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雪比昨天更大,经过一夜的堆积,昨日清扫出的院中石子路已被白雪完全覆盖。
仆妇和丫鬟们成群结队地打扫着,嘴里闲话不断,细碎的说话声传进了屋里。
许开霁没有赖床的习惯,他披上衣服,推开半扇门,院子里的丫鬟和仆妇们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她们面面相觑,手指绞在一起,谁也不敢上前。
许开霁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抓起一把雪搓了搓,淡淡地说,“找个人去叫宋妈来。”
说完,他走进屋里,关门的声音震落了屋檐上的几块碎雪。
“吓死我了!”
刚才离许开霁最近的仆妇拍了拍胸口,小声嘀咕道,“真是个罗刹转世,说话比雪还冷。”
丫鬟们却不以为然,看着东厢房的门,轻蔑地说,“四公子一向都这样,我看是雪把你冻住了,王妈。”
“行了。”
王妈拧了一把说话丫鬟的手臂,“别做那麻雀变凤凰的美梦了!
没那个福分,还是老实扫你的雪吧!”
两人都哼了一声,不高兴地别过头去,不在一处打扫了。
今天不用去码头,许开霁已经安排了人,因此他做起事来慢悠悠的。
等宋妈端来热水的间隙,他躺回床上,揉着陶嘉月的脸。
宋妈敲门时,许开霁正在给陶嘉月穿衣服。
他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有帐子遮着宋妈看不见什么,但她是个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两人在做什么,忙低下头,“公子。”
陶嘉月有她哥给她穿衣服,眼里闪着明亮的笑,脑袋靠在许开霁的肩膀上,喊道,“姨!”
宋妈调好水,端放在架子上,“公子,刚才在厨房,刘妈拦住我,让我一定要告诉你,老太太那边让你去一趟。”
“知道了。”
陶嘉月抱着他不肯放手,许开霁便把她抱下来,“你回她,等会儿吃过粥,我会带着人一起过去。”
吃过粥,穿好厚衣服后,院子里已经被扫出了两条清晰的路。
两人沿着屋檐下走,陶嘉月要拉着许开霁的手,他也没有拒绝,就任凭她拉着。
许开霁心里已经做好了看一场戏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还没进屋,就听到了戏声。
陶嘉月跟着许开霁踏进北屋的门槛,看到眼前的一幕,瞪大了眼睛,悄悄地握了握许开霁的手。
正堂上端坐着一位老太太,看上去有七十多岁。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褂子,上面描着竹叶的纹路,一头银发梳成发髻,为了防止头风,戴着一条镶有珠子的淡蓝色抹额,看上去一辈子没吃过苦头,端端正正地坐在高堂上,抿着嘴。
让陶嘉月瞪大眼睛的是老太太跟前正在起舞的巫师。
她穿着一身杂彩的衣服,脸上也是颜六色,身上的金环叮当作响,一边唱一边跳个不停,嘴里哼着陶嘉月听不懂的古怪调子。
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显得有些渗人。
许开霁仿佛没看见一样,拉着陶嘉月在堂右边的椅子上坐下,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陶嘉月没见过这种场面,坐下后,手臂从椅边伸过来,“哥,我怕。”
许开霁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笑着迎上老太太盯过来的眼神,“怕什么。”
只见那巫师很快跳到陶嘉月跟前,眼神犀利得仿佛陶嘉月身体里住着个鬼,要生生地把她剜出来。
巫师掏出一把镶有金环的剑,直刺向陶嘉月的面门,嘴里念念有词,“淫邪窝,生脏鬼……”陶嘉月眨了眨眼,扭头向许开霁投去求救的目光,“哥……”许开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手一拉,就把陶嘉月拉到自己怀里抱着,“怕什么,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许老太太一直看着他们两人,见陶嘉月被许开霁抱着,眼神冷冷地发出了一道鄙夷的哼声。
陶嘉月刚在许开霁怀里坐定,巫师就跪下了,似乎在与什么东西搏斗,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情,口中的喃喃之声也越来越大。
许开霁把下巴搁在陶嘉月的肩膀上,问她,“你见过这种场面吗?”
陶嘉月这会儿坐在她哥哥的怀里,倒是一点也不怕了。
她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心思全在巫师的动作上,“没有。
我只跟爹娘去过庙会,那里有舞狮子舞龙的,但没有这样儿的。”
她的话语中带着笑意,无知无畏地与许开霁交谈,“她看上去好痛啊,是有人在打她吗?”
许开霁强忍着笑意,“是‘你’在打她,她当然疼了。”
“我没有打她。”
陶嘉月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我不喜欢打人。”
许开霁搂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寒意,落在跪着的巫师和堂上的许老太太身上。
但寒意很快消失,他眼里又装满了笑意,轻轻地咬了咬陶嘉月的耳朵,“她在吓唬你呢,是个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