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纯粹是瞎话。夺嫡期间,年羹尧与皇上紧密捆绑,哪来的心思亲近同样争储的八王爷?
只是皇上提起此事,便是要拿年羹尧的错处,私通叛党便是最好的罪名。我作为知情人,必得奉上皇上满意的答案。
皇上踱过空荡荡的香炉,走到案几前端详我晨间临摹的字帖,忽而提到:“你这手字倒是有所进益。”
皇上印象中我的字,正是多年前为揭发八爷所写的血书,那时我的字正如我的人一般丑陋不堪。十数年过去,我字迹精益,通身气度亦是大变。即使不求恩宠,日复一日养尊处优,我的面目也光洁柔和了些,虽远达不到入皇上眼的程度,但总不至于十分可憎引人生厌。
皇上注视着我,似是想起往事,我早已有意如此,让他顺着入宫以来我的俯首帖耳、不讨人厌,想起我曾忠心办好他交代的事,想起我从一开始便有与夺嫡之争的联系……
发觉我和莞嫔一样,具有可利用的价值。
皇上道:“年羹尧与老十早已私下往来,暗中谋划,释放圈禁中的老八。朕计划将此二人以谋逆罪论处,眼下只缺纸面上的证据,以示天下人他们的狼子野心。若是你,会怎么做?”
我听闻此事,先是表现一惊,随后苦苦思索,不过一瞬便跪地,抬头向皇上道:“嫔妾曾是八爷府上人,平素八爷与十爷往来,除见面外也通信件。嫔妾想,十爷手上必然有八爷手信,其中授意谋逆之事。皇上若从十爷府上搜出这么一份东西,岂不明了?”
“呵!”
皇帝笑了出来。
我便知这话说到了他心坎里。
二人彼此都心照不宣——这所谓的“书信”,皇帝说它是八爷手笔,它自然就是八爷手笔了。
皇帝既然找我做事,我又能为他完成什么光明正大的阳谋?不过是将他心思,借由我这见识短浅的粗鄙人提出来。
皇帝沉吟半晌,想是装犹豫装得不耐烦了,便问:“既如你所言,此事谁可堪托付?”
我毫不犹豫,俯身重重叩头,道:“十爷过去进出八爷府中极为频繁,我想他兴许记得有嫔妾这么个人。嫔妾蒙恩入宫以后,再不曾与他相见,十爷并不知宫中的李贵人具体是何人、何等样貌。嫔妾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仍假作八爷奴婢,向十爷递书,只求能为皇上除去乱臣贼子,以解皇上之忧。”
我这话实在露骨,而行为更是将自己卑微到了尘底,可是,我必须办成这件事。
这是我数月深思熟虑以来,终于向皇上撒下的诱饵。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他居然道:“李贵人,你起来吧。既如此,你有什么所求的吗?”
我仍跪在地,又是磕了一个头,道:“嫔妾蒙圣恩多年,心中所愿便是能够报答皇上的恩情,即使拼死也在所不惜。只是若臣妾无福,希望皇上能垂怜弘历。”
我是可以舍弃的棋子,但弘历不同。
皇上道:“这是自然。他是朕的好儿子。”
事情既已定下了,皇帝当然不会留宿在我这里。
“前儿定边左副将军进了一把枣木弓箭,小厦子,你去取出来送到四阿哥处。太后赐下的两只山参,拿给李贵人。苏培盛!去碧桐书院。”
莞嫔想必也去见过端妃,复宠后与曹贵人密切往来,不知许诺了什么好处,亦或告知她年家已是皇帝眼中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