在怒火中烧,于是只能憋着疼痛,脸上依旧做出狠厉的表情。

看上去神色十分纠结复杂。

“吴珏!”吴娘子厉声叱道。

吴珏置若罔闻,只是冷漠的盯着陈策,威胁道:“就是你惦记我姐?”

“是不是给你这病秧子脸了?”

“你不撒泡尿看看自己这德行,你有什么资格惦记我姐?”

“明天搬离这里,随便找个地方去住,以后你若敢瞧我姐一眼,说一句话,我打断你的腿你信吗?”

吴娘子站在身后,眼神阴郁冷漠,双手在长袍内握拳,脸色阴沉的可怕,旋即化拳为掌,刚打算动手,就见陈策旁边的李珍开口了。

“你这未免有点欺人太甚了。”

“我说句公道话……”

吴珏指着李珍的鼻子道:“你说句公道话?你算什么东西?”

李珍无奈的看了陈策一眼,陈策也无语的摇摇头。

这就是个身材魁梧没头脑的粗坯混不吝,一点不怕惹祸上身。

当然,或许聂氏母子从未将陈策当一回事,也不认为陈策能认识什么大人物吧。

陈策哀叹道:“你最好还是别冲动,我这个朋友在锦衣卫当差的。”

“哈哈。”

“呵呵。”

吴珏不厚道的笑了,然后对身后的聂氏道:“娘,你听到了吗?他,他在唬我。”

“我就没见过这么懦弱的人,哈哈。”

“这种谎话都能说出来,还锦衣卫的人?他要是锦衣卫的人那我是谁?我是锦衣卫的祖宗纪纲!”

李珍面色微变。

纪纲或许在外人前不怎么样,但在锦衣卫内部还是颇受尊敬的,锦衣卫堂内还挂着纪纲的肖像,也是你一介贱民能侮辱的?

聂氏冷笑道:“和他废话那么多作甚?什么锦衣卫王八卫的,掌烂他的脸!”

“官府追责下来就说他意图奸淫我女儿。”

最毒妇人心啊,陈策算是见识到了。

“看我不打烂你锦衣卫的狗头……啊呀呀呀。”

“快放开我!”

“疼啊!”

李珍抓着吴珏的手腕,猛地一脚踹了过去,吴珏再次凌空飞起。

没多时,李珍从中厅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把刀,绣春刀。

腰口多了一副镀金腰牌:北镇抚司。

看到这两样东西后,吴珏和聂氏脸都白了。

真,真是锦衣卫啊?

不是,他怎么还来真的啊?他还真认识锦衣卫啊?

“怎么处理?”李珍侧目询问陈策。

陈策道:“一般这种寻衅滋事,对你锦衣卫先辈不敬的案犯怎么处理?”

李珍摇摇头道:“我还真没处理过这样的案子,不过打几板子关诏狱十天半月应该差不多就这样子吧。”

听到这话,聂氏的脸更白了。

陈策嗯了一声,道:“那就从重从严定格处理?”

李珍点头道:“好。”

他缓缓来到吴珏面前,拎鸡仔一样将他拎了起来,厉声道:“跟本官去北镇抚司!”

吴珏吓的瑟瑟发抖,一个劲的告饶,道:“我,我刚才说笑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真说笑的,不要带我去诏狱啊!”

吴娘子看到陈策平安后,也不愿管她弟弟死活,独自回院了。

聂氏吓呆了,一辈子也没见过锦衣卫,方才已经被吓的不知所措,此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不断对陈策求饶道:“公,公子,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儿吧,他不是故意的。”

陈策看着这名老妪,淡淡的道:“他把我门扉都快踹坏了。”

聂氏赶紧拿出几十文钱给陈策,道:“我赔,这些钱够了吗?”

陈策点头道:“够了。”

“那,那我儿。”

陈策不解的看着聂氏,问道:“他被锦衣卫抓了,你去北镇抚司找锦衣卫啊?你不认识路?”

我哪儿敢去啊!

“公子啊,老妇求你了,你放过他吧。”

陈策淡漠的看他一眼,将门扉关好,听着外面砰砰砰的磕头声,默默的回到了书房写书去了。


顺天府在各街都临时搭建了棚户,受灾百姓全部杂居其中。

正阳大街的棚户区安置了大概五千余灾民,这场地震也非家家户户的房屋都坍塌,达官显贵们的宅院几乎都没受到太大的影响,普通小民的房屋建筑物相对比较敷衍,任何时代都存在偷工减料的情况在,无法杜绝。

陈策和吴娘子被安排在这里后,男女便因礼仪传统分开而居,陈策告知了郎中吴殊娴染了风寒,让郎中好好诊治。

负责管理统辖正阳大街棚户区的官吏陈策很熟悉,四目对望,彼此都有些尴尬。

宁推官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主动找到了转身欲走的陈策。

他摒弃左右胥吏,叫了一声陈策道:“陈贤侄,你还好?”

陈策无奈回头,拱手道:“宁大人,小人侥幸未死。”

“随老夫走走?”宁推官试探着问道。

陈策摇摇头,道:“我乏了,想休息休息,不打扰宁大人办差了。”

宁诚没说什么,点头道:“好!”

望着陈策的背影,宁诚于心有愧,怎么说自己都亏欠他,这门婚事不管陈策身子好坏与否,都是一门信誉,不是简简单单的婚约。

他打心底是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得,谁家做父亲的也不想自己孩子最后守寡,但他又不好直接开口,只能暗中提醒陈策。

陈策的情商很高,没让宁诚尴尬,主动撕毁了婚书,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己,只是陈策知进退有胸襟而已。

陈策完全可以执意完婚,宁诚最后也会硬着头皮答应,不然名声传出去,以后失信为官会被同僚戳脊梁骨。

但陈策没做这些,年纪轻轻就知进退懂取舍,单这份品质就足以让宁诚由衷欣赏,可惜了……

宁诚摇摇头,暗中叹息,他自己也很快得了报应,从通判被降到了推官,他想,这一定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说上天也对,毕竟朱厚照某种程度也代表了大明的天!

正阳街棚户区五千人齐聚,每人都有一个简易的床榻,同吃同喝同睡,棚户里面各种难闻的气息齐聚,偶尔会因为一点小事争吵,吏目们处理这些争吵倒是游刃有余。

现在也没文明执法,吏目一个威胁下去,谁家刁民还敢造次?

吃喝住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排泄和如厕,官府没有规划厕所,仅有的两三处茅房也全部让女子使用。

男人们只要有树有草的地方就是茅房,一时间让这里的味道更加难闻。

吃饭的时候也不讲究,官府煮大锅饭,算不得好,多是稀粥馒头,碗筷就挑选几名青壮过去洗刷。

陈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眉宇微蹙的打算回棚户区睡觉。

棚户里面各种咳嗽声不断,郎中们忙碌的来回穿梭,一街配备两名郎中,似乎更显得捉襟见肘。

入夜了,陈策如何都睡不着,披着衣衫朝外走去,月明星稀,借着月色外面还算有些亮光,空气的味道依旧不太好闻,陈策就这么背着手走着。

宁推官是个不错的官,这么晚了也还没回府,看得出来他并非只是走个过场,而是实打实的关注着灾民的情况。

陈策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去叫住宁诚,轻声道:“宁大人,能聊聊吗?”

宁诚有些意外,毕竟白天陈策对他很抗拒,现在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聊?

宁诚想了想,对陈策道:“老夫安排两个人将你带回宁府,你先去老夫那住几日?”

陈策摇头道:“不是聊这个。”

他应当以为自己住不惯这种环境,有心中愧疚,所以才会说这些。

宁诚有些意外,点点头道:“嗯,想问什么?”

陈策先问槐花胡同的工程进度,宁诚说朝廷工部雇佣了许多民工过去,棚户区的灾民也可以过去以工代赈,替朝廷建设房屋,朝廷还有金钱支付,按照他的推算,顶多八九天大概就能将灾民的房屋建设好。

现在的房屋和后世也不同,建造一座简易的房屋确实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陈策深吸一口气,才道:“宁大人,官府这样安排你觉得妥当吗?”

宁诚不解,狐疑的问道:“哪里不妥当吗?”

在宁诚看来,无论朝廷还是地方有司都是在尽心办事赈灾,毕竟这是天子脚下,皇上亲自督促,谁敢不用心办差?

他认为官府已经做的足够好,面面俱到,实在想不通哪里还有不妥之处。

“他们闹情绪?”宁诚试探的问道,毕竟人心各异,想要人人满意不可能。

陈策摇头道:“人口聚集太多了,各种疾病病毒会相互传播,粪便没有集中处理更会加速病毒的传播,同吃的问题会将各种疾病交叉感染,加速病毒传播,若是不幸触发任何一场小小的瘟疫,那就不仅仅只是地灾那么简单。”

“灾上加灾,到时候局面会更加不可控。”

宁诚倏地一愣,很多词他不怎么明白,比如病毒是什么,交叉感染又是什么,他不太懂。

但陈策的意思他却理解了三分,他说的病毒应当是传播的病邪,交叉感染应该是人传人,宁诚没经历过瘟疫,但他读过书,书籍上记录过瘟疫的发生和传播。

陈策继续道:“还有河道水源,京师的用水都在这里,若是水源被病毒污染,传染的可就不仅仅是灾民,顺天府甚至紫禁城都可能感染……”

陈策说的漫不经心,但宁诚额头已经冷汗涔涔。

朝廷有司已经考虑过各种情况了,唯独没考虑过大灾之后的大疫!

是啊,这么多人口,未必不会出现大疫的可能,若是地灾控制好了,又出现大疫,那可当真是朝廷无法接受的!

他脸色已经变的狰狞扭曲,深深望了一眼陈策,眼中神色十分复杂,似有几分惭愧,又多三分后悔,最后所有一切化作一掌,重重的拍在陈策肩膀上。

“好贤侄!老夫会向朝廷给你表功!”

他说完后,也顾不得陈策了,带着几名吏目焦急的离开了正阳街的棚户区,急促的朝顺天府而去。


正阳大街中段,陈策抱着初始版本的小说撰稿找到了书肆的店家。

那店博士自然是认识陈策的,此前陈策交给他第一次《再生缘》的初本,他便一眼看出这则书籍能大卖,于是用十两银子购买了第一册。

当初许多同行都笑话他,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陈策那十亩地一年的净收入也不过只有这么多。

能花这么大手笔购买陈策的书籍,足可见这店家的眼光多么毒辣。

事实也没辜负他的眼光,仅仅第一次《再生缘》就给他赚了接近五十两白银,现在长尾效应还很充足,每日还有许多进项。

同行们无不眼红,可又不知这《再生缘》作者李夏蝉是何许人物家住何处,只能暗暗咬牙,牙都酸了。

“陈公子来啦?”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热情的迎接陈策,亲自给他端茶倒水,一番嘘寒问暖后才道:“可是第二册出来了?”

陈策点点头。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激动的无以复加,感慨道:“老朽等你三个多月啦,终于出来第二册了!”

三个月时间写三五万字,这个效率已经很低了,有赖于陈策虚弱的身子,纵是再想赚钱,也需把身躯放在第一位。

钱不在多,够活就行,谁知道这副残躯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

“可否让老夫先看看原本。”

陈策微笑道:“自当如此。”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看了一会儿,便入迷了,一边端着茶水仔细欣赏,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时而蹙眉时而眉开眼笑,偶尔还来一句此处甚妙。

孟丽君和皇甫少华的爱情故事辗转曲折,看的人揪心异常。

等他看完后,还意犹未尽的朝后面翻阅,发现没有了一时间深深叹口气,对陈策道:“陈郎君……哎!”

“你为何不多写一些!”

陈策一直在安静的等着他,期间也没说话,等他开口后才无奈的笑了笑,并未开口解释。

荣兴书铺的店博士也没卖关子,开口道:“陈郎君上册书卷的销售能力老朽看在眼中。”

“这一卷定又能大卖,这样吧,老朽出二十两白银如何?”

陈策摇摇头,他将茶盏放下,道:“这次我想换一种合作方式。”

“我们一同分润吧,这一册书每日刊印多少卷,卖出多少卷,你做个记录,按照销售额我要三成。”

他不考虑成本问题,姑且那七成中的就算上一两成成本吧,但总归对方还是赚的比自己多。

商业合作总要让利,不然人家没有赚,这合作也就到底了,胃口太大做人处事都落不得好。

陈策深谙其中道理。

荣兴书铺实未想到陈策会改变合作方式,一时有些为难,一次买断他赚的肯定比现在多。

陈策实在不想在这小事上浪费时间,他不愿意合作那就换一家,他已经给足了对方的利润空间。

他只是看中荣兴书铺的店博士人不错,所以才会找他合作。

见陈策起身要走,荣兴书铺店博士急忙拦住陈策,道:“好,好!就这么合作,都听你的!”

陈策满意的点点头,商讨好细节后便离去。

此后每日都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再加上十亩田地的收入,平常开支生活倒是不愁了。

……

紫禁城后宫,朱厚照正在和张皇后一同吃着晚饭。

弘治皇帝吃了晚饭后便唉声叹气的离去,张皇后哼了一声,对朱厚照道:“你给评评理!”

朱厚照:“……”

一旦女人说这种话,那就不需要评理了,偏向母后就对了!

朱厚照可是太懂自己老娘的性格了,但他还是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哼道:“离婚!”

“母后,和父皇离婚!我和你过!”

张皇后:“……”

我怎么就生下你这倒霉孩子,心累。

“那倒不至于。”张皇后道,“我让你评理,没让你无礼,给娘老实点!”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哦,母后大人你说,孩儿这不听着呢嘛,父皇怎么欺负你呢?”

张皇后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周家的那个长宁伯,都一把年纪了,还和你舅舅两个争地。”

“半只脚都入土了,要地干什么啊?”

“还大言不惭的说我们张家仗势欺人,说得我们张家不像皇亲国戚,倒像地皮流氓一样,你说气不气人。”

朱厚照心道难道我两个舅舅不是地皮流氓吗?

那打架的威风样子你是没看到,你要看到了肯定也会感慨一句‘两个无赖’。

朱厚照自顾自吃饭,也不说话,这些话他娘抱怨就行了,他不能瞎说,传出去了又要被人说闲话。

“父皇怎么处理啊?”

张皇后咬牙切齿的道:“你父皇让你舅舅和长宁伯那边道歉,简直岂有此理!”

朱厚照安慰张皇后道:“好啦娘,不要气了,赶明我上街给你买一本话本看,你多看看书,气就能消了。”

张皇后道:“我是和你说这个么……算了。”

话音刚落下,外面就有两个大嗓门哭天喊地的嚎叫道:“阿姐,阿姐哇!”

“我们不活了,我们不活了,张家也没后了,你快给我们收尸吧,我们要自杀了。”

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走进大殿,委屈的嚎叫道:“皇上让我们兄弟去给张家道歉。”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张家不要脸的吗?”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阿姐,我们来看你最后一眼了。”

朱厚照双目一亮,对张家兄弟道:“舅舅,你们死了要钱和地也没用了吧?”

“我赶明让刘瑾他们去接管你们的财富,恰好我东宫缺钱。”

张家兄弟被狠狠噎了一下,心道哪有你这样的孩子,简直六亲不认啊你!

什么叫我们死了你接管我们的财富?我们可是你舅舅啊,亲的!

忽然有点不想死了。

朱厚照道:“没关系,反正迟早都要死,你们不自杀父皇也会动手。”

噶?

张家兄弟倏地一愣,紧张的看着朱厚照,道:“大外甥,皇上……皇上搞这么大?”

见两兄弟被吓的脸色铁青,张皇后恶狠狠瞪了一眼朱厚照,才道:“不要听他瞎说,他还是个孩子。”


离开槐花胡同,朱厚照心情不错,对刘瑾道:“你去告诉北镇抚司锦衣卫同知李珍,以后但凡有叫陈策的去找他,让他亲自接见!”

我靠!

这规格是不是太大了?况且爷你是个太子啊,虽然锦衣卫会卖这个面子,但那个痨病鬼他不配呀!

又慕又酸……还好他不是阉人,不然自己这地位还能保得住?千万不能让那痨病鬼自阉,这要入宫还了得?

刘瑾谄媚一笑,道:“诶,好呢。”

……

紫禁城。

养心殿的灯还亮着,刑部尚书白昂恭敬的站在大殿内聆听圣言。

弘治皇帝脸色不太好,先声夺人的替张家两位国舅打抱不平,说一名顺天府丞家的儿子简直狂妄到无法无天,居然敢殴打两名国舅。

两名国舅被打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皇后在后宫大发雷霆,看样子这张家两位国舅能否醒来都是未知数。

听着如此严重的刑事案件在顺天府发生,刑部尚书也一副头疼的样子。

弘治皇帝这么说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想文官们将这件事闹大,只能将刑部给架在火上烤,让刑部给张家两位国舅擦屁股。

不然死了一名文官的儿子会很麻烦,真要无休止的闹下去,又会演变成一场浩大的冲突。

刑部已经了解这事的来龙去脉,顺天府丞第一时间就去刑部上报,但他儿子是死了,人证也死完了,唯一一名人证只剩下槐花胡同那名小民。

刑部还没打算去找对方问话,连夜就被弘治皇帝召来。

他当下就揣摩出来弘治皇帝的意思了,没必要再去查下去,因为弘治皇帝给这件事定性了。

是对方的过错,然后两位国舅自卫杀人,对方将国舅殴打的不省人事,那这顺天府丞也得落得个教子无方之罪。

刑部大概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次事件了,顺天府丞要流放,蔺勉之就算死了,功名也要革除。

白尚书行礼道:“皇上,臣这就去办差。”

弘治皇帝深深点头,挥手道:“去吧。”

“臣告退。”

弘治皇帝揉了揉额头,显得很是疲惫不堪。

怀恩悄无声息走来,轻声道:“皇爷,牟斌来啦。”

弘治皇帝重新振作起精神,挥手道:“让他进来回话。”

“喏。”

少顷,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进入养心殿,抱拳拜谒弘治天子,道:“卑职拜见皇上。”

弘治皇帝随意挥舞袖袍,道:“起来吧。”

“说说。”

弘治皇帝端着茶水,淡淡的喝着,牟斌认真的在下方汇事。

弘治皇帝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不知道牟斌为什么要说一介灾民和蔺勉之的冲突,不耐烦的道:“说重点!”

牟斌愣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皇上,卑职斗胆,这……是重点。”

嗯?

弘治皇帝不再开口,继续听牟斌汇事。

当听到陈策去郊外雪地连续等待三四天后,弘治皇帝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指挥使总是围绕一名小民在说事。

直到,他听到牟斌说陈策拦住了两名国舅,而后两名国舅才将代耕架的改良汇报到他这个皇帝面前。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的眸子猛地瞪大,一脸不敢置信。

是那个小民改良的代耕架?

就这么白白让给了张家兄弟?

弘治皇帝压住了内心的好奇,然后继续听牟斌汇事。

等牟斌说蔺勉之派人打杀了葵花乡的一名佃农后,弘治皇帝神色有些阴郁,再听到某斌说蔺勉之命人杀了当时调侃的老妪和双童后,弘治皇帝终于忍不住了,火气熥的一下就上来了,目眦欲裂,眼神冷漠,似要杀人。

后面便是张家兄弟出现在了陈策的院内,然后蔺勉之死,蔺勉之找的那群泼皮全部死。

至于蔺勉之究竟是谁杀的,锦衣卫不清楚,牟斌只是将这件事他查到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告诉弘治皇帝。

不掺杂自己任何的猜想和想法,查到多少说多少。

当听完这一切后,弘治皇帝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如果,假如,这一切都是那个灾民布的局……他从冲突发生那一天,就已经开始朝后布局了呢?

那,这个心思缜密的小民,该多么可怕?!

弘治皇帝听完这些,都忍不住不寒而栗,再大胆点……人也不是张家兄弟杀的呢?是谁?

蚍蜉撼树?还真让他成功了?

这本身就足够让人震撼了!弘治皇帝听完后,拿着茶盏的手就那么悬浮在空中,直到吧嗒一声瓷器摔碎,才将他拉回现实。

依旧有些遍体生寒!

“几时了。”

弘治皇帝看了一旁战战兢兢的怀恩。

怀恩赶紧道:“回皇爷,刚过子时。”

弘治皇帝点点头,对牟斌道:“安排一下,明日朕便装出宫一趟,朕要见他。”

牟斌微微愣了一下,忙不迭道:“遵旨。”

弘治皇帝叮嘱道:“不要惊扰他,知晓吗?”

“遵旨!”

等牟斌离开,弘治皇帝也放下了刚才握在手中的笔,起身背着手离开养心殿。

龙案上的白纸上却写了四个醒目的字:为鬼为魅。

……

等弘治皇帝回到后宫后,又放心不下张家两个国舅。

虽然代耕架不是他们改良的,但能有这么一番心思,也算上心,白白被打成这样,弘治皇帝也于心不忍。

只是刚到两兄弟的侧殿前,就听到两兄弟吸溜面条的声音。

“大哥,我太饿了。”

“皇上也不给咱们吃的。”

“不许胡说,皇上会给咱们奖励的,有了成千上万两白银,啥吃不到?”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这两个狗东西,亏得朕还担心他们。

他脚步发出声响,两兄弟吓尿了,一骨碌爬到被窝里面,面汤和碗一同塞进了被窝。

弘治皇帝走进来,发现两兄弟‘痛苦’的躺在床上,嘴巴上还有油水。

他哼了一声,然后拂袖离去。

张家兄弟拍了拍胸口,确认弘治皇帝离去,才暗叹好险。

然后两兄弟赶紧将吃完的碗筷扔到床下,可是外面又有脚步声,两兄弟不由再次躺在被窝内。

朱厚照来了,毕竟是亲舅舅,晚上那会儿偷偷溜出去,有点不好意思,假模假样的来给两名舅舅盖了盖被子。

只是怎么感觉手有点湿?

他掀开被子一看,大惊失色,嗷的一嗓子对外大吼道:“娘!母后!舅舅尿床了,情况可能有点严重!快去将御医请来!”

张家兄弟:“……”

额。


乾清宫,天有点黑了,工部尚书徐贯和工部匠人还在陪着弘治皇帝等待张家兄弟的到来。

一批批太监不断去张府,但都没找到人,弘治皇帝等的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

养心殿外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旋即就看两个被揍的面目全非的人进入大殿,其中一人说话漏风,门前缺了两颗门牙。

用了很久,弘治皇帝才辨认出这是张家的两名兄弟。

弘治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地两个人怎么被打成这幅模样?还有王法吗?

谁这么胆大包天?今天能打皇亲国戚,明天是不是能打到他这个皇帝的头上来?

最关键的,这是他唯一一名内宫皇后的两名弟弟啊!寻常他们的皇后阿姐打就算了,外人也敢?

讲道理,工部尚书徐贯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寻日和这两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不对付,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弘治皇帝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张鹤龄却是微微一笑,只是笑容十分丑陋,但还是道:“皇,皇哈,妹,妹事。”

说话都漏风,这还没事?

张延龄要好点,开口道:“皇上啊,我大哥的意思,比起代耕架,咱们被打不算事。”

“咱们先把正事给办完再说吧。”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肃然起敬,就连一旁工部尚书都对两名国舅高看一眼。

这是何等的大义!

张延龄在大殿上继续开始口述,“……三角的人字架有利于保持架子的稳定性。三人合作,轮流协作,从而提高了生产效率……”

工部的匠人终于将一副完整的代耕架给画了出来,当看到改良后的代耕架后,工部尚书徐贯和匠人同时倒吸凉气。

“巧夺天工!”

“如此改良,省时省力!”

“若施以农耕,足可取代耕牛!”

弘治皇帝激动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激颤道:“当真如此?”

徐贯重重点头:“启奏皇上,此国之利器!两位国舅大功,恩泽天下!”

值了啊!

张鹤龄差点哭了,费了这么大气力,挨了这么毒的打,就为了这一句。

值了值了。

皇上这次不知道能否赏赐个成千上万两银子……张鹤龄陷入幻想之中。

不过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然后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得先反咬一口,不然到时候皇上知道他们杀了人,再把功劳收回去,那这一顿毒打不是白挨了?

张鹤龄别的不行,心眼子很多。

张延龄见大哥都晕了,自己也尾随其后,两兄弟一同‘晕死’在养心殿。

试想,两兄弟被人打成这幅样子,还不忘为国效力,将国事放在第一,谁人不感动?

阿姐那边要听到了,啥事摆不平啊?

杀个人而已,又不是啥大事。

“快来人!去叫御医来!今夜留两位国舅在宫里过夜!让御医好好诊断,快抬出去!”

张延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皇上这是多看重他们兄弟两?居然留他们在宫里面过夜了啊!

张鹤龄狠狠掐了一下张延龄,示意他不要高兴过头露馅了。

不过在龙位上的弘治皇帝看到了,却是十分担忧:“快点抬出去啊!人都抽抽了!”

再晚点要出人命了,他怎么对张皇后交代?

后宫,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不断给张家兄弟诊断。

朱厚照这名太子也来了,看到自家两个舅舅被打的面目全非,心再大也有点同情。

毕竟亲舅舅。

快子夜的时候,张家兄弟才装作幽幽醒来。

弘治皇帝一夜未睡,对张皇后说她两名弟弟是为了回去想代耕架,来皇宫的路上被打的。

这让张皇后更加心疼,哭闹着让皇帝无论如何要将歹人五马分尸诛杀九族。

弘治皇帝这次是真怒了,两个于国有天功的大功臣被打成这个样子,对方有天大的理,他都不会轻饶。

等张家兄弟醒来,第一眼看到张皇后,张鹤龄哭了。

“阿姐,我在做梦吗?我,我还活着吗?”

“天呐,阿姐,我的牙齿被人打掉了。”

张皇后冷着脸,安抚自家两名弟弟,哼道:“皇上就在这儿,今个儿不管谁打了你们,不管什么理,他都要死!”

“阿姐替你们做主!阿姐说的!”

张皇后霸气的说道。

张鹤龄断断续续的说他们回家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想代耕架的构造,有些东西还没想通,于是出去走走,看看能否都想出来。

走到槐花胡同就看到那边发生了命案,身为两名富有正义感的国舅,哪有不过问的道理呢?

这一问才知道,顺天府丞的儿子带着几名地痞要去屈打成招一名小病鬼。

邻里邻居早就作证不是那名小病鬼杀的人,偏偏对方为了结案,就要定罪?

“皇上哇,这还了得?这是对律法的藐视!对你的藐视啊!”

“我们是皇亲国戚,我们当然要维系国法,于是仗义执言的过去准备理论。”

“对方压根不讲道理,那几名泼皮上来就给自己一拳,我当时大意了,我没闪。”

“他们实在不讲武德,一群人欺负我们两个。”

“索性我们兄弟也不弱,当时带了武器防身,然后把对方捅死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听到张鹤龄的阐述,张皇后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

“这个顺天府丞是主官律法的吗?他找不到凶手,为了政绩,为了早早结案,就这么办案的?”

“皇上!诛其族吧!”张皇后愤怒的道。

她也根本不在乎自家弟弟说杀了对方,那是应该的,就杀了一个,已经便宜对方了,张皇后帮亲不帮理。

只是弘治皇帝却有点若有所思的意思,有些想法要慢慢琢磨,不过当务之急是张家两位国舅杀了人,这需要他这个做皇帝的善后。

毕竟他们才立下大功,是国家功臣,这件事即便不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

他对张家两名国舅道:“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朕好好处理。”

张鹤龄见弘治皇帝要走,忙不迭道:“皇上……咱们的功劳……”

弘治皇帝:“……”

“不会少你们的!”

他气笑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谁也没注意,早前站在这里的太子殿下,听到槐花胡同、小病鬼字样后,就悄悄的离开了大殿。


紫禁城在摇晃,宫内灯火明亮,后宫的太监婢女们随处可见,焦急的去呼喊正在睡梦中的主人。

索性紫禁城深宫的建筑避震效果极强,可即便如此,依旧让许多人惊慌失措。

东宫。

刘瑾的尖锐叫声此起彼伏:“太子爷,太子爷,快莫睡了,地龙翻身,翻身了!”

朱厚照睡意朦胧,被刘瑾一句话给惊的瞬间清醒,起来的时候只感觉大地在摇晃,差点一个不稳摔倒,好在刘瑾和谷大用几人身材高大,将朱厚照搀住。

朱厚照面上带着喜色,对刘瑾道:“刘大伴,你看,你看,是不是地龙翻身了?本宫有没有说错?”

刘瑾:“……”

太子爷哟,这是天灾啊!您可千万不能这幅表情啊,要是被焦芳他们看到还了得?

对啊,你现在这样紧张的表情才像话嘛。

朱厚照神色是开始变的紧张,不过不是因为天灾会伤多少子民,他还没这么大的觉悟,他有些微颤的拉着刘瑾,道:“刘大伴,我,我要出宫。”

啊?

刘瑾一脸懵,不解的道:“太子爷,宫内建筑用料相当结实,不必出宫躲避的,您瞧,这地晃的这么厉害,咱们的宫殿丝毫没有坍塌。”

“外面就不一样了,现在恐怕多数都坍塌了,出去会更危险的。”

朱厚照身躯微颤,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可是,可是陈老弟还在外面。”

刘瑾:“……”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那个痨病鬼?

“爷,现在宫城都戒严了,出不去,等这灾过去了咱们在出宫吧,陈公子吉人有天相,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朱厚照的表情依旧有些担忧。

“再说了,这地龙翻身之兆就是陈公子提醒您的,他自己定会有应对的。”

刘瑾这么一说,朱厚照才轻松的吐了一口气,确实是这么个理,刚才吓坏了,没好好思考。

钦天监。

李钟今晚没有回去,住在钦天监内和天文司判一起观察着天象,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回去,弘治皇帝交代他务必好好观察天象。

连续数日的精神紧绷,也未尝看到有什么地龙翻身之征兆,今日他早早就去睡了。

睡梦中李监正只感觉有人似乎在摇晃自己,他最烦睡觉被人打扰,一脸不耐烦,痛斥一句后翻个身子继续入睡,实在太困了。

但摇晃没有停止,这不免让李监正愈加不悦,猛地睁开眼,大吼道:“放肆!你老晃本官做什么?”

左右看看,却没见到身旁有任何身影,没人晃我,那咋感觉大地都在摇晃?

唰!

李钟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瞬间清醒,心中大骂,地龙翻身居然无人呼叫本官?

他很快从钦天监大殿跑出去,外面已经站满了人,天文司判如丧考妣,表情无比惊恐。

李钟这个时候才想起什么,旋即面色大变,震惊的咽了咽口水,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后才脸色铁青磕磕巴巴的道:“本,本官要入宫,本官,本官要去找皇上!”

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太子早就有过地灾预警,弘治皇帝更交代过他有任何异象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可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是最后一个才知晓地龙翻身的,莫说去提前通知皇上了,恐怕宫里太监都比自己知道的要快。

糟矣!

不知是大地摇晃还是他的腿在颤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官位是肯定保不住了,只求不要牵连下狱吃了大罪。

他哆嗦着问一旁钦天监监副吴昊,道:“此前,可有,天可有异象?”

吴昊看他一眼,回道:“有。”

怎么会有?

李钟见着嗓子怒喝道:“为何不提前通知本官?!”

吴昊抱拳道:“大人,下官派人通知过一次,被你赶出来了,你不是说不准打扰你休息?”

“你!!!”李钟颤抖着指着对方,“你想上位?你污蔑本官?”

……

礼部徐琼府邸。

夜深了,徐部堂还在书房内看着书籍,他一向如此刻苦,尽管高升礼部尚书,依旧不忘专研学问,大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翰林不进礼部,非礼部不入阁。

换言之,徐琼是完完全全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

熬了这么多年,不差再多熬一点时间进入内阁。

现在他在礼部的名声也踩着皇太子水涨船高,前些日子皇太子竟大言不惭儿戏般的说顺天府要地龙翻身。

而后就是徐琼寸步不让,在养心殿公然反驳皇太子,维系部下钦天监官。

如此维护下属的举动经过一番美化后传到礼部,现在礼部那群下属,谁对他徐部堂不恭恭敬敬的?

有了名望的加身,再熬一段资历,这给自己入阁打下坚实基础,以前不敢想,现在偶尔看书都会幻想一下,不由红光满面,不知晓的还以为他老当益壮,高龄不忘手艺活呢。

忽然,大地开始震颤,而后屋内的茶盏、徽瓷等全部倾塌,一阵阵瓷器破裂声此起彼伏响起,旋即外面鸡飞狗跳,惊呼声不断,‘地龙翻身啦’不绝于耳。

徐琼面色微变,但理智让他不能紧张,要沉着应对……可现在他仿佛没了理智。

怎么,怎么就翻身了?

那他当初仗义维护下属的壮举,现在看来,岂非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说一句千古罪人也不为过啊!

难怪,他的老师告诉他,做官第一要义,要稳,不要强出头,这把双刃剑你没本事握住,就不要逞强。

他当时不明白老师的言下之意,为什么做官要稳?出头的收益不是更高?

现在他明白过来了,如果,如果当时他没替钦天监出头……

完了!

当时在礼部宣传美名越狠,自己的罪名就越大,他想着踩皇太子上位,当众反驳皇太子,现在细细想来,这不就是同僚弹劾自己的利刃吗?

未来仕途……恐怕,完了!

“老爷,老爷!快出去呀!”

一名奴仆冒死走进书房,虽然徐家府邸不像民宅那样容易倾塌,但待在这里面也很危险。

那奴仆很钦佩徐部堂,自家老爷就是沉稳,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稳如泰山,佩服!

他不知道的是,徐部堂现在双腿如同灌铅,麻了。

“畜生!速来救老夫!”徐部堂厉声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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