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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脑子里的鬼

发表时间: 2024-11-05
我的身体里住进了一只孤魂野鬼。
这只女鬼每天在我脑子里讲马克思、社会主义道路、新中国。
我伺候小姐穿衣,她在我脑子里喊人权和生而平等。
小姐给通房灌堕胎药,她痛斥万恶的封建特权阶级,说我们这里是吃人的旧社会。
我拿了赏钱跪地谢恩,她怒骂我是愚昧无知、满身奴性。
她鼓吹着自己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拥有着高尚的信仰,她要拯救被压迫的劳苦大众。
我听罢,只回以冷笑:「请尊重历史的客观规律,也请尊重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1.
我是胎穿,家生子,主家赐名观砚。
来这个世界头几年,我还做着穿越女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
可是,这里没有九年义务教育。
无人供我入学启蒙,无人教我读书识字。
做文抄公?
这个时代是架空,我学过的那些诗句典故都不存在。
做新奇玩意儿敛财?
我是文科生,香水、肥皂、炸药都不会制备。
谈论时局,针砭时弊,自荐为谋士?
我只是个清澈愚蠢大学生,我有几个脑子给别人当谋士?
算了,我惜命。
我跟着我的奴才爹娘在后厨干活,虽然辛苦,但活得也算滋润。
后来,因为我是家生子,非常值得信任,主家就把我送到了小姐身边做丫头。
小姐闺名韩晚,远看是朵菩提花,近看是条眼镜蛇。
上一秒还在凶狠打骂,下一秒就能情真意切地拉着我的手扮演慈悲。
她说:「你父母年迈,又没有兄弟姊妹,自小就跟着我伺候,只要和我一条心,日后我也绝不亏待你。」
她面似观音怜悯我身世飘零,实在可怜,心中却在盘算我无依无靠,方便拿捏。
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了,眼前的女人是菩萨面,蛇蝎心。
可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我除了阿谀奉承表忠心,没有半分退路。
韩晚成年之后,我就跟着陪嫁到了楚家。
没想到,这个楚家姑爷是个大奇葩。
2.
用现代人眼光来看,姑爷就是个死渣男。
他隔一段时间就要睡一个漂亮丫头,但是呢,他贼喜欢凹「爱妻」的人设。
于是,为了彰显他对正妻的爱重,他对每一个侍过寝的婢女说:「我楚氏家风清正,绝不纳奴籍女子,侍妾的名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他时常深情款款地对小姐说:「晚晚,我答应过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纳妾。」
第一次听到这种迷惑发言的时候,我满脑袋都是问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脑子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是,这人有病吧
就这还不离婚?
渣男贱女锁死,别去祸害别人好不好
我心道,好嘛,又来一个穿越的。
新伙伴的到来,我原本是极为激动的,但这个新伙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的优越感,让我倍感不适。
你是土著吧?你没读过书吧?
也对,这个落后的时代,奴才基本都是文盲才对
书上怎么说来着?哦,愚民政策。
你们这些奴才都被当权者掌控了思想
我说话的听得懂么?
穿越者高高在上的发言让我彻底熄灭了相认的心思。
我假装什么都不懂,引来穿越女一通高谈阔论。
从封建主义讲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再到八年抗战,又到社会主义新时代。
最后,穿越者殷切地希望,我可以把身体控制权交出去。
她说,以她的才华可以让我站在权力的巅峰,享受万民敬仰。
我冷冷一笑,果断拒绝!
通过穿越者颠三倒四的叙述,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人的历史成绩绝对不及格!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这个人,没脑子!
如果把身体控制权交给她,以她的智商,估计活不过一个时辰。
此后,穿越者就一直寄生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脑子里充当吐槽弹幕。
3.
这天,姑爷又睡了个漂亮丫头,人叫绘卷。
转天一大早,姑爷就带着绘卷来陪小姐用早膳。
他们夫妻二人言笑晏晏,脚下跪着的是昨晚侍寝的绘卷。
按规矩,绘卷要来给韩晚奉妾室茶。
绘卷跪在桌前,双手高举着滚烫的茶水,白皙的手指被烫出一串串燎泡。
茶水凉了,便再倒一杯滚烫的,如此往复了足足五六次。
绘卷疼得泪流满面,双手几乎抖得几乎端不住茶盏。
韩晚好似这才看到绘卷一般,「主君既然发话不给你名分,那你这妾室茶就没必要奉了,起来吧。日后行事,切莫张狂,好生侍奉主君。」
姑爷:「一早就说了,这起子贱婢若是纳入房中是要污了门楣的。日后该做什么活儿就做什么活儿,莫要在晚晚面前敬茶,污了晚晚的眼可怎么好。」
韩晚娇羞一笑:「夫君是君子,自然不知这些狐媚贱货,张狂个没边,若想内宅安宁,一开始的规矩就要立好呢,今日敬茶便是立立规矩。」
姑爷听罢,赞许地握着小姐的手:「晚晚不愧是出身名门,果真是御下有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说完,他又嫌恶地看了一眼绘卷,「贱婢妖艳,勾引于我,险些坏了我与晚晚的夫妻情分,还不快跪谢夫人心善。」
沃日你大爷
自己管不住下半身,还有脸怪别人勾引
也就是古代没有婚检
这个臭不要脸的绝对有hpv
脑子里的穿越者喋喋不休、怒骂不止,恨不得用唾沫把姑爷喷死。
我心道:「祖宗,要是把你放出来,你这张嘴能直接把咱俩送走。」
4.
姑爷名叫楚风,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
京城都称颂,楚韩两家是金童玉女,门当户对。
这些年,姑爷但凡多看哪个婢女一眼,韩晚便将人送上姑爷的榻。
外人都称赞她贤良淑德、宽容心慈。
可只有我知道,这些爬床婢女不到半年,便落红不止,形销骨立。
因为只要有怀孕征兆,韩晚就给人灌落胎药。
韩晚说:「在我为主君生下嫡子之前,谁敢怀孕便是心里头不安分,不安分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姑爷也深以为然:「我的长子怎么能从这些贱奴肚子爬出来。」
落胎药里没掺毒,用的是上好的药材,任谁来都拿不到错处。
可偏偏这药用足了量,女子喝下不过半炷香时间便腹痛如绞,下身见红。
韩晚把小产的女子支使去做浆洗的重活,往往不到半月,女子便形如枯槁。
更有甚者,气力不济,竟然活生生累死在浣衣坊。
在这个医术落后的时代,便是一场伤寒都能要了人命,更何况是用虎狼之药落胎。
偏偏韩晚一不曾克扣份例,二不曾体罚磋磨,三不曾下毒谋害。
任谁来都得说一声,主母心善。
韩晚听到人死的消息之后,眼角沁出几滴泪,满脸怜悯,像是慈悲的菩萨。
「我从不曾短了她的吃喝,没想到竟是这般没有福气。」
我自小跟着韩晚,自然知道这个女人是佛口蛇心。
但穿越者她不知道啊,她被韩晚这幅菩萨低眉的样子骗到了,以为韩晚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落胎药凶猛。
她那天硬抢过去了身体,跑去跟韩晚说,喝了落胎药之后要卧床调理,否则会出人命。
结果,韩晚反手给了我一巴掌,她说:「哪家婢女躺在床上不干活,吃着主家的白食?再说,勾引主君本就是自甘下贱,便是打杀了也是活该!瞧在你是我陪嫁丫头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再管不住嘴,就拔了你的舌头!」
韩晚嘴里的「算了」是指罚我跪了整整一夜。
也是从这次之后,穿越者彻底老实了,再也没有跟我抢过身体控制权。
她终于用她那核桃大的脑仁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适合在这个时代活着。
穿越者一通煞笔操作之后就缩回了意识深处,留我来收拾烂摊子。
为了挽回韩晚的信任,我当着韩晚的面发下毒誓,要对她忠心不二,否则五雷轰顶。
从前我能在韩晚手底下全须全尾地活着,一方面得益于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日常毒誓随便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身契在韩晚手里捏着。
但是在穿越者的一通操作猛如虎之后,韩晚似乎对我起了疑心。
那天罚跪的时候,韩晚坐在高处,阴森森地盯了我很久,眼中杀意丝丝缕缕,时隐时现。
我隐隐约约有个感觉——
韩晚,不信任我了。
她想杀了我。
5.
这个时代,一个主母想杀一个签了死契的奴仆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就在我和穿越者提前给自己准备后事的时候,苍天给我送了条活路。
那是姑爷第一次养外室。
韩晚气得摔了整整一面墙的瓷器,她的眼睛盛满了杀意。
「观砚,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也该为我分忧啊。你说,怎么办呢?」
我试探开口:「送去一碗落胎药?府里那些不也是这般处理的吗?」
韩晚摇了摇头,她死死盯着我的双眼:「那怎么行?一碗药便宜那个妓女了。观砚,难道你可怜她?」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细。
但却如同一尊布满铜锈的巨鼎,死死压在我的心口。
我意识到,韩晚不是在和我玩笑,而是在试探我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