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支骑兵百人队义无反顾地冲向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在旁观者看来,这无异于飞蛾扑火,而在匈奴人看来,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既然你们一心找死,那就让大匈奴的勇士们成全你们吧!这是几乎每个匈奴人心中唯一的想法。
不过匈奴人很快发现,这一小股秦军还真不是在故意找死,他们先是在两百步外连射两轮箭,然后拨马便走,不做丝毫停留,动作无比顺畅,非常连贯,显然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两三万人挤在狭窄的河滩上,箭矢飞来的时候,连个闪躲腾挪的地方都没有,毫不夸张地说,只要力道足够,真是闭着眼睛都能射中目标,因为面前全是目标。
第一轮进攻,就有上千匈奴人中箭落马,他们立刻组织兵力追击这股胆大妄为的秦军。
可让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大匈奴堂堂的马上民族,竟然在最擅长的领域输给了秦军的骑兵,别说吃掉这些秦军了,连追都追不上。
眼看秦军越跑越远,追击的匈奴人气急败坏,在后面破口大骂,可谁也不敢再继续追击,首领们下了死命令,必须抓紧时间渡过黄河,返回草原。
但是不追击不代表匈奴人拿秦军没办法,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一小股秦军冒着生命危险,为的就是拖延主力大军渡河的时间,他们索性派出几路人马,把所有可以靠近主力大军的道路全部堵死,一边严防死守,一边继续渡河。
这回轮到嬴扶苏傻眼了,不能靠近匈奴主力,就没办法继续打断其渡河的进度,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匈奴人渡过黄河,嬴扶苏心急如焚。
“兄弟们,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嬴扶苏聚拢所有侍卫,“随我继续冲杀!”
“杀!杀!杀!”
长公子都不怕,侍卫们就更不怕了,嬴扶苏再次一马当先,侍卫亲军疾速冲向封锁进攻路线的匈奴骑兵。
这一次是真的要拼命了!
仗着手中的弓箭射程远,侍卫亲军率先出手,两轮弓箭射完,他们已经进入了匈奴人弓箭的射程内,所有人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前冲锋。
匈奴人压根儿没料到这一小股秦军竟然真的敢再次向他们发起冲锋,略一迟疑又挨了一轮箭雨,短暂的慌乱之后,匈奴人开始反击。
这个时候就暴露出秦军和匈奴人箭术之间巨大的差异了,面对面骑在马上互射,秦军能做到三中一甚至五中一就很不得了了,但匈奴人却几乎是箭无虚发,每箭必中,短短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侍卫亲军就损失了超过四分之一的人马。
长公子嬴扶苏倒是毫发无损,侍卫们早就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只要看见有人落马,立刻就有人上前补位,用身体替长公子挡住了如飞蝗般射来的箭矢。
两方人马很快就撞在了一起,秦军抽出挂在马身上的秦剑,匈奴人拔出腰间的弯刀,刀剑相击的铿锵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断臂与刀剑齐飞,残阳共鲜血一色。
成功撕开匈奴人的防线之后,侍卫亲军仅剩不足六成,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恐惧,所有人再次拿出弓箭,向匈奴人的主力发起冲锋!
眼看那一小股秦军又要故技重施,匈奴人再次派出数倍于他们的人马主动出击,但是这一次匈奴人并没有主动接近他们,而是舍近求远,围着他们绕了一个大圈。
“长公子,不好!匈奴人想包围我们!”侍卫马弼很快就看穿了对方的企图,立刻出言提醒长公子。
嬴扶苏放眼望去,匈奴人的巨大包围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来不及多想,他当即下令:“转向,突围!”
侍卫亲军剩下的人马立刻转向,朝着匈奴人包围圈的缺口奋力冲去,谁都清楚被包围的后果是什么,所有人都像发疯似的抽打着胯下的坐骑。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匈奴人是真的被打急眼了,拼命加快速度对他们形成合围,就在他们距离匈奴人包围圈的缺口还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缺口合拢了!
“兄弟们,保护好长公子!杀啊!”侍卫刘骁挥舞着手中的秦剑,高喊着冲向匈奴人,侍卫亲军再次和匈奴人缠斗在一起,在他们身后,还有更多的匈奴人正在赶过来,包围圈的范围越来越小。
“砰!砰!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所有人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几声爆豆一般的声音,紧接着就不断有匈奴人莫名其妙地滚落马下。
爆豆声继续在耳边响起,一个接一个的匈奴人先是脑门飙出一股血箭,随后重重地一头栽倒在马下,吭都不吭一声。
满身是血的嬴扶苏手握92式,在侍卫的掩护下一枪一个,而且是枪枪爆头,冷兵器时代的短兵相接,最远不过几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就算再紧张,对一个老兵来说也不叫事儿。
一个弹匣打完,嬴扶苏换上新的弹匣,伴随着侍卫们的全力拼杀,又是一阵“砰砰砰”的爆豆声,转眼之间,堵在他们面前的匈奴人全部死于马下,嬴扶苏和他的侍卫们再次逃出生天,所有人都没命似的催动着胯下的战马狂奔。
匈奴人前后付出几千条人命都没能留住眼前这一小股秦军,不由得又惊又惧,竟然无一人敢继续追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跑出了几里路,见匈奴人并没有追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长公子嬴扶苏偷偷抹了一把汗,这次可真是太险了,如果不是侍卫们拼死护卫,加上他的保命神器,这条小命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来不及感慨,他命人赶紧查点人数,一场激战下来,侍卫亲军损失过半,好多熟悉的面孔再也见不到了,即便是剩下的侍卫们,也几乎是人人带伤。
就凭这点力量,想继续拖住匈奴人渡河的步伐是不可能了,现在只能盼着援军能尽快赶到了。
突然,黄河北岸传来阵阵喊杀声,嬴扶苏他们距离黄河岸边太远,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声音来判断,已经过河的匈奴人似乎是跟什么人打起来了。
说起来旦腾首领和他的南下联军也是够倒霉的,好不容易赶走了骚扰他们渡河的小股秦军,刚刚渡过黄河的前军迎面就撞上了秦军的大批步卒。
老话总说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本来这支万余人的秦军步卒是按照计划往回押送俘虏和缴获的物资,干的是运输队的活儿,他们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在黄河岸边撞上匈奴人。
既然这么巧撞上了,那就啥也别说了,双方直接开打!匈奴人的前军万余人刚刚渡过黄河,正在收拢整顿人马,经验丰富的秦军将领迅速下令摆开战斗阵型,上百架强弩一字排开,瞄准匈奴人就开始发射。
秦军强弩的威力,匈奴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隔着上千步远就开始射,战马都能直接射穿,更不要说人了,一射就是一大片,有时候运气好的话甚至会像串糖葫芦一样连穿好几个人。
背后就是滔滔黄河,匈奴人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冲破对面秦军步卒的防线还有活路,在河岸边傻站着就只有死路一条,根本不需要权衡利弊,所有人硬着头皮就往前冲。
秦军阵营里,强弩还在不断发射,虽然发射的速度很慢,但每一支弩箭射出去之后都可以收割几条甚至十几条人命。待匈奴人冲到两百步的距离,所有弩手高举手弩,一时间万箭齐发,几轮齐射过后,匈奴人的前军甚至没有冲到秦军阵前就全军覆没了。
黄河南岸,所有匈奴人都傻眼了,他们现在是进退两难,过河也不是,不过河也不是。亲眼目睹自己的上万人马在眼前覆灭,旦腾首领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口老血喷出,径直跌落马下。
想当初,近四万大军浩浩荡荡跃马南下;到如今,仅万余残兵凄凄惨惨进退维谷,旦腾首领和其他各部落首领的心情可想而知。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有三路人马出现在黄河岸边,秦军的援兵到了!
“完了!”不少匈奴人在秦军援兵出现的那一刻,无声地闭上了眼睛,心里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字。
终于等到了援军,再加上黄河北岸数量不明的秦军步卒,四路人马对匈奴人形成合围之势,敌我兵力对比也在瞬间反转,嬴扶苏下令劝降,这么多的匈奴壮劳力,不押回去修长城就太浪费资源了。
“降不降?”
“尔等降不降?”
一番准备之后,先是黄河南岸响起了震彻云霄的劝降声,接着黄河北岸的秦军步卒也加入进来。
“降不降?尔等降不降?”
匈奴人和秦人长期处于对峙状态,双方时常会派人潜入对方地盘打探虚实,因此匈奴人里面有不少人是能听懂秦人语言的,黄河两岸此起彼伏的劝降声击垮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在经过一阵天人交战之后,绝大多数匈奴人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我们愿降!”
……
傍晚时分,秦军的四路骑兵终于在草原聚齐,另据斥候报告,一万余秦军步卒靠着缴获匈奴人的大量马匹,正在赶来的途中,最晚次日清晨就可以到达。
四路骑兵的所有将领中,王离将军无论爵位还是战功都是最高的,合兵之后的最高指挥权自然由他接手,待各路将领安顿好各自的人马之后,王离将军击鼓聚将,召集将领们商议明天进攻旦腾部的具体事宜。
“各位,这几天辛苦大家了,想必你们的收获都不小吧?”所有将领坐定之后,王离将军笑呵呵地询问大家这几天的战果。
不出所料,四路人马几乎都是以横扫的态势在快速向前突进,其中一路甚至已经快深入草原六百里,达到长公子和蒙恬将军划定的警戒线,马上就可以班师了。
细数一番,仅仅三天的时间,四路人马就灭掉了匈奴人的大小部落三十六个,这是最新的战果,至于俘虏和缴获,他们根本没时间统计,反正有步卒兄弟们在后面帮忙,等打完了仗,自然就知道了。
虽然创造了如此丰硕的战果,但是各部的伤亡却并不大,两万骑兵总共只有千余人受伤,阵亡者更是寥寥无几,聊到最后,几乎所有将领都流露出对五十里外那个所谓的草原第二大部落的不屑。
“将军,依末将看来,根本不需要全军出动,您拨给末将一半人马,我保证半天之内拿下那个什么狗屁旦腾部,让他们哪儿哪儿都疼!”说话的将领名叫苏角,也是蒙恬将军麾下的一名裨将,职位和王离一样,只是资历稍浅,说话也就比较随意。
苏角的话音还未落下,立刻有人出言反对:“苏将军此言差矣!我军兵锋确实锐不可挡,但是我觉得杀鸡还是得用牛刀!”
“长公子和大将军把这么精锐的骑兵交到我们手中,是让我们善加利用、克敌制胜的,不是让我们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
“涉间,你小子……”被人一通抢白加嘲讽,苏角将军一时有些气急,正要发作,却被坐在主位上的王离伸手制止,只好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恶狠狠地瞪着坐在他对面的涉间将军。
“涉将军,你继续说!”
涉间和苏角同为裨将,二人的爵位和资历也旗鼓相当,他根本不惧苏角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神情坦荡地继续说明自己的看法。
“刚才王离将军也说了,目前旦腾部可以调动的骑兵人数已经超过三万,而且这个数字还在继续增加,仅从兵力上来说,我军并不占优势。更何况我军有近半士卒的骑射水平根本没法和匈奴人相提并论,彼涨我消,我们的兵力劣势就更加明显了,这是其一。”
“其二,我军三天之内连灭匈奴三十六个大小部落,他们对我们的战法肯定已经有所了解。退一步讲,即便他们对我军的战法没有很深的了解,但是经过这么多人口耳相传,我军之强必然深入其心,他们的防备之心必然会增强,应战准备也肯定会比之前我们灭掉的那些部落要充足很多。”
“还有呢?”王离和众将纷纷点头,涉间将军所说的都是实情,匈奴人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其三,我所率的五千人马是四路人马中突进最快的,当然我们一路上遇到的敌人也是最弱的。”说到这里,涉间将军有些惭愧,三天下来,他的五千人马,连一个人马和他们相当的匈奴部落都没遇到,捏了一路的软柿子。
众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涉间将军“嘿嘿”一笑掩饰尴尬,旋即正色道:“就在我军撤回来之前,我派出去的斥候回来报告,匈奴最强大的头曼部正在集结大批人马,人数约在五万上下,至于他们的意图,目前暂时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