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转身
我说:“回来看看就走,不会留太久。”
可显然我的回答不能够让眼前这个爱子心切的疯狂女人满意。
一串如炮弹的质问让我不知怎么回答,都是些很莫名其妙的,让人难以理解的话:
“译儿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你非得让他重新回到私生子的身份吗?
你要是真的爱他,就该滚远点,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
他不爱你,你能走吗?”
当初林家风光的时候,我选了裴家不过是出于小孩子的乐趣,当初学校里传的厉害说,裴家的少爷如何如何厉害。
可裴译只是被推出来挡枪的,裴家当然舍不得优秀的继承人裴青成了另外一家谁谁谁的玩伴,这让人知道了得笑死。
或许我是喜欢过裴译的,他的帅气,顺从,好服务,可那些只是出于他对林家的屈服而已。
现在的我和支离破碎的林家,哪能对现在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裴太子爷做个什么?
我的缄默,让那女人得寸进尺,密集的质问成了逼迫:“离婚!离婚!你必须跟译儿离婚,他绝对不能被你给绊住!”
她张牙舞爪地逼近我,贴着钻的长指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即将对我动手时,一声“妈”让她停下。
裴译隔着窗,朝他妈无奈地笑,轻轻地摇头,最后对上我:“你走吧。”
我的情绪好似一座火山,临到喷发却发现无物可泄。
最后的瓜葛或许是林家拉过这对母子一把,但显然对方并不承认这些。
都不重要了。
我直直地看着裴译,大声问:“你走吗?”
裴译喉结滚动,即将要轻启的薄唇却敛住了,吐露出让我失望的两字:“不走。”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心底嘲笑着自己,不该对任何人抱有期待的。
那女人朝我扬起属于胜利者的炫耀微小,为赶走我这个入侵者格外开心:
“你还来裴家做什么呢,自欺欺人还是自取其辱?”
这会儿她像个十足优雅的富太太了,挺像那位裴家已逝的前任太太的。
我不理她,忍着脚痛,边在手机上翻看着打车软件,边往外走。
裴家这破地方,私家车进不来,大概是所有富人区的特点。
走到天色渐暗的时候,我望着即将抵达私家车可出入的边缘时,长长舒了口气。
身后冲出一辆熟悉的车,平稳且快速地停在我身边,落下的车窗显出裴译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来。”
我觉得他奇怪,这才多久,又换了副嘴脸,反问他:“不是说不走吗?”
他皱眉,抬起胳膊搭在车窗边,指腹揉穴,像是对待无理取闹的女朋友那样,万般无奈也得好脾气解释:
“我妈有精神病,你别跟她计较。”
我好笑,哪里是我要计较,是他那个精神病妈怕我这个穷酸落魄户的女儿赖上她那金贵的儿子。
裴译这会儿像变了个人,对我耐心起来,话里甚至还有挽留的意味。
其实本没有必要来跟我说这些,在我这里什么也捞不到。
但我还是上了车,扯开话题问:“去医院吗?”
裴译再次沉默,开车车向前。
这次的路,是医院了,一座偏僻但昂贵的疗养院。
越发临近,我越想逃离。
想像个孩子那样躲到母亲的怀抱里诉苦,再任性一次坦白一切,我过得不好,林家也不好,裴家更不好......
可惜我不能。
我领着裴译进去的时候,专属护工在前,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病魔吞噬着她的生命。
她奄奄一息地在洁白的病床上,不像通知我来的病重,更像病危。
我眼泪遏制不住地往下淌,嘴里喃喃地叫着:“妈妈,妈妈”,唯恐失去这最后一个亲人。
我在国外夜以继日打工攒下的医疗费,好像沙子落进海里,不见水花。
她用尽力气,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试图看清站在窗边的我和裴译:“要......幸......福......依。”
我妈这样单纯的女人,认定了只要结了婚,裴译会对我好,带着浅笑放松地离开了我。
呼吸面罩里的白雾越发稀薄,最后重归透彻,死神降临地太过急促,连叫完我名字的时间也不能延缓。
裴译试图替她拉上那张遮掩用的单薄白床单,被我一把掀开。
“不许碰!你走开!”
我如困兽.般朝他凶恶,可倒影在他眸子里的,却是个无比凄惨可怜的女人形象。
裴译站在那里,就像是我的救世主。
我只是让他来圆一个幻象,这个人不管是裴译,还是裴青,甚至是阿猫阿狗都行,只是在我妈眼里,裴译最好。
因为我以前硬缠着裴译那些年,鼓吹我多喜欢,裴译又有多好。
可此时他站在我身边,有那么遥远,说出我难以相信的话:“有始有终,送走吧。”
“不要你的假好心!”
我护着没有气息还尚且温暖的身体,全然防备着裴译。
如果不是裴家,林家不可能那样败落,说不定母亲还能因为接受最顶尖的医疗而治愈。
可那护工却听从裴译的话,从我身后将床推走,让我扑了个空。
妈妈最终住进了那个冰冷的小盒子里。
护工送来盒子,离开前扣上了病房的门。
我第数不清的次数悔恨,为什么年少玩心重,偏偏找上了裴家,害得林家被针对。
如果不是我,爸爸不会为了逃避从高楼跳下,妈妈也不会因为没有最好的医疗而离开。
裴译扔下一句:“回去了。”
我仍然抱着盒子蜷缩在已经冰冷的病床上,一动不动。
裴译走出,又折返,语气好转又重复道:“回去吧。”
我没力气,心底默默回了句:我不走。
裴译见我没动静,伸手向盒子。
我打开那双手,以往骨节分明的漂亮,现在落入眼里如同恶魔的爪牙来报复一般。
“你走!”
我指着门赶他。
他不动。
我从病床上一跃而下,浑身轻飘飘的,意识像浮在半空,身体不受控制往外跑。
出了门,才发现天亮了。
我仰头望着初升的日出,明媚和煦的一天之始,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连轴转了24小时。
虚弱的身体连抗议也没有,我头重脚轻,失去了意识。
视线里是向我飞奔而来的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