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陆河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平和,好像当初冲动地去和人约架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有人问陆河,现在你在做什么?
他说,在一个辅导机构教英语。
“待遇还不错吧?”
“可以,就是小孩子太闹腾了。”
几乎每一个人,面对着他都是小心翼翼,他虽穿着长裤,可走路和坐姿都看得出他佩戴了假肢。
这个夜晚,多数人都喝了酒,包括我,又被人敬了几杯。
唯独没有人劝陆河喝酒。
刘萱甚至和服务生要来了热茶,倒是陆河自己先笑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没有那么脆弱。”
有人小声地叹气,还有人借着酒劲,发起了疯。
小音几乎是推开关羽西的,她端着酒杯走到了陆河面前:“陆河,我要结婚了,和关羽西,你不恭喜我,和我喝一杯吗?”
“你闹什么闹!”
关羽西伸手去拉她,她挣开,执着地站在那里:“你不恭喜我吗?”
他仰视着她,又转头看了看关羽西,终于从桌位上站起来,拿了酒瓶给自己倒酒,仰头就是一杯。
“恭喜你。”
我知道小音喝醉了,因为她的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她盯着陆河,几乎要把他瞪出一个窟窿来,不知是哭是笑,连连说了三个“好”,一口干掉了半杯酒,又伸手去拿酒瓶。
“顾音,你疯够了没有。”
关羽西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崩裂声,原本还喧闹的包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剩下音乐声不识趣地聒噪着。
小音抬头看了关羽西一眼,冷冷一笑:“是啊,我是疯了!
各位老同学,今天对不住了,我喝多了,耍酒疯,你们先玩,我走了。”
说完,转身拉开包厢的门。
关羽西估计没料到小音会来这么一出,拿了衣服和包急忙跟上,走时不忘嘱咐:“你们玩,我先去看看她,酒不够再点,我已经吩咐挂我账上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关羽西警告性地瞪了我一眼。
关羽西和小音走了,场上气氛稍微冷了冷,但只是一瞬,那些不愉快就被掀了过页,反正有人买单,傻子都知道尽情狂欢。
我冷眼看着原先针锋相对的同学称兄道弟,看着各自有家室的同学言语暧昧,越坐越觉得煎熬,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场。
刚出会所大门,便听见有人叫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发现正是陆河。
“你怎么来了?”
“快期末了,要回去给孩子们备课。”
他把衣服拉好,又扬了扬手中的伞,“下雪了,我送你吧。”
我下意识拒绝:“我打车回去,不用送。”
“那我送你去打车。”
他依旧坚持。
“不用。”
他不说话,也不走,就那样站着。
我第一次发现,陆河是这样的固执,甚至有些难缠,只好跟着他一起离开。
不知怎么回事,我竟将心里话说出口了:“以前没发现你这样执著。”
“我一直都是这样。”
他轻描淡写,我一时有些尴尬,索性收了声,沉默地专心致志地走路。
雪整整下了一夜,脚踩在地上几乎要没进去。
往常随处可见的出租车在这夜也几乎看不到,陆河陪着我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好长一段也没有打到车。
他走得很吃力,因为戴了义肢,使不上劲,才走一小段,我就听见他轻轻的喘气声。
“你不要送我的了,陆河。”
我说,“我可以自己走。”
他的声音低低地从我脑袋上方传来:“没关系。”
我知道说服不了他,只好一边走路一边用打车软件打车,可或许是天气太恶劣了,始终没有人接单。
我十分急躁,不自觉地加快步伐,我知道,我快要忍不住了。
或许是我走得太快,或许是地面泥泞,在过红绿灯的时候,陆河忽然绊了一跤,狠狠跌倒在地,手中的伞也不知道飞到哪去。
他坐在雪地上,傻愣愣地看我,脸有些红,不知是尴尬还是羞恼。
我看着他狼狈地从雪地中挣扎,想要去扶他,眼泪却比我身体更迅速地行动起来。
压抑了一晚的悲伤,在这一刻忽然就忍不住汹涌而出。
陆河见我哭了,慌了的:“你哭什么,别哭啊,我没事……”我仍是哭,他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又狠狠地跌了一跤,狼狈地扎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