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空仍是阴沉沉的，也比不上这会儿大将军脸上的阴霾。
车夫恨不得自己藏起身子，不在此处。
虽然将军府和长公主府的龃龉，这京中不少人知道。
但他们做下人的，哪里敢光明正大看主子的笑话？
见长公主府就在前头，楚萧重新坐下，连吩咐女儿路上小心的话都没说出口。
白依柔见状道：“楚伯伯，姐姐还说不是为了禹王殿下要纳侧妃的事不高兴。”
“可她这会儿仍要去见长公主......”
“是啊，月儿一不高兴就要去见她娘。”
“只要她娘不嫌她烦就好。”
白依柔：......
长公主素来溺爱孩子，哪里舍得责怪楚云月。
这楚萧也真是的，一点也没听出她的意思......
她将挨了巴掌的脸对着楚萧，继续呜咽出声：“长公主那般温柔，只会觉得姐姐活泼。”
楚萧看向她：“可是又想起你娘亲了？”
“你放心，这桩婚事有我为你做主。”
“别的女儿家有的，定然不会少了你的。”
白依柔这才抬头，双眼发亮：“楚伯伯，您向来疼爱依柔。”
“依柔实在不知如何报答您才是......”
......
楚云月一脚踩在了湿漉漉的泥地，埋头往前走。
错过了马车里白依柔“讨要嫁妆”的戏码。
长公主府。
小厮一开门，见是自家的郡主。
哪怕她浑身沾了水汽，朱色裙底染上污泥，也连忙热情将人迎了进来：“郡主，您回来了。”
门廊下一个又喜又不忍的声音响起：“郡主，可算是回了。”
“怎么走路回来？”
“可是在外头受了欺负？”
迎过来扶着楚云月的正是她的贴身丫鬟巧芽儿。
她一袭碧色短襦杏色长裙，绑着两个圆髻，系着湖蓝色发绳，娃娃脸还没长开，满心满眼都是为主子的担忧。
上辈子，这位忠仆为了她，最后落了个被./奸./
杀的下场。
楚云月仍记得她被拖走时候，满面惶恐，泪如雨下，以及她不堪凌./
辱的哭喊声，久久不绝于耳。
重见俏生生的巧芽儿，楚云月双眼忍不住一红，微微一笑：“才走了没几步。”
“也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巧芽儿许久未见主子对她笑了。
因着她总劝郡主不要围着那禹王转，郡主不大待见她了。
若不是为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情谊，说不定她现下都不能在郡主的房里伺候了。
“娘亲在哪？”
巧芽儿回过神：“长公主殿下在涟漪院，正午歇着。”
让巧芽儿扶着，回到了属于她的晴乙居。
入门便见院子一角，丫鬟檀儿懒懒歪在她的躺椅上，手边还有茶果。
一屋子的下人行礼：“郡主万福！”
檀儿才坐了起来，笑道：“要不还是巧芽儿了解郡主，知道主子会回到公主府。
让我们都到这边侯着。”
“哎呀，郡主怎么裙底都染上了泥？”
“巧芽儿你是怎么伺候郡主的？”
比起忠仆巧芽儿，檀儿便是另一个叛主的玩意儿。
也不知她投诚白依柔之后，最后是否如愿以偿？
楚云月抬眼冷冷看着她。
檀儿一袭石榴裙，上襦是绣着芍药、桃花的牡丹粉，鬓边金簪玉坠亦是不少，乍看，哪里像是下人？
巧芽儿面对檀儿的指责，一时只是讷讷。
刚从里屋出来的香儿笑着道：“郡主这一身朱色，衬得您愈发肤白貌美，便是染了泥，也掩饰不了郡主的天姿。”
“就数你嘴甜。”
没察觉主子的神色，檀儿这才起身，“郡主，奴婢去给您拿一身新衣裳。”
“慢着！”
楚云月淡淡道。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唯有背对着楚云月的檀儿的脚步不停。
香儿的眼神示意，主子喊的正是她。
檀儿这才转过身：“郡主，有何吩咐？”
“今儿个是想穿玉色还是牙白，绣竹青还是莲叶的？”
楚云月看着她道：“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将这支玉蝶连环钗赏给了檀儿？”
檀儿一愣，嘴角的笑意一收，手不受控制摸到了脑袋上的玉钗后，继而挺直腰杆道：“郡主给奴婢的赏赐向来丰厚，奴婢一时也不记得是何时赏的了。”
“撒谎！
掌嘴十下！”
楚云月顿时喝道。
她的声音不大，只是周身威仪。
便有壮妇上前，一个抓着檀儿，一个左右开弓。
“啪！”
“啪！”
檀儿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回过神求情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呀？”
“奴婢可是檀儿啊......”
“是不是您进宫退婚的事不顺利？
这才拿奴婢撒气？”
楚云月默默加码：“掌嘴二十。”
“来人，到檀儿的屋中，搜搜她到底偷了主子多少东西。”
上辈子，便是有这么一位“不问便伸手”的内奸，她才会因丢失了贴身之物，被添上了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名。
檀儿想张嘴求情，却被打得说不出话来。
一屋子的下人都愣住了。
这晴乙居里，谁人不知，郡主向来最喜欢嘴甜的檀儿。
纵得她对其他下人动辄打骂，郡主从来也只护着宠婢。
难不成真如檀儿所言，郡主是这一趟进宫不顺利，拿下人撒气？
虽然不知为何是檀儿，但郡主确实喜怒无常。
那他们可得手脚麻利些，免得跟着遭殃。
很快便有下人捧出了一匣子的金银珠宝，还有抢不着贵重物品的，连精致一些的衣裳，带点鎏金、镀金的花瓶、摆件，一溜儿搬了出来。
可见檀儿平日里多不得人心，一朝被罚，人人都要上来踩上一脚。
楚云月：“修姑姑，你来说，恶仆偷盗主子财物，众多，该如何处置？”
一直立在廊下，面容严肃的褚衣女子这才走上前道：“回郡主的话，当杖责二十，带到官府另行处置。
若主家良善，可只消去其良籍，转为奴隶流放。
以檀儿今日所盗之物价值总和，怕是......不能留一条全尸。”
二十巴掌下来，檀儿瘫软在地，双颊肿./
胀，嘴角带血，说不出话。
众人看着上一秒得意的宠婢，下一秒软成了地里的泥，凡是受过檀儿欺辱的表情皆是快意！
听到安沛郡主叹了一口气。
檀儿的心中忍不住升起了希望......
楚云月轻声道：“一时忘了，是杖责。”
“......打轻了。”
