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上元节后，我频繁的见到顾凌云， 他不知从哪问出来林美人的宫殿，经常偷溜进来。
宫中的侍卫们禀过父皇后，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调皮又讨喜，两句话就能哄得宫中大厨为他做一桌丰盛的小菜， 然后偷偷端来给我。
我在小小的房子里听他天南海北的胡侃， 大多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他说他去过天山，天池那么大，真的长有雪莲， 又说自己去过漠北，白天和黑夜像是两个世界， 说西北马帮的酒灼心烈喉，江南女子的温暖可人， 他说这些地方好玩的可多了，以后带我日日走不重样的地方。
八岁的我听的如痴如醉，夸赞，凌云哥哥真的好厉害， 他不好意思的咧嘴笑。
没两年他这些伎俩便骗不了我了， 被我无情拆穿的时候，总是挑眉笑笑，下次带更有趣的故事给我。
十五岁时，他已是满京城闻名的小纨绔了。
得知我喜欢江南某名家的手作古琴，替我在名家门口守了一个月， 天生高贵的小世子撒泼打滚，挑水做饭，终于哄得人心软， 为我求来了当世难见的那把古琴。
我喜爱的不知如何是好，为他弹了两首曲子， 他手里扇子轻摇，不着四六的夸赞： “美人与琴，相得益彰。”
时间就这样渐渐过去， 有一日他来的时候，正碰上宫里的下人偷奸耍滑，迟迟不去领份例。
见我不斥责不生气，他很好奇。
“宫内最擅长的便是看人下菜碟，今日罚了他们，明日就要花两倍的力气解决后来事，麻烦。”
“啊~~~这么可怜啊。”
他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坐在我的宫殿顶上，躺着翘着二郎腿， “那你以后对我发脾气吧！”
我怔愣半晌，噗嗤笑出声： “我又不是有病，动不动就发脾气，有什么可生气的。”
“哎嘿！
终于笑了吧！
我就说你，小小年纪脸板的比我家的那个老学究还硬，还是笑起来好看一点！”
笑容消失，我翻了个白眼： “贵师似乎今年已至知天命之年？”
“对啊！
你看起来比他还老——” “……” 那时候我看着他嬉皮笑脸，只觉得他真好看，眉目如画。
耳边喧哗声阵阵， 喉咙似有火烧，整个身子疲软的不像话，好像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真的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缓缓睁开眼，阿姐倚在榻边，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叶清漓手边的小药箱还未收起，正写了一副方子交给玉兰。
顾凌云和司徒青远远站着，眼前白光阵阵，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幸好发现的及时，再迟一息，神仙也救不回来，更何况我只是个神医，不是神仙。”
叶清漓絮絮叨叨。
没人搭话，我神智还未清醒，不知如今算什么情况。
见我醒来，阿姐一直阴沉的脸色终于放晴， 她站起身，狠狠地扇了顾凌云一巴掌。
一声惊醒了还浑浑噩噩想昏迷的我， 叶清漓和司徒青平静的抱臂看着。
“顾凌云，算本宫看错了你。”
阿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和离书既已签字，此后阿妍便和你没什么关系了，等她身子好转，我便带她离开。”
短短的沉默后，顾凌云突然举起双手，狠狠的砸向了自己的头， 砰砰几声响，整个屋子的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狠狠揍了一顿自己后，顾凌云的眼中划过了几丝悲恸， 但很快情绪接着又归为平静。
“楚妍惜，和离书我收……不是，阿妍……我……” 他双手抱头，似乎极为痛苦。
叶清漓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口中说了什么，好像是“真可怜”之类。
看着他，我心里极为平静， 生死之间踏过一遭，所谓情爱，不过是那么回事。
没有他，明天照样会来。
我也可以自己去看看天山，走过漠北，也可以自己试试烈酒，看看美人。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你所愿，顾凌云，你愿意求娶谁便求娶谁，我们此后——再无瓜葛。”
咳嗽两声，我的声音嘶哑难听。
“阿妍……”顾凌云砰的跪在了地上，他双眼外突，脖子上青筋暴起，样貌可怖。
“不用管，救不了，一切都得看他自己……” 叶清漓叹了口气： “阿妍，我知道到你现在可能很恨我，可是……我没办法解释， 但是顾凌云是真的，真的非常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