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
周辞叫得笃定,语气没有半分猜疑。
他唤我小名时,眼神里藏着的温柔也似曾相识。
哥哥。
时隔十年,我终于把这声久违的哥哥叫出了口。
没有我想得容易,也没有我想得艰难。
这十年隔的不只是时间和岁月,还有我们俩不为所知的方方面面。
可飘零的蒲公英种子始终落进了那片属于它的土壤。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周辞红了眼眶,那声音似乎被粗石沙砾磋磨了许久,沙哑哽咽。
我故作轻松,用笑容掩饰哀愁。
嗯,一户很好的人家收留了我,吃得饱也穿得暖,你不用担心我饿肚子,受欺负。
我也一直在好好学习,还考了大学,读了医学院,没有辜负你的期待。
大概是上天眷顾,坠海那天,我被路过的一艘渔船所救。
醒来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到周家,于是假装失忆。
渔民夫妇无儿无女,心慈感念,收留了我。
他们托关系帮我办理户口,供我上学,带我做整形手术,像亲生父母般照料我。
他们越对我好,我就越看不惯养母的恶。
为了保全自己的私利,她竟然活生生送葬两条人命。
如果恶毒分等级,那她一定站在巅峰。
周辞把我带回了他的房间。
我扫了一眼,陈设布局几乎是一成不变。
小时候我最怕打雷天,只要一到雨夜我就往周辞房间跑。
明明他平日里严肃疏离,但我对他有种天生的依赖感。
他会把床让给我,自己睡在狭小逼仄的沙发上。
一边给我讲故事,一边哄我睡觉。
哥,你有没有怀疑过你不是陈烟的亲生儿子。
尽管纠结万分,但我还是一鼓作气把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在周家的这么些年,养母频频在精神和生理上双重打压周辞。
轻则语言贬低,重则家法伺候。
要不是他内核稳定,高低能被养母逼出个抑郁症。
嗯,我都知道。
周辞的声音就如同深秋的湖水般平静,像是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高三那年我就知道了。
那年,养母车祸住院,也因此这场意外事故,周辞得知了养母的血型。
养父是A型血,养母是O型血,而周辞是B型血。
可A、O型血的父母是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
所以周辞偷偷做了亲子鉴定。
得知结果的那天,周辞不吃不喝在房间里呆了一天一夜。
任谁敲门都没有回应。
而我则天真地以为周辞是因为养母车祸而伤心过度。
隔日早晨,他把倚靠在房门睡着的我抱在怀里。
我还轻声安慰他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那几天的他很是颓然,浑身散发着郁郁寡欢的气息。
我很庆幸那时的自己能够伴他左右,陪他渡过那段至暗时刻。
毕竟在那个昏暗压抑的世界,当时的我们只有彼此。
养母出院的前一天,周辞事出反常跟着同学踏上了毕业之旅。
分别的那天,周辞站在家门口抚摸着我的脑袋,轻声安慰泫然欲泣的我。
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到时候带你去吃校门口那家新开的冰淇淋。
可是我始终没能等来那个冰淇淋。
因为那时的养母早已酝酿了她的杀人计划。
为了奖励我中考取得优良成绩,她特意安排我去度假村旅行。
我刚离开家门,内心的不安便升腾而起,愈发浓烈。
汽车朝悬崖飞驰而去的一刹那,在我的嘶吼质问下,司机说出了养母买凶杀人的真相。
他的儿子危在旦夕,为了筹集高昂的医药费,他才选择做一个决绝的刽子手。
那时候的他大概以为我们真的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而我也是这样认为。
汽车下坠的那一刻,周辞的脸不断在我的脑海闪现。
我再也等不到哥哥。
我应该会沉没在黑暗的海底,海洋生物会撕咬我的身体,分而食之。
我生来完整,死了却得不到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