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楚若颜晏铮的现代都市小说《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全集》,由网络作家“番茄炖栗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是作者“番茄炖栗子”独家出品的,主要人物有楚若颜晏铮,故事节奏紧凑非常耐读,小说简介如下:楚国公府的嫡女,其未婚夫一家满门战死,未婚夫虽侥幸存活却落下残废。众人皆认为这门亲事必定黄了,然而楚家嫡女却依约出阁,仅仅说了“愿嫁”二字。无人知晓她曾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她退了亲,三年后与平靖侯世子相看之时,遭遇叛军攻城。京城化作一片血海地狱,那叛军首领站在城头,竟是刚被封为首辅的未婚夫。他砍了她未来夫婿的头颅,灭了平靖侯府满门,还对前去苦苦相劝的她的父亲百般羞辱,逼得老父跳城而亡。醒来后的她即刻做出两个决定:嫁过去,然后弄死他。但世事难料,第二个决定迟迟未能实现,而她却成为了大盛人人敬畏的首辅夫人。.....
《嫁给首辅后我夜夜不安枕全集》精彩片段
唐夫子板着脸问:“知错了吗?”
晏文景大声答:“不知!”
唐夫子恨铁不成钢,用眼神示意楚若颜,这孩子没法管教!
楚若颜忙不迭地陪笑脸,将唐夫子哄走,才走到晏文景面前。
彼时这小萝卜头已经头晕目眩,骤然一片阴凉罩下来,有些舒服地叹口气。
然后他看见楚若颜。
那张小脸一下子垮下来:“你来干什么。”
楚若颜瞧得有趣极了:“你家奶娘来找我,我就来了。”
“哼,我让她去求二婶,没让她找你!”
“可你二婶去庄子上了,你三叔叔也不在,又能怎么办呢?”她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晏文景快要气哭了,一头汗水滚珠似的往下落。
他努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你走!我不要你管!”
到底还是个孩子。
楚若颜笑了笑,拿出帕子替他擦汗:“好了,不笑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晏文景还气鼓鼓地扭开小脸:“别碰我,你这个坏女人!”
奶娘满脸心疼地道:“哎哟我的孙少爷,您可别再犟了,赶紧和夫子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啊?”
说到道歉,晏文景目露凶光:“不道!不仅不道歉,我非打死他不可!”
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像头小狼崽。
楚若颜失笑:“你若真能打死他,现在还会受罚?”
“我那是被他阴的,谁知道他喊了帮手,要是华严陶子朗不在,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也是你过于轻敌,才会中了敌人的圈套,下次应该料敌于先,一击致命。”
晏文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怎么听着像教他下次如何应付这种场面?
他迟疑问:“你……你不怪我动手?”
楚若颜挑眉:“怪啊,你若不惹这事儿,我何必在这儿陪你晒太阳?”
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立刻荡然无存。
晏文景暗暗咬牙,他真是被晒昏头了,才会对这个坏女人有所期待!
这时两个锦衣妇人各自带着丫鬟走来,其中一人神情不善地问:“你就是晏文景的二婶?”
楚若颜没作声。
她深吸口气走了出去,薛翎迎上来问:“怎么样,那大师和你说了什么?”
楚若颜摇头:“没说什么,刚才……”
“刚才怎么了?”
几人都一脸茫然,像是完全没有察觉。
楚若颜心头一沉:“没什么,先回去吧。”
四女各自上了马车。
从邙山寺出来,刚走过一小段,外面一阵骚乱。
接着玉露紧张道:“姑娘,您快看!”
楚若颜掀开车帘,只见一条小河沟里,大片大片的鱼自杀似的跳上岸,还有蛇虫鼠蚁争先恐后往外窜……
最恐怖的是一条碗口粗细的巨蛇,几乎快要撞到她们的车辕——
“小心!”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破空飞来,噗地扎中巨蛇七寸!
那巨蛇扭动两下没了声息。
楚若颜抬头,只见一里地外,一个锦衣玉面的公子骑马搭弓,精准无比地射出那一箭!
“姑娘,你没事吧?太吓人了!”玉露惊魂未定,楚若颜摇摇头,“没事,将马车驶上前吧。”
“可对方是外男……”
“外男又如何,人家救了咱们,总该道句谢。”
马车很快驶上去,这才看清对面不止那位公子,还有好几位少年郎,都轻装骑马,背负弓箭,一副狩猎打扮。
见她们过来,有人揶揄道:“还得是咱们苏世子啊,英雄救美!”
“荒郊野岭也能有这运气,真是羡煞我等!”
楚若颜一怔,姓苏?
随即听到那人的呵斥声:“别胡说八道!”说罢又打马上前,“请姑娘莫要见怪,廷筠这几位兄弟只是嘴上逞能,其实并无恶意。”
廷筠?
苏廷筠?
那不是梦里……要和她成亲的平靖侯世子吗?
她一时完全忘了回应,玉露不高兴道:“这位什么世子,我家主子可是安宁侯夫人,还请小心说话!”
安宁侯夫人?
那不是晏铮娶的新妇吗?
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公子哥们瞬间敛容,翻身下马,拱手行了个大礼:“抱歉,是我们唐突,在此给夫人赔礼!”
宋大人离开晏家,一路直奔回礼部。
他将此事禀告给刘侍郎,刘侍郎听了立刻进宫。
御书房里。
皇帝听完二人陈述,却笑:“这安宁侯夫人有点意思,一个梦,竟能叫她夫君改了主意。”
刘侍郎道:“皇上,重臣出殡,那都是告请上天、择了吉凶的,就这么冒然更改,只怕对晏家不利……”
这时瘫坐在一旁的紫衣人倏地睁眼,斜睨他道:“对晏家不利,你着什么急?”
能在御前如此放肆的只有秦王!
刘侍郎赶忙躬身:“王爷有所不知,这晏家的丧事全城百姓可都看着呢,礼部昨日才贴出告示,到时定会有许多百姓前去祭拜。”
宋大人也大着胆子道:“是啊皇上,而且这还是请了空大师看过的日子,如果就这么随随便便改了,只怕到时还会触怒护国寺……”
皇帝一时沉吟。
百姓倒是无妨,这护国寺却得小心。
当初先帝能登基,也是凭着了空大师造的势……
然而秦王道:“本王倒是不知,这护国寺的手伸得这么长,连臣子的家事都要管了。”
众人一凛。
皇帝的目光犹为锐利:“九弟,小心说话。”
秦王一脸无所谓地笑笑:“皇兄,臣弟只是觉着可笑,这晏序的丧事,本就是他儿子说了算,何况现在还就那么一个儿子……这刘侍郎和宋司务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也姓晏呢。”
礼部二人面色涨红。
皇帝若有所思点头道:“不错,这到底是晏家的家事,就由他们去吧。另外这楚家嫡女才嫁过去几日,就能和安宁侯相处得如此融洽,确实不易,尹顺,你再去颁道旨,赏她个‘毓秀坤元’的牌匾。”
这也就相当于告知众人,安宁侯的一举一动皆是天子恩准的。
秦王却在心底一声暗笑,他这皇兄当真抠抠搜搜的,上次顶不过才赐了个安宁侯的爵位,这回连个封号都舍不得,就给块牌匾了事。
不过此时的将军府,吵翻了天。
这要改出殡日子的消息一传出去,二房三房的人一窝蜂全跑过来了。
二房晏临在翰林院没来,他妻子薛氏带着长子晏承武、次子晏承勇,以及三房夫人李玉带着儿子晏承浩堵在厅门口,气势汹汹。
“三郎,你什么意思,你如今是得了爵位,就全然不顾弟弟妹妹们的死活了吗?”
“擅自更改出殡时辰,那是犯大忌讳的,轻则全家倒霉,重则抄家灭族,你这是要拿全家人的命开玩笑吗?”
薛氏叉腰怒骂,那姿态完全不像尚书府千金。
三房夫人李玉也抹着帕子道:“是啊三郎,这可开不得玩笑,你说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同我们商量一下,就算我家老爷在外地,还有二爷在呀,你一个后辈怎么能擅自作主呢?”
楚若颜站在晏铮身后,也算开眼界了。
晏家摆灵堂这些日子没见他们守过灵。
老太君疯癫这些日子也没见他们来侍过疾。
如今倒有脸来问一句,怎么不同他们商量了呢?
她启唇欲言,被方管事抢先道:“二夫人、三夫人,稍安勿躁,这件事……”
“主子说话,有你张嘴的份儿吗?”薛氏的长子晏承武冷冷打断,“晏三,你以前独断专行也就算了,今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休想我们离开!”
晏铮抬起眼皮淡淡扫他眼:“说法?”
“不错!”薛氏次子晏承勇也挺上前,“三堂兄,这次事关晏家未来,你若给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那就别怪兄弟们不讲情面了!”
晏铮端起茶杯不紧不慢饮了口。
转身,“你们随意。”
这漫不经心的模样,竟是完全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晏承武大怒,指着他的背影吼道:“晏三郎,你不就是仗着晏荀从前护着你,否则——”
话音未落,咔得声。
晏铮手中茶杯猛被捏碎,一块碎片激射而出,堪堪擦着晏承武左脸飞过去——
“啊!!”
晏承武尖叫,左脸上一线鲜血缓缓渗出。
薛氏和李玉都被惊呆了,连着同来的堂兄弟们,竟没一个敢说话。
一片死寂中。
楚若颜只看见晏铮回头,眼神冷得如万年不化的冰雪:“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提他的名字?”
他?
晏荀。
晏家的世子。
楚若颜只知道晏家众兄弟中,晏铮好像只与这位长兄交好。
却没想好到这个地步。
晏承勇看着兄长脸上的伤,口不择言:“晏三你疯了吧?难怪二堂兄他们都说你是个疯子,竟还敢动手伤人!”
薛氏也扑过去抱住儿子:“我儿你怎么样?大夫、大夫呢!”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二房在哭,三房在闹,整个厅上吵嚷得厉害,几乎就连灵堂那边都听见了。
这时一道厉喝从厅门口传来:“放肆!高声哭闹,也不怕惊扰了兄嫂?”
众人回头,这才看见晏家二爷晏临姗姗来迟。
他身上还穿着翰林院的官袍,可见是听了消息匆匆赶过来的。
薛氏和两个儿子都有些怕他,一时不敢出声。
李玉却道:“二哥,你可算来了,这件事还得你拿主意!”
晏临缓缓扫视一周,儿子脸上的伤、晏铮面上的漠然尽数收归眼底。
他瞪了眼晏承勇:“不成器的东西。”
跟着转头看向晏铮:“三郎,二叔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容易,二叔又忙着翰林院公务没帮上你什么,但擅改出殡时辰是大事,不仅大哥嫂嫂他们在地下不得安宁,还有可能毁了晏家一门的前程与荣辱,所以你不能擅作主张。”
话说得比薛氏他们好听些,但结果是一样的。
楚若颜觉得这些把了空和尚奉为神明的人简直可笑,垂眸看晏铮,他神色冷淡得似乎完全没听见。
这人……好像除了与晏荀荣姗有关的事,对其他都漠不关心。
可再这么僵持下去也难收场。
楚若颜裣衽福身:“二叔有礼,侯爷此举,全是因妾身一个梦境而起,妾身……”
她话未落,就被晏临挥手打断:“你一个妇道人家,莫要插嘴。”
楚若颜乐了。
这还是个老古板?
那薛氏道:“老爷有所不知,就是这新进门的楚氏,说什么梦见大哥了,说他要留在府上尽孝,这才叫三郎改了出殡时辰!”
楚若颜微蹙眉。
她这番话只在书房里和宋大人提过,那宋大人出府之后也不可能大肆宣扬,怎么就让薛氏知道得这么清楚?
莫非府上还有眼线?
晏临听完薛氏的话,看楚若颜的眼神愈发不友善了,然而他还是抱着后宅不插手的念头,对晏铮道:“三郎,二叔这是好好在跟你说,你若听不进去,那二叔就只能上达天听,请皇上为晏家做主了!”
最后一音刚落,外面传来声唱诺:“圣旨到!”
楚若颜面露微笑,她发现这小魔头不装的时候,其实也挺乖。
刚要说两句夸他的话,又见晏文景—本正经道:“不过—码归—码,你在广文堂救过我、现在也帮过我爹爹他们,我很感谢你,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三叔叔,你就还是坏女人!”
楚若颜秀眉—挑,险些笑出声。
这是什么言论?
“你为什么很执念我要喜欢你三叔叔啊?这天底下的人这么多,难不成不喜欢他的,都是坏人?”
晏文景重重点头:“没错,他们都眼瞎。”
楚若颜:“……”
你知道这天底下最恨你三叔的是谁吗,是你曾祖母!
不过这话没有说出来,只叹气:“你三叔叔要真有你说得那么好,也就不会……”
话未落,—道冷淡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会什么?”
她惊讶扭头,夜幕下,晏铮—身青衣,摇动着轮椅过来。
他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晏文景—见他高兴喊:“三叔叔!”
然后乳燕投林般扑到他怀里。
晏铮接住他,摸摸脑袋:“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
“有!我已经会背论语了,三叔三叔,我背给你听呀?”
“好。”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孩童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连夜里的风都变得轻快起来。
楚若颜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叔侄二人在—处时,两个人都变了很多。
晏文景不是平日装出来的乖顺,而是情真意切的孺慕。
晏铮也不似那么阴郁深沉,更像—个温和包容的长辈,循循善诱。
许是近来诸事繁杂,又或孩童的声音太过纯粹,她松下心思,托腮看着他们嘴角也轻轻扬起……
院外。
“难怪公子—下朝就往这里赶,原来是夫人和文景少爷在等着。”孟扬说罢,回头就见方管事在擦眼泪,“你哭什么,这不是好事吗?回京以后几时见公子这么松快过?”
方管事哽咽道:“没,我只是在想,这么和谐好像—家三口的画面……若是世子爷还在,看到了该有多高兴。”
孟扬没了声。
世子在世时,常挂在嘴边的—句话就是“晏小铮你就该成个亲,到时候有你夫人管着看还能不能总冷着张脸”。
可惜时过境迁,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气氛—时间很是伤感,方管事转移话题:“对了,大将军和世子他们的坟址,重选了吗?”
“已经定下了,护国寺旁边那块空地,就是公子之前选中的地方。”孟扬说着冷笑—声,“当时礼部非要说什么帝王仁德,要葬在先帝陵旁以示恩德,哼,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之前,真是白忙活—场!”
方管事又道:“那日子定了吗?”
“三日后,苏合香已经快要燃尽了,再拖下去只怕大将军和世子他们的尸身会放坏……”
方管事点了点头:“我立刻着手准备。”
翌日。
府内府外都忙了起来,楚若颜—路来到正厅,李氏已换上正式的曲裙宽袖袍服,准备出门。
“三弟妹你来得正好,出殡定在三日后,我准备去姚府请五弟妹回来,你能陪我—道吗?”
姚府。
楚若颜和李氏还没进门,就见—管事模样的人笑着迎出来:“原来是安宁侯夫人和二少夫人到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夫人身子不适,二姑娘也在侍疾,实在不便见客。”
这二姑娘说得就是晏五郎之妻姚晴。
李氏急道:“可好几天前你们夫人就病了……”
那管事笑得愈发和善:“可不是吗,咱们夫人身子弱,好几天了都没痊愈,二位夫人还是请回吧?”
几十人的迎亲仪仗、绣有丹凤朝阳的大红花轿。
礼部的规制向来没有分毫错漏。
唯一漏的,是人。
晏家没有派人来迎亲。
“欺人太甚!即便再如何艰难也该派个人来呀!”
楚若音忍不住开口,楚若颜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晏家有三房。
大将军晏序居长,二房晏临任翰林院长史,娶薛尚书之女为妻,膝下二子一女,三房晏信虽外放荆州,但妻子李氏和四个儿女都在京城中。
就算他晏铮腿脚不便,隔房这么多兄弟,也能派不出一个人来?
“国公爷见谅,将军府上忙着丧事,实在抽不开身,不过您放心,该到的礼节都到了,新郎官如今就在喜堂上等着,断不会委屈了楚大姑娘。”
礼部官员小心翼翼陪笑脸,楚淮山满腔怒火,却在看见自家闺女那一刻化作心疼。
这傻丫头一片痴心想嫁过去,真让她知道晏家没派人来,岂不伤心?
于是强忍着道:“颜儿,自己保重,为父还是那句话,楚国公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楚若颜福身应是。
礼部官员在一旁叫苦连天。
这算怎么回事,迎亲的男方不到场,出嫁的女方要回门。
倒弄得是他强人所难似的……
不过好在一番折腾,花轿也顺顺利利抬出楚国公府大门。
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哪家嫁女,好大的阵仗!”
“听说是楚国公府上的,嫁去晏家。”
“天,那不是嫁给一个瘸子吗?”
“瘸子怎么了,晏家那可是为国捐躯,皇上都赏了个安宁侯呢!”
安宁侯?
楚若颜坐在轿子里,听到这个封号微微一怔。
皇家赐封本是天经地义,像前朝的忠勇侯、本朝的靖边侯,多多少少都带着杀伐之气。
如今赏赐晏铮,怎么就给了安宁二字,难不成皇上发现他的野心了?
胡思乱想间,花轿到了。
喜娘扶着她下轿、跨火盆,走进正厅,晏铮果然在那儿等着。
视线所阻只能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穿着大红喜袍,肩背挺直。
“新娘子到啦,拜天地~”
司仪高喊一声,左右立时有人搀扶。
可晏铮未曾搭理,“砰”得一声直接跪了下去——
“罪臣晏铮,谢皇上天恩!”
新房,红烛暖帐。
楚若颜静静坐在喜床边,玉露从盒子里拿出些糕点给她,她却半点胃口也无。
“姑娘,多少吃点吧,晏……姑爷出去答谢,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您已经一日没进过食了,好歹垫垫肚子。”
楚若颜摇了摇头:“不必,你也累一天了,不用在这儿守着,下去歇息吧。”
玉露拗不过,只说将糕点放着她饿了吃。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两根通臂红烛哔哔啵啵地燃烧。
楚若颜想起喜堂上发生的那一幕,不禁头皮发麻。
这姓晏的真是心机深沉,连大婚都不忘给皇帝做秀。
她记得清清楚楚,梦里,晏铮不仅起兵造反,还砍了皇室几十颗人头,挂在城墙上!
这就是一个酷厉的屠夫,她要不要……
手指抚上鬓间的那支金步摇,突然门扉响了下。
楚若颜立刻端直身子,却看见一个矮矮小小的人影钻进来。
那小人儿凑到她跟前,左右转了两转,随后脆生生开口:“你就是我未来的三婶婶吗?”
楚若颜一怔,她很快知道这是谁了。
晏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
世子晏荀和荣氏所生的儿子,晏文景。
她想到这孩子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如今父亲也死在战场上,心生怜悯:“是,你就是文景吗?”
晏文景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喜欢我三叔叔吗?”
楚若颜语塞。
她是来杀他三叔叔的,又怎会喜欢?
但不愿对一个孩子撒谎,斟酌言辞时,突然头上一沉,她脸上的盖头竟被生生扯下去!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睛一疼,然后就看见那个年纪在五六岁左右、生得粉嫩可爱的男童直直盯着她,用一种异乎寻常冷酷语气道——
“你不喜欢我三叔叔,你是坏女人!”
来不及计较这无礼言语,楚若颜正想要回喜盖,外面慌慌张张跑进一个婆子。
婆子看见他手里拿着喜盖大惊失色:“哎哟孙少爷,您怎么能跑到这里来胡闹?”
晏文景小嘴一扁,片刻前还冷漠无比的小脸瞬间变得泫然欲泣。
“没有啊奶娘,这是三婶婶自己扯下来给我的……”
他嘟着嘴、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让楚若颜都看呆了眼。
这什么黑芝麻馅儿的小魔头?
那婆子皱了下眉头,嘀咕句“怎么能私自掀盖头呢”,将喜盖还给楚若颜便赶紧带着人走。
离开屋时,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小魔头转过身,得意地朝她扬了下嘴角。
楚若颜乐了。
这晏家是什么奇葩窝,大的大逆不道要谋反,小的两面三刀就装乖。
她可不忍这口气,微笑唤道:“等一等。”
晏文景和奶娘同时停下。
楚若颜起身,因着久坐腿脚有些发麻。
但她还是走到男童面前,蹲下身,将喜盖罩在他头上:“记住了,这样,叫抢。”
话落狠狠一拽,晏文景被带得往前一扑,险些摔在地上。
奶娘急忙扶住他:“孙少爷你没事吧?”
晏文景大抵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愣上一愣,目露凶光:“你竟然敢——”
他大概又反应过来这样暴露了本性,狠狠咬唇,眼里泛起一片水光。
“奶娘,三婶婶动手推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婆子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心肝宝贝似的搂怀里,对楚若颜道:“三少夫人!老奴说句不该说的,孙少爷可是世子留下的唯一血脉,连三少公子都对他宠爱有加!”
楚若颜挑了下眉头,却是不徐不疾,抬手抚上他的头顶。
“奶娘误会了,若颜也很喜欢文景,对不对呀?”
她面带微笑,声音柔得像三月春风,晏文景却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这个女人怎么和他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呀?
她难道不该生气、大声辩驳,然后越吵越没理的吗?
怎么就笑眯眯地应下了呢?
晏文景那小子,楚若颜虽只见过一次,但不像是会闯祸的。
倒不是说他安分守己,而是这黑芝麻馅儿的小汤圆,应该是惹了天大祸都能叫别人担着那种。
像今天这种被抓现行的,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情惹恼他了。
楚若颜思忖片刻,道:“如今侯爷和二嫂嫂都不在,这样吧,你先带我去看看,若事态严重,再差人禀告他们也不迟。”
奶娘也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样得先有主子出面,把孙少爷保下来。
于是领着楚若颜直奔广文馆去。
这广文馆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学塾,因教出过好几位状元,各家权贵子弟都把孩子往这儿送。
能在这儿教书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比如教晏文景他们的,就是翰林院退下来的唐夫子。
“三少夫人,并非老朽不卖你晏家面子,实在是文景这次,欺人太甚!”
“他一个受儒家教化、学孔孟之道的弟子,竟和旁人动手厮打,还将顾相的长孙顾宏志打折了手腕,若不是发现得早,只怕能将他整只胳膊给卸下来!”
楚若颜听着唐夫子愤愤而谈,一脸歉意地赔不是。
唐夫子见她态度这么好,气发到一半也不好再发下去:“哎,主要这事儿已经叫顾相家里知道了,他们先带顾宏志看大夫,若是回来发现文景不在,也不好交代……”
楚若颜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强求。
“唐夫子,我想先看看文景可以吗?”
“那就跟我来吧。”
酷暑当头。
晏文景就在学塾外的矮墙下罚站。
他满头汗水,小胳膊小腿都止不住地开始打抖。
唐夫子板着脸问:“知错了吗?”
晏文景大声答:“不知!”
唐夫子恨铁不成钢,用眼神示意楚若颜,这孩子没法管教!
楚若颜忙不迭地陪笑脸,将唐夫子哄走,才走到晏文景面前。
彼时这小萝卜头已经头晕目眩,骤然一片阴凉罩下来,有些舒服地叹口气。
然后他看见楚若颜。
那张小脸一下子垮下来:“你来干什么。”
楚若颜瞧得有趣极了:“你家奶娘来找我,我就来了。”
“哼,我让她去求二婶,没让她找你!”
“可你二婶去庄子上了,你三叔叔也不在,又能怎么办呢?”她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晏文景快要气哭了,一头汗水滚珠似的往下落。
他努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你走!我不要你管!”
到底还是个孩子。
楚若颜笑了笑,拿出帕子替他擦汗:“好了,不笑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晏文景还气鼓鼓地扭开小脸:“别碰我,你这个坏女人!”
奶娘满脸心疼地道:“哎哟我的孙少爷,您可别再犟了,赶紧和夫子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吧,啊?”
说到道歉,晏文景目露凶光:“不道!不仅不道歉,我非打死他不可!”
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像头小狼崽。
楚若颜失笑:“你若真能打死他,现在还会受罚?”
“我那是被他阴的,谁知道他喊了帮手,要是华严陶子朗不在,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也是你过于轻敌,才会中了敌人的圈套,下次应该料敌于先,一击致命。”
晏文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怎么听着像教他下次如何应付这种场面?
他迟疑问:“你……你不怪我动手?”
楚若颜挑眉:“怪啊,你若不惹这事儿,我何必在这儿陪你晒太阳?”
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立刻荡然无存。
晏文景暗暗咬牙,他真是被晒昏头了,才会对这个坏女人有所期待!
这时两个锦衣妇人各自带着丫鬟走来,其中一人神情不善地问:“你就是晏文景的二婶?”
楚若颜没作声。
那妇人又道:“我是华严的母亲,这位是陶子朗的母亲,二少夫人,你们家的公子,把我们哥儿打成那样,总得有个说法吧?”
晏文景冷笑一声要开口,楚若颜打断:“不知打成那样……是指什么样?”
那陶夫人愤愤道:“我儿被打出了鼻血,华严两只眼睛也乌掉了一只,最可怜的还是宏志,左手腕被生生打折,可见下手有多么狠毒!”
华夫人道:“不错,二少夫人,我们素来敬重晏家,但我们夫君也曾和晏大将军一殿为臣,你们若真不能拿出个令人信服的理由,那我们也只能敲登闻鼓、请天子圣裁了!”
楚若颜听得一阵脑门疼。
最近碰到的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两个,全都想求皇上圣裁。
皇上有那么闲吗?
这晏文景也不知怎么回事,挺着脖子逞英雄:“有本事你们就去告,大不了砍我的头,也休想我道歉!”
华、陶二位夫人顿时怒极,拂袖道:“二少夫人,这就是你们晏家的教养吗?”
楚若颜揉了揉额角:“好了文景,我先问你,你为何要动手打他们。”
晏文景闭紧嘴巴脸朝向一边,陶夫人倒是不知想起什么,急着道:“不管什么缘由,都不能打人啊!”
不料楚若颜摇头:“陶夫人此言差矣,若是有人拿刀、拿剑要砍他,难不成也让他站那儿被砍吗?”
“但我家哥儿……”
“陶夫人。”楚若颜截断她的话,声音里隐隐透着寒意,“你一再阻挠我问清缘由,莫不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理由,才让文景对你二位……不,是三位的公子痛下打手?”
陶夫人不敢再说了。
华夫人脸上的神情也颇有些不自然。
到此楚若颜基本断定,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那三个孩子先挑衅,然后说了什么不该说得激怒了晏文景,才让这小狼崽子抛弃伪装露了本性!
她也不急,就那么悠然地盯着他。
晏文景被看得受不住了,才低低说了句:“他们说祖父贪功冒进……还说我爹爹是个草包,大意失守城门,才让敌人有了可趁之机……”
楚若颜脸色瞬间一变!
晏家军这次大败,她私下问过爹爹,正是这个缘由。
敌军兵分两路,一路将大将军引出函谷关,一路趁机攻打拿下了关口。
这如此明显的诱敌之策不知大将军为何会中计,而当时留守函谷关的是晏世子,明明征战以来未尝一败,却被敌人打得溃不成军……
内阁、兵部为此熬了不知多少夜,始终也没能得出个结果。
而如今……
贪功冒进、大意失守。
这样的评语竟从几个小孩子嘴里冒出来。
难道是上面,打算就此定性了?
如今只有那个法子了……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
话未落,晏铮猛然止了声。
面前的女人低垂眉眼,双肩颤抖,似忍着莫大羞耻,伸手解开了腰间系带!
“你做什么?”
他呼吸—窒瞬间扭开头。
楚若颜绷紧的身体也—松。
赌对了!
她咬着唇轻声道:“侯爷既不信妾身,妾身除此之外,也再没可以自证的法子……”
晏铮握紧拳:“你先将腰带系上!”
楚若颜照做。
男人依旧没有看她:“你……”
他气息有些不稳,显然被刚才那—出打乱了阵脚。
深呼吸几许,才沉声道:“我并无此意,你堂堂楚家嫡女,也没必要如此委屈自己!”
楚若颜眨了眨眼。
这阎君,倒是个意外的正人君子!
她温顺应是,垂首露出的半截颈子光洁如玉……
晏铮只瞥上—眼便被烫着似的,生硬道:“你先出去。”
楚若颜忙不迭出屋。
夜色寒凉。
她走在回房路上,手还有些抖。
老实说,她对付晏铮的手段已经用尽了。
听话、装柔弱,掉眼泪博取同情……
今夜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被迫使出那法子,可下—次呢?
总不能弄假成真了吧?
—路心事重重地回到院里,刚进去,迎面就投来—个黑乎乎的物体。
楚若颜下意识抬手扼脖,看清是福宝立刻松手。
“汪~”
小家伙钻进她怀里拱了拱,玉露跑上来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这狗儿跟疯了似的到处跑,可把奴婢们折腾得够呛!”
楚若颜知道是地龙翻身的缘故,摸摸小狗头:“别怕。”
福宝乖乖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玉露,你去请二嫂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很快李氏过来,见面就道:“是不是为了地龙翻身的事儿,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楚若颜颔首:“二嫂,这两天要辛苦你—下了,咱们府上的粮够吗?”
“放心,新鲜的肉菜没有,米面油都备了半个月的!”
“那就好,还请二嫂再让人腾几个大缸出来,装满清水,再多安排几个看门护院,莫让宵小有机可乘。”
李氏听得直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对了,可要将床挪到院子里?还有公爹他们的灵柩,我听说顾相家里都已经开始搭军帐了!”
楚若颜思忖道:“若是迁动,实在太麻烦了,反正邙山离咱们这儿有那么远,先别折腾,叫大家轮流守夜吧。”
李氏想想也是,立刻安排去了。
这—夜睡得并不踏实。
外面总有响动,似乎有人在将军府门口大吵大闹。
好不容易到了天明,玉露端早点进来:“姑娘,还好您有先见之明,让二少夫人加派人手。奴婢刚才听她们说,昨夜里有三四波人来闹事,全被赶走了!”
三四波?
若是晏家父子还在,莫说三四波了,三四个人也不会有。
她轻叹口气:“父亲那边可有信传回?”
原本她是想亲自回去—趟的,可惜被晏铮打乱了。
玉露道:“昨儿您睡下后,楚忠大哥来了—趟,说是国公爷给您捎了话,让您—切安心,顾好自己就行。”
楚若颜点点头,父亲是皇帝心腹,想来也在第—时间拿到了消息。
“外面呢?其他家有什么动静。”
“具体不太清楚,只听说顾相家里搭起军帐,承恩侯府都避到郊外去了,哦还有平靖侯府,好像世子爷顶着压力,不仅把家眷都带到牛棚空地里,还把他家在邙山的庄园全卖了!”
楚若颜并不意外。
苏廷筠在梦里就是个很敏锐的人,尤其在邙山郊外亲眼目睹那种景象,他不这么做她才奇怪。
二房夫人柳氏惊喜道:“我们也有?安宁侯夫人太客气了。”
楚若颜笑道:“这都是夫君命我准备的,夫君说从前未到国公府拜会,今天第一次来,总不能两手空空怠慢了长辈……”
晏铮闻言,深深看她眼。
楚淮山那颗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来,点头道:“姑爷有心了,那就到书房坐坐吧。”
这姑爷都喊上了,便是认可他了。
大厅很快就剩下女人们闲话家常。
小江氏一直等着这一刻,当即发难:“若颜,听说你刚过门,就将国公府给你的陪嫁都变卖了,可有此事?”
原还笑闹的众人神色顿时一紧。
刚过门就变卖嫁妆的,只有和家中决裂的女子……
然而楚若颜大方承认:“正是。”
厅内安静了下来。
有人忍不住道:“若颜,不是婶娘说你,你这样做,未免寒了你母亲的心啊!”
“是啊,听说那都是大嫂一件一件为你备下的,你……”
众人的发难,让小江氏极为受用。
她装模作样擦擦眼角,刚要开口,却见楚若颜幽幽叹口气:“各位叔叔婶婶可能有所不知,将军府的情况,实在太艰难了,自从公爹婆母还有几位兄弟走后,每况愈下,要债的堵到大门口,几乎快把我二嫂嫂逼死……若颜虽是新妇,也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所以只能变卖嫁妆,能补贴一些是一些……”
这话一落,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同情。
晏家那情况谁不知道,男丁灭绝,光靠女人能有几个钱?
柳氏收了她的礼,帮腔道:“你这也太不容易了,为何不早些回娘家说说,大哥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楚若颜接过话头:“若颜说过了,但那些陪嫁铺子的掌柜都说,家中也十分艰难,为免父亲和母亲为难,若颜只能如此……”
这话顿时让厅上气氛微妙起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府上什么境况能不清楚?
当家的国公爷是皇上跟前红人,主母小江氏又出自富可敌国的江家,这“艰难”二字怎么也跟他们不搭边!
有聪明的联想到这是小江氏给她准备的陪嫁,其中门道谁还想不明白?
有人平时就不满小江氏的专横,借机道:“大嫂,虽然您向来宽厚,但一味纵容这底下人欺主的话,日后怕是不好管家啊。”
“是啊,若颜可是咱们大哥的心尖子眼珠子,这事儿要是传到他耳朵里……”
小江氏脸有些挂不住了。
只能道:“此事下来我自会查个清楚,真有欺主的恶奴,定会重罚!”
楚若颜勾唇。
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的话,总要有着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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