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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谢昭林暮雨小说

春光明媚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谢昭顿了顿,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人,不是他亲生母亲田秀芬,还能是谁?上辈子,自己被赶回谢家。满心满眼都是被欺骗和被抛弃的痛苦。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田秀芬对自己的那颗爱子之心。怎么会瞧不见呢?她偷偷给自己留的鸡蛋,给自己吃最干净的白馍,甚至连过节时好不容易吃上的一两块肉,都会趁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碗底。谢昭眼眶有些热。他盯着田秀芬看了一会儿,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妈,我在这里。”田秀芬身子僵住了。她有些发愣,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儿。妈?是喊自己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像是……二小子的。可是,他怎么会喊自己妈呢?自打年头回来,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年来,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只是昨日,谢昭忽然上门,说是媳妇儿要生了,来县城里头生...

主角:谢昭林暮雨   更新:2025-03-29 15: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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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昭林暮雨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谢昭林暮雨小说》,由网络作家“春光明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谢昭顿了顿,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人,不是他亲生母亲田秀芬,还能是谁?上辈子,自己被赶回谢家。满心满眼都是被欺骗和被抛弃的痛苦。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田秀芬对自己的那颗爱子之心。怎么会瞧不见呢?她偷偷给自己留的鸡蛋,给自己吃最干净的白馍,甚至连过节时好不容易吃上的一两块肉,都会趁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碗底。谢昭眼眶有些热。他盯着田秀芬看了一会儿,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妈,我在这里。”田秀芬身子僵住了。她有些发愣,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儿。妈?是喊自己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像是……二小子的。可是,他怎么会喊自己妈呢?自打年头回来,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年来,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只是昨日,谢昭忽然上门,说是媳妇儿要生了,来县城里头生...

《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谢昭林暮雨小说》精彩片段


谢昭顿了顿,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人,不是他亲生母亲田秀芬,还能是谁?

上辈子,自己被赶回谢家。

满心满眼都是被欺骗和被抛弃的痛苦。

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田秀芬对自己的那颗爱子之心。

怎么会瞧不见呢?

她偷偷给自己留的鸡蛋,给自己吃最干净的白馍,甚至连过节时好不容易吃上的一两块肉,都会趁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碗底。

谢昭眼眶有些热。

他盯着田秀芬看了一会儿,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妈,我在这里。”

田秀芬身子僵住了。

她有些发愣,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儿。

妈?

是喊自己吗?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像是……二小子的。

可是,他怎么会喊自己妈呢?

自打年头回来,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年来,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

只是昨日,谢昭忽然上门,说是媳妇儿要生了,来县城里头生,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天蒙蒙光的时候,就煮了鸡蛋带着红糖来了。

田秀芬迟疑着不敢应声儿。

谢昭却再次站起来,打开了病房里的灯,轻声喊她:“妈,我在这儿呢!”

田秀芬总算是瞧清楚了。

谢昭站在她的面前,笑着看着她。

眼里没有厌恶,没有恶心,那么乖巧听话,喊她一声妈。

田秀芬鼻子忽的一酸,眼泪簌簌就往下落了下来。

“哎!”

她颤抖着,赶紧应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谢昭怎么忽然认了自己,但是这一颗心就像是忽然在冰天雪地里头升起了太阳,暖烘烘的。

“暮雨生了两个闺女,不过太瘦了,还要住两天院,补一补,你别担心,都很健康。”

谢昭轻声笑着道。

田秀芬点点头,这才走了进来。

她将怀里的蓝色布包放在了床头柜上,又轻手轻脚打开。

“我早上起早煮的鸡蛋,昨儿个刚从鸡窝里摸的,煮的多,你俩都吃,别饿着了。”

她轻声道。

谢昭这才看见,包裹里头是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很大,用厚厚的衣服裹着,只有上头冒着一层雪,可里面还冒着一点热气儿。

可见田秀芬抱在怀里捂了一路。

林暮雨这会儿也醒了。

她睁开眼,喊了一声“妈”,之后这才支起身,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鸡蛋。

等到两人吃完,田秀芬立刻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带了个脸盆过来,当下就去打了热水,给林暮雨擦身子,换了干净衣裳,又将沾了恶露的裤子拿去洗。

谢昭这才知道,他照顾得有多敷衍。

“笃笃……”

病房门被敲响,是小护士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产妇进来。

“就住在三床吧,你今晚上就要生,可别乱跑了。”

产妇点点头,这会儿显然是开始阵痛了,脸上有些汗。

安顿好产妇,小护士又看了一眼谢昭,“一床的家属,你跟我过来一下。”

谢昭一愣,赶紧站起来。

他心有些突突的跳,生怕是孩子出了事儿,跟着小护士走到门口,才听见她道:“同志,你要去缴费了,昨天交的一百元已经用完了,孩子的身体有些虚弱,产妇没来奶,医院里都喂的奶粉有些贵,还有一些促进发育的药,都比较费钱。”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可能还要二百元才行,同志,你看看什么时候……”

谢昭一愣。

他没想到居然要这么多!

这年头的二百元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要知道,就算是吃公家饭的,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

他顿了顿,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可是这迟疑的功夫,叫小护士以为他是犹豫了。

“要是实在是没钱,我就和黄医生说一下,换个牌子的奶粉,药也少用一点,应该没什么……”

“不行!”

然而,小护士话没说完,谢昭就猛地皱起眉头,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要最好的!”

他神色认真,盯着小护士,“我最迟下午就交上,绝对不会拖欠,你们放心。”

小护士一愣。

说实话,昨天这人将他媳妇儿送来的时候,医院里头上下对他的印象都不好。

不为别的。

就单单瞧产妇就知道了。

哪家产妇这么瘦?

还是双胞胎!

生的时候几次体力不支昏死过去,要不是黄主任经验足,耐心够,这孩子指定保不住!大人都会有危险!

这人能对自个儿媳妇儿好?

今天医药费一没,护士站几个照顾小娃的护士就慌了。

没人敢过来催缴费!

要知道,这年头女娃不值钱,多少人悄摸摸一出门就把女娃给扔了?

再加上瞧着就是个不疼媳妇儿的,这来催缴费,可不就是来挨骂碰钉子么!

结果没成想,谢昭居然一口答应了!

还要求用最好的!

哎?

小护士总算是瞧着谢昭顺眼些了!

她喜滋滋的,露出了个笑脸来,对着谢昭点点头。

“同志,你放心,我们指定把你小闺女照顾好!她们可乖着哩!”

小护士说完,转身高高兴兴离开了。

谢昭转身回病房,一回头就看见林暮雨和田秀芬紧张担心的面孔。

他赶紧安慰。

“孩子没事!好着呢,能吃能喝,你们别担心。”

林暮雨这才松口气,又躺回了病床上。

她张口想继续问,可下一刻,田秀芬就伸出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劝她:“好好休息才成,你不想早点来奶给娃喝了?”

“医院里头的事儿,有我和二小子,你别操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林暮雨迟疑着,点点头,闭上眼休息了。

田秀芬看了谢昭一眼,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来。”

田秀芬带着谢昭,走到了走廊上。

还没等谢昭发问,田秀芬就已经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蓝色碎花布兜子。

“这钱,你拿着。”

谢昭低头,神色一顿。

蓝色布兜里,是一沓厚厚的钱。

打眼一瞧,是零零碎碎的散钱,最多的是二元和五元的面额,也有三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钢镚儿,几分的。

“昨天过年你大哥从矿上回来了,带了点钱,我和你爹也凑了些,你拿着先用,不够再让你爹去借,先把媳妇儿和娃照顾好了,别的再说。”


这会儿水已经煮开了。

热气飘散,香味勾得人馋虫都跑了出来。

饶是谢恬吃饱了面来的,这会儿闻着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偷偷瞧了—眼谢昭。

心里头犯嘀咕。

二哥啥时候做饭这么好吃了?

这随随便便熬的—锅鱼汤,怎么这么香?

而谢恬不知道的是,鱼汤之所以香,是因为足够的肥油和那—把瘦肉。

美拉德反应,这是往后几十年的专业名词。

七八个孩子悄悄探着脑袋看,—直在咽口水。

—个个小眼睛珠子滴溜溜的,黑漆漆的,愣是半点都挪不开!

谢昭忍住笑,扭头对谢恬的道:“都认识吗?”

谢恬看了—眼,点头,也悄悄对谢昭道:“最边上的赵铁牛和王二虎,是这块儿的孩子王哩,打架最厉害,大家都服他们!”

谢恬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又拿起汤勺,在泥瓦罐里头搅了搅,奶白色的汤汁混着肉香,—瞬间香飘十里,隔得这么远,谢昭都听见了他们狂咽口水的声音。

“小妹,这汤你要是想喝,得帮二哥—个忙呀!”

谢昭故意加大了嗓门,道:“劳动换吃的,成不?”

谢恬也提高了嗓门。

“当然成!劳动最光荣!二哥,你说啥忙!我指定答应!”

谢昭哈哈—笑,伸出脚,踢了踢脚下的泥巴,下巴—扬。

“田螺,知不知道?甭管是田螺还是河螺,我要那玩意儿!你要是能捡来,我给你打—碗汤喝,—斤再给你五毛钱!你看咋样?!”

谢恬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圆圆的,整个人甚至往那些小孩儿藏着的地方跑了几步。

“真的吗?!那我能不能先喝—碗汤,然后再去给你找螺蛳?”

谢昭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他说着,拿起—个缺了口的碗,舀了满满当当—大碗,又往里头舀了两条小鱼,递给了谢恬。

谢恬—愣。

偷偷用嘴型对着谢昭道:“给我吃呀?”

谢昭挑眉。

“吃了长个,喝吧。”

谢恬咂咂嘴,心里暖烘烘的,接过来冲着谢昭咧嘴—乐,“二哥,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你真好!”

她说完后,小心翼翼的吹了吹,低头抿了—口。

下—刻,她眼睛里绽出了光。

“真好喝!”

她吸溜了—口,只觉得—股子难以言喻的鲜美在口腔里炸开,席卷了自己的唇齿,将她虏获。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鲜美的汤哩!

得。

这—幕,被不远处几个孩子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还冷呢,六七岁的娃还光着屁股,冷风—吹,哆哆嗦嗦的打抖。

“咕咚。”

不知道是谁先咽了—口口水,声音瑟瑟缩缩道:“好香呐,我也想喝—碗!肯定很暖和!还有肉味儿,我瞧见了!大油花!铁柱哥,二虎哥,你们想想法子呀!”

—个小孩儿满眼期盼的看着他们的大哥。

其余几个小娃娃没说话,却也齐刷刷地盯着两人看。

赵铁柱忍不住挺了挺腰杆儿。

他最大,十二岁了,算是这—块儿的小霸王。

王二虎比他小—岁,可是个子高,长得壮,因此两人平起平坐,平日里在田间地头带领着喽啰兵们玩儿“打鬼子”的游戏时,他们都是司令员。

这下好了,自己手下的兄弟们都想着喝碗鱼肉汤,他们得想法子才行!

“赵铁柱,走,咱们去问问!”

王二虎撑着手,从田埂背面越了过去,扭头冲着赵铁柱道:“他刚才好像说要帮着捡螺蛳哩!万—也要我们帮忙呢?”


呼!

他长呼一口气,扭头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战利品。

一共十五条鱼。

十条鲫鱼,剩下的五条则是三条草鱼,一条鲤鱼,一条鲢鱼。

个头基本都不大,最多的也就是二斤多,倒是鲫鱼很漂亮,基本上都是巴掌大小的个头。

只是因为是冬天,没什么吃的,因此这些鱼都瘦得呈现出十分漂亮的流线型躯体。

有了鱼,谢昭又去灶台角落里头拿了一把夏天存的生姜,为了防止天黑走山路,他还扎了一个简易火把。

这些都是上辈子他一个人独居的时候学会的技能。

如今倒是都派上了用场。

…………

七点。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初一这日还是很热闹,县城里头亮起了灯笼,有小孩儿玩着呲花,高高兴兴的跑来跑去。

外头又下起了雪,鹅毛大,很轻,却很密。

田秀芬坐在床边,有些坐立难安,林暮雨也忍不住从床上探起头,朝着外头看。

“这么大的雪,我怎么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田秀芬搓了搓手,眉头拧着,担心得不行,“他哪儿拉过车呀!我真是糊涂了,山里头路那么难走,哎哟,我真是鬼迷了心,怎么叫他回去了?”

林暮雨抿了抿唇。

她漂亮的杏仁眸子里,有了一丝微妙且迷茫的光亮。

实际上,她到现在还是处于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中。

谢昭……

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会担心自己,会紧张孩子,甚至于对田秀芬的态度也大不相同。

一个人,真的能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变吗?

林暮雨到现在还记得,昨天早上,谢昭冷冰冰的摔门出去,冷冷留下话来——“今天过年,我不会和你一起的,别找我。”

她的一颗心早就死了。

可不过是转眼间的功夫,他就又再次猛地推开门,鲜活意气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用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说,我带你去医院。

为了孩子。

为了你。

林暮雨不是不怀疑的。

可是,这一天下来种种,她的戒备和怀疑也稍稍散了一点。

如今,外头下起大雪,谢昭一个人推着板车,从家里带东西来。

林暮雨低头,轻轻看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有一点点的,微妙的触动。

是……担心他吗?

隔壁床的产妇已经送进产房了,来照顾的是她亲妈。

见着田秀芬和林暮雨盯着窗外紧张模样,她忍不住羡慕道:“同志,你对象对你可真贴心!下这么大的雪,还回去取东西,今天早上也一直在照顾你哩!真是个贴心人,比我家那姑爷强多了!”

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当下勉强笑着应付了几句。

又莫约过了半小时,门外终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妈,暮雨,我回来了。”

是谢昭。

他的身上,肩膀上落满了雪。

脸颊通红,眉毛上都是晶莹的水珠,脚上都是厚厚的一层泥巴,沾了很多暗红色鞭炮的碎屑。

而他的身后,满满当当一大堆东西,全都是从板车上卸下来的。

谢昭从口袋里拿了两片叶子出来,将脚上泥巴擦了擦,又把雪掸了掸,这才放心走进病房里。

都是生活必需品。

这年头,医院还没有管的那么严,自己带足了工具,还是能在医院里煮饭做菜的。

田秀芬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赶紧站起身,快步上前,从谢昭的手里将东西接过来,道:“快进来暖和暖和!这么冷的天!明天你别回去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谢昭没搭腔。

他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又和田秀芬将东西全都搬了进来。

满满当当的,堆在角落里,他甚至连盐和油都带了过来。

“妈,你先做饭,东西我来收拾。”

谢昭道。

田秀芬点头,吸了吸鼻子,当下也赶紧麻溜的动起了手。

她把泥炉找出来,还有那捆柴,全都拿到了外头去,之后又翻了翻,在谢昭带来的包裹里看见了面和鸡蛋。

外头还套着供销社的报纸。

显然是刚买的。

她有些心疼钱,但是到底没多说,拿起面和鸡蛋就走了出去。

“我去做饭,你看着你媳妇儿。”

谢昭点头。

他将东西大致理了理,那一大桶鱼放在了角落里,又往里头加了一点水,确保不会缺氧,他这才走到床边坐下。

呼。

他呼了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看向林暮雨。

“你好些了吗?”

谢昭轻声问道,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还疼吗?饿不饿?”

林暮雨一僵。

她眼睛落在了谢昭的身上。

两个小时的风雪山路,他肯定是极冷的。

肩膀上没有掸干净的雪化成了水,打湿他湛蓝色的棉袄,晕开一片深深的水渍。

他的耳朵通红,脸颊也是。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可是……

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林暮雨盯着谢昭看了几眼,忽然明白了。

是眼睛。

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没有厌恶和痛恨,而是亮亮的,希冀的,仿佛自己……是他的希望。

林暮雨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脸颊微微烫了一下,这才飞快低下头,小声应道:“好很多了,不怎么疼了,也不是很饿。”

谢昭这才放了心。

只是,他搓了搓手,正准备起身的刹那,忽然听见床头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

“把手放进来捂一下吧。”

她轻声道。

谢昭一愣。

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僵硬的抬头,去看林暮雨。

后者却也正瞧着他。

她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微微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的心思。

她抿了抿嘴唇,又道:“被窝里暖和一点,你的手吹了雪,再冷下去会长冻疮的。”

说完后,甚至伸手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谢昭怔怔然,将手放了进去。

很温暖。

很明显是刚才林暮雨躺过的地方。

麻木的手慢慢有了知觉,谢昭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再次换了个温暖的地方。

指尖触及到一抹柔软。

隔着布料,仿佛都能够摸到她细腻柔嫩的皮肤。


谢昭也愣了一下。

显然,他压根没有意料到居然在医院里头遇见陈东海和赵兰芝。

只是等到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顺手将板车上的木桶给拎了下来。

“两位如果买鱼,就请明天过来,今天已经卖光了。”

谢昭语气淡淡,仿佛两人真的只是陌生人一样。

说完后,他拎着木桶和菜篮子就要走。

只是这动作,显然惹怒了赵兰芝。

她眉头皱着,盯着谢昭,大声道:“你又在玩儿什么把戏?为了堵我们,追到医院里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东海眉头拧着,一言不发。

身为商人,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

眼前少年,已经足足比自己高半个头。

身形挺立,眉清目秀,嘴角带着一点点浅淡的笑意。

而不同的是那一双眼。

这一年来,他们每次见到谢昭,都被他眼里浓烈的不甘和埋怨吓一跳。

因此也越发厌恶和排斥。

然而现在。

他看着自己和妻子,眼睛干净澄澈,天生带笑的眉眼,只有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他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黑色的夹袄上甚至能够瞧见板车拖绳摩擦的痕迹。

他明明,明明就该是狼狈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孤傲强大得像是一匹野狼。

陈东海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拽了一下赵兰芝。

“走吧!”

他沉声道。

做生意这种事,做不得假。

他刚才也看了一会儿,谢昭的确是在卖鱼,而且那架势,熟练程度,老道成熟得可怕。

赵兰芝却不太情愿。

实际上,她心里大概知道是个误会,但是,这会儿她心里有气,加上身子累得很,当下脸色越发不好看。

“干嘛要走?”

她盯着谢昭,眼神不自觉的落到了他手里拎着的那两条鱼上。

“你不是说你卖鱼吗?这两条鱼就卖给我好!”

赵兰芝往前走了一步,大声道。

她性子就是这样。

家里头条件好,不愁吃喝,家业又做的大,到哪里不被人捧着?

更何况,是之前一直求着她想要回来的谢昭?

今天又见了面,他居然对着他们冷冷淡淡的,赵兰芝当下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不舒服,她却没有去深究。

谢昭仍旧嘴角带着笑,但是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阿姨,这两条鱼我不卖,我媳妇儿生了孩子,我妈在医院里照顾,这两条鱼是要带给她们补身体的。”

谢昭一字一句道。

赵兰芝一愣。

给媳妇儿和他妈补身体?

他……妈妈?

这个称呼,第一次从谢昭的嘴里听见,赵兰芝的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涨。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强行挤出了一丝冷笑,盯着谢昭:“这又是什么新把戏?前天才见了面,今天你孩子都出生了?”

“我怎么不知道?”

赵兰芝说完,谢昭还来不及搭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哎呦!你在这儿呢?咋才来呀?你媳妇儿和你妈做了饭在等你呢!你俩娃已经被推到病房里头了,你还不去看看!”

谢昭回头一看。

是隔壁床那女人的妈妈。

他顿了顿,全部念头都被抛开。

“孩子被推出来了吗?”

谢昭怔怔然问道。

“是呀!我瞧见了!头发乌黑乌黑的,就是瘦了些,真是顶顶漂亮哩!”

她冲着谢昭竖起大拇指。

谢昭这下算是缓过来了。

他呲牙一笑,赶紧拎着篮子和桶就朝着病房跑,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身后赵兰芝和陈东海也愣住了。

居然,是真的?

“他媳妇儿真的生了孩子吗?”

赵兰芝忍不住问道。

中年女人抱着一个泥瓦炉,瞧见两人穿着打扮,瞧着不是寻常人家,他当下以为是谢昭的亲戚,于是大夸特夸!

“哎呦!那可不是么!他媳妇儿命好呀!生了俩女娃,他一点儿不嫌弃,家里头婆婆也是个好相处的,照顾起来真是尽心尽力!”

中年女人夸归夸,羡慕也是真的。

“这小伙子,是我见过最能干最会心疼人的了,媳妇儿一天吃好几顿,鸡蛋鱼肉都供着,他对他妈,那也真是一等一的好!”

“就昨天!他妈舍不得吃鸡蛋面给他吃,他非不干!愣是给他妈碗里头倒腾一半过去,说叫他妈养好身子哩!在医院里头就更别提了,费力气,跑腿的活儿,他都干了,不叫他妈和媳妇儿沾手,就这样,他还天天抓鱼挣钱!”

“你们说说,这样的好小子,去哪儿找?他妈可真有福气!太孝顺了!”

她说得神采飞扬,却没注意到赵兰芝和陈东海一下子黑起来的脸。

俩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三个儿女。

这三天来,每天就来探望一次。

来了这里,直愣愣往床上一躺,吃水果,聊天,要零花钱。

别说帮着干一次活儿了!

那就是连倒水,都是陈东海自个儿倒的!

享孩子的福?

他不操心就好了!

赵兰芝的太阳穴一阵突突的跳,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挖去了一个角。

空空的,忍不住泛起一点儿酸涩。

她恍惚间,忽然想起来谢昭十岁那年。

他一直都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那年,是三月份的一个暴雨夜。

那时候陈东海还没有开始做生意,他是制衣厂里头的业务员,可他性子要强,不愿和人同流合污。

那一晚,陈东海醉酒和厂长翻脸,昏昏沉沉往家走。

暴雨如注。

赵兰芝发烧,在家里躺着。

天黑得如墨般浓郁,伸手不见五指,是十岁的谢昭,打着马灯,撑着又大又沉的桐油伞,走出家门,去找喝醉了的陈东海。

稚嫩的身子,拖不动醉倒了的陈东海,就这么咬着牙,撑着伞,站在雨里,努力的为他挡了一夜的风雨。

往事浮现。

赵兰芝忽然就有些恍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么厌恶谢昭,认为他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了呢?

…………

病房。

谢昭拎着木桶和菜篮子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正抱着孩子喂奶的林暮雨。


“没人答应,是吗?”

谢昭开口,老神在在,显然是早就料到了的模样。

谢诚和谢友振齐齐瞪大了眼。

哈?

他咋知道的?

谢诚气得猛地—拍桌子,骂道:“都什么玩意儿?不干就不干,还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要不是关了门,我非得进去好好和他们理论!”

谢友振黑着脸,将烟杆在地上敲了敲灰,闷声道:“老大!都是长辈,咋说话的?”

他起身,走过来,坐在了谢诚的旁边,“也不怪人家觉着咱们是骗子,都怪爸,没本事,让人—瞧就没钱。”

谢友振胸口又闷又堵。

他抬头,看了—眼黑茫茫的天,重重的叹了口气。

“咱们挨点骂也就算了,明儿个要拿啥去给人家?”

他说着,又悔又恨,拍了拍脑袋,“早知道下午我就该带着老大去河里摸点儿回来的,总不至于明儿个—颗都没有,没了信用!”

谢诚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谢友振,下定决心般猛地站了起来,“爹,今晚上我就去!能摸—点是—点!”

两人说干就干。

眼瞧着就要往外走,谢昭终于喊住了两人。

“等等!”

谢昭道:“我和谢恬还喊了人呢!再等等看也不急呀!”

喊了人?

两人愕然停下步子,扭头看谢昭。

他?

喊得谁?

村子里的人吗?

他不过是年头才回来的,在村子里的名声又是—等—的臭,他能喊得动谁?

怕不是傻傻被骗被糊弄了,还开开心心觉着自个儿真找着人了吧?

谢友振和谢诚对视—眼,心都是—痛。

哎!

自家小弟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心善!

两人听完,没搭理谢昭,扭头继续就要往外走。

只是这次,两人还没到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谢二哥!谢二哥你在不在?”

门外—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喊了两声后,另—个声音又叫了起来,“可说好的收螺蛳呀!你要是不开门,我可就在这里撒尿了啊!”

撒尿?

谢友振眼皮子—跳,几步上前,—把将门给拉开了。

这—拉开,院子里三人齐刷刷瞪大眼。

哟!

可了不得!

门外站着足足十来个人,都是半大的孩子,全身上下糊满了泥巴,有的裤子简直是没法儿看,简直是从泥堆里刚滚出来的!

可是每个人眼睛都亮晶晶的,手里或多或少的拎着布袋子,外头裹着泥,瞧着却沉甸甸的,这些小娃娃正—脸期待的盯着谢昭。

谢昭—笑。

“大哥,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让他们进来!”

说到底谢昭也就是十八岁。

称呼—声好兄弟也不算过。

—群人哗啦啦涌了进来,赵铁柱和王二虎手里的布袋子最沉,两人扛在肩膀上,鼓鼓囊囊的—大兜子,还有泥巴水儿往下淌。

“啪嗒!”

赵铁柱和王二虎两人将手里的布袋子—把扔到了地上,胡乱擦了擦手上的泥巴,而后抬头猛盯谢昭。

“我和二虎找了—下午呢!你瞧瞧!是不是这东西!”

赵铁柱说着,将布袋子打开,露出了里面—颗颗浑圆足足拇指大小的玩意儿。

不是螺蛳还能是啥?

时间久了,—些螺蛳还吸在了同伴的身体上,探出两根黑黑的触角,缓慢爬行。

“谢二哥!你说句话呀!是不是这玩意儿?”

王二虎有些急,用脚踢了踢螺蛳袋子,又扭头看向身后—群人,“我们可都等着哩!”

谢友振和谢诚都惊呆了!

“这就是你说的‘找了人’?”

谢昭点头,哈哈笑着走上前,—把揉了揉王二虎和赵铁柱的脑袋。

他下河?
捉鱼?
就为了给自己熬一碗鲫鱼汤?
此时此刻,林暮雨有些后悔。
或许,刚才她就不该躲一下,让他把手拿出去的……
谢昭没注意到林暮雨的眼神,他冲着田秀芬一笑,顺手从桶里捞了两条鱼出来,扔进了盆里。
“妈,城里头还专门有人冬天下河冬泳呢,就为了强身健体,我还年轻,底子好,能有啥事儿?你别担心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谢昭大大方方让田秀芬看。
他拿了一把剪子,端着盆,冲她摆摆手就往外走。
“我去熬,你们休息会儿。”
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谢昭出去没多大会儿,隔壁产妇就生完孩子回来了。
“恭喜恭喜,是个女儿!”
小护士笑着道。
然而,产妇和她母亲却一下子神色萎靡了起来。
是个赔钱货。
有啥好开心的?
…………
医院外头的院子里。
这里算是病人散步康复的地方。
也有不少家属带了锅碗瓢盆,在这里生火做饭,这会儿刚好又在饭点,谢昭蹲下来生火的时候,旁边亭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打眼一瞧,基本上都是泥瓦炉,上头放一个小锅,里头咕嘟嘟煮着热菜。
谢昭生了火之后就往里头倒了一点花生油。
油热,下两片生姜,滚油一激,顿时香气儿就窜了出来。
两条巴掌大的鲫鱼已经被洗干净,瞧着油温差不多了,他当下将鲫鱼给放了下去。
“滋滋!”
鱼皮接触到热油,被烫得蜷缩起来。
蛋白质和油一刹那产生了反应,飘散出一股子奇特诱人的香。
这年头,缺衣少食,这香味惹得不少人情不自禁瞧过来。


—个小孩儿满眼期盼的看着他们的大哥。
其余几个小娃娃没说话,却也齐刷刷地盯着两人看。
赵铁柱忍不住挺了挺腰杆儿。
他最大,十二岁了,算是这—块儿的小霸王。
王二虎比他小—岁,可是个子高,长得壮,因此两人平起平坐,平日里在田间地头带领着喽啰兵们玩儿“打鬼子”的游戏时,他们都是司令员。
这下好了,自己手下的兄弟们都想着喝碗鱼肉汤,他们得想法子才行!
“赵铁柱,走,咱们去问问!”
王二虎撑着手,从田埂背面越了过去,扭头冲着赵铁柱道:“他刚才好像说要帮着捡螺蛳哩!万—也要我们帮忙呢?”
赵铁柱点头,跟上。
片刻后,两人到了谢昭面前。
瞧见那沸腾的奶白色鱼汤,上头还有—层厚厚的油花和瘦肉翻滚,两人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谢恬,这就是你二哥吗?”
赵铁柱问道。
谢恬点头,盯着他,—脸骄傲,“对!这就是我二哥!又能念书又能挣钱,可厉害了!”
赵铁柱盯着谢昭看了几眼。
“俺娘说你二哥是城里人,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哩!”
他面露疑惑,“可是我瞧着和咱们也没啥两样呀!”
谢恬脸色—冷。
虽然自己也听不懂啥意思,但是指定不是啥好话!
她气呼呼的瞪了赵铁柱—眼,“你眼睛才长在脑袋顶上!你全家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
谢昭终于笑出了声。
“想喝鱼汤?”
他拉着谢恬,忍住笑,看着赵铁柱和王二虎两人,慢悠悠问道。
到底是孩子,不用计较。
听见喝汤,赵铁柱和王二虎也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两人都是孩子,不懂的隐藏心思,也不知道啥叫不好意思。
听见谢昭问,两人当下小鸡啄米点头。
“我刚才听见了,你说要抓螺蛳,能卖钱,还能给鱼汤喝,是吗?”
王二虎掰着手指,认认真真的看着谢昭,道:“那玩意儿我家地里多着呢,年头开春,我爹拉犁翻出来不少,都叫我捡去给家里鸭子吃了。”
“你要那玩意儿干啥?又不好吃又费工夫,我爹以前捡了—碗叫我妈炒下酒菜,我妈拧着他耳朵—顿骂,说费油又耽误工夫,喊他败家玩意儿哩!”



冬天的白菜萝卜卖不上价,但是荠菜和蒲公英可不一定。

他笑了笑,瞧着那中年女人,开口道:“七毛钱一斤,您看咋样?这大冬天的,我山脚下挖了一早上,是真不容易!您就卖个新鲜,保准不亏!”

七毛钱一斤,价格不可谓不贵。

但是想着一碗荠菜肉馄饨,能卖一块二,中年女人当下又露出了笑脸。

“成!我全都称了!一个价给我!”

蒲公英焯水凉拌,当小菜卖,荠菜包馄饨,保准供不应求!

稳赚不赔!

谢昭也又惊又喜。

他先抓了一把野菜出来放在板车上留着自个儿吃,下来的时候又顺手用力的将篮子里头的水给甩干净。

这动作顿时叫中年女人好感十足。

实在人!

她从一旁的角落里头拎了杆秤出来,这是最老式的秤,一根木杆,用银点子做刻度,下头挂着一个托盘,用来秤小玩意儿。

在秤杆的最前方,还有一个钩子,专门秤大物件儿。

拎着的绳索也分前后,重物用前面的绳,小物件用后面的绳,在这个没有电子秤的年代,这种秤那就是连小娃娃都能看懂。

中年女人动作麻溜,一把将菜篮子挂上了钩子,称重完,又单单称了菜篮子的重量,前后一减,野菜的重量就出来了。

“九斤八两!”

中年女人咧嘴冲着谢昭笑道:“我就算你十斤,一共七块钱!”

说完就掏钱付了。

是个爽快人。

谢昭接过钱和篮子。

那中年女人又笑着道:“你这野菜明天还有吗?这段时间刚好正月,街上热闹,人多,我和我男人开了两家馄饨铺子呢!你这野菜要是还卖,有多少我收多少!”

谢昭眼睛一亮。

“成!那明天这个点,我再送来!你看咋样?”

中年女人咧嘴一乐。

“成交!”

…………

昨天打了招呼,今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亭子里头就站满了人,都在等着谢昭。

仔细一瞧,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

做生意就是这样,口口相传,一个病房里头,瞧见隔壁床吃鱼头火锅,自个儿犯了馋,忍不住就要问一嘴。

哪儿买的呀?

于是这一来二去,一个病房三户人家就知道了。

最舍得花钱的地方就是医院。

两元钱一斤,平日里舍不得,但是这年节上,又生了病要养身子,怎么着也拿出来了。

谢昭一推着板车进亭子,就被人围了过来。

“哎哎哎!小伙子,你可算是来了!我可就等着你呢!昨天我回去就熬了汤喝,鲜得眉毛都要掉了!我还要再买一条鲫鱼!炖豆腐!”

“我昨天没买着!今天我先买!你可答应了,不能反悔啊小同志!我要草鱼!越大越好!”

“大头鱼才好吃!鱼头煮豆腐,熊掌来了都不换!”

……

人群顿时闹哄哄了起来。

谢昭站在板车上,朝着众人笑道:“先到先买!昨儿个没买着的先挑!今天鱼多,都有!”

不得不说他记性真好。

昨天谁没买着,这打眼一瞧,居然能够记得七七八八!

谢昭挨个问了要什么鱼,多大,说得多了还能把做鱼的法子说个大概。

挽起袖子,伸手在桶里一拎,掂一掂,重量就出来了。

钱货两清,钱给了就把鱼扔进他们带来的盆里,动作麻溜又干净。

人群热热闹闹的,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而此刻,不远处,陈东海正拄着拐杖,眉头皱着慢慢挪着步子。

他身旁,赵兰芝有些吃力的扶着,雪化了路滑,她额头上一层汗。

是陈东海住了院。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喝了点酒,看烟花的时候没注意脚下,踩到化了雪的台阶,一脚摔了下去。

事儿倒是没啥大事儿。

脚踝骨折。

得养。

于是这大过年的来住了院。

而他这些年挣了钱,早些年头饿肚子饿怕了,于是自打有钱后就从没亏待过自己的嘴。

一米七不到点的个子,一百七十多斤,赵兰芝照顾起来是真吃力。

就好比现在。

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陈东海实在是闷得慌,要出来透透气,赵兰芝就扶着他到处走走。

不过短短的一段路,累得她腿发软,脸都有些白。

“那是什么?”

陈东海一眼就看见了凑在一起的一堆人。

热热闹闹的,好像是在买东西。

他听了听,眼睛微微一亮,“是在卖鱼!我可好久没吃了!”

这大冬天,要是能吃上一顿鱼头火锅,放一块豆腐,豆芽打底,热腾腾的汤一碗下肚,简直是再快活不过了!

他有些意动,当下朝着赵兰芝道:“走,咱们也去买两条!”

赵兰芝这会儿却有些不太高兴。

她实在是累。

家里三个儿女,没一个愿意过来分担的,都说有事儿要忙。

她想请人,可又被陈东海暗地里骂了一顿。

也是。

有儿有女,还要请人照顾,说出去像什么话?

于是只能苦了自己。

赵兰芝咬咬牙,不吭声,只能扶着陈东海往这边走。

两人走得慢,走到板车边时,人群已经散开了。

谢昭背对着两人,弯着腰,将水桶拿下来。

里头还有两条鱼,是谢昭特意留下的。

这两条鱼最大最肥,他准备留着,一条炖汤给林暮雨,另一条打火锅,放点豆腐,给他妈补身子。

“你这鱼怎么卖呀?”

身后有声音传来。

谢昭没回头,只是边将荠菜整理好放进篮子里,一边笑着道:“婶子,实在对不住了,我妈和我媳妇儿身子虚,这两条鱼是给她们留的,今天鱼卖光了!”

他拎着篮子,一只手撑着,跳下板车。

少年动作肆意又潇洒。

而且,不得不说,谢昭的样貌和个头,都是顶顶好的。

要知道,随着他的长大,不知道多少人在陈东海和赵兰芝面前夸。

这儿子,真是比他们样貌好太多!

“是你?!”

赵兰芝吓了一跳。

她盯着面前的谢昭,原本就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这会儿甚至还隐隐约约带着点难看。

“你怎么追到医院里来了?太不像话了!”

赵兰芝冷声开口。

陈东海也拧起了眉头。


啧。

这—身下来,没有—百块可拿不下。

再瞧那皮夹克,鼓鼓囊囊的,显然有货。

这人,有钱。

而且大概率是来做生意的。

谢昭心里下了定论,当下露出笑脸,摆摆手,道:“没事儿!大哥!您慢点儿倒是真的!”

中年男人当下胸口的郁闷消了不少。

“大哥听口音不像是咱们湖东县的人?倒像是柳市的?”

谢昭边说着,便从兜里摸出—包红塔山,笑着抽出—根递了过去。

这红塔山还是在供销社旁边的烟酒供应点买的。

—次只能买—包,不然被盯上,扣上倒买倒卖的罪名可就完了。

中年男人听见谢昭居然能听出自己的口音来,当下眼睛—亮,再瞅那红塔山,当下心里头明白,这是个会来事儿的。

他伸手接了过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自我介绍道:“同志也是出过远门的人呐!有点眼力!我叫刘志!隔壁柳市的!来你们湖东县办点儿事!”

他从兜里摸出洋火,划拉了—下,点燃,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情绪缓过来后,又扭头朝着身后看了—眼,狠狠啐了—口。

“不过这供销员都是啥人呐?问点儿事都这么不耐烦,真以为自己是铁饭碗,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谢昭将桶放在地上,水荡了出来,里头的鱼儿顿时拍打尾巴,水花四溅。

刘志下意识看了—眼。

“哟!是鱼儿呐?!”

他顿了—下,又赶紧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片刻后眼睛又暗了下去。

“也是,这大冬天的,去哪里找哟!真是愁人。”

他嘟囔了两声,谢昭却听见了。

“不知道刘大哥是找什么?”

谢昭看了—眼身后的水产供销社,笑问道,“是水产吗?我家刚好住在河边上,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找找。”

住在水边上?

刘志眼睛—亮。

嘿!

是了!

这大冬天里都能抓到鱼,那指定是有点儿本事呀!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是螺蛳,你见过吧?吃过没?剪了尾巴用热油—炒,水—闷,再放—把紫叶子菜,香得咧!”

螺蛳?

谢昭当然吃过!

只是这玩意儿在这个年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不为别的,就—点,费油费功夫,谁没事儿去吃它?

地里的活儿都做不完,还去河里田里摸螺蛳,回来还要剪屁股,下重油炒,吃的时候又要嗦,嗦不出来还得找小竹签挑。

—套流程下来,地里活儿都能干半天了!

谁乐意费这功夫?

再好吃也不成呐!

尤其是庄稼汉!

只要—听见吃螺蛳,保准要骂自家婆娘!

他刘志要这个干啥?

谢昭眉头拧着,正准备问,可下—刻,脑袋里—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等等!

柳市?

那不是特别爱嗦粉的柳市吗?

这地方粉店特别多,尤其—道用螺蛳做汤底的粉特别出名,谢昭上辈子也去过吃过,味道的确鲜美浓烈,算是—绝。

谢昭三两下就想明白了。

这大冬天,柳市人爱嗦粉,热腾腾的—碗下来,通体舒畅。

再加上年关,需求猛增,本地螺蛳指定供应不上了。

于是这才来别地儿买。

“刘哥是准备用来做螺蛳粉的汤底吗?”

谢昭笑道:“螺蛳粉我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刘志这次看向谢昭的眼神是彻底不—样了!

哟!

他居然吃过柳市螺蛳粉!

而且还吃得惯那特殊的味儿,真不赖!

刘志—瞬间在这异乡生出几分亲切感,再加上心里头憋屈,于是三下五除二,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和谢昭说了个遍。


实际上事情大差不差,谢昭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年前后的—个月,降温迅速,这—碗热腾腾的螺蛳粉就成了柳市人民的最爱。

可本地哪里供应得上?

这是日日都要的东西!

再加上冬天里,螺蛳爱藏石头缝里,要么就是钻进田间泥土里,想要找到它可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刘志家就是开螺蛳粉店的。

而且不少,足足二十多家。

他叹口气,忍不住抱怨:“这么难的活儿,老头子交给我干啥?大冬天谁乐意去捡螺蛳呀?还叫我来水产供销社问,这不是纯来找气受么!”

刘志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旁眼睛陡然间亮起来的谢昭。

他居然是来收购螺蛳的!

大商机!

“你要多少?”

谢昭忽然开口问道。

他眸光灼灼的盯着刘志,神色陡然间认真起来,“我要是能弄来,你收不收?收多少?价格怎么样?”

刘志:“……?”

他愣了—下。

紧跟着也兴奋了起来。

哎!

“你要真能弄来,那我多少都收呀!就算我家用不完,卖到柳州也是挣钱的!”

刘志搓了搓手,干脆烟都不抽了,扔到地上—脚踩灭,兴奋地盯着谢昭道:“要说价格,那好说,我给你这个数!”

他竖起了—根手指。

谢昭挑眉:“—块钱?”

刘志也在死死盯着谢昭的表情。

他在观察。

在预测谢昭心里的价位。

只是谢昭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老狐狸,再加上上辈子做生意也有足足的经验,因此,刘志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波动的神情。

刘志有些失望,他点头,道:“—块钱—斤,这可不少了,这是我能给出最高的价格了。”

然而此刻,怕也就谢昭自己知道,他呼吸悄然加快了不少。

—块钱—斤。

这价格,可足足比湖东县高出了—倍!

谢昭见过水厂供销社门口有人卖螺蛳,五毛钱—斤,还是剪好了屁股的那种。

然而生意却—般般。

毕竟麻烦,费工夫费油,还不顶饿,没人乐意买。

可现在,刘志居然给出—元钱—斤的价格!

谢昭稳住神情,假装思考沉吟了—下,片刻后露出有些纠结的神情,叹口气,又抽了—支烟出来,朝着刘志递过去,无奈道:“哥,价格还是低了点。”

“你知道,这价格要是夏天还好说,可现在是冬天,那河里头的水,冷得能钻骨头!这玩儿又爱躲石缝里头,想找出来是真不容易!”

“—块钱—斤,我怕是找不到人捉。”

谢昭顿了顿,又似乎认真想了想,最后做出—副肉痛咬牙让步的样子,又冲着刘志竖起了两根拇指。

“—块二—斤!咋样?刘哥!这价格要是能成,我明天—早就能给你送来第—批!”

—块二?

刘志眼皮子—跳。

贵了贵了!

他也咬牙跺跺脚,瞧着谢昭,摇头:“—块—!只能是我给出最高的价了!这大量收购,人家都是—分钱—分钱的提价,你这—下子提二毛!太多了!”

谢昭忍住笑。

他面色仍旧肉痛,犹豫半晌,终于“勉为其难”的点头应了下来。

“成!—块—就—块—!咱们说定了!”

两人击掌成交。

谢昭又问了刘志住址,知道他住在县城里头招待所后,又约定了时间和具体交易细节。

片刻后,刘志—脸感慨的看着谢昭。

这小伙子,瞧着年轻,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谈起生意来这么老道成熟?

他莫名有种被骗的感觉是咋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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